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步错汗珠顺着陆屿的额角滚下来,砸进冲锋衣的领口,洇开一小片深色。
空气又湿又重,吸进肺里带着一股子腐叶和泥土的腥气。
他费力地拨开一根横在眼前的、湿漉漉的荆条,脚下厚厚的腐殖层软得让人心慌,
每一步都像踩在吸饱了水的海绵上。背包的肩带深深勒进肩膀,
里面半瓶矿泉水晃荡的声音此刻简直是对他干渴喉咙的嘲讽。“该死…”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声音嘶哑得厉害。三个小时了。就在三个小时前,一切都还按着完美的假期剧本走。
他跟着那个举着小黄旗、嗓门洪亮的导游老张,
和一群同样兴致勃勃的“驴友”穿行在这片号称“原始秘境”的崇山峻岭间。
阳光艰难地穿透浓密得几乎不透光的树冠,在林间投下破碎的光斑。鸟鸣清脆,溪流潺潺,
一切都符合他对“远离尘嚣”的想象。他甚至还抽空给女朋友林薇发了条语音,
背景音是队友的说笑声:“宝贝,这边空气绝了!就是信号太烂,等我出去给你打视频!
”变故只在一瞬间。就在队伍沿着一条被踩得发白的小径转过一个陡峭的山弯时,
眼角余光猛地被路旁崖壁缝隙里一抹异样的色彩攫住。那是一株花。陆屿发誓,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诡异的花。
它孤零零地扎根在几乎垂直的、布满深绿色苔藓的潮湿岩壁上。没有叶子,
只有一根筷子粗细、近乎透明的茎秆,顶端托着一朵拳头大的花。
花瓣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粘稠的靛蓝色,像是凝固的深海,
边缘却又带着一丝妖异的、仿佛在燃烧的暗金。最骇人的是花心——那里没有蕊,
只有一团不断缓慢蠕动、收缩的漆黑,仿佛一只沉睡的眼球,
又像宇宙中一个贪婪的微型黑洞。作为古文系的学生,
陆屿对《山海经》里那些奇花异草的描述烂熟于心,但没有任何记载能与眼前这株妖花对应。
一股混合着强烈好奇和莫名寒意的冲动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鬼使神差地朝那朵花转过身,想凑近些看个究竟。
他甚至能闻到一丝极淡的、带着腥甜的奇异冷香。真的只是一个转身,一次短暂的凝望。
当他带着一丝眩晕感,从那妖异花朵的蛊惑中勉强抽离,再次转回身时——空。山弯那头,
刚才还清晰可闻的队友谈笑声、导游老张标志性的吆喝声,连同那面鲜亮的小黄旗,
全都消失了。仿佛一张无形的幕布在他转身的瞬间落下,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喘息,以及耳边骤然放大的、山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喂——!有人吗?
老张——!”陆屿扯开嗓子大喊,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撞了几下,便被无边的绿意吸收殆尽,
连个回音都没有。他慌忙掏出手机,屏幕顶端刺眼的“无服务”图标像一盆冰水浇在头上。
完了。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心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陆屿,
你是古文系的,不是莽夫,想想办法!
他努力回忆导游老张出发前模糊提过的路线:大致是沿着山脊走,
遇到大的溪流就往下游……对,水!找水往下走,一定能碰到人烟!他仔细辨认着方向,
寻找着树木枝叶相对茂盛、苔藓分布更多的阴湿面,跌跌撞撞地在密林中穿行。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他感觉双腿灌铅、喉咙快冒烟时,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流水声钻进耳朵。
希望的火苗重新燃起!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循着水声冲过去,
果然看到一条清澈但湍急的小溪,正欢快地在布满青灰色鹅卵石的河床上跳跃奔流。
“太好了!”陆屿扑到溪边,也顾不上什么卫生了,掬起冰凉的溪水就往嘴里灌,
又胡乱洗了把脸,冰冷的刺激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就沿着这条溪往下走!
他给自己打气,重新背上行囊,顺着溪流的方向,踩着湿滑的石头和松软的岸边泥土,
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地势确实在下降。但溪流两边的山壁却越来越陡峭,
林木也愈发浓密幽深,光线变得更加昏暗。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陆屿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预想中开阔的谷地、山间公路或者村庄的迹象,半点也无。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前方豁然开朗——溪流到了尽头。不,不是尽头。眼前是一个断崖。
溪水在这里毫无留恋地倾泻而下,形成一道十几米高的白色水帘,砸入下方一个幽深的水潭,
发出沉闷的轰鸣。断崖陡峭如刀削斧劈,布满湿滑的苔藓和狰狞的怪石,根本无路可下。
唯一的生路被生生斩断。巨大的疲惫和挫败感瞬间击垮了陆屿。
他一屁股瘫坐在湿漉漉的崖边石头上,望着下方深不见底、水汽弥漫的潭水,
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直冲头顶。绕路?看着两边密不透风、如同墨绿色高墙般的原始森林,
那里面盘根错节的藤蔓和厚得能陷进半条腿的腐殖层,
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原始而危险的气息。天色肉眼可见地暗沉下来,
林间的风带上刺骨的凉意。腹中的饥饿感火烧火燎,喉咙再次干得像砂纸摩擦。没有选择了。
陆屿咬咬牙,撑着发软的双腿站起来,最后望了一眼那道断崖瀑布,
转身一头扎进了右侧那片更为幽暗、仿佛巨兽之口的密林。
---2 无字碑镇钻出那片令人窒息的密林,几乎耗尽了陆屿最后一丝力气。
他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汗水浸透了里层的衣物,
又被山风一吹,激起一阵阵寒颤。就在他几乎要跪倒在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猛地怔住。
不是预想中更深的峡谷或另一道山梁。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山坳。地势相对平缓,
像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巨大石碗。而就在这石碗的底部,静静地卧着一片…青灰色的屋顶。
小镇?陆屿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脱水产生了幻觉。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刚刚钻出来的、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坡——刚才在上面,
视野被茂密的树冠完全遮蔽,根本不可能看到这山坳里的景象!这个小镇,
像是凭空从地底冒出来的一样。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悄然爬上心头。但此刻,
身体的需求压倒了一切。饥饿和干渴像两条毒蛇,撕咬着他的意志。那成片的屋顶,
意味着食物、水,也许还有离开的希望。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拖着灌了铅的双腿,
朝着那片沉寂的屋宇走去。越靠近,那股诡异感越强。没有想象中的鸡鸣犬吠,
没有人声喧哗,甚至连风声在这里都显得格外微弱,被四周高耸的山壁死死地压制着。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味——陈年木头的朽味、潮湿泥土的腥气,
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铁锈般的沉闷感。一条狭窄的石板路歪歪扭扭地通向镇子深处。
路面坑洼不平,缝隙里长满了深绿色的苔藓,湿滑得厉害。路两旁是低矮的房屋,
大多是青灰色的石头垒砌而成,墙壁斑驳,许多窗棂歪斜破损,蒙着厚厚的灰尘,
像一只只失去神采的眼睛。屋顶覆盖着厚厚的青苔,有些地方瓦片脱落,
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朽木。整个镇子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沉甸甸的死寂。
就在石板路的入口处,立着一座同样由青灰色巨石搭建的牌坊。牌坊不高,
样式古朴到近乎简陋,没有任何繁复的雕饰,只有一种沉重而原始的粗粝感。牌坊下,
紧挨着道路,矗立着一块一人多高的不规则巨石。巨石表面异常光滑,
仿佛被无数双手摩挲了千万遍,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暗青色。石头上,刻着三个字。
陆屿的心跳漏了一拍。作为古文系的学生,他对各种古文字有着本能的敏感。
这三个字的形体结构极其古怪,线条扭曲盘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原始野性和神秘韵律。
它们既不同于商周青铜器上威严的甲骨文、金文,也不同于后来规整的篆、隶、楷。
它们更古拙,更抽象,仿佛是从岩石本身生长出来的自然纹路,带着洪荒的气息。
“这…这字体…”陆屿喃喃自语,眉头紧锁,大脑飞速搜索着残存的记忆碎片。课堂上,
那位白发苍苍、学究气十足的方教授,似乎曾激动地展示过几张模糊不清的拓片照片,
过一种远比甲骨文更加古老、只在零星上古岩画和祭祀坑骨器上发现过只鳞片爪的原始符号,
被称为“骨刻文”或“陶符”…当时他在干什么?对了,他正忙着在桌下给林薇发消息,
吐槽方教授的老古董口音,根本没仔细听!一股强烈的懊悔涌上心头。如果当时认真听了,
也许现在就能认出这三个字,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死死盯着那三个诡异的符号,
它们像三只冰冷的眼睛,回望着他。强烈的不安在心底蔓延,
但腹中雷鸣般的咕噜声和喉咙的焦渴感再次占了上风。陆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
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抚过巨石上那三个冰冷的刻痕。
就在指尖接触石面的刹那——一股难以形容的、刺骨的冰凉感猛地从指尖窜入!
那不是物理上的低温,更像是一种能冻结灵魂的阴寒,瞬间沿着手臂的经络向上蔓延,
直冲头顶。陆屿浑身一个激灵,控制不住地张开嘴——“阿——嚏——!
”一个响亮而突兀的喷嚏猛地炸响在死寂的镇口,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冰寒感来得快,
去得也快,喷嚏过后,指尖只剩下石头本身的凉意。怎么回事?幻觉?太饿太累了?
陆屿惊疑不定地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看看那块沉默的巨石。
那三个字依旧冰冷地刻在那里,散发着无声的威慑。“咕噜噜…”肚子再次发出强烈的抗议。
管不了那么多了!陆屿用力甩甩头,像是要把那诡异的冰凉感和不识字的懊恼都甩出去。
他一咬牙,迈开沉重的脚步,踏过了那座沉默的青石牌坊。
---3 无声的注视一踏入牌坊的范围,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冰冷的薄膜。
空气似乎更加凝滞,连光线都黯淡了几分。
那股混合着朽木、湿土和铁锈的沉闷气味更加浓郁了,沉甸甸地压在胸口。石板路坑洼不平,
湿滑的苔藓让陆屿走得格外小心。街道两旁的房屋门窗紧闭,像一张张紧闭的嘴。
整个镇子静得可怕,
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狭窄的巷道里孤单地回响:嗒…嗒…嗒…每一步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他试图寻找一丝生气。一家门口挂着褪色的布幌子,依稀能辨出是个“酒”字,但门板紧闭,
缝隙里一片漆黑。另一家窗台上放着一个粗陶罐,里面栽着一株植物,
叶片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毫无生机的灰绿色,蔫头耷脑。
这里的一切都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时间的灰尘。“有人吗?”陆屿鼓起勇气,
声音嘶哑地喊道,“请问有人吗?我迷路了,讨口水喝!”他的喊声在死寂的街道上回荡,
撞在冰冷的石墙上,显得格外突兀和无力。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从狭窄的巷道深处吹来,
带着更深的寒意,卷起几片枯叶,在地上打着旋儿。他走到一扇看起来相对完整的木门前,
抬手敲了敲。笃…笃…笃…声音沉闷。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门后一片死寂。
他又用力敲了几下,依旧石沉大海。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另寻他处时,
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一点动静。他猛地扭头,看向斜对面一栋房屋二楼的窗户。
那扇窗的窗纸破损了一大块,露出一个不规则的黑色空洞。就在刚才那一瞬间,
他好像看到那黑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是错觉吗?陆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死死盯着那个黑洞。几秒钟过去了,那里一片漆黑,毫无动静。就在他怀疑自己眼花时,
那黑洞的边缘,极其缓慢地,探出了半张脸。一张灰败的、布满深刻皱纹的脸。
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不健康的蜡黄色。头发稀疏花白,凌乱地贴在头皮上。
最让陆屿头皮发麻的是那双眼睛——浑浊,空洞,没有任何焦距,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珠,
就那么直勾勾地、毫无情绪地“看”着他。那不是活人的眼神,
更像是一种…无机物的“注视”。陆屿感觉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来,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身后冰冷的石墙上。仿佛是信号,
就在那张脸出现的下一秒,街道两旁的房屋,那些紧闭的门窗缝隙里,那些破损的窗洞后面,
无声无息地探出了更多张脸!有男有女,大多上了年纪。每一张脸都呈现出同样的灰败蜡黄,
刻着深深浅浅、如同刀刻般的皱纹。每一双眼睛都是同样的浑浊、空洞,
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聚焦在陆屿这个突兀的闯入者身上。没有好奇,没有惊讶,没有恐惧,
甚至没有一丝活人的波动。只有一种彻底的麻木和一种沉入骨髓的疲惫。
他们像一群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褪了色的陶俑,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
执行着“注视”这个唯一的指令。陆屿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冰冷的解剖台上,
被无数冰冷的探照灯锁定。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喉咙发紧,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逃,双腿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时间在无声的注视中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不知过了多久,
那些探出的面孔,如同出现时一样,又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缩了回去。门窗依旧紧闭,
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狭窄的街道再次恢复了死寂。陆屿靠着冰冷的墙壁,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内里的衣衫。他环顾四周,恐惧感非但没有消散,
反而因为刚才那诡异的一幕更加浓重。这个镇子…这些“人”…绝对不正常!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气味,钻进了他的鼻腔。是食物的味道!
一种淡淡的、谷物被烘烤后的焦香,混合着一点点…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草药的气息。
气味来自前方不远处的街角。饥饿的本能再次压倒了恐惧。陆屿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
挣扎着站直身体。他必须找到吃的!他循着那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
朝着街角走去。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苔藓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格外刺耳。转过街角,香气似乎浓郁了一些。他看到前方不远处,
一扇低矮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点极其昏暗的光亮。那食物的气息,
正是从门缝里飘散出来的。陆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刚才那种“人”的家?他站在门口,
犹豫不决。门内是未知,门外是死寂和恐惧。最终,腹中强烈的灼烧感让他下定了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绝,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吱呀——门轴发出干涩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
---4 老妪与糊粥门内光线比街道上更加昏暗,只有靠近里侧墙边的一个小土灶里,
燃烧着几根细小的柴枝,发出微弱跳跃的橘红色火光,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灶上架着一个黑乎乎的陶罐,罐口正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那股混合着谷物焦香和陈旧草药的味道正是由此而来。借着微弱的光线,
陆屿看清了屋内的陈设。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贫瘠。墙壁是裸露的粗糙石块,
被烟火熏得黢黑。角落里堆着一小堆干草,上面铺着一块辨不出颜色的破旧毡布,
大概就是床铺。一张低矮的小木桌,桌面油腻发黑,边缘磨损得厉害。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霉味,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类似铁锈的沉闷气息。灶台前,
背对着门口,蹲着一个佝偻的身影。听到门响,那身影极其缓慢地、动作僵硬地转了过来。
是一个老妪。她穿着同样洗得发白、看不出原色的粗布衣裤。头发稀疏花白,
在脑后挽成一个勉强的小髻。脸上的皱纹深得如同沟壑,纵横交错,
皮肤是那种毫无生气的灰黄色。她的背驼得厉害,整个身体仿佛被无形的重量压垮了。
当她的脸完全转过来时,陆屿的心又是一紧——那双眼睛,
和刚才在街上看到的那些眼睛一模一样!浑浊、空洞、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波澜。
只是比起那些纯粹的“注视”,这双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丝…麻木的疲惫。
老妪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目光落在陆屿身上。没有惊讶,没有询问,
只是那样看着,像看着一件突然出现在屋里的东西。陆屿强忍着心头的寒意和强烈的别扭感,
努力挤出一个尽可能友善的笑容,尽管那笑容僵硬得可怕。他指了指自己的嘴,
又做出喝水的动作,声音干涩地开口:“老人家…打扰了。我…我在山里迷路了,
又渴又饿…能不能…讨口水喝?一点吃的也行?”他指了指灶上冒着热气的陶罐。
老妪没有任何回应,脸上的皱纹纹丝不动。她只是极其缓慢地、动作僵硬地转过身,
拿起灶台边一个同样黑乎乎的陶碗,走到屋子最里面一个半人高的粗陶水缸旁。
她掀开盖在上面的厚重木盖板,用碗从缸里舀了半碗水。水看起来很清澈。她端着碗,
颤巍巍地走过来,递到陆屿面前。动作僵硬,依旧没有任何言语。陆屿迟疑了一下,
还是接了过来。碗壁冰凉。他先是小口尝了尝,水质清冽,带着一丝凉意,没有异味。
他再也忍不住,仰起头咕咚咕咚将半碗水喝了个精光。冰凉的液体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
带来一阵短暂而强烈的舒适感。“谢谢!”陆屿感激地说,将空碗递还。老妪默默接过碗,
放回桌上。然后,她又拿起一个碗,走到那个冒着热气的陶罐旁。
她拿起灶台边一根同样乌黑的木勺,伸进罐里搅动了几下,
舀起满满一勺粘稠的、灰褐色的糊状物,倒进碗里。
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谷物焦糊味和草药苦涩的气味扑面而来。那糊糊看起来毫无食欲,
粘稠得像泥浆,颜色也让人联想到沼泽。老妪将满满一碗糊糊放在小木桌上,
又放了一双粗糙的短木筷,然后便退到灶台边的阴影里,静静地站着,浑浊的目光低垂着,
仿佛陆屿和那碗糊糊都不存在了。陆屿看着那碗东西,胃里一阵翻腾。这能吃吗?
但腹中的饥饿感是真实的,身体急需补充能量。他咬了咬牙,拿起木筷。筷子入手沉重粗糙。
他夹起一小块糊糊,闭着眼塞进嘴里。一股极其复杂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
首先是浓重的焦糊味,像烧糊的锅巴,接着是一种陈年谷物的霉味,
然后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煮烂的草根和泥土混合的苦涩,
最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的腥气。口感粘腻粗糙,像在嚼一团湿沙子。
陆屿差点当场吐出来。他强忍着恶心,硬是把那一口糊糊咽了下去。胃里立刻一阵翻江倒海。
但奇怪的是,咽下去后,一股微弱却真实的热量开始从胃里扩散开来,驱散了部分寒意,
也让虚脱感减轻了一丝。为了活下去。他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他屏住呼吸,
不再去闻那味道,也不再去想它是什么做的,
只是机械地、近乎麻木地将那碗粘稠苦涩的糊糊,一筷一筷地往嘴里塞。整个进食过程,
老妪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阴影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只有灶膛里微弱的柴火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爆裂声。屋子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吃完最后一口,陆屿感觉自己的味蕾已经彻底麻木了。他放下碗筷,
长长地、疲惫地舒了口气。身体因为那点热量恢复了一丝力气,
但精神上的疲惫和这个环境带来的压抑感却更加沉重。他看向阴影里的老妪,再次鼓起勇气,
试图沟通:“老人家,谢谢您。我叫陆屿,是山外面的大学生。我想问问,
这里…是什么地方?镇子叫什么名字?离这里最近的能通车的路怎么走?”老妪依旧沉默。
她缓缓抬起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向屋子角落里那堆铺着破毡布的干草,
又指了指陆屿刚刚放下的空碗。意思很清楚:吃完了,可以在这里休息,其他的,免谈。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寒意涌上陆屿心头。他张了张嘴,还想再问,
但对上老妪那双浑浊空洞、毫无回应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身体沉重得仿佛不属于自己。陆屿知道,再强撑下去也没有意义。
他只能依言走到那堆干草铺旁,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他顾不上那么多了,
脱掉沉重的背包,和衣躺了下去。干草粗糙硌人,但身体的极度疲惫让他几乎在躺下的瞬间,
意识就开始模糊。就在他即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
一直站在阴影里的老妪,极其缓慢地、无声地抬起头,那双空洞浑浊的眼睛,
再次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麻木,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
像在确认着什么。一股寒意瞬间穿透了陆屿昏沉的意识,但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
彻底合拢。黑暗,带着这诡异小镇所有的谜团和冰冷,将他彻底吞没。
---5 夜窥与沙沙声陆屿是被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惊醒的。不是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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