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烈日迁徙好热。沥青路面被太阳烤得冒出扭曲的蒸汽，空气粘稠得像一锅没放凉的糖浆，
糊在皮肤上，闷得人喘不过气。薛青岩拖着行李箱，
轮子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哀鸣，像是在抗议这场突如其来的迁徙。宿舍里，
空调开到了十六度，依旧压不住那股从窗外渗进来的燥热。室友胖子光着膀子，
裤衩湿哒哒地贴在腿上，看见薛青岩正在把一堆皱巴巴的T恤往箱子里塞，
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我操，岩子，你这干嘛呢？整理遗物准备殉情啊？”薛青岩头也没抬，
抓起桌上一瓶没喝完的冰红茶，仰头灌了个底朝天。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
带起一阵舒爽的颤栗。“滚蛋，”他把空瓶子精准地扔进垃圾桶，“放假了，回家。
”胖子一屁股坐到薛青岩的床上，床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回家？疯了吧你？
后天才放假，老妖婆……咳，咱们敬爱的辅导员林姐，昨天开班会不还三令五申，
谁敢提前溜就记大过处分，还要在全院大会上点名表演一个‘社死现场’。”“规矩是死的，
人是活的。”薛青言从衣柜里又扯出几条内裤，团成一团塞进箱子边角，“再不走，
回家的票连站票的票根都抢不着了。”“那你怎么跟林姐交代？直接人间蒸发？
”胖子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像是在交流什么地下情报。薛青岩拉上行李箱的拉链，
发出“刺啦”一声脆响，他拍了拍箱子，得意地一挑眉：“山人自有妙计。”他掏出手机，
点开一个名叫“万能跑腿，使命必达”的微信群，熟练地发了条消息。求代课，
明天上午8:00-9:40，马哲，C栋301。价格好商量，懂的来。
消息刚发出去不到十秒，一连串的“滴滴”声响起，好几个头像跳了出来。“我我我！
学长看我！”“五十块，包点名包回答问题！”“四十五！学弟我物美价廉，声音洪亮，
保证老师隔着三排都能听见响亮的‘到’！
”薛青岩选了个看起来最靠谱的头像——一个戴着黑框眼镜，一脸学霸相的男生，
转了五十块钱过去，附上了自己的学号和姓名。“搞定。”他冲胖子晃了晃手机，
脸上是运筹帷幄的潇洒。胖子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憋出一句：“卧槽，还能这么玩？
你就不怕被发现？”“怕什么，”薛青岩不以为意地一摊手，“一个大教室，上百号人，
老教授眼都花了，谁认得谁啊。再说了，我这是为学校减轻春运压力，
为社会和谐做出微小贡献，四舍五入就是活雷锋。”他正说着，
眼角余光瞥见胖子床底下也拖出来一个半满的行李箱。“嗯？”薛青岩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这是……”胖子嘿嘿一笑，挠了挠自己那颗圆滚滚的脑袋，表情有点不好意思，
又有点藏不住的鸡贼：“岩子，英雄所见略同嘛。我不但找了代课，我还找了代驾……哦不，
代写作业的。”薛青岩愣住了。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宿舍的另外两个床位。一个空着，
另一个的主人，那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眼镜男，正戴着耳机，一边哼着小曲，
一边把几本专业书塞进双肩包。他的脚边，一个几乎已经装满的行李箱安静地立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宿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隔壁宿舍的哥们探进一个脑袋：“岩子，
胖子，你们也撤了？牛逼啊！我刚在群里摇人代课，好家伙，那叫一个抢手，跟抢白菜似的。
”薛青岩的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一样缠了上来。他颤抖着手，
点开了班级QQ群。群里此刻正热火朝天，一条条消息飞速上刷，快得像瀑布。“兄弟们，
马哲代课已安排妥当，坐等收图！”“哈哈哈哈，我找的学妹，声音贼甜，
保准老师听了心都化了，哪还顾得上看脸。”“话说……你们都找了代课？”“废话，
不找代课，等着在这儿喂蚊子吗？”“咱们班……五十个人，不会都找了吧？
”这个问题一出，群里诡异地沉默了几秒钟。然后，
一个弱弱的声音冒了出来：“那个……我没找。”是班长，一个戴着厚底眼镜，一丝不苟，
年年拿国奖的学霸，王浩。薛青岩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五十个人。
四十九个都找了代-课。一个没找。他缓缓地，艰难地，在键盘上敲出了一个问号，
发了出去。？胖子凑过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然后又看了看薛青岩，两人面面相觑，
脸上同时浮现出一种混合着荒诞、惊恐和一丝丝变态兴奋的表情。“操。”胖子说。“操。
”薛青岩说。“应该……大概……可能……老师不会发现吧？”胖子不确定地嘟囔着，
“你想啊，就差一个，看起来还是满勤，没毛病啊！”薛青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好。
好。这么玩是吧。行。那就有好戏看了。他突然就不急着走了。他把行李箱往床底下一踹，
反手从背包里掏出一包薯片，“咔嚓”一声撕开，津津有味地看起了群里的聊天记录，
像是在欣赏一场即将开演的、匪夷所思的荒诞剧。2 代课风云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分，
C栋教学楼，301教室。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背着双肩包的男生，
犹豫地站在教室门口。他叫李明，是大二计算机系的，昨天在群里接了薛青岩的单。
他核对了一下门牌号，C栋301，没错。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信息：金融系大三2班，薛青岩。也没错。
可……李明揉了揉眼睛，再次朝教室里望去。这教室里坐着的……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那个坐在第一排，正在奋笔疾书的，不是他们计算机系的系草吗？那个坐在窗边，
戴着耳机听歌的，不正是隔壁宿舍那个天天半夜打游戏扰民的家伙？还有那个，那个，
和那个……李明感觉自己的大脑有点宕机。他不是来给金融系的学长代课的吗？怎么一进门，
满屋子都是自己系的同班同学？还有几个甚至是同宿舍的！他呆立在门口，进退两难，
像个误入盘丝洞的唐僧。“嘿，哥们儿，愣着干嘛？进来啊！
”一个坐在后排的熟面孔朝他招了招手，是他的室友赵磊。李明像个梦游娃娃一样走了过去，
一屁股坐在赵磊旁边，声音都带着飘忽感：“磊子……这……这是什么情况？我没走错吧？
我接的可是金融系的单子。”赵磊压低了声音，
脸上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诡异笑容：“你没走错，我也没走错。我们都没走错。
”“啥意思？”李明彻底懵了。“意思就是，”赵磊凑到他耳边，
像是在揭晓一个惊天大秘密，“这个金融班的人，牛逼大发了，全他妈找了代课。然后呢，
更牛逼的是，咱们计算机系闲人多，所以他们找的代课……全他妈是我们班的！”“啊？？？
”李明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他环顾四周，这间能容纳一百多人的阶梯教室，
此刻坐了大概四五十人。而这些人，他敢百分之九十九地肯定，全是他们计算机系大二的。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构成了一幅让他SAN值狂掉的诡异画面。“这……这能行吗？
”李明感觉自己的五十块钱有点烫手了，“一个班的学生全换了，老师能看不出来？
”“怕个毛！”赵磊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放心吧，这节是马哲，
公共课，任课老师是个快退休的老头，据说脸盲症晚期，上个学期期末考试，
把我们院长认成了来蹭课的学生。再说了，法不责众嘛！一个班五十个人，跑了四十九个，
老师能把这四十九个人全挂了？他要是真这么干，今年的教学评估就别想过了。
”赵磊的分析听起来……好像有那么点道理。李明稍微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像是揣了只兔子。他又想到了什么，问道：“不对啊，你说他们班四十九个找了代课，
那不还剩一个真人吗？那个真人呢？他就不怕被我们这群‘假货’给孤立了？
”赵磊朝着教室最前排，最中间的位置，努了努嘴。李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只见一个戴着厚重眼镜片的男生正襟危坐，腰杆挺得笔直，面前摊着笔记本和三色水笔，
一副准备随时为知识献身的模样。他的周围，三米之内，空无一人，
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真空地带。他就那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像是一座被汪洋大海包围的孤岛。那背影，充满了学霸的威严，
又透着一丝丝……说不出的凄凉。“看到没？”赵磊的语气里充满了敬畏，
“那就是这个班唯一的‘原住民’，王浩。一个活着的传说。据说此人从不迟到，从不早退，
从不请假，视学习为生命，视绩点为信仰。咱们这群妖魔鬼怪，谁敢靠近他？
”李明肃然起敬。就在这时，教室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阵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哒哒”声由远及近，清脆，利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
全班“代课”同学精神一振，纷纷坐直了身体，摆出了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
一位穿着职业套裙，留着干练短发，戴着金丝眼镜的女性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三十岁出头，
身材高挑，气质凌厉，镜片后的眼神扫过教室，像两道激光，
让所有和她对视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整个教室瞬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李明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说好的快退休的老头呢？说好的脸盲症晚期呢？
这……这他妈是谁？！这气场，比他们计算机系的灭绝师太还强三个level！
女人走到讲台前，将手里的教案“啪”地一声放在桌上。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
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同学们好。”她的声音很好听，清冷中带着一丝磁性，
但说出的内容却让整个教室的“代"课同学们如遭雷击。“我是你们的辅导员，林晚。
你们的马哲老师家里临时有事，所以，这节课由我来代。”林晚。林姐。老妖……咳。
这个名字像一颗深水炸弹，在李明和他的“同伙”们脑海里轰然炸开。完了。
李明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到身边的赵磊，
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和墙壁一个颜色。
再环顾四周，所有“代课”的同学，表情都像是见了鬼。有的人在掐自己大腿，
有的人在拼命揉眼睛，还有的人已经开始默默地把手机调成静音，
准备查询下一趟回老家的火车票，哪怕是挂在车门上回去也行。林晚的目光缓缓地，
一排一排地，扫过教室里一张张僵硬而陌生的面孔。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皱了一下。
不对劲。她对自己的学生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认得七七八八。这个金融系大三2班，
她带了两年多，虽然不是每个人的名字都能立刻叫上来，但至少脸是熟悉的。
可是今天……怎么回事？她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台下的这群“学生”。一张张青春洋溢，
但又完全陌生的脸。他们的坐姿出奇地端正，眼神出奇地专注，专注到……有点假。
就好像一群临时演员，正在努力扮演好学生的角色。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第一排正中间，
那个唯一的，她认识的学生——王浩身上。王浩此刻也感受到了辅导员的注视，
他紧张地推了推眼镜，坐得更加笔直了。林晚的视线从王浩身上移开，再次扫向全场。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整个教室的气压，却低得让人快要窒息。空气仿佛变成了固态，
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膀上。李明甚至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还有旁边赵磊那粗重的，像破风箱一样的喘息声。骗子，赵磊这个大骗子！说好的老教授呢？
说好的万无一失呢？现在好了，直接撞枪口上了！还是撞在了大Boss的枪口上！这一刻，
李明无比怀念他们计算机系那个灭绝师太。跟眼前这位林晚辅导员比起来，
灭绝师太简直就是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林晚的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又扩大了一点。
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很好。非常好。她的学生们，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而与此同时，在几百公里外的一栋公寓里。3 点名惊魂薛青岩正翘着二郎腿，
一边吃着薯片，一边刷着手机。他点开了一个名为“金融三2班实况转播”的临时小群。
这个群，是他们班那四十九个“逃犯”为了实时掌握代课情况，临时拉起来的。
而代课的同学，被他们威逼利诱，也拉了几个进来当“战地记者”。群里此刻已经炸开了锅。
卧槽卧槽卧槽！重大事故！重大事故！代课老师是林老妖！什么？？？真的假的？！
@战地记者李明，快出来说话！别艾特了，李明估计已经吓尿了。照片！上照片！
我要看现场惨状！一张模糊的照片被发了出来，虽然抖得像帕金森患者拍的，
但依然能清晰地看到讲台上那个穿着职业套裙，气场全开的身影。真的是林晚！
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哀嚎。完了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
我的大过处分已经饥渴难耐了。我爸已经提着四十米的大刀在来的路上了。
我刚跟林老妖请假，说我奶奶病危，我得回去见最后一面……楼上的，
我刚跟她说我爷爷不行了……咱俩不会是兄妹吧？薛青岩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消息，
手里的薯片突然就不香了。他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意。他请假的理由是什么来着？哦，
想起来了。他说……他要去参加一个全国性的物理竞赛，为校争光。他一个金融系的学生，
去参加物理竞赛……薛青岩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他怎么能编出这么离谱的谎言？他现在只希望林晚千万不要点名。只要不点名，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只要……C栋301教室里。林晚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讲台。
“哒，哒，哒。”三声轻响，像是死神的倒计时。“看来，今天大家学习热情很高涨啊。
”她微笑着说，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那么，为了检验一下大家昨晚的预习情况，
我们来随机点个名吧。”轰——！“点名”两个字，像引爆了核弹，
让台下所有“代课”同学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李明的眼前一黑，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他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不，是代课生涯，走到了尽头。林晚拿起讲台上的点名册，
姿态优雅地翻开。“第一个，”她的目光在名册上停留了一秒，然后抬起头，扫视全场，
“薛青岩。”薛青岩。这个名字像一道魔咒，在教室里回荡。
李明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他就是薛青岩！哦不，他现在是薛青岩！
怎么办？该不该答应？答应了，万一被问到专业问题，一问三不知，当场露馅。不答应，
那就是旷课，直接死刑。这是一个死局！旁边的赵磊拼命用胳膊肘捅他，
嘴型无声地变换着：“到！快说‘到’啊！傻逼！”李明深吸一口气，
像是要奔赴刑场的烈士。他颤巍巍地举起手，用一种比蚊子叫还小的声音，
挤出了一个字：“……到。”全场的目光，包括林晚那锐利如刀的目光，
瞬间聚焦在了他的身上。李明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灯下，无所遁形。
林晚看着他，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更深了。“哦？薛青岩同学是吧？
”她缓缓地朝李明走下讲台，高跟鞋的声音每响一下，都像踩在李明脆弱的心脏上。
“我记得，你前天跟我请假，说要去参加全国大学生物理竞赛，为校争光。
”林晚站在了李明的课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怎么，
比赛提前结束了？还是说，你已经天才到可以用分身术，一边在赛场上为校争光，
一边在教室里认真听讲了？”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
火辣辣地抽在李明的脸上。李明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物理竞赛？什么物理竞赛？
薛青岩那个混蛋，就给了他一个名字和学号，别的什么都没说啊！他张了张嘴，
喉咙里却像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精彩纷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