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联T国海岛特有的、带着咸腥气的热浪,似乎透过手机听筒,扑在了张淼脸上。
他坐在H国城市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窗外是沉沉的都市夜色,
与妻子白婉晴声音里裹挟的阳光、沙滩和椰林格格不入。“淼哥,你绝对想不到!
我今天浮潜看到一群尼莫!就是《海底总动员》里那种,橘色带白条纹的小鱼,
就在我手边游,一点也不怕人!”白婉晴的声音像裹了蜜,清脆又雀跃,
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海浪拍岸的哗哗声,还有远处游客模糊的嬉笑,“海水清得跟玻璃一样,
能看到下面的珊瑚礁,五颜六色的……唉,可惜你没来,不然我们就能一起看了。
”张淼捏了捏眉心,连续几天的项目攻坚让他眼底布满血丝,疲惫像铅块一样坠在四肢百骸。
他对着手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些:“听着就美。再忍忍,老婆,
等明天最后一场谈判签完字,我立马飞过去找你汇合!机票都订好了,后天的。
到时候你想潜多久潜多久,我负责给你拍照,拍成美人鱼大片!”“真的?说话算话!
”白婉晴咯咯笑起来,笑声像碎玉落盘,“那我可等着啦!对了,
我昨天找到一家超棒的悬崖餐厅,网上说日落的时候去最浪漫,东西也好吃……喂?淼哥?
你还在听吗?喂?”声音戛然而止。不是挂断,是信号突然被蛮横地掐灭。
听筒里只余一片死寂的忙音,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张淼的心猛地一沉,
一种毫无来由的恐慌瞬间攫紧了他。他下意识地重拨回去。“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请稍后再拨……”冰冷的电子女声重复着,不带一丝情感。一次,两次,
三次……每一次都是同样的结果。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映着他陡然变得苍白的脸。
办公室的空调似乎开得太足了,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他烦躁地站起身,
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的霓虹在脚下流淌,璀璨却冰冷。就在这时,
办公室角落那台很少打开的壁挂电视,自动播放起了一则插播新闻。女主持人表情严肃,
背景画面是T国某地狂风骤雨、巨浪滔天的景象:“……据本台最新消息,
受强热带风暴‘小男孩’外围环流影响,T国南部群岛普降特大暴雨,并伴有强雷电活动。
气象部门发布最高级别预警,预计未来72小时内,该区域通讯及交通将受到严重影响,
可能出现大面积中断……”轰隆!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遥远国度的雷鸣,穿透了电视音箱,
也狠狠砸在张淼的心上。他盯着屏幕上那被暴雨蹂躏得一片模糊的海岛风光,
正是妻子所在的地方。新闻画面切换,一片狼藉的海滩,被狂风吹断的棕榈树,
还有……信号塔倒塌的慢镜头回放。72小时。张淼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屏幕上,
白婉晴出发前在机场拍的、对着镜头比着俏皮V字的明媚笑脸,此刻显得如此遥远而不真实。
那断掉的电话线,仿佛成了勒在他脖颈上的绳索,越收越紧,让他几乎窒息。他猛地转身,
抓起桌上的固定电话,手指因为颤抖几乎按不准号码。他需要听到她的声音,立刻,马上!
哪怕只是一声报平安!“嘟…嘟…嘟…”忙音。依旧是忙音。他拨打酒店前台,
拨打当地旅游求助热线……所有能想到的联系方式,全部石沉大海。
那场远在千里之外的雷暴,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怪物,一口吞没了妻子所有的音讯。
漫长的七十二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样难熬。张淼几乎没合眼,
像一头困兽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手机屏幕被他按亮又按灭,反反复复,
电量耗尽了就插上充电宝。
能的途径:联系旅行社、联系妻子在国内的闺蜜、甚至翻出白婉晴出发前加入的T国旅游群,
在群里急切地询问是否有人在那片区域……回应寥寥,或者同样杳无音信。恐惧如同藤蔓,
在死寂的等待中疯狂滋长,缠绕住他的心脏,越勒越紧。第三天下午,
窗外铅灰色的云层终于透出一线惨淡的阳光。张淼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机上的时间。
72小时,到了!他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用尽全身力气按下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嘟…”忙音。再拨。“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机械的女声冰冷地宣告。
关机?不可能!婉晴的手机电量充足,她睡前一定会充电!张淼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他立刻拨打岳父岳母的电话,手指抖得厉害。“爸!妈!婉晴联系你们了吗?”电话一接通,
张淼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小淼?”岳母的声音带着刚被惊醒的茫然,
随即被巨大的恐慌取代,“没有啊!她不是跟你联系的吗?出什么事了?婉晴怎么了?
”“她……三天前电话突然断了,T国那边大雷暴,通讯中断……现在还是打不通!
”张淼艰难地说着,喉咙里像堵着砂石。电话那头传来岳母压抑的哭声和岳父焦急的询问。
混乱中,张淼反而奇异地冷静下来一丝:“爸,妈,你们别急,我马上去T国!
我这就订机票!”他几乎是吼着让助理立刻订最快一班飞往T国的航班。放下电话,
他像虚脱一样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衬衫的后背。窗外那线惨淡的阳光消失了,
更浓重的阴云重新聚拢,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也压在他心头。
飞机巨大的引擎轰鸣声也无法掩盖张淼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舷窗外是翻滚的云海,
但他眼中只有妻子最后在电话里描述的碧海蓝天,以及新闻画面里那狰狞的风暴。
每一秒的飞行都像在油锅里煎熬。第2章 T国寻踪迹抵达T国首都机场,
湿热粘稠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异国香料和隐隐海腥的混合气味。张淼没有任何行李,
只背着一个简单的背包,里面塞着护照、现金、妻子的照片和所有能找到的资料复印件。
他冲出航站楼,用生硬的英语夹杂着手机翻译软件,催促着出租车司机,
直奔白婉晴最后定位的、位于南部海滨的度假酒店。酒店大堂明亮奢华,
棕榈树盆栽点缀其间,穿着鲜艳制服的服务生笑容可掬。张淼冲到前台,急切地掏出手机,
翻出白婉晴预订酒店时的确认邮件和她的护照照片。
995! Where is she? Can I see her?”打扰一下!
我妻子!白婉晴!她住在这里!995房!她在哪?我能见她吗?
前台经理是一个微胖的T国中年男人,看着张淼通红的眼睛和焦急的神情,
脸上职业化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多了几分理解和谨慎。他接过张淼的手机,仔细看了看照片,
又熟练地在电脑上查询记录。“Ah, Ms. Bai.”啊,白女士。经理点点头,
语气带着一丝遗憾,“She checked out two days ago,
sir.”先生,她两天前就退房了。“Checked out?!”退房了?!
张淼如遭雷击,
Did she leave a message? Anything?”不可能!
她去哪了?她留口信了吗?任何信息?经理摇摇头:“No message,
ir. She settled her bill and left.”没有留言,
先生。她结清账单后就离开了。他看着张淼瞬间失魂落魄的样子,犹豫了一下,
“We have security footage from that day,
if you want to see?”我们有当天的监控录像,您想看吗?
“Yes! Please! Now!”是的!请!现在就看!
张淼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在狭小的保安室里,屏幕亮起。
时间显示是雷暴结束后的第二天上午。画面里,白婉晴出现了。
她穿着一条鹅黄色的碎花吊带裙,戴着一顶宽檐草帽,拖着一个粉色的行李箱,
看起来精神不错。她走到前台办理退房手续,和前台小姐微笑着说了几句话。然后,
她拉着行李箱,步伐轻快地走出了酒店旋转门。门外停着一辆普通的白色出租车,
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子启动,汇入街道的车流,消失在监控探头的视野之外。
整个过程清晰、流畅,没有任何异常。
她看起来就是一个结束旅程、准备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或者回家的普通游客。
张淼死死盯着屏幕,直到画面变黑。他反复要求回放,一遍又一遍。每一次,
都只看到妻子平静地离开。那辆普通的白色出租车,像一张吞噬一切的大口,
带走了他所有的希望。“她……有没有说去哪里?”张淼的声音干涩无比。
经理同情地摇头:“I’m sorry,
sir. She didn’t mention.”很抱歉,先生。她没有提及。
希望的火苗彻底熄灭。张淼失魂落魄地走出酒店,外面是T国午后炽热的阳光,
白晃晃地刺眼,晒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
巨大的恐慌和无助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不在酒店,电话关机,她能去哪里?遭遇抢劫?
迷路?还是……更可怕的事情?他强迫自己冷静,跌跌撞撞地走向当地警察局。
警局内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劣质烟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息。
风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动,发出吱呀的噪音。几个穿着不合身制服的警察懒散地坐着,
有的在喝茶,有的在聊天。报案窗口前排着稀疏的几个人,神情或麻木,或焦虑。
张淼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队,才轮到他。接待他的警员眼皮都没抬,
英语不耐烦地问:“Name? Nationality? Problem?”名字?
国籍?什么事?张淼强压着焦躁,
将白婉晴的护照复印件、照片、酒店退房证明一一递过去,
用尽可能清晰的英语描述了情况:妻子独自旅行,雷暴后失联,
酒店监控显示她两天前退房后不知去向。警员慢吞吞地翻看着资料,
打了个哈欠:“Tourist? Missing?”游客?失踪?
他随手将资料放进旁边一个堆满文件的塑料筐里,动作随意得像在丢垃圾,
“Fill this form.”填这张表。他推过来一张印着T国文字的表格。
ssing! We need to find her now!”但是…她失踪了!
我们需要立刻找到她!张淼急了,声音不由得拔高。警员抬起眼皮,
混浊的眼睛里透着一丝见怪不怪的冷漠:“Sir, every year,
missing in T. Less than fifty found.”先生,
每年在T国报告失踪的有几千人。找回来的不到五十个。
他用笔敲了敲那个塞满文件的塑料筐,里面类似的报案资料堆积如山,
register. We look. If we find something,
we call.”我们登记。我们找。如果有消息,我们会打电话。
他指了指表格上的电话号码栏,
er. Go back to your hotel. Wait.”写上你的号码。
回你的酒店去。等着。那语气里的敷衍和麻木,像一盆冰水浇在张淼头上。
他看着那个塞满“失踪者”资料的塑料筐,感觉一阵眩晕。他的婉晴,
就这样轻飘飘地被丢进了这个代表着无数绝望和未知的筐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填完那张冰冷的表格,又是怎么走出那个令人窒息的警局的。
阳光依旧刺眼,街道上人声鼎沸,小贩的叫卖声、摩托车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
构成一幅充满异域风情的画卷。但在张淼耳中,这一切都成了空洞的、令人烦躁的背景噪音。
他站在陌生的街头,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警方的指望落空了。现在怎么办?
他茫然四顾。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压垮。他打开手机,颤抖着手指,
在家人和朋友的群里发了一条信息:“婉晴在T国失联了。酒店退房后不知去向。我报了警,
但没什么用。大家想想办法,有没有认识在T国的人?或者任何线索?”消息发出,
如同石沉大海。过了漫长的几分钟,手机才零星地震动起来。国内的亲友们炸开了锅,
纷纷表达震惊和担忧,提供着各种可能的地点——她提过的某个景点?想去的某家网红餐厅?
但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的方向。第3章 绝望就在张淼被绝望一点点吞噬时,
岳母的电话打了进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一丝微弱的光:“小淼!小淼!
我想起来了!你婉晴在T国,好像有个远房表舅!叫江野!听说在那边开餐馆!
很多年没联系了,不知道还在不在,也不知道具体地址……但我记得他以前提过,
好像是在首都一个叫‘班加马’的市场附近?对对,就是这个发音!你快去问问!
说不定婉晴去找过她表舅?”江野?表舅?一个几乎从未被提起的名字,
此刻却成了黑暗中的唯一萤火。张淼像是重新被注入了力气,他立刻搜索“班加马市场”,
果然在首都地图上找到了位置。他跳上出租车,直奔目的地。
班加马市场是一个巨大的、嘈杂混乱的本地集市。
空气中混杂着热带水果的甜腻、海鲜的腥咸、香料的浓烈和汗水的酸馊。
狭窄的巷道两侧挤满了摊贩,叫卖声震耳欲聋。张淼在迷宫般的巷子里穿行、询问,
汗水浸透了衣服。终于,在市场外围一条相对冷清的支路尽头,
他看到了一个褪色的招牌——“江记小馆”。招牌歪斜着,门面狭小,
玻璃门上贴着“旺铺转让”的字条。推开门,一股食物放久了的油腻味道扑面而来。
店里空空荡荡,只有两三张桌子。
一个穿着沾着油污汗衫、头发花白稀疏、身材佝偻的男人正无精打采地擦着桌子。
他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苍老,脸上刻满了被生活重压的痕迹。听到门响,他抬起头,
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疲惫的警惕。“请问……是江野,江表舅吗?”张淼用中文试探着问,
心脏怦怦直跳。男人愣了一下,仔细打量着张淼,眼神里的警惕慢慢褪去,
换上一种审视和疑惑:“我是江野。你是?”“表舅!我是张淼!白婉晴的丈夫!
”张淼急切地向前一步,“婉晴她……来T国旅游,失联好几天了!我们到处找不到她!
岳母说您在这边,我就找来了!您……您最近见过她吗?她有没有来找过您?”“婉晴?
白婉晴?”江野重复着这个名字,
脸上瞬间浮现出极其复杂的神色——震惊、慌乱、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最后统统被一种夸张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热情覆盖。他猛地放下抹布,绕过桌子,
几步上前用力抓住张淼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张淼吃痛。“哎呀!是淼子啊!你看我这记性!
对对对,是有这么个外甥女!快坐快坐!”江野语速飞快,
不由分说地把张淼按在一张油腻的塑料椅上,转身就去倒水,动作显得有些慌乱,
“婉晴……她失联了?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啊!”他端着一杯浑浊的水过来,
脸上堆满了担忧,眉头紧紧锁着。“她三天前电话就断了,酒店说她两天前退房走了,
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张淼紧紧盯着江野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一丝真实的信息。
“退房走了?”江野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几滴水洒了出来。他重重叹了口气,
脸上忧色更浓,“哎呀!这孩子!她……她没来找过我啊!”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
“要是她来找我,我肯定留她住下,好好照顾她!怎么会出这种事……”他摇着头,
语气懊悔又担忧,“这地方……唉,淼子,你是不知道,看着光鲜,背地里乱得很!
特别是那些小巷子,晚上根本不能去!婉晴一个女孩子家,
又长得那么漂亮……”他絮絮叨叨地说着T国的治安如何不好,外国游客如何容易出事,
越说张淼的心越往下沉。江野话锋一转,拍着胸脯保证:“淼子,你放心!
你既然找到表舅这里了,表舅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我在这边混了十几年,多少认识些人!
我这就出去帮你打听!你就在店里歇着,别乱跑!等我消息!”说完,
他匆匆解下脏兮兮的围裙,胡乱搭在椅背上,甚至顾不上换件衣服,
就急急忙忙地推门出去了,留下张淼一个人坐在空荡、弥漫着颓败气息的小餐馆里。
张淼看着江野消失的背影,看着他搭在椅背上那条沾满油渍的围裙,
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怪异感。那热情,似乎太满、太急切,像是急于掩盖什么。但此刻,
他别无选择。这陌生的国度,这令人窒息的困境,
他只能抓住这唯一的“亲人”递过来的、不知是稻草还是毒药的绳索。
时间在焦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市场的喧嚣也慢慢沉寂。
餐馆里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下,只有张淼孤独的身影坐在塑料椅上,像一个被遗忘的剪影。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江野回来了,带着一身外面的潮气和疲惫。
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晦暗不明。“怎么样?表舅?有消息吗?
”张淼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江野抹了一把脸,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力感:“淼子……我跑了好几个地方,
问了一些常跑码头和酒店的朋友……都说没见到过这么漂亮的H国女孩子。一点风声都没有。
”他看着张淼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连忙补充道,“你也别太灰心!这才刚开始!
明天我再去找别的关系!咱们再想办法!你今晚就住我这儿,后面有个小隔间,虽然简陋点,
但总比住酒店强,省钱!”张淼看着江野布满愁苦和“真诚”担忧的脸,
那丝怪异感再次浮现,但很快被更深沉的绝望压了下去。他木然地点点头,
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在江野的指引下,
他走进了餐馆后面那个狭窄、潮湿、堆满杂物的隔间。
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和剩菜混合的难闻气味。一张破旧的折叠行军床就是今晚的归宿。
他躺在坚硬的床板上,黑暗中睁着眼睛。窗外,T国陌生的夜晚,
各种不知名的虫鸣和远处模糊的声响交织。
警局警员冷漠的眼神、江野那张堆满复杂情绪的脸……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疯狂闪回、撕扯。
签证的有效期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像疯了一样,
白天跟着江野在陌生的城市里穿梭,
——混乱的码头区、鱼龙混杂的廉价酒吧街、甚至一些偏僻的、据说有地下交易的黑市角落。
每一次都满怀希望而去,每一次都带着更深的绝望而回。他试图再去警局询问,
得到的永远是那句冰冷的“有消息会通知你”。他拿着妻子的照片,在游客聚集区逢人就问,
换来的大多是茫然摇头或警惕的回避。江野确实“尽心尽力”,每天早出晚归,
回来时总是一脸疲惫和愧疚,
反复说着“再等等”、“还有希望”、“表舅一定帮你找到她”。他收留张淼,
提供简陋的食宿,像个真正热心的长辈。时间无情地流逝。
签证官在护照上盖下的那个离境日期,像一道催命符,越来越近。最后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张淼站在机场拥挤的离境大厅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印着妻子明媚笑容的照片,
仿佛那是他仅存的生命温度。广播里用T国语和英语交替催促着登机。江野站在他身边,
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声音带着沉痛的哽咽:“淼子……表舅对不住你!
没能帮你找到婉晴……你放心,我江野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放弃!一有消息,
我立马给你打电话!你回去……也要好好的,别垮了身子……”张淼没有看他,也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空洞地穿透玻璃幕墙,望向这片吞噬了他挚爱的、阳光明媚却冰冷刺骨的异国土地。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已经漫过了他的头顶,淹没了愤怒,也冻结了眼泪。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情绪的木偶,只是麻木地随着人流,一步一步,
走向那架将把他带离绝望之地、却又带他驶向永恒深渊的飞机。舱门关闭的闷响,
隔绝了T国最后一丝阳光,也彻底关上了他心中那扇名为希望的门。机舱里冷气充足,
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一片无边无际、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黑暗。他闭上眼睛,
白婉晴最后在电话里那声带着笑的“淼哥”在耳边萦绕,渐渐被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彻底淹没。
世界,一片死寂。第4章 魅影人妻三年。时光像一把钝刀子,
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张淼的生命。他不再是那个因绝望而几近崩溃的年轻丈夫。镜子里的人,
轮廓更加冷硬,眉宇间刻着挥之不去的阴郁,眼神沉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三年前从T国失魂落魄地归来,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把自己彻底埋进了工作的泥沼。
谈判桌成了他的战场,一份份冰冷的合同是他的盔甲,
不断攀升的业绩和职位是他麻痹神经的唯一方式。从房产公司的中层,他一路厮杀,
踏着无数项目方案和竞争对手的“尸骸”,坐到了公司核心高管的位置。宽敞的独立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城市的车水马龙,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彰显着权威。代价,
是彻底封闭的心。他拒绝了所有或明或暗的示好。父母小心翼翼的关切,朋友安排的聚会,
公司里年轻女同事带着倾慕的目光……所有试图靠近他心门的试探,
都被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挡了回去。那墙的砖石,
是用对白婉晴蚀骨的思念和永无尽头的自责浇筑而成。他活着,像一座行走的墓碑,
只为祭奠那个消失在热带风暴后的身影。生活变成了一潭死水,只有工作投入时,
才会泛起一丝微澜。直到这天下午,他刚结束一场冗长而激烈的项目评审会,
眉宇间还带着未散尽的疲惫。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进来的是王言,
和他同期进入公司的老同事,也是为数不多知晓他过往的人。
王言脸上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混合着兴奋和极度小心的神情,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张总,
”李哲关上门,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扰您了。
有个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我觉得……您必须看看这个。”张淼抬起头,
眉头习惯性地微蹙:“什么事?”王言几步走到巨大的办公桌前,解锁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点开一张照片,然后将手机小心翼翼地推到了张淼面前。
“上个月,我不是陪那个T国来的大客户索隆先生去他那边考察嘛,顺便玩了一圈。
他请我参加了一个挺高端的慈善拍卖晚宴。就在那个晚宴上……”王言的声音顿住了,
紧张地看着张淼的反应。张淼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刹那间,办公室明亮的灯光,
窗外喧嚣的城市,身下价值不菲的座椅……整个世界的声音和色彩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