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南秋老,京华信至时维九月,江南已是一片肃杀秋意。金陵城南,
一条僻静的巷弄深处,坐落着一所不算宽阔的宅院。院门上的朱漆早已斑驳,
露出底下的木纹,透着一股久无人居的清寂。唯有墙头上探出头的几枝金桂,开得正盛,
甜香丝丝缕缕,勉强为这冷落的院落添了几分生气。内院正房内,窗明几净,
陈设简单却整洁。一个身着月白夹袄、外罩青色素面比甲的少女,正临窗而坐。
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生得眉目清秀,肌肤微丰,虽不是那种惊艳绝伦的容貌,
却自有一股沉静温婉的气质。此刻,她正低头看着手中一卷旧书,阳光透过窗棂,
在她纤长的睫毛上跳跃,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她便是薛蘅,字芜君。“姑娘,
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这天气,一天凉过一天了。
” 一个穿着半旧青布衣裳、年约五旬的嬷嬷端着一个粗瓷茶碗走进来,声音里带着关切。
她是周家嬷嬷,从薛蘅幼时起便跟着她,是这宅院里除了薛蘅之外,唯一的活气。
薛蘅抬起头,接过茶碗,轻声道:“有劳周嬷嬷了。” 她的声音清澈,如同山涧清泉,
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周嬷嬷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桌上那封用火漆封口的信上,
那信封是京城荣国府的样式,鲜红的底色,烫金的府徽,在这素净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醒目。
“姑娘,这信……”薛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眸色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端起茶碗,
轻轻吹了吹浮沫,才道:“我知道。是京里的姨妈差人送来的。”信是三日前到的,
薛姨妈在信中言辞恳切,说自她父亲薛蘅的父亲,薛蝌的堂叔,曾在江南做过几任小官,
去年因病故去故去后,一直牵挂着她这个孤女。如今秋凉,江南湿气重,
怕她一个人照应不过来,不如北上京城,住在薛家自己的宅子里,也好有个照应,
彼此间也有个亲情的依靠。信末,还特意提到了堂姐薛宝钗,说宝钗也时常念叨着她。
京城薛家,那是何等的煊赫。薛蘅的父亲生前虽也是薛家子弟,却属旁支,
与执掌薛家主脉的薛姨妈一脉,早已是疏远了的。当年父亲在任上时,尚有几分往来,
如今父亲一死,这层关系便更淡了。如今薛姨妈突然来信相邀,是真念及亲情,
还是另有考量?薛蘅不是不明白,人情世故,多半脱不了一个 “利” 字,
或是一个 “名” 字。她一个父母双亡、身无长物的孤女,能有什么利可图?或许,
不过是薛家主脉维持其 “仁厚” 名声的一个举动罢了。然而,她也清楚,
自己在这江南老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父亲留下的这点薄产,
除去日常用度和周嬷嬷的工钱,已所剩无几。再过几年,只怕连这宅子也难保住。去京城,
寄人篱下,固然未必是乐事,但至少能解决眼前的生计之忧,也算是给周嬷嬷一个安身之处。
“周嬷嬷,” 薛蘅放下茶碗,语气平静,“你帮我收拾一下吧。挑些必要的行李,
我们准备进京。”周嬷嬷一怔,随即眼中泛起泪光,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连忙应道:“欸,好,老奴这就去收拾。”看着周嬷嬷离去的背影,薛蘅重新拿起那封信,
指尖轻轻拂过信封上 “荣国府” 三个字。她对那座传说中的府邸,
对那些只在父亲口中听过的亲戚,并非没有一丝好奇。只是她更明白,自己此去,
不过是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投入那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波谲云诡的京城漩涡,
究竟会是怎样的境遇,她无法预料。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守住本心,如这院中的蘅芜草一般,
即便生在角落,也要努力汲取阳光雨露,好好地活下去。三日后,一辆半旧的青布马车,
载着薛蘅和周嬷嬷,缓缓驶出了金陵城。车窗外,江南的秋景渐渐远去,
前方是未知的京华烟云。薛蘅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父亲生前偶尔提及的薛家景象:“…… 京中薛家,
乃是四大家族之一,产业遍布天下,何等风光…… 只是,这风光背后,
也不知有多少辛酸苦楚……”风光也好,苦楚也罢,从今日起,她薛蘅,
也算要亲身去体会一番了。只是她未曾想到,这一去,她遇见的,
不仅仅是薛家的繁华与倾颓,更遇见了那个让她心湖起澜,从此人生轨迹全然不同的人。
而她作为一个游走在红楼核心圈之外的 “局外人”,将以自己的视角,
见证那段繁华落尽的苍凉,也守护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微末却真实的温暖。2 京华初抵,
薛家别院马车一路北上,晓行夜宿,约莫半月有余,终于抵达了京城地界。越靠近京城,
官道越发宽阔平整,往来的车马行人也日益增多,一派繁华鼎盛的景象。
与江南的灵秀温婉不同,京城的气势是恢宏的,是带着天子脚下的威严与雍容的。
高耸的城墙,巍峨的城楼,街边林立的商铺,琳琅满目的货物,
还有那穿着各异、操着不同口音的行人,都让久居江南小城的薛蘅看得目不暇接,
心中也暗暗惊叹。周嬷嬷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的景象,忍不住啧啧称奇:“我的姑娘,
这就是京城啊!可真够气派的!比咱们金陵城可大多了,也热闹多了!”薛蘅微微颔首,
目光沉静地扫过街道两旁。她注意到,这里的富贵气象是外放的,毫不掩饰的,
与薛家在金陵时那种内敛的富庶又有不同。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躁动而忙碌的气息,
既有蓬勃的生机,也暗藏着难以言说的复杂。马车在一处略显僻静的街口停了下来。
驾车的车夫是薛姨妈派来接她们的薛家仆人,名叫老董。他跳下马车,恭敬地说道:“姑娘,
周嬷嬷,这里便是咱们薛家在京城的一处别院了。离荣国府不远,平日里也有管家婆子看着,
收拾得干净。太太说了,先请姑娘在这里安顿下来,过几日再请姑娘去荣国府做客。
”薛蘅下车,抬眼望去。只见这是一处三进的宅院,虽不如荣国府那般富丽堂皇,
却也算得上齐整雅致。院门是新漆的黑漆,门楣上挂着一块匾额,
上书 “静寄居” 三个隶字,笔力沉稳,透着一股书卷气。“这名字倒好。
” 薛蘅轻声道。静寄,静以寄怀,倒是合了她此刻的心境。走进院内,只见庭院宽敞,
打扫得一尘不染。正房、厢房、耳房布局规整,廊下挂着几个鸟笼,
里面的画眉正叽叽喳喳地叫着。几个穿着干净仆妇衣裳的婆子和小丫鬟迎了出来,见到薛蘅,
连忙福身行礼:“见过姑娘。”为首的是一位年约四十多岁的管事嬷嬷,姓王,
是这别院的管家。她笑容可掬地走上前:“姑娘路上辛苦了!太太早打发人来吩咐过了,
姑娘的房间早已收拾妥当,热水也备下了,请姑娘先去歇息洗漱。”薛蘅点点头,
态度温和却保持着距离:“有劳王嬷嬷了。”她被引到后院东侧的一处厢房。
房间布置得简洁大方,靠窗一张花梨木的书桌,墙角一个紫檀木的衣柜,
床上铺着簇新的湖蓝色锦被,空气中还飘散着淡淡的百合香。比起江南老宅的清简,
这里无疑舒适了许多。“姑娘看看还缺什么,只管吩咐奴婢们去办。” 王嬷嬷察言观色,
见薛蘅神色平静,便不敢多言,只恭敬地站在一旁。“很好了,多谢王嬷嬷。
” 薛蘅环视一周,心中略定,“周嬷嬷,你也去歇息吧,一路劳累了。”周嬷嬷应了声,
跟着一个小丫鬟去了旁边的耳房。待众人退下,房间里只剩下薛蘅一人。她走到窗前,
推开半扇窗户,看着院中的几株石榴树,树上已结了不少饱满的果实,红艳艳的,甚是喜人。
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却又透着一种刻意的周到。薛姨妈的安排不可谓不细致,
将她安置在这别院,而非直接接入荣国府,其中的分寸感,薛蘅如何能体会不出?
这既显示了亲戚间的情分,给了她体面,又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避免了直接卷入荣国府那复杂的人事之中。这位姨妈,果然是久历世事的人。正思忖间,
忽听前院传来一阵喧闹声,似乎有什么人来了。薛蘅微微蹙眉,她刚到,谁会来?不多时,
王嬷嬷匆匆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为难和恭敬:“姑娘,是…… 是大爷来了。”“大爷?
” 薛蘅一时没反应过来。“就是…… 薛蟠大爷。” 王嬷嬷连忙解释,
“大爷听说姑娘到了,特意过来瞧瞧。”薛蘅心中了然。这位堂兄的名声,她虽远在江南,
也曾有所耳闻。据说性情粗放,行事孟浪,是个被宠坏了的公子哥。她整理了一下衣襟,
起身道:“既然是堂兄来了,自然要去见礼。”来到前堂,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面色红润的年轻公子正大大咧咧地坐在主位上,
手里把玩着一对油光水滑的核桃,身边跟着几个小厮,一个个衣着光鲜,却带着几分痞气。
见到薛蘅进来,那公子抬起头,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咧嘴笑道:“你就是蘅妹妹吧?
嗯,长得还行,跟我妈说的差不多。路上累不累?缺什么少什么,跟我说,哥哥我有的是钱,
给你买!”这便是薛蟠了。言语间毫无顾忌,神态也颇为倨傲,
却又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直白。薛蘅依着规矩,上前福了一礼:“蘅儿见过蟠大哥。”“哎,
行了行了,别这么多规矩了。” 薛蟠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在我这儿,
不用跟在荣国府似的那么憋屈。我妈让你住这儿,你就先住着,有事就找王嬷嬷她们。对了,
过几天我带你出去逛逛,京城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他说话嗓门大,语速快,
一股脑儿地说了一堆,倒不像是来探望,更像是来炫耀京城的繁华。薛蘅安静地听着,
偶尔应上一两句,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她能感觉到薛蟠并无恶意,只是本性如此,
被娇惯坏了,不懂得如何与人亲近,只知道用物质来表达。寒暄了几句,薛蟠便坐不住了,
拍了拍大腿道:“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妹妹你好好歇着,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
带着小厮们一阵风似的走了,前院又恢复了平静。王嬷嬷在一旁赔着笑,等薛蟠走了,
才低声对薛蘅道:“姑娘莫怪,大爷就是这个性子,心倒是不坏的。
”薛蘅淡淡一笑:“我知道了,王嬷嬷去忙吧。”回到房中,她坐在书桌前,久久没有动静。
薛蟠的出现,让她对薛家主脉的人物有了更直观的认识。这位堂兄,
显然不是能支撑门户的料子。那么,那位久闻其名的堂姐薛宝钗呢?
还有那位看似热情的姨妈?她摇摇头,不再多想。既已来到这里,想再多也无用,
且先安下心来,过好自己的日子。接下来的几日,薛蘅便在这 “静寄居” 里安顿下来。
她每日除了读书、做些女红,便是在院子里走走,或是听周嬷嬷念叨些家长里短。
王嬷嬷等人伺候得还算尽心,只是彼此间总隔着一层,透着客气。这日午后,阳光正好,
薛蘅带着周嬷嬷,想出去走走,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
王嬷嬷连忙安排了一个名叫春杏的小丫鬟跟着,又吩咐了车夫老董驾车。薛蘅本不想太张扬,
只让老董赶着车在附近的街巷慢慢走着。她掀开车帘一角,看着京城的市井风情。
路过一处书铺时,她让老董停了车,想进去看看。这书铺名为 “文渊阁”,规模不小,
里面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种书籍。薛蘅自幼喜读诗书,见状不由得眼前一亮,迈步走了进去。
周嬷嬷和春杏紧随其后。书铺里很安静,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薛蘅走到摆放诗词集的书架前,细细寻觅。忽然,她的目光被一本线装的旧书吸引,
那是一本少见的南唐词选,封面虽有些磨损,却是她一直想找的版本。她心中一喜,
伸手便想去拿。可那书放得稍高,她踮起脚尖,指尖刚触到书脊,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
先她一步将那本书取了下来。薛蘅一怔,转头望去。只见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直裰,
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一股温文尔雅的书卷气。他手中拿着那本南唐词选,
正低头翻看,神情专注。听到动静,他也抬起头,目光与薛蘅相遇。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澈、明亮,带着一丝探寻,却又不失礼貌。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微微凝滞。
薛蘅心中微凛,连忙收回目光,微微颔首,算是致歉。那人见状,先是一愣,
随即明白了过来,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将书递向她,
声音清朗如玉:“姑娘可是想要这本?”3 文渊偶遇,
蘅芜初访薛蘅看着眼前这陌生公子递来的书卷,一时有些怔忪。日光透过书铺的窗棂,
在他月白的衣摆上流淌,竟似为那素净的布料镀上了一层温润的光。他的笑容浅淡,
眼神里没有半分唐突,只有恰到好处的温和与礼让。“正是,多谢公子。” 薛蘅定了定神,
伸手接过那本南唐词选,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指节,只觉一片微凉,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她连忙收回手,将书抱在怀中,微微颔首,“公子先拿到,理当先看。”“无妨,
” 那公子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书的封面上,“姑娘对南唐词感兴趣?
这《花间集》外的遗珠,倒是难得一见。”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仿佛将那拗口的词牌都念得柔婉起来。薛蘅心中微动,这公子不仅礼让,
竟还对这偏门的词选有所了解。她素来不喜在陌生男子面前多言,但对方提及诗词,
正是她所好,便也忍不住接话道:“不过是闲来无事,想寻些旧本读读。李后主的词,
哀而不伤,最是动人。”“姑娘此言甚是,” 那公子眼中闪过一丝赞同,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看似直白,实则道尽人生至味。
只是世人多叹其亡国之痛,少解其性情之真。”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就着这一本词选,
谈论了几句诗词见解。薛蘅发现这公子不仅学识渊博,且见解独到,
与她平日所思多有契合之处,一时竟忘了身处何地,只觉遇到了难得的知音。
周嬷嬷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不安,轻轻咳嗽了一声。薛蘅这才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与陌生男子交谈过久,于礼不合,连忙敛衽道:“多谢公子指点,蘅儿告辞了。
”那公子也知分寸,颔首还礼:“姑娘客气了。在下顾晏辰,不过是一介书生,谈不上指点。
” 说罢,他又拿起书架上另一本书,不再多言。薛蘅记下了 “顾晏辰” 这个名字,
抱着那本南唐词选,转身带着周嬷嬷和春杏离开了书铺。直到上了马车,
她的心还在微微跳动,刚才那短暂的交谈,竟让她有种久旱逢甘霖的畅快。“姑娘,
刚才那位公子……” 周嬷嬷忍不住低声问道。“不过是偶遇的读书人罢了。
” 薛蘅定了定神,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平静,“周嬷嬷,此事不必声张。
” 她虽觉得顾晏辰与众不同,但终究是萍水相逢,何况男女有别,不宜多谈。
马车缓缓驶回 “静寄居”,刚到门口,就见王嬷嬷领着一个小丫鬟焦急地等着。
见到薛蘅回来,王嬷嬷连忙迎上去:“姑娘可算回来了!荣国府那边打发人来了,
说太太和宝姑娘请姑娘明日过去做客呢!”薛蘅闻言,心中了然。该来的总会来。
她点点头:“知道了,你去回了来人,就说我明日一定前往。”一夜无话。次日清晨,
薛蘅特意换上了一身半新的藕荷色衣裙,梳了个简单的垂挂髻,只簪了一支赤金点翠步摇,
显得素雅而不失端庄。周嬷嬷在一旁帮她整理着裙摆,嘴里念叨着:“姑娘这样就很好,
太华丽了反倒显得刻意。”薛蘅微微一笑。她自然明白,去荣国府做客,
衣着打扮既要符合身份,又不能过于寒酸,失了薛家的体面,却也不能抢了正主的风头。
这其中的分寸,她早已在心中掂量清楚。坐着薛家的马车,不过小半个时辰,
便到了荣国府门前。那气派的府邸,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巍峨。只见街东是宁国府,
街西是荣国府,两院正门遥相对峙,俱是兽头大门,门前蹲着两个大石狮子,气派非凡。
来往的车马络绎不绝,门前的小厮们穿着整齐的号衣,一个个精神抖擞。
薛蘅的马车在侧门停下。早有荣国府的婆子上前接应,见了薛蘅,
忙不迭地福身:“见过蘅姑娘。太太和宝姑娘在里面等着呢,请姑娘随我来。
”跟着那婆子穿过角门,便是一条宽阔的甬路。两边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处处透着富贵气象。一路上遇见的丫鬟仆妇,个个步履轻盈,神态恭谨,
可见荣国府的规矩森严。薛蘅默默观察着,心中暗暗惊叹。这荣国府,果然是钟鸣鼎食之家,
光是这府邸的排场,便已非寻常人家可比。只是,这偌大的宅院,在这繁华之下,
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事与纠葛?她作为一个旁支孤女,置身其中,
更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上,一抹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背景。穿过几重院落,
终于来到了一处雅致的所在。只见院内种着几棵芭蕉和翠竹,绿影婆娑,环境清幽。
正房内传来女子的说笑声。那婆子掀开门帘,高声通禀:“太太,宝姑娘,蘅姑娘来了,
”薛蘅定了定神,款步走了进去。只见屋内暖阁炕上,坐着一位体态丰腴、穿着华贵的夫人,
正是她的姨妈薛姨妈。薛姨妈见了她,连忙起身,脸上带着慈和的笑容:“蘅儿来了?
快过来让姨妈瞧瞧!”薛蘅上前福礼:“蘅儿见过姨妈。”“好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 薛姨妈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眼中满是怜惜,“可怜见的,一个人在南边受苦了。
如今好了,到了姨妈这儿,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千万别见外。”说话间,
旁边一个穿着蜜合色棉袄、外罩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的少女也走了过来,正是薛宝钗。
她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一双杏眼顾盼神飞,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蘅妹妹,
” 薛宝钗的声音柔和动听,“一路辛苦了。早就听母亲念叨你,今日可算见着了。
”“见过宝姐姐。” 薛蘅对着宝钗福了一礼。眼前的堂姐,果然如父亲所言,端庄得体,
气度不凡,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错处。只是,在那完美的笑容之下,
薛蘅隐约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如同隔着一层薄纱,看不真切。“快坐下说话,
” 薛姨妈拉着薛蘅在自己身边坐下,又吩咐丫鬟上茶,“蘅儿在那别院住得还习惯吗?
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跟姨妈说,别客气。”“多谢姨妈关怀,” 薛蘅温顺地答道,
“别院很好,王嬷嬷她们伺候得也很周到。”“那就好,” 薛姨妈点点头,又叹了口气,
“说起来,也是姨妈对不住你,让你一个人住在外面。
只是如今府里正忙着预备贵妃娘娘省亲的事,闹哄哄的,怕扰了你清静,
才让你先在那边住着。等过了这阵,再看怎么安排。”提到元妃省亲,薛蘅心中一动,
抬眼望了望窗外,似乎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喧嚣与匠作之声。薛宝钗在一旁接过话头,
语气温和地问道:“妹妹平日里有什么喜好?可还读书吗?”“不过是随便看看罢了,
” 薛蘅谦虚道,“比不上宝姐姐才貌双全,名动京华。”“妹妹说笑了,
” 薛宝钗淡淡一笑,“读书不过是解闷罢了,女孩子家,终究要以针线女红为主。对了,
妹妹的针线如何?改日我们一起做活,也好说说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薛姨妈在一旁不时插言,气氛倒也融洽。薛蘅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应答有度,
既不显得怯懦,也不刻意张扬。她能感觉到薛姨妈的热情是真诚的,
但也夹杂着几分对她这个孤女的审视;而薛宝钗的周到,则更像是一种习惯,
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人挑不出错,却也难以真正亲近。这初次的拜访,
如同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每个人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薛蘅明白,自己在这荣国府中,
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甚至连配角都算不上,只是一个需要被妥善安置的远亲。
坐了约莫一个时辰,薛蘅便起身告辞。薛姨妈挽留了几句,见她坚持,便也不再强留,
只吩咐下人好生送她回去,又让丫鬟取了些点心果子给她带着。离开荣国府时,
薛蘅回头望了一眼那高耸的院墙,心中百感交集。这朱门之内,是她从未接触过的繁华世界,
却也可能是一座无形的牢笼。她庆幸自己住在外面的别院,还能保有一份难得的清静与自由。
马车缓缓驶离,将荣国府的喧嚣渐渐抛在身后。薛蘅靠在车厢上,闭目沉思。
今日见到了姨妈和堂姐,也算完成了初来乍到的礼节。而那位在书铺偶遇的顾晏辰公子,
他的身影却不经意间,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京城之大,人海茫茫,
他们或许不会再有交集了吧。薛蘅轻轻叹了口气,将这点微末的涟漪压在心底。当务之急,
是在这京城立足,好好活下去。至于其他的,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然而,她不知道的是,
命运的丝线,往往在不经意间,就已悄然缠绕。她与顾晏辰的相遇,
并非偶然;而她在这红楼边缘的驻足,也注定不会平静无波。
一场关于生存、关于情感、关于看透繁华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4 琉璃重逢,
省亲喧阗秋阳正好,洒在京城琉璃厂的石板路上,映得两旁店铺的幌子熠熠生辉。
这里聚集着书坊、画店、古玩铺,墨香与茶香交织,往来多是文人墨客、雅士富商,
是京城最具风雅之气的所在。薛蘅今日出门,是奉了薛姨妈之命,
替她来寻一位老画师裱一幅祖传的字画。周嬷嬷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便由春杏陪着。
主仆二人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薛蘅虽依旧素衣简饰,却难掩其沉静的气质,
与周遭的热闹形成一种奇妙的和谐。“姑娘,您看那家‘宝绘堂’,
是不是就是王嬷嬷说的那家?” 春杏眼尖,
指着前面一家挂着 “宝绘堂” 匾额的画店问道。薛蘅抬眼望去,只见那画店门面不大,
却收拾得雅致,门口的木架上摆着几幅山水小品,笔触灵动,意境悠远。“应该是了,
我们进去吧。”走进店内,一股淡淡的墨香和松烟香扑面而来。
店内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字画、颜料、宣纸,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柜台后凝神挥毫。
薛蘅上前,温言说明了来意。那老者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原来是薛家的姑娘。
你家太太的那幅画,我已知晓,只是上好的绫绢刚好用完,需得等两日才能裱。
姑娘若是不急,可先将画留下,或是过几日再来?”“既然如此,那便过几日再来吧。
” 薛蘅并不着急,正准备告辞,忽听内间传来一阵清朗的谈笑声,接着帘子一挑,
两个人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位,正是那日在文渊阁偶遇的顾晏辰。
他今日换了一身石青色的直裰,更显得身姿挺拔,眉目清朗。他手中拿着一卷画轴,
似乎正与身边的同伴谈论着什么,神情专注。见到薛蘅,他也是一愣,
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温和的笑意。“薛姑娘?” 顾晏辰微微颔首,
语气带着几分意外的重逢之喜。他身边的同伴是一位中年文士,见状也好奇地打量着薛蘅。
薛蘅没想到会在此处再次遇见他,心中微澜,面上却依旧平静,颔首还礼:“顾公子,
又见面了。”“真是巧了,” 顾晏辰笑道,“没想到能在此与姑娘相遇。
姑娘也是来寻画或裱画的?”“正是,” 薛蘅简单解释了来意,“只是店家说需得等几日,
我便先告辞了。”“这位是宝绘堂的刘老先生,是京城裱画的名家,
” 顾晏辰向她介绍了柜台后的老者,又指着身边的同伴道,“这位是我的好友,
翰林院编修李修文李兄。”李修文拱手笑道:“原来是薛姑娘,
顾兄常提起京城薛家乃是巨富,不想薛姑娘如此清雅,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薛蘅淡淡一笑,
并未接话。她不喜旁人提及薛家的财富,那于她而言,不过是与己无关的标签。
顾晏辰似乎看出了她的些许不自在,便转开话题,
指着手中的画轴道:“我与李兄刚从内间出来,正在赏玩一幅元人山水,不想竟遇上了姑娘。
刘老先生的眼光,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刘老先生捋须笑道:“顾公子谬赞了,
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几人站在店内,随意聊了几句关于书画的话题。
薛蘅发现顾晏辰不仅诗词造诣颇深,对书画也有独到见解,言谈间引经据典,
却又不显得迂腐,让人如沐春风。李修文在一旁偶尔插言,也是妙语连珠,
可见二人都是饱学之士。春杏在一旁看着,心里暗暗称奇,没想到姑娘随便出来一趟,
就能遇上这样风雅的公子。聊了片刻,薛蘅觉得不宜久留,便再次告辞:“顾公子,李先生,
刘老先生,蘅儿先行告退了。”“姑娘慢走。” 顾晏辰与李修文同时拱手。走出宝绘堂,
春杏忍不住低声道:“姑娘,那位顾公子真是个妙人,又懂诗词又懂画,长得还好看。
”薛蘅看了她一眼,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不过是偶遇罢了,休要多言。
” 话虽如此,心中却不得不承认,顾晏辰的确是她见过的男子中,
少有的能让她在学识与气度上都心生敬佩的人。两人慢慢往回走,路过一处街口时,
只见前方围了一大群人,吵吵嚷嚷的,不知在看什么。“姑娘,好像是在看告示呢!
” 春杏踮起脚尖望了望,说道。薛蘅也有些好奇,便让春杏挤进去看看。不多时,
春杏挤了出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姑娘,是宫里贴的告示!
说是贵妃娘娘…… 就是咱们家那位元妃娘娘,要在明年正月十五回家省亲呢!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元妃省亲?” 薛蘅闻言,心中一震。这件事她虽早有耳闻,
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确切的消息。她顺着春杏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远处的告示牌前人头攒动,人人脸上都带着好奇与兴奋的神色。一时间,
“贵妃省亲”、“荣国府”、“天大的恩典” 之类的词语,随着秋风,飘进她的耳中。
“这可真是……” 春杏搓着手,有些激动,“姑娘,您说那省亲该是何等的排场啊!
怕是整个京城都要轰动了!”薛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喧嚣的人群,
心中却泛起了一丝忧虑。她虽不懂宫廷之事,但也明白,如此盛大的省亲,耗费必然惊人。
荣国府为了这 “天大的恩典”,又不知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父亲生前曾说过,
富贵如过眼云烟,盛极而衰,乃是常理。这空前的盛事背后,是否也暗藏着某种危机?
她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甩开。这些事,轮不到她一个旁支孤女来操心。
她现在只需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安稳度日即可。回到 “静寄居”,王嬷嬷迎了上来,
脸上带着喜气:“姑娘,您听说了吗?贵妃娘娘要省亲了!荣国府那边都忙疯了,
说是要盖一座大大的花园,专门给娘娘住呢!”“嗯,路上听说了。” 薛蘅淡淡应道。
“啧啧,这可是咱们薛家的大喜事啊!” 王嬷嬷搓着手,“宝姑娘以后的前程,
可就更不可限量了!”薛蘅不置可否,回到房中,拿出那日在文渊阁买的南唐词选,
试图静下心来阅读,可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顾晏辰温和的笑容,
以及荣国府门前那喧嚣的景象。正当她心绪不宁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是王嬷嬷焦急的声音:“姑娘!姑娘!不好了!”薛蘅心中一紧,连忙放下书,
走了出去:“王嬷嬷,出什么事了?”只见王嬷嬷脸色发白,
喘着气说道:“是…… 是大爷!大爷在外面与人争风吃醋,打起来了!还伤了人,
被官府带走了!太太那边急得不行,打发人来说,请姑娘…… 请姑娘先不要过去,
免得添乱,只是…… 只是府里的银子好像周转不开了……”薛蘅闻言,脸色也变了。果然,
这薛家的麻烦,终究还是来了。薛蟠惹事,已是家常便饭,只是这次似乎闹得不小,
竟惊动了官府,还牵扯到了银子周转的问题。她站在院中,看着天边渐渐沉下去的夕阳,
只觉得这京城的秋天,似乎比江南的更冷,也更让人感到不安。顾晏辰的文雅,
荣国府的盛事,薛家的麻烦,种种景象在她脑海中交织,让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
自己虽身处红楼之外,却早已被这张无形的大网,悄然笼罩。而她与顾晏辰的再次相遇,
在这喧嚣与混乱的背景下,又将意味着什么?是命运的偶然,还是另一段故事的开端?
薛蘅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京城的日子,恐怕不会像她想象的那般平静了。5 风波暂息,
情愫暗生薛蟠惹下的祸事,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薛家上下激起了层层涟漪。
薛姨妈急得整日以泪洗面,一面差人四处打点官府,一面又要筹措银子赔偿伤者家属。
薛家的当铺和绸缎庄本就有些周转不灵,这下更是雪上加霜。“静寄居” 里,
王嬷嬷也是愁眉不展,时常对着周嬷嬷唉声叹气:“唉,咱们大爷这性子,
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下好了,不仅惹了官司,还得拿出一大笔银子来摆平。
听说太太把自己的体己都拿出来了,还是不够呢……”周嬷嬷听了,也替薛蘅担心:“姑娘,
您说这可怎么办?咱们虽住在别院,可终究是薛家的人,这要是主家出了事儿,
咱们……”薛蘅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神色平静。这几日,
她从王嬷嬷口中得知了薛家的窘境,心中已有了计较。她父亲生前曾教过她些算学,虽不精,
但打理些小家业还是足够的。她悄悄将自己带来的那点嫁妆银子整理了一下,
又让周嬷嬷把别院名下几亩薄田的租子账目拿来查看。“周嬷嬷,” 薛蘅放下账册,
“你去把王嬷嬷叫来,我有话问她。”王嬷嬷很快来了,见薛蘅神色严肃,
连忙问道:“姑娘,您有什么吩咐?”“我听说,家里为了大爷的事,银子有些紧?
” 薛蘅开门见山。王嬷嬷一愣,随即苦着脸道:“可不是嘛,姑娘。太太那边急得团团转,
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别院这边,除了日常用度,
可还有些能动用的闲钱?” 薛蘅又问。王嬷嬷想了想,道:“倒是还有些往年收的租子,
存在账房里,本是预备着过年用的。不过…… 那也只是杯水车薪啊。”“拿来吧,
” 薛蘅语气平静,“我这里也还有些自己的体己,一并送过去给姨妈应急。
”王嬷嬷和周嬷嬷都吃了一惊。周嬷嬷连忙道:“姑娘,那可是您的嫁妆钱,
怎么能……”“如今是家里有难,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薛蘅打断她,“我一个孤女,
能在京城安身,全靠姨妈和薛家。如今薛家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她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王嬷嬷深受感动,连忙应道:“姑娘真是心善!
我这就去取银子,再跟太太说一声。”不多时,
王嬷嬷便带着薛蘅的银子和别院的闲钱去了荣国府。薛姨妈收到银子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连声道:“蘅儿这孩子,真是没白疼她!这么懂事,这么贴心……”有了这笔银子,
再加上薛姨妈多方打点,又托了贾府的关系,薛蟠的案子总算有了转机。
虽然还是赔了不少钱,打了几十大板,在家养伤,但终究是免去了牢狱之灾。这件事过后,
薛姨妈对薛蘅越发看重,时常派人送来东西,言语间也亲近了许多。
薛宝钗也特意来 “静寄居” 看望过薛蘅一次,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体己话,
感激她在危难时伸出援手。“妹妹,这次真是多亏了你,” 薛宝钗眼中带着真诚的感激,
“家里的事,让你见笑了。”“宝姐姐说哪里话,” 薛蘅温和地笑道,“都是一家人,
理应互相扶持。”看着眼前这位一贯端庄得体的堂姐,此刻眼中流露出真切的忧虑和疲惫,
薛蘅忽然觉得,她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一些。她能感受到,宝钗身上背负的压力,
不仅是家族的期望,还有对未来的迷茫。而在这期间,顾晏辰的名字也不经意间,
再次闯入了薛蘅的生活。原来,顾晏辰的一位好友在刑部任职,无意中得知了薛蟠的案子。
顾晏辰从这位好友口中,得知了薛家的困境,以及薛蘅拿出体己银子帮助家族的事情。
他心中对这位看似柔弱、实则坚韧的女子,又多了几分欣赏和敬佩。一日,
薛蘅奉薛姨妈之命,去城南的一家绸缎庄取一匹预定好的云锦,准备给宝钗做件新衣裳。
那家绸缎庄正是薛家旗下的产业之一,如今也因资金周转问题,有些经营不善。
薛蘅在绸缎庄里与掌柜的交割完事务,正准备离开,却在门口遇见了顾晏辰。
他今日似乎是路过,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厮。见到薛蘅,他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薛姑娘,
又见面了。真是巧啊。”“顾公子。” 薛蘅颔首还礼,心中有些讶异,
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他。“姑娘是来这边办事?” 顾晏辰问道,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包裹。
“嗯,替家里取些东西。” 薛蘅简单答道,不想多谈家事。顾晏辰何等聪慧,
自然看出了她的不欲多言,便转开话题,指着不远处一座正在修建的楼阁道:“姑娘可知道,
那便是荣国府为元妃省亲所建的大观园一角?真是气派非凡啊。”薛蘅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远处亭台楼阁已初现雏形,飞檐斗拱,气势恢宏,无数工匠正在忙碌着。“是啊,
劳民伤财,只为一日之欢。” 她忍不住低声感慨了一句,话一出口,便意识到有些失言,
连忙闭嘴。顾晏辰却不以为意,反而眼中闪过一丝赞同:“姑娘所言极是。盛筵必散,
自古皆然。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
两人站在街边,隔着熙攘的人群,竟有了一种难得的默契。薛蘅发现,顾晏辰不仅学识渊博,
更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通透和远见。这种见解,是她在薛家那些纨绔子弟身上,从未见过的。
“顾公子似乎对时事颇有见地?” 薛蘅忍不住问道。顾晏辰笑了笑:“不过是闲来无事,
胡乱琢磨罢了。姑娘不必在意。” 他不愿在女子面前高谈阔论,显得轻浮。这时,
绸缎庄的掌柜走了出来,见到顾晏辰,连忙恭敬地行礼:“见过顾公子。
”薛蘅有些惊讶:“掌柜的认识顾公子?”掌柜的赔笑道:“顾公子是咱们这儿的常客,
又与我们东家有些交情,自然是认识的。”顾晏辰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薛蘅这才明白,
原来他与薛家还有这层关系,难怪会知道薛家的事情。“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 薛蘅不想再耽误,向顾晏辰告辞。“姑娘慢走,” 顾晏辰看着她,目光温和,
“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姑娘不必客气。” 他的语气真诚,没有丝毫客套。薛蘅心中一暖,
点了点头,转身带着春杏上了马车。坐在车厢里,薛蘅的心久久不能平静。顾晏辰的出现,
像一缕清风,吹散了她心中因薛家事务而产生的烦闷。他的理解,他的通透,他的真诚,
都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她忍不住想起刚才他说的 “盛筵必散”,
又想到薛家如今的困境,以及荣国府那如火如荼的省亲筹备,心中百感交集。这京城的繁华,
如同镜花水月,看似美好,却暗藏危机。而顾晏辰,这个如君子般温润如玉的男子,
是否能成为她在这浮华乱世中,一处可以停靠的港湾?这个念头刚一升起,
便被薛蘅压了下去。她一个孤女,寄人篱下,何德何能,敢有这样的奢望?顾晏辰前途无量,
将来必定是要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的。他们之间,或许只能是这几次短暂的相遇,
然后相忘于江湖。然而,感情的事,又岂是理智能够完全控制的?那日在书铺的初遇,
在画店的重逢,在绸缎庄的交谈,顾晏辰的身影,已经悄然在她心中,刻下了淡淡的痕迹。
马车缓缓驶回 “静寄居”,薛蘅掀开窗帘一角,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以及远处大观园工地上隐隐透出的灯火,心中默默道:不管未来如何,至少此刻,
她遇见了一个懂她的人。这,或许就已足够。而她不知道的是,顾晏辰站在原地,
看着她的马车消失在街角,目光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思索。这位薛家的旁支孤女,
聪慧、通透、坚韧,如同一颗蒙尘的珍珠,在红楼的边缘,散发出独特的光芒。
与她的每一次相遇,都让他心生向往,想要更深入地了解她,靠近她。一场始于偶然的相遇,
在经历了家族风波和时代背景的冲刷后,正悄然酝酿着名为 “情愫” 的种子,
只待合适的时机,便会破土而出,生根发芽。而红楼的大戏,也正随着元妃省亲的临近,
渐渐拉开最华丽也最短暂的帷幕。薛蘅和顾晏辰,这两位身处局外的看客,
又将在这场大戏中,扮演怎样的角色?他们的命运,又将何去何从?6 元妃省亲,
华筵初见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京城的年味尚未散尽,又被一股更为盛大的喜庆之气所笼罩。
这一日,荣国府张灯结彩,披红挂绿,自五更时分起,便有官员往来巡查,戒备森严。
通往荣国府的街道早已清场,百姓们只能远远地踮着脚尖,
望着那一片被灯笼映得如同白昼的巍峨建筑群,猜测着那传说中贵妃省亲的盛况。
“静寄居” 里,薛蘅也早早起了床。王嬷嬷特意为她准备了一身簇新的藕荷色锦缎夹袄,
外罩一件葱绿缂丝比甲,头上梳了个简洁的垂珠髻,只簪了几朵新鲜的绒花,
更显得清丽可人。“姑娘,您今日可真精神!” 周嬷嬷一边帮她整理衣襟,一边笑道,
“虽说咱们去不了内院,但能在园外远远看上一眼,也算是大开眼界了。”今日,
薛姨妈差人来传话,说元妃省亲乃是天大的喜事,让薛蘅也去荣国府凑个热闹,不必拘束,
就在园外的偏厅里等着,届时或许能远远望见贵妃的仪仗。薛蘅心中并无多少兴奋,
更多的是一种旁观者的平静。她知道,这场盛事背后,是荣国府耗尽心力的筹备,
是无数银两的堆砌,更是皇权与家族荣耀的一次短暂交汇。坐着马车来到荣国府,
今日的荣国府与往日截然不同,处处透着一股肃穆而奢华的气息。
角门处也站满了穿戴整齐的仆妇小厮,见到薛蘅,连忙恭敬地行礼引道。
她被引到一处离大观园不远的偏厅,厅内已有几位薛家的远房女眷在等候,见到薛蘅,
都纷纷起身见礼。薛蘅一一还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静静地看着窗外。
只见远处的大观园中,亭台楼阁在彩灯的映照下流光溢彩,湖面上波光粼粼,
倒映着岸边的火树银花。空中不时有烟花绽放,五彩斑斓,将夜空点缀得如同梦幻一般。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婉转,随风飘来。
“真是太美了……” 旁边一位年轻的姑娘忍不住低声赞叹。薛蘅也不得不承认,
这大观园的夜景,当真是人间仙境。只是,她看着那一片繁华,
心中却想起了顾晏辰说过的 “盛筵必散”。如此耗费民力物力的盛事,究竟能带来什么?
或许,只是片刻的荣光,和无尽的空虚罢了。正思忖间,忽听外面一阵喧哗,
紧接着是整齐的脚步声和仪仗的声音。厅内的女眷们都纷纷起身,涌到窗边,
伸着脖子向外望去。“来了!来了!贵妃娘娘的仪仗来了!”薛蘅也站起身,走到窗边。
只见远处的甬道上,一队队穿戴整齐的宫女太监手持宫灯,缓缓走来,
灯光连成一条蜿蜒的长龙,甚是壮观。紧接着,是八抬大轿,轿身金碧辉煌,
四周垂挂着流苏珠帘,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虽然看不清轿中的人影,
但那浩大的排场,已足以让人感受到皇家的威严。仪仗过后,
便是贾母、王夫人、贾政等贾府众人,身着朝服礼服,恭恭敬敬地跟在后面,
一步步走进大观园。薛姨妈和薛宝钗也在其中,宝钗穿着一身正红色的衣裙,头戴凤冠霞帔,
更显得端庄华贵,只是脸上带着一丝疏离的微笑。看着宝钗的身影消失在大观园的门内,
薛蘅心中微微一叹。她知道,宝钗此刻的风光,背后也承载着家族沉甸甸的期望。
这看似荣耀的时刻,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形的枷锁?接下来的几个时辰,
偏厅里的女眷们都在兴奋地谈论着,猜测着元妃在园内的情形,羡慕着贾府的富贵。
薛蘅却有些疲惫,她找了个借口,走到偏厅外的回廊上透气。夜风寒凉,吹在脸上有些刺痛。
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望着大观园方向那片璀璨的灯火,心中一片茫然。这样的繁华,
于她而言,终究是隔着一层纱,看得真切,却触不到实质。她就像一个站在戏台下的看客,
看着台上的人上演着悲欢离合,自己却无法融入其中。“夜深露重,姑娘为何在此独自凭栏?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薛蘅心中一惊,连忙回头。
只见顾晏辰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官袍,手里拿着一盏宫灯,正站在不远处,含笑望着她。
灯光映照下,他的面容更显俊朗,眼中带着一丝关切。“顾公子?” 薛蘅惊讶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今日元妃省亲,我奉上司之命,在此处负责一些外围的安保事宜。
” 顾晏辰解释道,走上前几步,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倒是姑娘,为何不在厅内歇息,
却在此处吹风?”“里面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薛蘅轻声道,目光又落向远处的大观园,
“顾公子看这景象,可还壮观?”顾晏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沉默了片刻,
才缓缓道:“壮观是壮观,只是…… 太过靡费了。这一夜的风光,
不知要耗尽多少民脂民膏。”他的话语,与薛蘅心中所想不谋而合。薛蘅转头看他,
眼中闪过一丝认同:“顾公子所言极是。只是,身不由己罢了。”“是啊,身不由己。
” 顾晏辰轻叹一声,目光落在薛蘅身上,“姑娘似乎对这一切,并不热衷?
”“我只是一个局外人,” 薛蘅淡淡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看看罢了,
不敢奢望什么。”顾晏辰看着她清冷的侧影,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怜惜之情。
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内心却有着超乎寻常的通透和坚韧。她看得清楚,却选择沉默,
在这浮华的世界里,坚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姑娘并非局外人,” 顾晏辰轻声道,
“至少,在我眼中,姑娘是独一无二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
薛蘅的心猛地一跳,抬眼看向他,只见他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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