>高考结束那晚,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裙向许辰告白。
>却听见他对朋友嗤笑:“打赌赢了,这种书呆子果然好追。
”>我攥着写满他名字的日记本转身就走。>十年后同学会上,
他醉醺醺抓住我手腕:“当年那封信…”>“烧了。”我抽回手微笑,
“连同你送的那些垃圾。
”>他助理突然冲进来哽咽:“许总刚拿到胃癌晚期诊断书…”>我手一抖打翻酒杯,
红裙溅上斑驳酒渍像那年烟花烫穿的校服。>——后来他弥留之际,
我才从旧书里抖出泛黄病历。>翻开是他熟悉的字迹:“别告诉她,赌约是假的,病是真的。
”---头顶一声爆响,绚烂的金色烟花在墨蓝的夜空中骤然绽放,碎金般的光芒如瀑落下,
映亮了操场上攒动的人影。空气里弥漫着硝烟、汗水和廉价香水的混合气味,
嘈杂的喧闹声浪一波波涌来,震得人耳膜发疼。高考终于结束了,这座困了我们三年的牢笼,
此刻正上演着最后一场混乱的狂欢。我站在人群的边缘,像一滴格格不入的水。
洗得发白的校服裙摆被夜风掀起一个羞怯的角,又悄悄落下,紧紧贴着我有些发烫的小腿。
手心汗津津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死死攥着那本硬壳日记本。
封皮粗糙的纹理硌着皮肤,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痛感,反而让我稍稍安心。里面每一页,
密密麻麻,全是一个名字——许辰。心跳在胸腔里擂鼓,咚咚,咚咚,一声沉过一声。
我深吸一口气,混杂着尘土和汗水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滚烫。
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缝隙,焦急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在哪儿?
那个穿着白衬衫、肩背挺直,永远走在人群前列,仿佛自带光芒的许辰。找到了!
操场主席台侧面的阴影里,他背对着喧嚣的人群,倚着一棵叶子浓密的老槐树。
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挺拔的轮廓。他侧着头,似乎在和旁边的张帆说着什么。
张帆是他形影不离的死党。胸腔里那只鼓点敲得更急更密,几乎要破膛而出。就是现在。
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口腔里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大概是紧张得咬破了哪里。
脚步有些虚浮,像踩在棉花上,却异常坚定地拨开身前挡路的人,朝着那片阴影靠近。
“……啧,真他妈没意思。” 许辰的声音不高,
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介于清朗与低沉之间的磁性,像细砂纸,猝不及防地磨过我的耳膜,
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嘲弄,轻易穿透了周围嘈杂的背景音浪,“打赌而已,你还当真了?
就苏晚那种……”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足够精准、足够伤人的词。
我的脚步像被无形的钉子瞬间钉在原地。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奔流,凝固在四肢百骸,
指尖冰凉一片。“——闷葫芦书呆子,两本破习题集就搞定了,好追得很。” 他轻嗤一声,
尾音带着点懒洋洋的笑意,像丢下一块嚼过的口香糖,粘腻又随意。
世界在那一刻诡异地安静下来。
沸的人声、震耳的音乐、烟花在空中炸开的巨响……所有声音都被一层厚厚的玻璃隔绝在外,
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他那一句轻飘飘的、淬着冰的话语,在耳边无限放大、回荡。
“闷葫芦书呆子……”“两本破习题集就搞定了……”“好追得很……”轰隆!
又一声巨响在头顶炸开,绚烂的紫色烟花瞬间点亮了半边天幕,
刺目的光芒毫无遮拦地打在我僵硬的脸上,也照亮了槐树阴影里那个微微侧转过来的身影。
许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朝我这个方向扫了过来。隔着几步远的人潮缝隙,
隔着明灭闪烁的诡异光线,我捕捉到他脸上那一刻的错愕。他的嘴唇似乎动了动,
像是要说什么。但已经太迟了。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狠狠往下拽,
拽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攥着日记本的手指猛地收得更紧,指甲深深陷进硬壳的封皮里,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那点微弱的痛感此刻却像救命稻草。我猛地低下头,
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狼狈地、慌不择路地转身,一头扎进身后汹涌嘈杂的人潮。
肩膀不知道撞到了谁,换来一句不耐烦的抱怨。我充耳不闻,只是拼命地往前挤,
像一尾搁浅濒死的鱼,只想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海岸。头顶的烟花还在不知疲倦地绽放,
红的、绿的、蓝的、金的……流光溢彩,把一张张兴奋扭曲的年轻脸庞映照得如同鬼魅。
那些光芒落在我身上,却只带来一种被灼伤的错觉。终于挤出人群,
脚下是操场边缘坑洼不平的煤渣跑道。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带着一股湿润的土腥气。要下雨了。头顶墨沉沉的天空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
远处,最后一朵硕大的烟花拖着长长的尾音尖啸着升空,“砰”地一声炸开,
散成无数细碎的光点,短暂地照亮了通往校门的林荫道。我再也支撑不住,
踉跄着跑到路边那排高大沉默的梧桐树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粗糙冰冷的树干,
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啪嗒。”一滴冰冷的雨点,
毫无预兆地砸在我裸露的额头上。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顷刻间,
豆大的雨点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打在梧桐阔大的叶子上,
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雨水迅速浸湿了我的头发、校服,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
我松开紧攥日记本的手,那本承载了两年隐秘心事和此刻巨大羞辱的硬壳本子,
边缘已经被我捏得有些变形,洇开一片深色的汗渍。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它粗糙的封面。
我垂着眼,看着它,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然后,我抬起手,
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将它掼进了脚边那个被雨水灌满了一半的绿色垃圾桶里。
“咚”的一声闷响。日记本溅起一小片浑浊的水花,沉了下去,迅速被肮脏的雨水淹没。
连同里面密密麻麻的“许辰”,连同那个穿着洗白校服裙、怀揣着可笑心事的苏晚,
一起沉没。雨水冰冷,砸在脸上生疼。我抹了一把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转过身,
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那片倾盆的雨幕里,朝着校门外走去。身后的喧嚣和绚烂,
连同那个被留在垃圾桶里的名字,一起被这瓢泼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十年,
像指缝里流走的沙。城市另一端的高级酒店宴会厅,水晶吊灯的光线流泻下来,
打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炫目的光晕。
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水味、红酒的醇香和衣香鬓影特有的奢靡气息。十年同学会,
像一场精心排练的浮世绘。我穿着一条剪裁利落的酒红色丝绒长裙,站在落地窗边,
指尖捏着一杯剔透的香槟杯脚,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递。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
像一片倒悬的星河。杯中的浅金色液体微微晃动着,
映出厅内衣冠楚楚、谈笑风生的模糊人影。十年,足够让当年的青涩褪尽,
镀上一层或真或假的世故与圆滑。“苏晚?真是你!” 一个略显夸张的女声响起,
带着刻意营造的惊喜。我转身,认出是当年的学习委员,如今已是一身名牌加持的阔太模样。
她亲热地挽住我的手臂,眼神却像扫描仪一样迅速在我身上溜了一圈,“天哪,
差点认不出来!听说你在国外做得很不错?啧啧,真给我们班长脸!”我弯起唇角,
露出一个恰到好处、无懈可击的微笑:“哪里,混口饭吃罢了。
” 目光平静地掠过她精心修饰过的眉眼,没有停留。“哎,你看到许辰没?
”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种隐秘的兴奋,“喏,那边呢!咱们班混得最牛的,
恒辰科技的老总!听说身家这个数……” 她神秘兮兮地比了个手势,眼神瞟向人群中心。
视线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暗示望过去。人群簇拥的中心,他站在那里。
一身剪裁精良、质感厚重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身形越发挺拔,肩线宽阔流畅。
十年时光在他脸上刻下了更为深刻的轮廓,褪去了少年的清俊,
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特有的沉稳与锐利。他正微微侧头,听着旁边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说话,
薄唇抿着,下颌的线条显得有些冷硬。偶尔颔首,姿态从容,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感。
和记忆中那个穿着白衬衫、倚在老槐树下漫不经心说着伤人之语的少年,重叠又割裂。
心脏某个地方,被那不经意的一瞥轻轻刺了一下,很细微,但带着陈年的酸涩。
我迅速收回目光,将杯中剩余的一点香槟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
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抱歉,失陪一下。” 我对身边仍在喋喋不休的老同学微笑颔首,
转身走向角落的餐台,想放下空杯,顺便拿点东西堵住这莫名翻涌的情绪。刚放下杯子,
拿起一枚小巧精致的点心,
身后那股淡淡的雪松混着烟草的男士香水气息便不由分说地侵袭过来,强势地笼罩了我。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腕上戴着昂贵机械表的手,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很大,
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执拗,甚至有些粗暴。皮肤接触的地方,传来他掌心异常灼热的温度。
我身体瞬间僵住。“苏晚。” 低沉沙哑的声音贴着耳后响起,
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酒意,热烘烘的气息喷在我的颈侧,
“别走……那封信……”我的名字被他带着醉意的腔调念出来,像一根生了锈的针,
扎进早已结痂的旧伤。那灼人的热度透过皮肤渗进来,烫得我指尖发颤。被他紧攥的手腕处,
清晰地传来他脉搏急促而紊乱的跳动。十年了。我以为那些狼狈和痛楚早已被时间碾磨成灰,
风一吹就散。可当他带着一身酒气和那个未竟的词语再次出现时,我才知道,有些烙印,
刻在骨头上,岁月也洗刷不掉。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那阵猝不及防的翻涌。缓缓地,
用尽全身力气,一寸寸地,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滚烫的桎梏中抽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