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江履新松花江开江的冰排,在光绪二十三年春来得格外凶猛。
巨大的冰块相互撞击、倾轧,发出闷雷般的咆哮,裹挟着上游黑水泡带来的浑浊泥沙,
一路向东奔涌。浑浊的江水拍打着方正县城东北十二里外简陋的土石码头,溅起的冰冷水沫,
带着刺骨的腥气。新任县令杨步塘,裹着一件半旧的玄色棉斗篷,站在剧烈摇晃的渡船船头。
他身形清瘦,约莫四十上下,下颌蓄着短须,脸色被江风吹得有些发青,唯有一双眼睛,
沉静锐利,像两口深潭,映着江面上破碎的浮冰和铅灰色的苍穹。
几个精悍的随从紧紧护在他身侧,警惕地注视着浑浊湍急的江流和两岸荒莽的山林。“大人,
前头就是斜纹埃渡口,靠岸就踏上方正地界了。”船老大是个满脸风霜褶子的老汉,
操着浓重的关外口音,用力扳着舵,躲避着一块碾子大小的浮冰,“这鬼天,
开江炮指春季冰层断裂的巨响响得邪乎,今年怕是不太平哩!”杨步塘微微颔首,
没说话。目光越过翻涌的江面,投向那片笼罩在初春薄雾中的土地。
县志在他脑中清晰浮现:东西二百三十五里,南北一百三十三里,形如一张拉满的弓背。
西南是连绵的老爷岭余脉,黑菜顶、笔尖山、涌奇岗层峦叠嶂,
森林蔽日;中部北部是松花江冲积出的平原,沃野千里,却也河流纵横,泥沼遍布。
德美里、伊汉通、大罗勒密…这些拗口的地名,即将成为他治下的村落。船身猛地一震,
靠上了用粗大原木钉成的简陋栈桥。一股浓重的鱼腥混合着湿泥和腐木的气味扑面而来。
岸边几间低矮的“网房子”渔人季节性聚居的窝棚歪斜地立着,棚顶压着厚厚的乌拉草。
几个穿着臃肿鱼皮袄子的汉子,正蹲在泥泞里修补巨大的拉网,网上挂满冰碴和干枯的水草。
他们抬头望了望官船,眼神麻木而疏离,很快又低下头去,继续手里的活计。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闷。杨步塘踏上湿滑的岸土,靴子立刻陷进半指深的黑泥里。
随行的师爷赵占鼎,一个同样清瘦却透着几分世故的中年人,
忙递上一份誊抄工整的卷宗:“东翁,县衙署的情形,之前快马已详报。
前任崔县令是腊月里暴病去的,县务暂由县丞周德海署理。县衙…年久失修,形同坍塌,
已不堪用。目前只能暂借城隍庙东厢理事。”杨步塘接过卷宗,没看,
目光却被码头旁一处喧闹吸引。几个穿着厚实靰鞡鞋、裹着破旧羊皮袄的汉子,
围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猎户,七嘴八舌,脸上带着惊惶。“…王老五?真没了?
”一个黑脸汉子声音发颤。 “千真万确!”老猎户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
“就在长虫洞!那叫一个惨…肠子都拖出来了!像是…像是让黑瞎子熊给掏了!
可那地方…邪性啊!”“长虫洞?”杨步塘眉头微蹙。县志有载:城北十五里,老龙岗余脉,
高二丈,长十八里,如长蛇匍匐。其地多蛇,尤以剧毒的“铁树皮”和“野鸡脖子”为甚,
故而得名。但熊罴之祸…他示意赵师爷上前打听。片刻,赵师爷回来,
脸色也有些凝重:“大人,死的是本地一个叫王老五的猎户,
今早被这老把头发现死在长虫洞附近。据说…死状极惨。老把头吓得够呛,
连滚带爬回来报信。”“县衙可有人知晓?”杨步塘问。 “周县丞应是知道了。按规矩,
命案须县尊亲勘,他们怕是在等大人。”赵师爷低声道。杨步塘略一沉吟,
对随从吩咐:“直接去长虫洞。赵师爷,你持我印信,先去城隍庙寻周县丞,
令他带仵作、刑房书吏及地保,速至现场汇合。”“是!
”老龙岗像一条巨大的、僵死的土黄色长虫,横亘在灰蒙蒙的天幕下。
岗上稀稀拉拉长着些耐寒的柞树和低矮的榛柴棵子,枝桠光秃,在料峭的春风中瑟瑟发抖。
岗子背阴处,残雪未融,斑斑驳驳,透着一股子阴森。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解冻的腥气、枯枝败叶的腐朽味,还有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
发现尸体的地方,在岗子西侧一个避风的洼地,当地人叫它“长虫洞”并非真有洞,
而是形容此地如蛇穴般曲折隐蔽。人还未到,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已扑面而来,
混杂着野兽的腥臊和内脏的恶臭。杨步塘强忍着胃里的翻腾,
分开前面带路的地保和几个面色发白的差役,看清了现场的景象。
一具男尸仰面倒在枯黄的草窠里。身上的狗皮坎肩和厚棉裤被撕扯得稀烂,
像破布条般挂在身上,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躯体。胸腔几乎被整个剖开,
白森森的肋骨碴子支棱着,里面的心、肺、肠子被拖拽出来,甩得到处都是,
冻成了暗红的冰坨。几条花花绿绿的肠子甚至被拖出丈许远,挂在低矮的荆棘上,
引来几只不怕冷的黑老鸹乌鸦在低空盘旋聒噪。头颅倒是完整,
一张饱经风霜的方脸因极度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形,双眼圆睁,空洞地望着铅灰色的天空,
嘴巴大张着,仿佛死前发出了无声的惨嚎。他右手紧握着一把猎刀,刀口却干干净净,
似乎根本没来得及挥出。饶是杨步塘见过不少场面,此刻也觉头皮发麻,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呕…”旁边一个年轻差役终于忍不住,跑到一边剧烈呕吐起来。
现场一片狼藉。枯草被大片压倒、践踏,
混杂着凌乱的人脚印和…一种巨大而清晰的野兽爪印!那爪印深陷在尚未完全解冻的泥土里,
形如蒲扇,前端五根锋利的趾痕触目惊心,每一个趾印都比成年男子的拳头还大!
“是黑瞎子!绝对是那畜生!”一个本地差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只有那东西才有这么大爪子!开春了,饿急眼了…”“脚印从那边林子过来,
”另一个老成些的差役指着洼地边缘一片黑黢黢的杂木林,“拖…拖完人,又回去了。
”杨步塘蹲下身,不顾污秽,仔细审视那些巨大的爪印。印痕边缘泥土翻卷,力道极其凶猛。
他顺着爪印延伸的方向望去,密林深处,光线晦暗,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大人!
大人!”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由远及近。
县丞周德海带着仵作、书吏和几个气喘吁吁的衙役赶到了。周德海四十多岁,圆脸微胖,
裹着一件半新的灰鼠皮袄,跑得满头是汗,脸上堆着恭敬又带着惶恐的笑:“卑职周德海,
迎接来迟,死罪死罪!方才正督促民夫整修衙署,闻大人已亲临险地,
立刻赶来…”他目光扫过地上的惨状,笑容瞬间僵住,脸色变得煞白,喉头滚动,
强忍着没吐出来。“无妨,公务要紧。”杨步塘起身,语气平淡,目光却锐利如刀,
“周县丞,此乃你治下,死者王老五,你可熟悉?”“熟…熟悉!
”周德海掏出手帕擦着额头的汗,不敢再看尸体,“王老五是这一带有名的炮手猎手,
枪法好,人也本分,常往县里送些皮子山货。家里就一个半瞎的老娘和个半大小子,
住在岗子东边的靠山屯。这…这怎么就遭了熊祸…”仵作是个干瘪的老头,姓孙,
此刻已戴上粗布手套,忍着恶心开始初步验看。他翻动尸体,检查伤口,
嘴里念念叨叨:“…致命伤在胸口,被巨力撕开…看这爪痕撕裂的走向…嗯?
等等…”孙仵作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他拨开死者胸前一处被鲜血和碎肉糊住的深洞——那是一个几乎穿透胸腔的撕裂伤,
边缘血肉模糊,明显是野兽利爪造成的。但就在这爪痕伤口的深处,紧贴着断裂的肋骨缝隙,
似乎嵌着什么东西!孙仵作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探进去,屏住呼吸,夹住那物件,
一点点往外拔。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手上。终于,
一个寸许长、沾满粘稠黑血的东西被取了出来。孙仵作在旁边的枯草上擦了擦。半截箭头。
箭头呈三棱锥形,尖端锐利无比,闪烁着一种幽冷的金属光泽,并非寻常铁器。
箭身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生生折断。更诡异的是,
这半截箭头通体呈一种暗沉的青黑色,隐隐透着一丝诡异的暗绿纹路。孙仵作凑近闻了闻,
眉头猛地拧成一个疙瘩,失声道:“大人!这箭头…好怪的味道!像是…像是掺了什么东西!
”杨步塘接过孙仵作用布包好的半截箭头。入手冰冷沉重,
那股怪异的味道更加清晰——并非纯粹的铁锈或血腥,
而是一种极其淡薄、却异常清晰的异香!像是某种昂贵的、带着辛辣气息的香料,
又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腐烂植物的甜腥气。这香气极其微弱,
混杂在浓烈的血腥和尸臭中,若非孙仵作提醒和杨步塘的刻意细嗅,几乎难以察觉。
野兽的爪印深处,嵌着一枚带着异香的断箭?杨步塘的心猛地一沉,
一股不祥的阴云瞬间笼罩心头。这绝非简单的熊罴伤人!他捏着那半截冰冷诡异的箭头,
目光再次投向那片爪印消失的、黑黢黢的杂木林。寒风卷过林梢,发出呜呜的怪响,
如同鬼哭。“周县丞,”杨步塘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异常冷静,“立刻派人封锁此地,
保护现场。王老五的尸首,仔细收敛,运回县衙殓房,着孙仵作详细检验。通知其家属,
好生安抚。你,随我详细勘查周边。”“卑职遵命!”周德海连忙应下,转身指挥衙役,
只是那微胖的身躯在寒风中,似乎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杨步塘不再看他,
锐利的目光如同梳篦,开始一寸寸扫过这片被死亡笼罩的洼地。枯草倒伏的方向,
凌乱的足迹,散落的物品…他走到王老五那只紧握猎刀的右手旁,蹲下身。
死者的手攥得极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冻得僵硬。杨步塘小心地掰开那冰冷的手指。
猎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掌心空空如也。但就在他准备起身时,
眼角的余光瞥见死者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肚上,
似乎沾着一点极其细微的、不同于血污和泥土的粉末。那粉末呈灰白色,非常少,
几乎和指缝里的泥垢混在一起。杨步塘心头一动,
不动声色地用指甲轻轻刮下那点微末的粉末,用一小片随身携带的素白宣纸仔细包好,
藏入袖中。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望向远处松花江的方向。江风更烈,
吹得他斗篷猎猎作响。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透厚重的云层,在江面上投下几道血色的光带,
旋即又被翻涌的灰暗吞没。方正县,这看似平静的边陲小城,他履新的第一天,
血腥的序幕已然拉开。长虫洞的爪印,深埋的异香箭头,
死者指间神秘的粉末…这些破碎的线索,如同江面上漂浮的碎冰,预示着水面下汹涌的暗流。
夜色,正悄然合拢。第二章 鬼影江波城隍庙东厢房临时充作的县衙签押房内,灯火如豆。
松明燃烧的噼啪声和劣质灯油的烟气混杂在一起,气氛压抑凝重。孙仵作佝偻着背,
将验尸格目双手呈给杨步塘:“大人,王老五尸首已初步验明。
确系被猛兽巨爪撕裂胸腹致死,脏腑受损破裂,失血过多而亡。死亡时间约在昨夜子时前后。
身上除兽爪伤痕外,并无其他明显致命伤或搏斗伤。只是…”他顿了顿,
浑浊的老眼看向杨步塘,“只是那枚断箭嵌入的位置,极其刁钻。它并非射入,
倒像是…像是死者中箭后,又被野兽的爪子狠狠拍击,硬生生将断箭按进了骨缝深处!
力道之大,匪夷所思。而且…”“而且什么?”杨步塘翻看着格目,头也没抬。
“而且那箭头上淬的毒…卑职无能,实难分辨。”孙仵作声音带着惶恐,“那异香古怪,
以银针试之,并无常见毒物之黑迹。但卑职取了些许混入清水喂食耗子,
那耗子顷刻间便癫狂抽搐,口吐白沫而死,其性之烈,闻所未闻!
绝非关外猎户惯用的寻常毒药。”淬毒断箭!杨步塘眼神一凛。
他拿出袖中那包着粉末的宣纸:“孙仵作,你再看看此物。在王老五右手拇指与食指间发现,
量极少。”孙仵作小心翼翼接过,凑到灯下,用一根细针拨弄观察,
又蘸取一点放在舌尖尝了尝,立刻呸呸吐出,
脸色惊疑不定:“大人…这…这像是庙里供奉神像用的香灰?
但又有些不同…里面似乎掺了极细的朱砂末,还有…还有一种极淡的腥甜味,
像是…晒干的兽血粉?”香灰?朱砂?兽血?杨步塘眉头紧锁。
这与长虫洞的猎户之死有何关联?“大人!”赵师爷匆匆进来,脸色有些异样,
“周县丞在外求见,说…说江边的德美里渔村,又出事了!闹…闹水鬼了!”“水鬼?
”杨步塘霍然起身。德美里,县志载,在城东三十九里,松花江畔,以渔猎为生。
其河发源于老爷岭,流域八十五里,水势平缓,建有桥梁。“是!报信的是个半大孩子,
连滚爬爬跑来的,吓得不轻。
昨晚村里张寡妇家的小儿子在江边下‘白鱼圈’一种用木栅栏在浅水区围圈捕鱼的装置,
一夜未归。今早天蒙蒙亮,
有人在江边‘迷魂阵’浅滩水草繁茂处的苇丛里发现了…发现了那孩子的尸体!
说是…说是被水鬼拖了魂,浑身湿透,脖子上有乌青的手印,手里还死死攥着个…铜牌!
”铜牌?又一个死者!又一个诡异的物件!杨步塘的心沉到了谷底。长虫洞的血迹未干,
松花江的波澜又起。这方正县,究竟藏着什么魑魅魍魉?“备马!去德美里!周县丞随行!
”他抓起斗篷,大步流星向外走去。袖中那包诡异的粉末和冰冷的断箭头,
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神不宁。夜色如墨,笼罩着蜿蜒的松花江。
德美里渔村依着江湾而建,几十座低矮的“网房子”和土坯茅屋散落在黑沉沉的江岸上,
像一堆被随意丢弃的破烂。几点昏黄的油灯光从窗棂纸透出,
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微弱而凄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水草腐烂的气息,
还有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恐惧。村口聚集了一群瑟瑟发抖的村民。
男人大多穿着臃肿的鱼皮袄或破棉袄,手里紧紧攥着鱼叉、柴刀,
面色惊惶;女人则搂着孩子躲在后面,低低的啜泣声和压抑的议论声如同鬼语,
在寒风中飘散。“水鬼…一定是水鬼索命来了!” “张寡妇家的小栓子多好的娃啊,
才十三…” “那铜牌…我看见了…刻着鬼画符!是水鬼的买命钱!” “听说县太爷来了?
能镇得住吗?”杨步塘一行人的马蹄声打破了村口的死寂。人群骚动了一下,
敬畏又带着一丝绝望希冀的目光投了过来。“大人!您可来了!
”一个穿着体面些、像是村中管事的老者迎上来,声音发颤,“小老儿是此间地保,姓陈。
就在那边…”他指着江边一处被火把照亮的芦苇荡。
浓烈的血腥味和江水特有的腥臊气扑面而来。几支松明火把噼啪燃烧着,
映得芦苇丛摇曳的影子如同鬼魅乱舞。一个瘦小的少年尸体躺在冰冷的泥滩上,浑身湿透,
单薄的衣衫紧贴着身体,显露出尚未发育完全的骨架。他脸色青紫,双眼惊恐地圆睁着,
嘴巴微张,仿佛死前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细瘦的脖颈上,
赫然印着两个清晰的、乌青发黑的手指印!指印纤细,却透着一股狠厉的力道。
一个衣衫褴褛、哭得几乎昏厥的妇人被两个村妇搀扶着,正是张寡妇,
撕心裂肺:“我的儿啊…栓子…你死得好惨啊…水鬼…水鬼抓了你的魂啊…”杨步塘蹲下身,
仔细查看尸体。窒息特征明显,颈上扼痕清晰。手法极其干脆利落,绝非寻常溺水。
他目光落在死者紧握的右手上。那小手攥得死死的,指节因为用力过度和浸水而发白肿胀。
“掰开。”杨步塘沉声道。一个衙役上前,费了些力气才将那只冰冷僵硬的小手掰开。
一块铜牌掉了出来,落在湿漉漉的泥地上。火把的光跳跃着,照在那铜牌上。约莫两寸长,
一寸宽,边缘有些磨损。牌子的质地像是黄铜,却透着一种沉暗的色泽,
仿佛浸透了岁月的污浊。牌子的正面,
刻着一个极其古怪的图案——像一只扭曲的、没有瞳孔的眼睛,又像是一团纠缠蠕动的荆棘,
线条粗犷诡异,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邪气。翻到背面,
则是几行弯弯曲曲、如同蝌蚪般的文字!“这…这是罗刹鬼俄国人的字!
”人群中一个跑过船、见过些世面的汉子失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俄文!
杨步塘的心猛地一抽。他虽不识俄文,但这文字的形状他见过!
边关告急文书、与俄商打交道的卷宗里,偶尔会出现这种扭曲的符号!
他示意赵师爷将铜牌收起。赵师爷用布包好时,手也在微微发抖。
“昨夜可有人听到异常动静?或看到可疑之人?”杨步塘站起身,
目光如电扫视着惊恐的村民。人群一阵沉默,只有张寡妇凄厉的哭嚎在夜风中回荡。
“没…没听到啥特别的…”陈地保战战兢兢地回答,“就是…就是下半夜风大,
江涛响得厉害…哦,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住在江边最靠外的王癞子说,
他起夜时,好像…好像看到江面上漂着个黑乎乎的东西,像个人影,又像块烂木头,
一晃就没了…他当时以为眼花了,也没敢细看…”“黑乎乎的东西?人影?”杨步塘追问,
“往哪个方向漂?”“好…好像是往下游…大罗勒密那边去了…”陈地保不确定地说。
大罗勒密!县志载,城东八十七里,河通松花江,十年前曾有金矿,后因水患停废。
杨步塘的目光投向黑沉沉的江面。松花江在夜色中像一条巨大的、缓缓蠕动的黑蟒,
涛声呜咽,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上游是发现王老五尸体的长虫洞方向,
下游…则是废弃的大罗勒密金矿和那座县志中语焉不详的“三道通”古城!水鬼?索命?
俄文铜牌?漂向下游的黑影?这一切,与长虫洞那头带着异香毒箭的“黑瞎子”,
又有何关联?“周县丞,”杨步塘的声音在寒夜中格外清晰,“立刻安排人手,
沿江向下游搜寻!尤其注意大罗勒密方向!任何可疑踪迹,立刻回报!此间尸首,妥善收敛。
安抚好苦主。”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周德海那张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圆脸上,“另外,
本官初来乍到,对地方掌故多有不明。县志中提及城东南二百六十里牡丹江西岸,
有‘三道通’古城一座,言其‘并无线志,不识何代’,俗呼‘高丽城’。周县丞在任日久,
可知此城更多底细?譬如…可有与‘水鬼’、‘罗刹’相关的传说?”周德海闻言,
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堆起笑容,
但那笑容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有些僵硬:“大人明鉴。那三道通的土城子,荒废多年了,
就剩一圈破土墙,里面全是荒草烂泥。
早年间倒是有淘金的、挖参的、逃荒的在那破墙根下搭过窝棚,后来也都散了。
至于传说嘛…乡下愚民捕风捉影的闲话倒是有一些,说那地方是古战场,死人多,
夜里常闻鬼哭,还有说地下埋着高丽将军的宝贝,招邪祟…都是些无稽之谈,当不得真。
罗刹鬼嘛…倒是听说前些年有些大胡子老毛子在那一带山林里转悠过,说是找矿?
后来也没见着啥动静。这水鬼索命…想必是江里淹死的冤魂作祟…”他絮絮叨叨,
眼神却有些闪烁,不敢直视杨步塘锐利的目光。“哦?是吗?”杨步塘淡淡应了一声,
不再追问。他走到江边,看着黑沉沉的、呜咽的江水。袖中那包香灰粉末和冰冷的铜牌,
似乎变得更加沉重。周德海那瞬间的僵硬和闪烁其词,像一根细微的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这方正县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长虫洞的“熊罴”,松花江的“水鬼”,
废弃的金矿,神秘的古城…还有那带着异香的毒箭和刻着俄文的铜牌,像一张无形的大网,
正在这冰排初开的寒夜中,悄然收紧。他转身,对赵师爷低声吩咐:“立刻派人,持我名帖,
秘密前往依兰道,求见道台阮大人。就说本县疑有俄人细作或匪类活动,涉及命案,
请道台大人速派通晓俄文及精干探员前来协助!要快!”“是!”赵师爷凛然应命。
杨步塘的目光再次投向黑暗的江流下游,仿佛要穿透那无边的夜色,
看清大罗勒密和“三道通”古城中隐藏的秘密。寒风卷起他斗篷的下摆,猎猎作响。
第三章 古冢迷雾城隍庙东厢的油灯彻夜未熄。杨步塘合衣靠在冰冷的土炕上,毫无睡意。
、刻着邪眼俄文的铜牌、周德海闪烁的眼神…还有袖中那包混合着香灰、朱砂和兽血的粉末,
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中盘旋。王老五指间的粉末…庙宇香火?他猛地坐起。“赵师爷!
”他朝外间低唤。值夜的赵占鼎立刻推门进来,眼底也带着血丝:“东翁?”“查!
立刻去查,县城及周边,包括靠山屯、德美里、大罗勒密方向,所有庙宇宫观!
重点查供奉神像所用香烛来源,有无特殊之处,尤其留意是否有掺杂朱砂或兽血的异香!
还有,各庙近期的异常,香客、供奉、庙祝行踪,事无巨细,暗中查访!”杨步塘语速极快。
赵占鼎精神一振:“是!属下立刻去办!城内有城隍庙、关帝庙残址,
城外有明阳山明阳寺、长寿山海华观、凌雲观,
还有德美里的太阳宫…大罗勒密那边听说早年间也有一座小土地庙,
金矿废弃后不知还在不在。”“就从海华观开始!”杨步塘果断道,“长虫洞就在长虫岗,
毗邻长寿山。王老五是猎户,常在那一带活动,若有焚香祭拜,海华观最是可能!”“明白!
”赵占鼎领命而去,身影迅速没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天色微明,寒意更甚。
一个衙役匆匆来报:“大人!昨夜派往下游搜寻的兄弟回来了!在离德美里二十里左右,
一处叫‘回水沱’的江湾烂泥滩上,
发现了一只…一只破旧的靰鞡鞋东北特有的牛皮乌拉草鞋!像是成年男子的,尺码颇大,
沾满黑泥,里面…里面还有半截泡烂了的裹脚布!看样式,不像渔民的,
倒像是…山里人穿的!”山里人的靰鞡鞋?出现在德美里下游二十里的江滩?
杨步塘立刻联想到王老五!猎户进山,穿的就是靰鞡!难道王老五的尸首被发现前,
曾到过江边?或者…有人把他的鞋扔到了江里?“鞋在何处?带我去看!”杨步塘霍然起身。
回水沱是一处水流回旋的江湾,
岸边堆积着厚厚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淤泥和腐烂的芦苇水草。
那只被发现的靰鞡鞋就半陷在泥里,鞋帮开裂,沾满污泥,
散发着一股水腥和脚臭混合的怪味。里面的裹脚布被扯烂了,只剩半截。杨步塘蹲下身,
不顾污秽,仔细查看。鞋底磨损严重,前掌钉着防滑的铁齿,是典型的山地猎户装扮。
鞋帮内侧靠近脚踝的位置,似乎有一点深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他小心地用匕首刮下一点泥样。“大人,您看这里!
”一个眼尖的衙役指着鞋子旁边不远处的泥滩。
那里有几个极其模糊、被水流冲刷得几乎看不清的脚印轮廓。脚印很大,
方向指向江岸边的芦苇深处。杨步塘顺着脚印方向望去,那里有一片茂密的枯黄芦苇荡,
通向岸上的一片杂树林。他拔步便往芦苇荡里走。淤泥没过脚踝,冰冷刺骨,
腐臭的气味令人窒息。衙役们举着火把紧随其后。芦苇丛生得密不透风。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小片被芦苇包围的干硬河滩地。
而就在这片空地的中央,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明显是新挖不久、却又被刻意回填掩埋的土坑!坑边的泥土还很新鲜,
散落着一些凌乱的脚印。坑不大,但形状…赫然像一口简陋的棺材!“挖开!
”杨步塘声音发寒。衙役们七手八脚,很快将松软的覆土刨开。坑底露出的东西,
让众人头皮发炸——不是尸体,
黄铜烟袋锅;半块硬邦邦、长了绿毛的苞米面饼子;几枚锈迹斑斑的康熙通宝铜钱;最底下,
压着一个沾满泥污的、鼓鼓囊囊的粗布褡裢一种搭在肩上的口袋。杨步塘拿起那个褡裢,
入手颇沉。解开系绳,
一股浓烈的土腥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古墓里腐朽棺木的气味扑面而来!褡裢里面,
赫然是几块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则的青灰色墓砖!砖体厚重粗糙,
一面还带着模糊的绳纹印记!典型的古墓用砖!“墓砖?!”周德海失声叫道,
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杨步塘拿起一块墓砖,入手冰凉沉重。
砖缝里还嵌着深黑色的干涸泥土。他目光锐利如刀,
扫过周德海那张失去血色的圆脸:“周县丞,本官记得,县志‘拾遗’篇中,
曾提及城西北四十里,有‘王子坟沟’,其地有古墓,前有石人石马。光绪初年,
曾有人掘出古钱、破釜等物。这墓砖形制…你看像不像?”周德海额头冷汗涔涔,
嘴唇哆嗦着:“大…大人…卑职…卑职对金石一道实属外行…不过…王子坟沟那边的坟圈子,
早年确实被盗过几次,石人石马都倒了…但…但这…”他看着那堆破烂衣物和墓砖,
眼神充满了恐惧,仿佛那是什么不祥之物。杨步塘不再理他,仔细翻检那堆破烂衣物。
在一条破棉裤的内侧补丁边缘,他发现了一点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污迹——血迹!
他小心地撕下那块带血的补丁布。“把这些东西,连同鞋子、泥样、血布,全部仔细收好,
带回县衙!”杨步塘沉声下令。他心中疑云翻滚:王老五的衣物?他死前参与了盗墓?
这些墓砖来自王子坟沟?那他又为何惨死在长虫洞?是分赃不均被同伙灭口?
还是…那墓中有什么东西,引来了杀身之祸?德美里少年手中的俄文铜牌,
与这盗墓又有何关联?线索纷乱如麻,但一个关键点却逐渐清晰——王子坟沟!“备马!
去王子坟沟!”杨步塘决然道。他必须亲眼看看那座被盗的古墓!
王子坟沟位于老龙岗西北支脉,沟壑纵横,山势险恶。时值初春,背阴处积雪皑皑,
向阳坡的积雪融化,露出枯黄的山草和嶙峋的怪石,更显荒凉。
县志所载的“古墓一俗呼为万腊子填”,在一座馒头状小山的半山腰。远远望去,
果然可见一个巨大的封土堆,高约三丈,周长五十余丈,如同一个巨大的土馒头扣在山坡上。
周围山势拱卫,确有一番气象。只是此刻,这气象被一股浓重的破败和阴森笼罩。
封土堆的南面,被野蛮地挖开了一个黑黢黢的大洞!
洞口散落着新翻的黄土、破碎的青砖和朽烂的棺木碎片。
几尊倾倒断裂的石人石马半埋在土里,石人面目模糊,石马肢体残缺,
在荒草枯枝中更显凄凉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烂的木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冷霉味。
杨步塘下马,带着孙仵作和几个胆大的衙役,举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近盗洞。
洞口约一人高,里面黑沉沉一片,散发着刺鼻的土腥和腐朽气息。火光照进去,
可见一条斜向下挖掘的甬道,四壁参差不齐,显是仓促所为。甬道尽头,
似乎是一个被破坏的墓室,隐约能看到散乱的朽木和泥土。“大人小心!这洞刚挖不久,
怕是不稳当!”一个衙役提醒道。杨步塘示意众人止步,自己举着火把,
小心翼翼地向洞内探视。火光摇曳,映照着潮湿的洞壁和散落的碎砖。他目光如炬,
扫视着每一个角落。突然,他的目光在洞口内侧边缘、一块半露出的破碎青砖旁,定住了。
那里,散落着几粒极其细微的、灰白色的粉末!与他在王老五手指间刮下的粉末,
几乎一模一样!杨步塘心头剧震!果然关联上了!王老五到过这里!或者说,
盗墓者到过这里,留下了和王老五手上相同的粉末!他小心翼翼地用纸包起那几粒粉末。
正要退出来,眼角的余光瞥见甬道深处、靠近墓室入口的泥地上,似乎有几个模糊的印痕。
他屏住呼吸,将火把尽量向前伸。火光跳跃着,照亮了那片泥地。印痕很杂乱,有靴印,
有赤脚的脚印大概是盗墓贼嫌热脱了鞋,但其中有两个印痕,却让杨步塘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人的脚印!那印痕宽大,前端分岔,边缘带着细微的爪痕…虽然被踩踏得有些模糊,
但那形状…分明与长虫洞现场那巨大的野兽爪印有几分相似!只是尺寸似乎略小一些!是熊?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难道长虫洞那头“黑瞎子”,也进过这古墓?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王子坟沟的古墓,盗洞,诡异的粉末,似曾相识的兽爪印…像一张无形的网,
将长虫洞、回水沱、德美里的线索,隐隐串联起来。而网的中心,
似乎指向了更下游、更神秘的大罗勒密和…三道通!“大人!大人!
”一个衙役气喘吁吁地从山下跑上来,手里举着一小片深蓝色的碎布,
“在…在下山的路口草丛里发现的!像是…像是被树枝刮下来的!
这料子…不像是咱们本地人穿的土布啊!”杨步塘接过碎布。布料厚实细密,染成深蓝色,
边缘是被撕裂的痕迹。这绝不是本地农家自织的粗麻布或土布!更像是…机织的洋布?
他凑近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类似马匹的骚味和…一种极其淡的、带着点刺鼻的硫磺硝石气味?硝石?硫磺?
杨步塘的心猛地一沉。这味道…只有火器频繁使用的地方才会如此浸染布料!猎户?
还是…兵?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山下松花江蜿蜒流向的远方。大罗勒密的方向,
一团浓重的乌云正沉沉压下。“周县丞!”杨步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
“大罗勒密废弃的金矿,现在是谁在管?近半年,可有外人进入?尤其是…罗刹人?
”周德海正用手帕捂着鼻子,嫌恶地躲避着盗洞的腐朽气味,闻言浑身一颤,
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大人…那矿早就废了十多年了,洞口都塌了,
一直荒着,哪还有人管?
至于外人…卑职…卑职实在不知啊…罗刹人…更是许久不曾听闻了…”“是吗?
”杨步塘盯着他,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那本官就亲自去这‘荒废’的金矿看看!
看看这硫磺味,是从哪里飘来的!”他捏紧了手中那片深蓝色的碎布,那刺鼻的硝石硫磺味,
像一根点燃的引线,烧灼着他的神经。第四章 金矿魅影通往大罗勒密的山路崎岖难行。
融化的雪水混合着黑泥,让道路变得如同沼泽。马蹄深陷,溅起冰冷的泥浆。
两侧是望不到头的原始森林,高大的红松、冷杉遮天蔽日,即使是在白天,林下也光线昏暗,
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息和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偶尔有受惊的狍子或野兔从灌木丛中窜出,眨眼便消失在密林深处,只留下簌簌的声响。
杨步塘策马走在队伍最前,脸色沉郁。袖中那片深蓝色的碎布,像一块烙铁,
时刻提醒着他那若有若无的硫磺硝石味。周德海跟在后面,圆脸上汗津津的,眼神躲闪,
显得心事重重。“大人,前面转过山坳,就能看到金矿的废坑口了。
”带路的是大罗勒密屯的地保,一个叫刘老疙瘩的干瘦老头,指着前面一道陡峭的山梁,
“那地方…邪性得很。矿废了以后,听说夜里常听到里面有人凿石头的声音,
还有绿幽幽的鬼火飘出来…屯里人轻易不敢靠近。”鬼火?凿石声?杨步塘心中冷笑。
只怕是装神弄鬼!转过山梁,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相对平缓的山谷出现在眼前。
谷底有一条浑浊的小河,便是大罗勒密河,水流湍急,撞击着岸边的巨石,发出哗哗的声响。
河对岸的山坡上,一片狼藉的景象映入眼帘。依着山势,
开凿出几个巨大的、黑黢黢的矿洞入口。最大的一个洞口,被坍塌的巨石和泥土堵死了大半,
只留下一个狰狞的豁口,像巨兽残缺的獠牙。
洞口周围散落着腐朽的矿车轨道、破烂的木头支架、锈蚀得不成样子的铁镐铁锹,
还有大片大片灰黑色的矿渣,一直堆积到河边,将原本清澈的河水染得污浊不堪。
几座早已倾颓的工棚只剩下焦黑的木架,在寒风中吱呀作响。整个矿场死气沉沉,
弥漫着一股破败、荒凉和被遗弃的绝望气息。然而,杨步塘锐利的目光却立刻捕捉到了异常!
在那条被矿渣污染的河边泥地上,赫然有几道清晰的车辙印!车辙很深,轮距颇宽,
绝非乡间独轮车或牛车所能留下!而且车辙旁边,还混杂着密集的马蹄印和…人的脚印!
脚印杂乱,靴印居多,尺码不小。“过去多久了?”杨步塘下马,蹲在车辙旁仔细查看。
车辙印边缘的泥土尚未被雨水完全冲刷平复,翻起的湿泥颜色较深。“回大人,看这泥色,
最多…不超过两天!”孙仵作也蹲下身捻了捻泥土。两天!
就在王老五和德美里少年死亡前后!杨步塘的心猛地一紧。他顺着车辙和脚印的方向望去,
它们从矿洞方向延伸出来,沿着河滩,消失在谷口通往密林深处的小路上。“进矿洞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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