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关

门口放着几把黑色的伞，一屋子的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

台上的人是个单口喜剧演员，也不知道是他不称职还是不走运，台下观众配合度并不高，他的脱口秀没能带来多少爽快的笑声，压抑的笑声里还夹杂着哭声。

但他下台后，掌声极其热烈，仿佛大家在庆幸他终于讲完了。

“这是我讲的最冷的一场。”

他下台后摸了摸额头的冷汗。

“这是你今天最好笑的段子。”

坐在一旁的人试图安慰他。

“我恨不得现在躺在那里面的是我。”

他指向散发着蓝色灯光的水晶棺材，感到一阵恶寒。

这时一个男人放下手中的伞，走了进来。

他戴着口罩和黑框眼镜，几乎遮住了一张脸，本来就身材修长，黑衬衫黑裤子显得他更加高更加瘦了。

他靠近水晶棺材，凝视着躺在里面的女人，叹了口气。

但他的眼神似乎没多少人可以读懂——里面有同情，和庆幸。

这个男人站在那里给大家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止一个人都不敢说出这种感觉——他看着和田玉卿太登对了，即使田玉卿现在躺在棺材里，大家也有信心，他们站在一起一定非常般配。

但没人敢说出来，因为田玉卿的丈夫魏曾正一脸悲恸地坐在一边，谁都没搭理。

“请问你是？”魏曾走向他。

“我是田玉卿的朋友。”

“谢谢你能来。

贵姓？”“免贵姓田，田尚清。”

魏曾冷笑一声，扬起声调道：“你就是田尚清？”紧接着他又嗫嚅了一句“算了算了”，便摆了个手势，让田尚清借一步说话，带着他去了后花园。

他们穿过走廊，站在后院的小亭子里。

“给你看个有意思的画面。”

魏曾发了条讯息出去，忽然雨停了。

田尚清似乎并不觉得惊奇，只是笑了笑：“有钱真好。

大别墅，大花园，还能安排一场雨。”

“都是按照她的心愿来的，她要水晶棺材里布满星空，还要葬礼在雨里进行，还说要自己美丽地躺在里面，连她开玩笑说要的脱口秀演员我都找来了。”

魏曾叹了口气，“我真的不知道她到底要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要什么。”

田尚清低头看向魏曾，“棺材里不是她，是个漂亮的蜡像，蜡像双手握住的小瓶子里是她的骨灰，对吧？”“看来你很清楚她的遗体有多丑陋，只能这样让她美丽地躺在里面了。”

魏曾不想抬头看田尚清，这个微胖的男人虽然身材不算好，但是他对田玉卿有多好，都是周围人看在眼里的。

魏曾永远记得他第一次看到田玉卿的场景。

那得是十几年前了，他们还在读高中，她在学校体育馆的泳池里蝶泳，周围的嬉闹的人都主动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尊重她看似专业的身姿，她一定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看，或是有意无意地瞟她两眼。

她出水的时候，若隐若现的腹肌更是让人挪不开视线。

稚嫩的学生们都穿着保守的泳衣，只有她大大方方穿着比基尼，不张扬显摆，也不遮遮掩掩。

魏曾那时候和现在相貌差距也挺大，还没被生活的压力撑胖，是个清秀的小伙子。

田玉卿不了解魏曾家境如何，也不了解魏曾性格如何，只知道这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学长比其他人更懂她的品味。

他请她吃饭的时候，会和她说各类她感兴趣的话题。

魏曾向她描述《寂静岭》里无人知晓的恐怖世界，和她说《异次元骇客》里穿破次元壁后的美好世界和人们在现实中的绝望，她和魏曾说，在她的世界观里，一定有百慕大三角那样神秘的地方存在。

他觉得她不是个花瓶，这么多年来都不是。

一直到田玉卿的相貌越来越丑陋，魏曾也没有否认她生存的价值。

那时候他们喜欢在一起讨论他们的愿望，魏曾告诉田玉卿，他的愿望是完整地度过一生。

田玉卿问他，什么是完整。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

“你第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样子？”魏曾问道。

田尚清笑了笑，说道：“要不你把开关打开，我也喜欢下着雨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