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手把夫君做成了傀儡。三百年前,他跪在老梅树下求娶我时,说的是“阮娘,
我不在乎子嗣,我只要你。”现在,他说“她是妖,不能生育。”很多年后,
京城多了个传说。镇北侯府有位不会老的侯爷,胸口永远盛开着一枝梅。有人问起,
他便笑着说:“这是……夫人……。”1.窗外的雪下得正紧,簌簌地砸在瓦片上,
像是谁在低声絮语。我倚在暖阁的软榻上,指尖拨弄着一盏半温的茶,茶汤里映着烛火,
一晃一晃的,像是随时要熄灭。“夫人,侯爷回来了。”丫鬟青杏掀了帘子进来,
带进一股冷风。我抬了抬眼,没动。“侯爷说……兵部议事晚了,怕扰了夫人歇息,
先去书房了。”青杏低着头,声音越说越小。我笑了,指尖轻轻一弹,茶盏里的水纹荡开,
映出我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哦?兵部议事?”青杏不敢接话。我拢了拢身上的狐裘,
慢悠悠地起身:“那我去瞧瞧他。”沈砚的书房灯还亮着,窗纸上映着他伏案的影子,
看起来倒真像是勤于政务。我推门进去时,他正低头写着什么,听见动静,手上一顿,
墨汁洇开一片。“阮娘?”他抬头,眉眼间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压下去,温声道,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我没答话,只是走近他,伸手拂过他肩上的落雪。“外头雪大,
怎么不撑伞?”他笑了笑,握住我的手:“走得急,忘了。”我垂眸,目光落在他衣襟上,
那里沾着一片细小的花瓣,梨花白的,混着雪水。我闻到了。那股甜腻的香气,
像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藏都藏不住。“兵部的事忙完了?”我抽回手,
转身去拨弄炭盆里的火。“嗯,刚议完北疆的军报。”他语气如常,可耳根却微微发红。
三百年前,我化形那日,老梅树就告诉过我,人类的耳根最是说不得谎。我盯着他的耳垂,
忽然笑了:“那梨花巷的军报,议得如何?”沈砚猛地抬头。空气凝固了一瞬。他喉结滚动,
像是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阮娘,你听我解释……”“解释什么?
”我歪头看他,指尖轻轻点在他心口,“解释你为什么骗我?解释你衣襟上的梨花香气?
还是解释……”我顿了顿,轻笑一声:“你那个养在外头的女人?”沈砚的脸色瞬间惨白。
窗外风雪更大了,吹得窗棂咯吱作响。他沉默了很久,终于低声道:“她叫柳如烟,
是……是我年少时救过的女子。”我“哦”了一声,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然后呢?”“她无依无靠,我只是……给她一处容身之所。
”“容身之所?”我笑了,抬眼看他,“沈砚,你当我傻?”他抿唇不语。我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妖的鼻子最灵了?”“你身上……”我俯身,
在他颈侧轻轻嗅了嗅,低笑,“全是她的味道。”沈砚猛地攥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阮娘!”他声音沙哑,“我只是……想要个孩子。”我怔了怔,
忽然觉得可笑。三百年前,他中状元游街那日,我被人间的道士所伤,现出枯梅原形,
狼狈地蜷缩在街角。是他,当着满街百姓的面,脱下锦袍裹住我,说:“纵是精怪,
也该有尊严。”我抽回手,转身走向门口。“阮娘!”他追上来,从背后抱住我,声音发颤,
“你别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掰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
风雪扑面而来,冷的刺骨。2.天还没亮,我就醒了。床榻另一侧空荡荡的,沈砚一夜未归。
我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隙。雪已经停了,但屋檐上还挂着冰凌,
在晨光下闪着细碎的冷光。青杏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见我站在窗边,吓了一跳:“夫人,
您怎么……”“备轿。”我打断她,“去梨花巷。”青杏脸色一白,嘴唇颤了颤,
最终低下头:“是。”我没带丫鬟,独自坐在轿子里,指尖轻轻摩挲着一枚枯梅枝。
这是三百年前我化形时留下的本体,一直贴身带着,从未离身。轿子晃晃悠悠地穿过街巷,
我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沈砚的气息,他果然在那里。“夫人,到了。”轿夫低声提醒。
我掀开帘子,眼前是一座精巧的小院,门匾上题着“梨香居”三个字,字迹我认得,
是沈砚亲手写的。我冷笑一声,指尖轻轻一弹,一缕妖气悄无声息地钻入院内。元神离体,
我化作一缕梅香,飘进院内。院子里栽满了梨树,这个季节本该枯败,
可这些梨树却反常地抽了新芽,显然是用了妖术滋养。我顺着回廊飘向内室,隔着窗纸,
能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大人,您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女子的声音娇软,
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想你了。”沈砚的声音温柔得近乎陌生,“孩子呢?”“刚睡下呢。
”女子轻笑,“您昨日才来过,怎么今日又……”“阮娘起疑了。”沈砚叹了口气,
“她昨夜问我梨花巷的事。”屋内静了一瞬。我飘到窗缝处,向内望去。沈砚背对着窗,
怀里搂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穿着素色寝衣,乌发垂落,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她手腕上戴着的,正是沈家祖传的那只翡翠镯子。“那……怎么办?”女子声音有些发颤,
“她会不会……”“别怕。”沈砚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她是妖,不能生育,
沈家总要有个后。她若懂事,就该明白这个道理。”我盯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可笑。
三百年前,他跪在老梅树下求娶我时,说的是“阮娘,我不在乎子嗣,我只要你。”现在,
他说“她是妖,不能生育。”那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的脸,眉眼间带着几分柔弱。
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轻声道:“大人,您说……若是阮夫人容不下我们母子,
我们该怎么办?”沈砚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不会的。若她当真不容,
我就送你们去江南,等孩子出生后,再以‘收养孤儿’的名义接回府中。”女子闻言,
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却又很快掩去,依偎进他怀里:“大人待我真好。”我冷笑一声,
元神归位。回到轿中,我睁开眼,指尖的枯梅枝不知何时已被捏碎,木刺扎进掌心,
渗出血珠。可我感受不到疼。“夫人,要回府吗?”轿夫小心翼翼地问。
我垂眸看着掌心的血,轻声道:“等等。”没过多久,院门开了,沈砚走了出来。
他神色如常,丝毫看不出方才的温存。我掀开轿帘,淡淡地唤了一声:“沈砚。
”他猛地回头,脸色瞬间惨白。四目相对,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笑了笑,
目光落在他衣襟上,那里沾着一根长发,乌黑的,显然不是我的。“兵部的事,议完了?
”我轻声问。他喉结滚动,半晌才哑声道:“阮娘,我……”“不必解释。”我放下帘子,
淡淡道,“明日带她来见我,否则……”我顿了顿,指尖轻轻一勾,
院中一株梨树突然“咔嚓”一声断裂,轰然倒地。“否则,断的就不只是树了。
”回府的路上,雪又下了起来。我靠在轿中,闭目养神,可脑海中却不断浮现方才的画面,
沈砚搂着那女子的样子,温柔得刺眼。青杏在府门口等我,见我回来,
连忙撑伞迎上来:“夫人,您……”“备热水。”我打断她,“我要沐浴。”青杏不敢多问,
低头应了。浴桶里的水很烫,可我却觉得浑身发冷。我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
那张脸依旧美艳,可眼底却是一片死寂。三世的相伴,原来抵不过人间的一句“延续香火”。
我抬手,指尖凝出一缕妖气,轻轻一弹。院中的老梅树突然颤动,枝头的积雪簌簌落下,
露出底下猩红的花苞。像是血。我勾起唇角,轻声呢喃:“沈砚,你说过……若负我,
甘愿血肉成泥。”“现在,该兑现了。”3.我泡在浴桶里,直到水凉透。
青杏在门外小心翼翼地叩门:"夫人,老夫人派人来传话,说......""说什么?
"我睁开眼,水面倒映着我苍白的脸。"说让您去祠堂一趟。"青杏的声音越来越低,
"还、还带着柳姑娘......"我冷笑一声,哗啦从水中站起。水珠顺着肌肤滚落,
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凝结成冰。"更衣。"祠堂里点着长明灯,沈老夫人端坐在主位,
手里捻着佛珠。沈砚站在她身侧,面色阴沉。而那个叫柳如烟的女子,
正抱着孩子跪在蒲团上,见我进来,立即伏低身子:"见过姐姐。"我没理她,
径直走到沈老夫人面前:"母亲唤我?"沈老夫人掀了掀眼皮:"阮娘,这是柳氏,
砚儿已经同我说了。今日叫你来,是要给这孩子认祖归宗。"我看向沈砚,他避开我的目光,
喉结滚动:"阮娘,孩子是无辜的......"祠堂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长明灯的火苗偶尔发出噼啪声。我慢慢走到柳如烟面前,俯身看她怀里的孩子,
约莫三岁大,眉眼像极了沈砚。"叫什么名字?"我问。柳如烟身子一颤:"回姐姐,
叫......沈念。""念?"我轻笑一声,"念谁的念?"沈砚突然上前一步:"阮娘!
"我直起身,环视祠堂里的沈家列祖列宗牌位,忽然觉得可笑。我嫁进来时,
他们说我一个妖精不配入祠堂。现在倒好,一个外室生的野种反倒能认祖归宗了。"阮娘,
"沈老夫人敲了敲拐杖,"沈家不能绝后。今日就让柳氏进门,孩子记在你名下,如何?
"我还没开口,柳如烟突然抱着孩子重重磕头:"求姐姐成全!
妾身愿做牛做马......"她抬头时,我注意到她脖子上挂着一枚玉佩,
那是沈家祖传的护身符,当年沈砚说丢了,原来是丢在这里了。"做牛做马?"我轻笑,
"好啊。"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我伸手抚上孩子的脸。指尖触及的瞬间,
那孩子突然咯咯笑起来,伸手要抓我的头发。"看来孩子喜欢我。"我收回手,看向沈砚,
"你说这是你的骨肉?"沈砚脸色变了变:"阮娘,我......""让他叫一声爹听听。
"我打断他。祠堂里顿时鸦雀无声。柳如烟脸色煞白,紧紧抱住孩子。沈砚快步上前,
从柳如烟怀里接过孩子。那孩子却突然挣扎起来,哇哇大哭:"不要!我要娘亲!
"沈砚熟练地拍着孩子的背,低声哄道:"念儿乖,叫爹爹......"我看着这一幕,
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碎了。"够了。"我抬手一挥,祠堂里所有长明灯同时熄灭。
黑暗中,只有我周身泛着淡淡的梅香。"阮娘!"沈砚的声音带着惊恐。我慢慢走到他面前,
借着月光看他怀里哭闹的孩子:"沈砚,你说谎的时候,耳根会红。"他僵在原地。
我伸手抚上孩子的头顶,一缕妖气探入,随即笑了。"有意思。"我收回手,"这孩子身上,
半点你的血脉都没有。"祠堂里炸开了锅。"胡说八道!"沈老夫人猛地站起来,
"这明明是我们沈家的种!"柳如烟扑过来想抢孩子,却被我一挥袖震开。她跌坐在地上,
突然捂住肚子惨叫起来:"我的肚子......好痛......"鲜血从她裙下渗出,
在青石板上蜿蜒成刺目的红。沈砚慌了神,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去扶柳如烟:"如烟!
你怎么了?"我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直到沈老夫人一拐杖砸在我面前:"妖女!
你对她做了什么?"我低头看着裙角沾上的血迹,忽然想起三世前,
沈砚为我挡下道士那一剑时,血也是这样红。"我什么都没做。"我抬眼看着沈砚,
"但她肚子里的,恐怕也不是你的种。"沈砚脸色瞬间惨白。柳如烟突然抓住他的衣袖,
哭喊道:"大人!救救我们的孩子......"我转身往外走,
身后传来沈砚的怒吼:"阮娘!你要去哪?"我在祠堂门口停下,没有回头:"沈砚,
你还记得我们成亲那晚,你在梅树下立过什么誓吗?"不等他回答,我抬手打了个响指。
院中那株百年老梅突然剧烈摇晃,无数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在半空中燃起幽蓝色的火焰。
4.祠堂外的梅树在燃烧,幽蓝火焰映得每个人脸上鬼气森森。
沈砚抱着昏迷的柳如烟冲出来时,我正站在台阶上看着这场火。火舌舔舐着花瓣,
却烧不到一片叶子,这是我的火,只烧我想烧的东西。"阮娘!"他红着眼冲我吼,"救人!
"我慢慢转头看他怀里的女人,裙摆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暗红色。多可笑,
方才祠堂里还口口声声说是沈家血脉,现在连装都懒得装了。"她死不了。"我弹了弹指甲,
"不过是妖胎反噬罢了。"沈砚的表情瞬间凝固。我缓步走下台阶,
梅香随着我的脚步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血色印记:"怎么,她没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