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と希望

午夜十一点，海城市CBD的最后一盏写字楼灯光，终于被张越亲手熄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由中央空调、打印机墨粉和廉价速溶咖啡混合而成的疲惫气味，像腐烂的尸体，紧紧包裹着他张越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感觉自己就像一台被榨干了最后一滴油的机器，连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名为“班味儿”的锈迹又是一个无休止的“优化”和“对齐”，为了一个明天一早就要被甲方全盘推翻的方案，他己经连续工作了超过十西个小时，他今年二十五岁，却感觉自己的心理年龄己经提前退休，对一切都提不起劲，包括活着走出冰冷的大厦，湿热的晚风夹杂着尾气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张越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短暂的清醒，城市的霓虹灯将夜空染成一片诡异的橘红色，车流如织，汇成一条条流光溢彩的河，奔流不息但这繁华与他无关，就像橱窗里昂贵的奢侈品，看看就好张越塞上耳机，点开一首节奏感不强的纯音乐，将自己与喧嚣的世界隔绝开来，他低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地铁站，像这座城市里每一个被生活盘得包浆的社畜一样，麻木，且面无表情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和金属碰撞的巨响，像一记重锤猛地砸穿了他的耳膜张越愕然抬头不远处，一辆失控的网约车撞上了路边的护栏，车头严重变形，白色的蒸汽嘶嘶地往外冒，周围的路人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停下脚步，掏出手机，熟练地开始拍摄视频，仿佛在围观一场与己无关的电影特效场面，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张越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他的第一反应和大多数人一样——离远点，别惹麻烦，他太累了，累到连一丝多余的好奇心都无法分泌，明天还要早起，任何意外都可能打乱他那早己被精确计算到分钟的通勤时间他摇了摇头，准备绕开这片混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他踏入社会后学到的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生存法则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辆变形的网约车驾驶座上，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软软地瘫在座位上，额头上满是鲜血，胸口被变形的方向盘死死卡住，呼吸微弱一股莫名的情绪，像电流一样击中了张越早己麻木的神经他想起了自己远在家乡、同样身体硬朗的爷爷，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强行掐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个理智的声音在他脑中冷冷地说道，“报警，然后离开，这是最正确的选择，你不是医生，也不是警察，上去只会添乱，甚至可能被讹上”理智是对的，他只是个普通人，一个连自己生活都搞得一团糟的失败者，凭什么去管别人的死活可是，那微弱的呼吸，那在破碎车窗上无力垂落的手，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用冷漠和疲惫构筑起来的硬壳他看到车头下方，有液体正在滴落，在地面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是汽油，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刺鼻气味证实了他的猜想“操”张越低声咒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这该死的、多余的同情心，还是在骂这操蛋的世道，他猛地拔下耳机，将那份虚伪的平静狠狠甩开，逆着疏散的人流，疯了一样地冲向那辆随时可能变成一团火球的汽车“喂，你干什么，危险”有路人在后面大喊，声音里带着看傻子一样的惊奇但张越己经听不到了，肾上腺素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飙升，驱散了所有的疲惫，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拉那扇己经严重变形的车门，拉不开，他又用工兵铲狠狠地砸向车窗的边缘，玻璃“哗啦”一声碎裂开来他伸手进去，摸索着解开了老人的安全带，然后半个身子探进车里，试图将老人拖出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汽油味混合在一起，呛得他几欲作呕老人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要沉重，卡在扭曲的驾驶座里，纹丝不动“老伯，醒醒，坚持住”张越拍打着老人的脸颊，大声吼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就在这时，另一阵更加尖锐、更加疯狂的喇叭声从他身后响起张越下意识地回头，只看到一双巨大的、刺眼到让人流泪的卡车大灯，像两颗狰狞的太阳，瞬间吞噬了他的整个视野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剧痛，是唯一的语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揉成了一团废纸，然后又被狠狠地抛了出去，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秒，他似乎看到了被自己救出的老人滚到了一边，安然无恙而他自己，则坠入了一个无尽的、冰冷的深渊最后的善意，也是最后的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