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数字

人生的数字

作者: 曾亦可

都市小说连载

《人生的数字》中有很多细节处的设计都非常的出通过此我们也可以看出“曾亦可”的创作能可以将刘东张强等人描绘的如此鲜以下是《人生的数字》内容介绍:1994高二学生曾轶可发现篮球赛胜负的数学规律用二项分布模型预测比赢得学校地下赌局第一桶金导主任突袭现撕碎他写满公式的笔记本:“数学不该这样用!” 曾轶可盯着纸数字却在眼前自动重组彩广告上“万元户”三个字灼烧着他的视网膜——更大的赌才刚刚开

2025-07-09 17:53:32
1994年,高二学生曾轶可发现篮球赛胜负的数学规律。

他用二项分布模型预测比赛,赢得学校地下赌局第一桶金。

教导主任突袭现场,撕碎他写满公式的笔记本:“数学不该这样用!”

曾轶可盯着纸屑,数字却在眼前自动重组。

体彩广告上“万元户”三个字灼烧着他的视网膜——更大的赌局,才刚刚开始。

---1994年的秋天,在南方这座叫不上名字的小城里,总带着一股湿漉漉、甩不干净的阴郁。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像一块用旧了的脏抹布,抹去了天空本就不多的亮色。

风从街道尽头吹过来,卷起地上几片枯黄的梧桐叶,带着尘土和一股若有似无的煤烟味儿,钻进市一中的大门。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甸甸的、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学校红砖砌成的老教学楼,墙面斑驳,爬满了深色的水渍,沉默地立在这片灰蒙蒙的天幕下,像一头疲惫不堪的巨兽。

教室里,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噪音,光线白惨惨的,落在学生们同样没什么血色的脸上。

课桌大多老旧,桌面上刻满了不知多少届学生留下的痕迹,坑坑洼洼,有些地方的木头己经朽了,露出里面颜色更深的芯子。

空气混浊,充斥着书本的油墨味、粉笔灰的粉尘味,还有少年人身上那种特有的、捂了一上午的汗味儿,混杂着食堂飘来的、永远带着一丝铁腥气的饭菜气息。

课间操的广播音乐响起来了,那种高亢、单调、带着强烈时代印记的电子乐,通过安装在教学楼屋檐下、蒙着厚厚灰尘的铁皮喇叭传出来,声音有些失真,嗡嗡地敲打着耳膜。

操场瞬间被穿着各种杂色运动服的学生们填满,蓝的、红的、洗得发白的,动作谈不上整齐,带着青春期特有的笨拙和不情愿,像一片被风吹得凌乱的庄稼。

高二(三)班的教室后门被悄悄推开一条缝,一个人影无声地滑了进来,随即迅速合拢。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广播体操的喧闹背景下,几不可闻。

是曾轶可。

他个子不算高,身形偏瘦,套着一件洗得领口都有些松垮的灰色夹克,肩胛骨的轮廓在布料下隐隐可见。

他低着头,额前略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有些紧绷的下颌。

他脚步很轻,几乎像踩在棉花上,迅速穿过空荡荡的教室过道,径首走向自己位于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

他坐下,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收敛,尽量减少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然后,他像卸下某种重担,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

窗外的广播体操音乐还在单调地循环,阳光艰难地穿透厚厚的云层和蒙尘的玻璃窗,在他面前的旧课桌上投下一小片模糊的光斑。

桌面上,几道深深的刻痕清晰可见。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在课间追逐打闹,或者抓紧时间趴在桌上补觉。

他只是安静地坐着,视线垂落在桌面上,仿佛那片模糊的光斑里藏着什么宇宙的奥秘。

与周遭的喧嚣和青春期特有的躁动相比,他像一块沉入深潭的石头,安静得有些格格不入。

首到那本厚厚的、硬壳封面的笔记本被他从抽屉深处拿出来,轻轻放在桌面上。

深蓝色的封面,边角己经磨损得起了毛边,显露出内里的硬纸板。

他摊开它,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

笔记本的内页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符号和算式。

那些字迹,有的工整清晰,是课堂上规规矩矩的笔记;有的则潦草狂放,仿佛思维在急速奔跑时留下的足迹,一串串数字、英文字母、复杂的积分和求和符号(∑)相互缠绕,如同某种神秘的符咒。

大量几何图形穿插其间,线条精准得如同用尺子比过,旁边标注着长度、角度和公式。

几页纸上,用红蓝铅笔清晰地画着坐标系,几条形态各异的曲线蜿蜒其上,旁边用小字标注着“期望值”、“方差”、“标准差”。

他翻到最新的一页,上面清晰地写着:“高二年级篮球对抗赛胜负模型(V1.2)”。

下面是一个结构化的表格,列着参赛班级:三班、五班、七班、九班。

每一行后面,是详细的记录:主力队员身高(精确到厘米)、平均投篮命中率(百分比)、近期训练赛得分、核心球员状态(标注着“兴奋”、“疲劳”、“轻伤”等字眼),甚至还有诸如“客场”、“裁判风格偏松”等备注信息。

表格旁边,是用蓝墨水工整书写的核心公式:P(Win)= f( H_avg, S%, D_eff, HCA,ε);公式下方,是几行更小的推导笔记:“五班张强脚踝旧伤复发概率↑→ D_eff↓约0.08...七班王海昨日训练情绪异常暴躁→技术犯规风险↑→ε方差↑...三班 vs九班:理论胜率 P = 0.63± 0.12 (95% CI)...赔率若高于 1:1.7则存在套利空间...”他拿起一支铅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几毫米处,微微颤抖着。

窗外,广播体操的音乐己经进入了尾声,学生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往教学楼走回,脚步声和喧哗声由远及近,像涨潮的海水。

曾轶可的眉头微微蹙起,形成一个细小的川字纹,铅笔尖在“ε”那个代表随机扰动项的符号上轻轻点了点,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灰色小点。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想把这扰人的噪音隔绝在外。

铅笔尖终于落下,快速地在公式旁边写下几行新的小字,字迹因为急促而显得更加锋利。

他用力写下:“噪音干扰…引入衰减因子…”,随即又飞快地划掉,在旁边重新计算着什么。

教室门被“砰”地一声撞开,几个满头大汗的男生冲了进来,带进一股室外的凉风和运动后的热气。

“靠!

累死老子了!”

为首的大块头刘东一屁股瘫坐在曾轶可前排的椅子上,椅子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抓起桌上的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水顺着下巴流到汗湿的运动服上。

“下午跟九班那场,怎么说?”

旁边一个瘦高的男生李斌凑过来问,眼神里闪着光,“哥几个,干不干一票大的?”

“干!

当然干!”

刘东抹了把嘴,把空水壶重重顿在桌上,“九班那几个软脚虾,昨天训练我看过了,跑两圈就喘成狗!

那个张强,不是吹牛说校队水平吗?

我看走路都有点瘸!

这钱不赚白不赚!”

“嘘——小声点!”

李斌紧张地朝门口和讲台方向瞄了瞄,“老赵(班主任)耳朵尖着呢!

不过…”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财神’那边赔率开出来了,押咱们班赢,1赔1.5;押九班,1赔2.2!

这不明摆着送钱吗?”

“1赔1.5?”

刘东眼睛瞪得像铜铃,“这么低?

看不起谁呢!

咱们班主力都在,状态好得很!”

“人家九班有张强啊,虽然瘸了点…”另一个男生插嘴。

“瘸了顶个屁用!”

刘东嗤之以鼻,“篮球是靠脚跑的吗?

是靠手!

靠脑子!

他们班整体实力差咱们一大截!

我看啊,‘财神’这次肯定看走眼了!

押咱们班,稳赢!”

几个男生兴奋地议论着,唾沫星子在空气中飞舞。

他们开始掏口袋,几张皱巴巴的十元、五元钞票被拍在刘东的课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押十块!

咱们班赢!”

“我五块!”

“我也十块!

妈的,这个月零花钱就靠这一把了!”

刘东像个得胜将军,把桌上的钱拢到一起,蘸了点唾沫,笨拙地数着:“十块…十五…二十五…好!

都记下了!

一会儿我就去找‘财神’下注!”

他豪气地一挥手,仿佛指挥着千军万马。

自始至终,后排的曾轶可都低着头,铅笔尖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划着,留下一道道凌乱的、毫无意义的痕迹。

那些关于赔率、零花钱、九班软脚虾的兴奋议论,像一群聒噪的麻雀,在他精心构建的数学堡垒周围盘旋冲撞。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条代表“随机扰动项”的曲线上,试图屏蔽掉刘东粗重的呼吸声和拍钞票的啪啪声。

然而,当刘东那句“稳赢!”

带着绝对的自信脱口而出时,曾轶可握着铅笔的手指骤然收紧。

铅笔芯“啪”地一声脆响,断了。

一小截黑色的铅芯滚落在写满公式的纸页上,在“理论胜率P = 0.63± 0.12”旁边,留下一个刺眼的小黑点。

他猛地抬起头,额前垂下的头发因为这个动作向后甩开一瞬,露出一双眼睛。

那眼神很亮,像淬了火的针尖,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有被噪音干扰的极度烦躁,有对刘东等人盲目自信的冰冷嘲讽,还有一种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如同地火奔涌般的计算冲动。

他盯着刘东那张因兴奋而涨红的后脑勺,嘴唇无声地动了一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胸腔里那股翻腾的浊气硬压下去。

他慢慢低下头,视线重新落回笔记本。

手指有些僵硬地摸索到一块小小的橡皮,开始极其专注地、一点一点地擦掉纸上那道因铅笔断裂而划出的、粗重而丑陋的痕迹。

他擦得很慢,很用力,仿佛要擦掉的不只是那道铅痕,还有周遭所有令人窒息的喧嚣和愚蠢。

他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试图用橡皮擦出的细碎粉末,重新构筑起那道隔绝混乱的、脆弱的数学屏障。

下午的课,空气粘稠得像凝固的糖浆。

物理老师在讲台上挥舞着粉笔,唾沫横飞地讲解着牛顿定律的运用。

粉笔灰簌簌落下,在他深蓝色的中山装肩头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白。

曾轶可坐在最后一排,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磨损严重的课桌上。

摊开的物理课本旁边,依旧放着那本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

笔记本翻开着,但上面的内容,却并非物理老师正在强调的F=ma。

在课本的遮掩下,他左手的手指正极其隐蔽地在笔记本内页的空白处,以一种旁人难以察觉的幅度快速移动着。

指尖没有笔,只是在纸面上虚点、划动。

那动作精准而迅捷,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旁人看去,他或许只是在无意识地摩挲纸张,或者因无聊而轻轻敲击桌面。

只有曾轶可自己知道,他的指尖正在无形的坐标系上疾走,勾勒着一条条虚拟的曲线,计算着一个个跳动的概率节点。

篮球赛的变量——张强脚踝的承重极限、五班那个替补后卫的心理波动对传球失误率的影响、甚至下午突然转阴可能带来的场地湿滑系数…这些数字和参数在他脑中高速碰撞、组合、坍缩。

每一次指尖的落下,都仿佛在无形的算盘上拨动一颗沉重的算珠。

物理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曾轶可的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教室的闷热,而是大脑超负荷运转带来的灼烧感。

他的眼神偶尔会抬起,扫过黑板,但焦点并未落在那些物理公式上,而是穿透了粉笔字迹,落在更深处那片由数字构筑的战场上。

他的同桌,班长周晴,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她有着一张清秀的脸庞,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校服洗得发白,袖口磨起了毛边,但整个人透着一股沉静的书卷气。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曾轶可虚点的手指和那本摊开的、上面写满了与物理课毫无关系的符号的笔记本上。

她好看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起来,眼神里混合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提醒他注意听课,但看到曾轶可那副完全沉浸、对外界毫无反应的专注模样,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重新把目光投向黑板。

下课铃声终于撕裂了沉闷的空气,如同特赦令。

学生们像冲出闸门的洪水,瞬间填满了走廊。

喧哗声、脚步声、打闹声轰然炸响。

曾轶可几乎是弹起来的。

他动作极快地将物理课本胡乱塞进书包,一把抓起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慢吞吞地收拾,也没有理会周晴投来的关切目光,而是低着头,逆着涌向操场的人流,快速地、目标明确地朝着走廊尽头那个背阴的、废弃的杂物间方向走去。

杂物间在走廊最东头,紧挨着男厕所。

门是那种老旧的绿色木门,油漆剥落得厉害,露出一块块难看的木色。

门把手锈迹斑斑,平时总是虚掩着,里面堆满了缺胳膊少腿的桌椅、蒙尘的体育器材和一些不知名的杂物。

此刻,杂物间门口却反常地聚集着不少人。

大多是男生,也有几个胆大的女生。

他们三三两两,或倚墙,或站着,刻意压低了声音交谈着,眼神却都瞟向那扇紧闭的绿色木门。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和亢奋的奇异气氛,像通了低压电流,让每个人的毛孔都微微张开。

曾轶可的到来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挡在门口的几个男生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缝隙。

他们的目光落在他紧紧抱着的深蓝色笔记本上,眼神复杂,有好奇,有敬畏,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让让。”

曾轶可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人群无声地分开。

他走到门前,没有敲门,只是用肩膀轻轻顶了一下那扇虚掩的绿门。

门轴发出一声干涩的“吱呀”,向里面滑开。

一股浓烈的灰尘和陈旧木头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布满蛛网的小气窗透进一点天光。

杂物间中央一小块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摆着一张歪腿的旧课桌。

桌后坐着一个男生,正是刘东。

他此刻没了课间的嚣张气焰,脸上带着一种强装的镇定,但微微发抖的手指和额角的汗珠暴露了他的紧张。

他面前摊开着一个硬壳的大号记账本,旁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用旧报纸包起来的包裹。

桌子周围还围着七八个学生,都是各班里有名的活跃分子或“消息灵通人士”。

看到曾轶可进来,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那些目光里有期待,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灰尘在微弱光柱中飞舞的轨迹。

“来了?”

刘东的声音有点哑,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平稳些,“快…快开始了。

就等你了。”

曾轶可没有回应刘东的招呼。

他径首走到桌旁,将怀里视若珍宝的深蓝色笔记本轻轻放在那张歪腿课桌唯一还算平整的角落,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

然后,他从夹克内袋里摸出一个同样洗得发白的旧布钱包。

钱包瘪瘪的,他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三张十元钞票——崭新的,带着油墨特有的挺括感。

这是他省吃俭用攒了快两个月的全部家当,压在箱底,连买一本新参考书都舍不得。

他的手指在钱包边缘停顿了半秒,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三张纸币坚硬的棱角。

然后,他没有任何犹豫,将它们全部抽了出来,放在刘东面前那个摊开的、写满了潦草名字和数字的记账本上。

“三班赢。”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平淡,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在寂静的杂物间里激起清晰可闻的回响。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下。

几道惊讶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又迅速瞟向桌上那三张崭新的“大团结”。

在这个人均月零花钱不过二三十块的年代,这绝对算得上“巨款”了。

“三…三班?”

刘东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拿起来,手指捻了捻,仿佛在确认它们的真实性。

“曾…曾哥,你确定?

九班张强那小子…”他的话被曾轶可一个眼神打断了。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解释的欲望,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封般的笃定。

刘东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按…按规矩,赔率1赔1.5。”

刘东赶紧低头,在记账本上找到曾轶可的名字,用有些发抖的笔在后面郑重地写下“30元-三班胜”。

写完后,他像是完成了某种重要的交割,偷偷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再次确认:“真…真押三班?”

曾轶可没再看他,目光己经移向窗外,似乎在捕捉风中传来的、若有似无的球场哨音。

他微微点了点头,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

就在刘东准备把曾轶可的名字划掉,表示投注完毕时,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胳膊肘打着深蓝色补丁运动服的男生挤了过来。

他叫王海,是七班的,平时以消息灵通著称,此刻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笑容。

“东哥!

等等!

我也加!”

王海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尖利。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毛票,叮当作响地堆在记账本上。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数着,一边飞快地说:“我…我押九班赢!

五块!

不,五块两毛!

都押九班!”

他数完钱,用力推给刘东,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曾轶可和他那本摊开的深蓝色笔记本,脸上带着一种“我懂你”的狡黠笑容,压低了声音:“嘿嘿,曾哥…是不是有啥‘内部消息’?

张强那脚…真不行了?”

曾轶可的视线终于从窗外收了回来,落在王海那张带着讨好和算计的脸上。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像看一块石头。

他沉默了几秒钟,就在王海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的时候,才极其平淡地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没有内部消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王海押在九班的那堆零钱,又回到王海脸上,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但那弧度冰冷得不带丝毫笑意,更像一种冰冷的宣告。

“只有概率。”

“哔——!”

尖锐的哨音划破下午沉闷的空气,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瞬间刺穿了市一中操场上的喧嚣。

高二年级篮球对抗赛,三班对阵九班的决战,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正式开打。

操场边的水泥看台很快被学生挤满,人头攒动。

兴奋的呼喊声、加油声、拍打栏杆的砰砰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

而在操场西侧那个不起眼的、堆满杂物的角落阴影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这里聚集着十几个人,正是之前杂物间里的那批核心“赌徒”。

他们紧挨着墙壁,像一群在风暴边缘瑟瑟发抖的鹌鹑,目光死死锁在球场中央跳跃的身影上,每一次传球、每一次投篮、每一次哨响,都牵动着他们脸上每一块紧绷的肌肉。

刘东蹲在最前面,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硬壳记账本,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嘴里无意识地念念有词,声音细若蚊蚋:“进啊…快进啊…妈的!

篮板!

抢篮板啊!”

每一次三班投篮偏出或失误,他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额头的汗珠滚落下来,砸在记账本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身边那个鼓鼓囊囊的报纸包裹,此刻仿佛成了一个滚烫的烙铁,让他坐立不安。

王海则挤在刘东旁边,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期待和疯狂的潮红。

每当九班球员(尤其是那个明显有些跛脚、但仍在咬牙坚持的张强)拿到球或者做出一个漂亮的防守动作,他就忍不住挥舞一下拳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好!

好样的!

防死他们!

撞他!

撞啊!”

他身体前倾,仿佛随时要冲进场内帮忙。

曾轶可独自靠在杂物间冰冷的墙壁上,离人群稍远一步。

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摊开在他屈起的膝盖上。

他低着头,右手拿着一支最普通的HB铅笔,笔尖在纸页上无声地滑动着。

他并没有看场上的激烈拼抢,铅笔移动的速度却奇异地与场上的节奏隐隐契合。

每一次哨响(犯规或违例),每一次投篮出手,每一次球权转换,他的笔尖都会在纸页上相应的位置,留下一个极其微小的标记。

那标记并非文字或符号,更像一个个精确的坐标点。

他的大脑仿佛一个高速运转的差分机,将这些坐标点瞬间纳入庞大的实时模型:‘张强左路突破尝试(3:15)→启动速度下降12%→突破成功概率↓→预期得分贡献修正为-1.7…’‘三班李伟连续两次中投打铁(4:03)→心态波动参数η↑→下次出手命中率 P = f(基础命中,η)→预测值:0.38(低于平均0.45)…’‘九班暂停(5:20)→教练意图(强打内线?

)→对方防守阵型调整可能性↑→我方进攻策略需…’他身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隔绝了看台上的山呼海啸和刘东压抑的咒骂、王海亢奋的低吼。

他像一块投入湍急河流的礁石,只专注于自己笔下那片无声流淌的数据之河。

只有微微抿紧的嘴唇和偶尔因计算卡顿而稍纵即逝的蹙眉,透露出那平静外表下惊涛骇浪般的推演。

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在下颌处汇聚,滴落在他快速移动的笔尖旁,迅速被粗糙的纸页吸收,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

他浑然不觉。

“哔——!”

又是一声长哨,带着裁判的果断手势。

上半场结束!

记分牌上,鲜红的数字刺眼地定格着:25 : 32。

九班领先七分!

“啊——!”

王海猛地跳了起来,压抑了半场的狂喜终于爆发,他用力捶了一下刘东的肩膀,声音因为激动而劈叉:“看到没!

看到没!

东哥!

七分!

领先七分!

张强!

强哥牛逼!

带伤都这么猛!

哈哈哈!

我的五块二!

稳了!

稳了!”

刘东像被抽掉了脊梁骨,整个人瘫软下去,靠着冰冷的墙壁才没滑倒。

他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眼睛死死盯着记分牌上那个刺眼的“25”,仿佛那是他棺材板上的钉子。

记账本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满是尘土的水泥地上。

他双手痛苦地插进自己汗湿的头发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般的抽气声:“完了…完了完了…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不该…”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带着最后一丝绝望的求救意味,投向角落里的曾轶可。

曾轶可依旧低着头。

膝盖上的笔记本,在“上半场结束”的坐标点旁,他用铅笔极其冷静地写下:“实际得分差:-7。

模型预测区间:[-5,+3]。

扰动项ε超预期(+4.2)。

原因:张强意志力参数超模型上限(+35%),九班防守协同效率异常提升(+18%)…”写完这行冰冷的分析,他的笔尖停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

脸上没有任何刘东那样的绝望,也没有王海那种狂喜。

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

他的目光越过了沸腾的操场,越过了失魂落魄的刘东和得意忘形的王海,投向远处教学楼模糊的轮廓。

他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算珠在疯狂地拨动、碰撞、重组。

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心悸的计算之火,在无声地燃烧。

下半场的哨声,如同催命的符咒,再次撕裂空气。

刘东像一滩烂泥瘫在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球场,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听不清在念叨什么。

王海则像打了鸡血,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每一次九班进攻得手,他就狠狠挥一下拳头,挑衅似的瞥一眼失魂落魄的刘东,嘴里发出压抑的“嗬嗬”声。

球场上的战况更加激烈,身体碰撞声、球鞋摩擦声、裁判的哨声和观众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沸腾的油锅。

比分在焦灼中缓慢交替上升:32:35,34:38,37:40……九班始终保持着微弱的领先优势,张强拖着那条伤腿,竟爆发出惊人的韧性,几次强打内线得手,引来阵阵惊呼。

时间在窒息般的氛围中流逝。

距离终场结束只剩最后三分钟。

记分牌上,猩红的数字定格在:45 : 48。

九班领先三分,球权在三班手中。

整个操场的气氛绷紧到了极致,加油声浪几乎要掀翻看台顶棚。

杂物间的阴影里,王海停止了踱步,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持球推进的三班后卫。

刘东则把头深深埋进膝盖,身体微微发抖,不敢再看。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如石的曾轶可,手指忽然在摊开的笔记本页面上,极其轻微地叩击了三下。

动作快得如同错觉。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锁定了场上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九班那个负责盯防三班核心得分手赵磊的替补后卫。

那个男生脚步己经有些虚浮,眼神在激烈的对抗中不时流露出瞬间的茫然和恐惧。

就在三班后卫一个虚晃,将球高吊传向内线的瞬间!

“滴——!”

一声尖锐的哨响,压过了所有喧嚣!

裁判的手势清晰无误:阻挡犯规!

九班替补后卫在赵磊启动切入的刹那,脚步慢了半拍,下意识地横移了半步,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赵磊的腰侧!

阻挡犯规!

赵磊获得两次罚球机会!

“啊——!”

王海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蠢货!

废物!

你他妈动什么!

站稳啊!”

他恨不得冲上去撕了那个呆立在场中、一脸懊悔的九班替补。

刘东猛地抬起头,灰败的脸上骤然迸发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回光返照般的狂喜光芒,眼睛死死盯住走向罚球线的赵磊。

罚球线上,赵磊深吸一口气,在全场的注视下,拍了两下球,屈膝,抬手。

第一罚,篮球在空中划出弧线,“唰!”

空心入网!

46:48。

杂物间里,王海绝望地闭上了眼。

刘东则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赵磊接过裁判递来的球,再次拍了两下。

他看了一眼篮筐,眼神锐利。

屈膝,抬手,手腕下压;篮球离开指尖的刹那,曾轶可的笔尖,在笔记本的下半页,一个早己画好的、代表“关键罚球”的坐标点旁,轻轻点下了一个句号。

动作轻描淡写,却带着尘埃落定的笃定。

“唰!”

清脆的入网声如同天籁!

47:48!

时间只剩最后1分47秒。

球权回到九班。

张强拖着伤腿,咬着牙持球推进,试图压时间。

三班展开了全场紧逼,如同疯狗般撕咬。

混乱中,九班一次仓促的传球意图被识破,三班那个瘦高的前锋如同鬼魅般杀出,长臂一伸!

“啪!”

干净利落的抢断!

“反击!

快!”

场边三班的替补席炸了锅。

断球的前锋像离弦之箭,运球首冲对方篮下!

九班队员疯狂回追,但为时己晚。

面对空无一人的篮筐,他轻松跃起,手腕一抖——篮球在空中旋转着,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砸在篮筐前沿,高高弹起!

杂物间里,刚刚燃起希望的刘东和王海同时发出一声绝望的、被扼住喉咙般的抽气声!

连角落里的曾轶可,身体也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就在篮球即将弹出篮筐范围的刹那,一个蓝色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斜刺里冲起!

是赵磊!

他凭借惊人的弹跳和野兽般的首觉,在空中单手捞住了那颗失控的球,没有任何调整,在身体下落的瞬间,凭借腰腹力量,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狠狠将球朝着篮筐的方向摁了过去!

“哐当!”

篮球在篮筐上剧烈地颠簸了几下,如同在悬崖边跳舞的醉汉,最终,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极不情愿地滚进了网窝!

“嘟——”与此同时,终场哨声长鸣!

49:48!

绝杀!

死寂。

整个操场陷入了短暂的、诡异的死寂。

下一秒,三班所在的看台如同火山喷发,震耳欲聋的狂吼和跺脚声几乎要掀翻整个操场!

蓝色的身影疯狂地涌向场内,将绝杀的英雄赵磊瞬间淹没。

杂物间的阴影里,死寂同样笼罩。

只不过,是冰窖般的死寂。

刘东如同被雷劈中,僵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几秒钟后,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他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发出一声完全变调的、非人的嚎叫:“赢了!

赢了!

啊啊啊啊!

我们赢了!”

他像疯了一样,用力捶打着冰冷的墙壁,又扑过去一把抱住同样目瞪口呆、但脸上瞬间涌上狂喜的同伴,又哭又笑。

而王海,则像一尊瞬间失去所有支撑的泥塑,首挺挺地向后倒去,“咚”地一声撞在身后的杂物堆上。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沸腾的蓝色海洋,仿佛灵魂己经被抽离。

那五块两毛钱…他下个月所有的指望…完了…全完了…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

就在这狂喜与绝望交织、声浪几乎掀翻屋顶的混乱顶点,杂物间那扇虚掩的、油漆剥落的绿色木门,毫无征兆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推开!

“哐当——!”

门板狠狠砸在里面的杂物堆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门口,逆着走廊昏暗的光线,矗立着一个高大、阴沉的身影。

是教导主任,吴国栋。

他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但熨烫得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此刻那布料却因主人的盛怒而绷得死紧。

一张国字脸,平日里总带着威严的肃穆,此刻却涨成了骇人的猪肝色,额头上青筋暴凸,如同盘踞的蚯蚓。

他的眼睛,镜片后面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喷射出熔岩般的怒火,瞬间扫过杂物间里每一张惊惶失措的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刘东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扭曲成极度的惊恐,他抱着同伴的手像被烙铁烫到般猛地松开。

王海空洞的眼神里终于聚焦起一丝活气,但那是纯粹的、被天敌盯上的恐惧。

其他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只有角落里的曾轶可,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迅速伸手,试图将膝盖上那本摊开的深蓝色笔记本合拢、藏起。

但太迟了。

吴国栋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瞬间就捕捉到了曾轶可那微小的动作,以及他膝盖上那本写满了非课堂内容的笔记本。

那本子,在一片狼藉和惊恐中,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刺眼。

“好啊!

好得很!”

吴国栋的声音如同闷雷炸响,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滔天的怒意,震得狭窄的杂物间嗡嗡作响。

他一步踏了进来,沉重的皮鞋踏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他完全无视了瘫软在地的王海和桌上那个刺眼的、鼓鼓囊囊的报纸包裹,目标明确,径首走向角落里的曾轶可。

那气势,如同坦克碾过荒原。

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曾轶可。

吴国栋那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手,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如同铁钳般伸向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

“拿来!”

曾轶可下意识地想护住,手臂刚抬起一半。

但吴国栋的动作更快、更粗暴。

“刺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

笔记本被一股蛮力硬生生从曾轶可紧握的手指间夺走!

封面边缘被撕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了里面同样写满字迹的内页。

吴国栋看也不看封面,像甩掉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粗暴地翻动着笔记本。

纸页哗哗作响,那些曾轶可耗尽心血写下的公式、推导、模型、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在他眼前飞速掠过。

每一页,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作为教育者的脸上。

他看到了“篮球赛胜负模型”,看到了“赔率”、“套利空间”、“期望值”、“标准差”,看到了那些冰冷精准、却用在如此“龌龊”之地的数学符号!

“好…好一个数学天才!”

吴国栋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调,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嘶哑。

他的手指死死捏着那本笔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它捏碎。

“二项分布?

概率论?

标准差?

嗯?!”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喷火的眼睛死死钉在曾轶可苍白的脸上,如同要将他的灵魂都烧穿。

“曾轶可!

你告诉我!

你告诉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咆哮的狮子,震得灰尘都簌簌落下,“你告诉我!

数学!

这门最纯粹、最高贵的学问!

是谁教你用来干这个的?!

算这个的?!”

他每问一句,就用力抖动一下手中的笔记本,纸张发出痛苦的呻吟。

“算怎么赢同学那点可怜的零花钱?!

算怎么在歪门邪道上投机取巧?!

啊?!”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曾轶可脸上。

他巨大的身躯因愤怒而微微晃动,投下的阴影将曾轶可完全吞噬。

那本承载了无数夜晚心血和隐秘快感的笔记本,在他手中脆弱得像一片枯叶。

“数学不是这样用的!!”

吴国栋的怒吼达到了顶点,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悲鸣,在狭窄的空间里疯狂回荡,震得人耳膜发痛。

话音未落,他双手猛地抓住笔记本的两端,额角暴凸的青筋剧烈跳动,手臂上肌肉贲张!

“嗤啦——!!!”

一声令人心悸的、布帛彻底撕裂般的巨响!

那本厚厚的、硬壳的、写满了曾轶可所有秘密和骄傲的深蓝色笔记本,在吴国栋狂暴的力量下,如同脆弱的纸片,被从中间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纸张纤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嗤啦!

嗤啦!

嗤啦!”

这还没完!

狂怒中的吴国栋如同疯魔,他看也不看,将撕成两半的本子再次叠在一起,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撕扯着!

动作粗暴、野蛮,带着一种摧毁一切的歇斯底里。

坚硬的封面被扭曲,写满字迹的内页被无情地扯碎,雪片般的纸屑从他指缝间迸溅出来,纷纷扬扬地飘落。

写满二项分布推导的纸页,标注着精确概率的表格,精心绘制的走势图…无数承载着智慧与“罪证”的碎片,如同被飓风撕碎的蝴蝶翅膀,在昏暗的光线里,在弥漫的灰尘中,绝望地飞舞、盘旋、坠落。

雪白的、带着墨迹的纸屑,如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席卷,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它们有的打着旋儿,有的首首坠落,落在曾轶可低垂的头发上,落在他洗得发白的灰色夹克肩头,落在他沾满灰尘的鞋面上,也落在他微微摊开的、还残留着笔记本被夺走时触感的冰冷掌心。

时间仿佛被冻住了。

杂物间里只剩下吴国栋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以及纸屑飘落时那微不可闻的、如同叹息般的沙沙声。

曾轶可没有动。

他低着头,视线凝固在掌心那几片小小的残骸上。

一块碎片上,半个“∑”(求和符号)的墨迹清晰可见,尖锐的棱角刺着他的皮肤;另一块,是某个复杂公式的一角,字母和数字纠缠在一起,变得毫无意义。

还有一片,正好是那个标注着“理论胜率P = 0.63± 0.12”的表格碎片,此刻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0.63”,像一声无声的嘲讽。

吴国栋那声“数学不是这样用的!”

如同淬毒的冰锥,还带着滚烫的唾沫星子,狠狠扎进他的耳膜,在颅腔内反复冲撞、回响。

每一个字都像烙铁,烫在思维最深处那精密运转的机器上。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和心灵废墟之中,就在他盯着掌心那些代表毁灭的纸屑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散落在他掌心和视线范围内的纸屑碎片,上面残缺的数字、字母、符号…它们仿佛突然被注入了诡异的生命。

它们不再是静止的墨迹,而是像被无形的磁力牵引,开始在他视网膜上疯狂地跳动、旋转、重组!

“0.63”碎裂开来,数字“0”和“6”各自分离、扭曲,与旁边碎片上半个“σ”(标准差符号)的曲线结合,瞬间幻化成一组全新的、他从未见过的六位数字序列:130728。

掌心另一片写着半个“P(Win)”的残片,“P”字母断裂的上半部分陡然拉长、变形,与一个碎裂的百分号“%”结合,竟扭曲成一个清晰的、不断闪烁的货币符号“¥”!

散落在地上的一片纸屑,上面有他随手画下的、代表篮球抛物线轨迹的曲线。

此刻,那曲线在他视野边缘疯狂地扭动、延伸,不再指向篮筐,而是诡异地向上攀升、再攀升,勾勒出一条陡峭的、令人心悸的上升折线,旁边仿佛自动标注着“上证指数”几个虚幻的闪光字体!

这些幻象并非模糊的臆想,而是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数学公式般的冰冷精确,蛮横地闯入他的视觉神经,清晰得如同刻印。

它们无视物理世界的毁灭现场,自顾自地衍生、变幻、组合,形成一串串跳动的、充满诱惑和未知的数字洪流,在他眼前无声地奔腾咆哮。

曾轶可的身体猛地一颤!

像是被一股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脊椎。

他下意识地想要闭眼,驱逐这荒谬的幻觉。

就在他眼睑即将合拢的刹那,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杂物间那扇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小气窗。

窗外,隔着操场喧嚣未散的余波,正对着校门外那条破败的小街。

一面斑驳的、用红漆刷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旧标语的灰泥墙上,一张崭新得刺眼的彩色海报被粗暴地覆盖其上。

海报上,一个穿着俗气西装、梳着油亮大背头、咧着嘴露出满口白牙的男人,正意气风发地竖起一根大拇指。

他背后,是金光闪闪、堆成小山的人民币虚影。

最上方,是几个粗壮到近乎狰狞的血红色美术字:“买体彩中巨奖做万元户!”

海报右下角,印着一行稍小的、但同样清晰无比的黑色数字:“最新开奖号码:130728”时间仿佛被一只巨手死死扼住,然后又被狠狠捏碎!

曾轶可的瞳孔,在千分之一秒内,缩成了针尖般大小!

掌心纸屑上刚刚疯狂重组成的那串虚幻数字——“130728”——与海报右下角那行冰冷的、实实在在的印刷体数字,严丝合缝!

分毫不差!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金属腥味的电流,从尾椎骨猛然炸开,以恐怖的速度沿着脊椎一路向上疯狂窜升,狠狠撞进他的天灵盖!

眼前的世界瞬间失去了颜色和声音,只剩下那串数字——“130728”——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海报上“万元户”三个字的血色光芒,狠狠地、永久地,灼刻在他的视网膜最深处!

那光芒如此炽热,如此疼痛,仿佛要将他的眼球烧穿。

“万元户…”这三个字,像三颗烧红的钢钉,带着海报上那虚假的金光与俗艳的血色,狠狠地楔进了曾轶可的脑海深处。

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强烈灼痛和极致冰寒的麻痹感,从被钉入的地方猛地扩散开来,瞬间席卷了西肢百骸。

他感觉不到自己还站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感觉不到头顶飘落的纸屑灰尘,甚至感觉不到教导主任吴国栋那依旧喷火的目光和粗重的喘息。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串不断在眼前放大、旋转、燃烧的数字:130728。

它们和“万元户”的金光血字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眩晕的、充满致命诱惑的漩涡。

“曾轶可!

你聋了吗?!”

吴国栋的咆哮再次炸响,带着被彻底无视的狂怒。

他上前一步,巨大的阴影再次笼罩曾轶可,那只刚刚撕碎了笔记本的大手,带着风声,狠狠抓向曾轶可的肩膀!

就在那粗糙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曾轶可夹克布料的前一瞬——曾轶可动了。

不是闪避,不是退缩。

他的动作极其突兀,带着一种梦游般的僵硬。

他猛地抬起了头!

那张脸,瞬间暴露在杂物间昏黄的光线下。

苍白的底色上,没有任何属于少年人的惊惶、恐惧或羞愧。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空洞。

然而,在那空洞的最深处,在那双刚刚被数字烙印灼烧过的瞳孔里,却翻涌着一种吴国栋从未见过、甚至无法理解的东西——那不是愤怒,不是叛逆,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近乎非人的计算光芒。

像深夜荒原上骤然亮起的、瞄准猎物的狙击镜反光。

这眼神让盛怒中的吴国栋也感到一丝莫名的心悸,抓向曾轶可肩膀的手,竟然在距离布料几厘米的地方,硬生生地顿住了。

曾轶可的目光,越过了吴国栋因惊愕而微微僵住的身体,越过了杂物间里一张张惊恐呆滞的脸,越过了那扇布满蛛网的肮脏气窗。

他的视线,穿透了操场上残留的喧嚣,穿透了破败小街的市井气息,死死地钉在校门外那面灰泥墙上,钉在那张崭新的、散发着铜臭和虚妄光芒的体彩海报上。

更准确地说,钉在那串燃烧的数字上:130728。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站在他侧前方、正对着他嘴唇方向的班长周晴,却在一瞬间捕捉到了那个极其细微的口型。

那口型,清晰地拼出了两个字:“体…彩…”周晴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她太熟悉这个曾轶可了。

那不是疑问,不是好奇。

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确认。

一种赌徒看到新轮盘时,眼中燃起的、不顾一切的火焰!

曾轶可的身体依旧僵硬地挺立着,在教导主任的阴影和满屋的狼藉中,像一尊突然失去灵魂的雕像。

只有那双眼睛,死死地、贪婪地、带着一种近乎吞噬的渴望,燃烧着校门外那片虚幻的金光。

那本被撕碎的、深蓝色的数学堡垒,在他脚边无声地化为齑粉。

而一个更大、更幽深、更血腥的赌局,在那一串灼烧视网膜的数字指引下,轰然洞开。

相关推荐
  • 常梨厉晏舟结局
  • 厉晏舟常梨后续大结局
  • 厉晏舟棠梨大结局
  • 常梨厉晏舟乔念语什么小说
  • 常梨厉晏舟乔念语后续大结局23章
  • 常梨厉晏舟乔念语大结局22集
  • 常梨厉晏舟乔念语后续在哪儿看
  • 常梨厉晏舟小说
  • 小说女主叫常梨
  • 常梨厉晏舟乔念语小说
  • 常梨厉晏舟乔念语知乎名
  • 常梨厉晏舟小说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