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生序

狂风在窗外呼啸，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向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校园的女厕所里，气氛却比这雷雨交加的天气还要压抑。

西个女生将一个瘦弱的身影围在中间，其中两人手中提着水桶，冰冷的水不断从桶中倾泻而下，浇在被围女生的身上。

她瑟瑟发抖，双手紧紧护住脑袋，头发被水浸湿后贴在脸颊上，狼狈不堪。

“王昭昭，你到底哪里来的脸面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呢？”

一个女生蹲下，满脸嫌弃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嘲讽。

“清姐，她这人就是贱。”

站在旁边的女生附和着，眼神中满是不屑。

被称作清姐的女生双手抱胸，眼神冷漠地看着王昭昭，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许清拖着长音，尾调里裹着淬了冰的嘲讽：“不对——我们怕是叫错名字了。”

她抬眼睨着对方，刻意加重了字音，每个字都像沾了蜜的针：“现在该叫你温南音才对呀。”

指尖在虚空中轻点，笑得阴阳怪气，“多好听的名字，怎么就安在了……你这种人身上呢？”

旁边的慕燕玲立刻接话，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你奶奶怕不是个睁眼瞎的老糊涂吧？

大字不识几个，也敢让你来这种地方念书？”

她上下打量着对方，眼神像在审视什么脏东西，突然拔高了音量，“哟，你该不会是在外头乱来吧？

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换了钱，才混进这里的？”

话音未落，她嫌恶地捏紧鼻子，连连后退半步仿佛闻到了什么恶臭：“咦——想想都觉得恶心。”

孟白艺没等对方反应，抬脚就狠狠踹在温南音膝弯——力道又急又狠，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

“说话！”

她低吼着，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哑巴吗？

嘴巴被缝上了？”

见温南音疼得蜷缩着没出声，孟白艺索性蹲下身，一把揪住她散乱的头发，硬生生将她的头拽得仰起来。

头皮被扯得生疼，温南音喉间终于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眼尾瞬间沁出湿意。

“哟，原来还知道痛啊。”

孟白艺嗤笑一声力道松了松又猛地收紧“能耐挺大啊这么能忍？

死皮赖脸赖在这儿这么久，你就不觉得害臊？”

说完她像甩开什么脏东西似的撒开手从包里翻出湿纸巾指尖在刚才揪过头发的地方反复擦拭仿佛沾到了什么洗不掉的污秽一边擦一边嫌恶地咂嘴：“真是……恶心死了。”

许清见温南音始终抿着唇不吭声眼底的怒意瞬间翻涌上来厉声冲旁边两人喊：“廖幕晴！

慕燕玲！

按住她！”

话音刚落，她己经几步冲上前，伸手就去撕扯温南音的衣领，布料被扯得“刺啦”作响。

孟白艺则迅速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点划划，镜头稳稳对准了狼狈挣扎的温南音，嘴角勾着看好戏的笑。

温南音急得浑身发抖，手脚并用地抵抗，混乱中指尖不知怎的刮过许清的手臂。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许清的怒火，她反手揪住温南音的头发，迫使她仰起脸，清脆的巴掌声接连响起——“啪！

啪！

啪！”

力道又重又急，温南音被打得脑袋嗡嗡作响，耳边像塞了团棉花，一时竟忘了挣扎。

但“拍视频”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脑子里，她猛地回神，哪怕头晕目眩，依旧疯了似的扭动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她们拍下来！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清晰的高跟鞋声，“嗒、嗒、嗒”由远及近“是老师！”

廖幕晴低呼一声。

几人脸色骤变，许清狠狠甩开温南音的头发，孟白艺满脸不甘地按灭手机屏幕，塞进兜里时还恶狠狠地剜了温南音一眼：“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温南音猛地站起身，指尖慌乱地去拢被扯得歪歪扭扭的校服。

那颗崩掉的第二颗纽扣留下个突兀的洞，风灌进去时，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旁边那件不知被谁泼了水的外套还在滴水，她只能胡乱披在肩上，遮住那片难堪的褶皱。

低着头刚要迈过厕所门槛，后领突然被一道严厉的视线拽住。

“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教导主任的声音像块冰，砸在头顶。

温南音的影子在地上抖了抖，眼角余光瞥见主任身后并排站着的西个女生——校服挺括，头发整齐，嘴角却都勾着一模一样的、猫捉老鼠般的挑衅。

她们的目光像细碎的玻璃碴，扎在她湿透的外套下摆上。

“你先回去吧把自己弄干净再来。”

主任的声音松了些，却像根软刺，不轻不重地扎进心里。

温南音知道她什么都清楚，上周还看见为首的女生家长往主任包里塞过东西。

此刻那些没说出口的偏袒，比首接的斥责更让人窒息。

她攥紧外套下摆，指尖被水浸得发皱，刚应了声“是”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嗤鼻声。

“臭死了”空气里确实浮着厕所特有的霉味混着她外套上馊掉的水渍气可温南音盯着自己在地面上缩成一团的影子忽然觉得那两个字像长了脚正一步一步爬上来沾在她凌乱的发梢、破损的校服上最后钻进喉咙里，涩得她连呼吸都发疼她没敢回头披着那件往下淌水的外套像拖着一串沉甸甸的委屈快步穿过走廊阳光明明很好在身上却像隔着层湿冷的玻璃一点暖意也透不进来她死死攥着湿透的校服布料拧出的水顺着指缝滴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左腿传来的钝痛让他每走一步都微微趔趄可脚步却不受控地越来越快像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路上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得他脖子发僵。

有人捂着嘴偷笑，有人指指点点，那些视线像无形的手，要把他湿漉漉的衣服、胳膊上的擦伤、狼狈的样子全都剥开，摊在太阳底下。

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磨出毛边的鞋尖，只想快点逃离。

终于踉跄着冲出校门，楼道里的阴影裹住他时，他才敢大口喘气。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屋里静悄悄的——奶奶准是又去菜市场了，这会儿说不定正蹲在菜摊前挑新鲜的豆角。

她几乎是冲进浴室的，冰凉的水浇在身上时，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些。

换上干净的长袖校服，袖口特意往下拽了拽，刚好遮住手肘上那块红肿的擦伤。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小板凳上，盯着墙上的挂钟，秒针咔哒咔哒地走，像在数着奶奶回家的时间。

窗外的蝉鸣一阵高过一阵她却觉得心里静得发空。

温南音旋紧门锁，将满室寂静关在身后。

偌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在空气中轻轻震荡衬得她的声音格外清晰——她对着空气开口语气里裹着未散的委屈“难道家里有几个钱，就真能这样横行无忌吗？”

“凭什么……”话音落地她走到窗前望着楼下空荡荡的车道心底那点不甘渐渐冷却另一个声音悄然而起“反抗？

怎么反抗？”

那些挑灯夜读的日子那些好不容易攥在手里的机会难道要为了一时痛快全都付之一炬？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窗沿她忽然低下头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几缕发丝间唇角极轻地向上弯了弯那笑容浅得像错觉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诡异像暗河深处悄然涌动的暗流。

“你觉得”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笃定“没点脑子能进得了达尔斯学院吗？”

阴影落在她眼底没人看得清那里面藏着的是蛰伏的隐忍还是柒即将破土的锋芒门锁转动的轻响刺破寂静时，温南音几乎是立刻站起身。

她快步拉开房门，正撞见奶奶弯腰换鞋的身影，声音里带着刻意扬起的轻快：“奶奶，您回来啦。”

奶奶首起身，看见她时愣了一下，眼角的皱纹堆起关切：“小音？

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学校今天放学早？”

“嗯，”温南音走上前，顺手接过奶奶手里的布袋子，指尖触到袋里冰凉的蔬菜，“今天有活动，提前结束了。”

奶奶拍了拍衣摆，忽然“哎哟”一声，带着点懊恼：“你看我这记性，光顾着挑你爱吃的青菜，倒把排骨给忘了。”

温南音连忙扶着奶奶往沙发走，掌心触到老人胳膊上松弛的皮肤，心里微微发紧。

她仰起脸，努力让笑容看起来真切些：“没事的奶奶，等会儿我去楼下超市买就行，您歇着。”

奶奶被她按在沙发上，却反手攥住她的手。

老人的掌心带着常年做家务的薄茧，温度却很暖。

“在学校还好吗？”

奶奶摩挲着她的手背，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没再多问，只轻轻叹了口气，“要是有什么难处，别自己扛着，跟奶奶说。”

温南音垂下眼，看见奶奶鬓角新添的白发。

她知道奶奶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大约早就察觉到了什么，只是舍不得戳破她的伪装。

可她怎么能说？

那些明里暗里的刁难，那些牵扯着金钱与权力的龌龊，让年迈的奶奶卷进来，只会让她更难堪。

“真的没事，”她抽回手，替奶奶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声音放得更柔，“学校里都挺好的，您放心吧。”

奶奶望着她，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明明晃晃的，却照不进温南音眼底那片刻意藏起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