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连载
小说《朱雀泣血》“玥萱轩”的作品之一,苏绾梅林是书中的主要人物。全文精彩选节:苏绾,身负血海深仇的将门孤女,她以医女身份入宫,表面为太后侍疾,实则暗中调查十二年前父兄战死真相。。当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她才发现当年父兄战败的背后藏着惊世阴谋......1.永昌十九年冬,苏绾第五次将金针没入太后枯槁的肌肤。铜兽熏炉腾起的安神香里,混着极淡的碧麟草气息——那是北狄狼骑特制的毒烟,十二年前阴山关的朔风里,她曾在父兄溃烂的伤口上嗅到过同样味道。喀嚓。雕花窗外传来细枝折断的声响。苏绾...
林家满门抄斩那日,朱雀台的石缝里渗出的血三日未干。威严的父亲林崇山宁死不跪,
只道:“林氏跪天地忠义,不跪魑魅魍魉!”凶巴巴的二叔林崇海在旁大笑:“大哥说得对,
咱林家骨头硬,阎王殿前也站着走!
”三叔林崇远将我举过头顶的记忆犹在耳畔:“我们小七日后也能做个女将军!
”温润如玉的长兄林知谨教我诗书时眉眼含笑,此刻却只剩血染青衫。
最爱捉弄我又最护我的三堂兄林知言临刑前朝我喊:“小哭包,不许哭!
”温柔如春风的六堂兄林知和挣扎着,从染血的衣襟里摸出半块桂花糖。
皇帝假意赦免了我与幼侄,要我代嫁北朝摄政王。母亲裴清璃在我出嫁那日饮下毒酒,
只为打消皇帝最后一丝疑虑。后来我治好了北朝摄政王的暗疾,才知他本名谢怀,
是多年前被灭门的谢家遗孤。我们联手夺下这天下,开创乾明盛世。只是午夜梦回,
朱雀台上亲人们染血的身影依旧清晰如昨。楔子 血染朱雀台建昭十七年秋,霜风卷着肃杀,
早早吹透了帝都邺京。天是铅灰色的,沉甸甸压在人头顶,仿佛随时要塌陷下来。朱雀台,
这帝王宣旨、万民朝贺的庄严所在,今日却成了行刑的屠场。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那是血在干涸前挣扎的气息,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缠绕着每一个被迫留在此地的魂灵。林知晚跪在冰凉刺骨的青石地上,位置靠前,
离那高耸的断头台不过十数步之遥。她身上是一件粗糙的麻布囚衣,
手腕和脚踝被沉重的木枷磨破了皮,渗着血丝,火辣辣地疼。可这疼,
比起心头那被生生剜去一块的巨大空洞,实在算不得什么。她微微仰着头,
目光死死盯在台上那一排熟悉的身影上。父亲林崇山站在最前头,
一身褪色的旧戎装洗得发白,却熨帖得一丝不苟。纵然镣铐加身,
他依旧站得如同北境边关那千年不倒的孤峰,腰背挺直,头颅高昂。
刽子手那带着血腥气的鬼头刀刀背狠狠砸向他膝弯,闷响令人牙酸,他身体晃了晃,
脚下却生了根般,纹丝不动。监斩官厉声呵斥:“罪臣林崇山,还不跪下领死!
”父亲布满风霜的脸庞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轻蔑,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如淬火的寒铁,
扫过监斩台上那些闪烁回避的视线,最终投向皇城的方向,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炸雷般滚过死寂的刑场:“林氏,跪天地,跪忠义!不跪尔等魑魅魍魉!”声音不高,
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这声音穿透了死亡的阴霾,
瞬间将林知晚抛回北境凛冽的风雪之中。也是在这样肃杀的天气里,
年幼的她第一次被父亲带上烽燧残破的垛口。朔风如刀,刮得小脸生疼,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谷,身后是连绵的烽火。父亲的手按在她稚嫩的肩膀上,
掌心粗糙而温暖,带着常年握刀的厚茧,那力道沉稳如山。他的声音和此刻一样,
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回响:“晚儿,看脚下是深渊,看身后是国土。林家儿郎,
脊梁骨就是大胤的界碑!挺直了,天塌下来,爹给你顶着!”场景一转,
在家中那株虬枝盘结的老梅树下。冬日难得的暖阳洒落,父亲屈膝蹲着,
竟与她小小的个头齐平。他粗糙的手指沾了茶水,就在冰冷的石桌上画开一道曲折的墨线,
声音低沉而耐心:“晚儿,看这里。此乃‘锋矢’,锐则锐矣,然孤军深入,两翼最是薄弱。
为将者,当思接应。” 他指尖点着墨迹边缘,“此处,需布疑兵,扰敌视线;此处,
需伏奇兵,待其深入……” 那时的父亲,威严如山岳,
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只对她流露的温和。此刻刑场上那声“不跪魑魅魍魉”的怒吼,
与记忆中那循循善诱的低语重叠,撕裂着她的心肺。回忆如潮水般汹涌,几乎将她溺毙。
就在此刻,旁边传来一声豪迈的大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哈哈哈!大哥说得好!
”二叔林崇海虬髯戟张,虽被五花大绑,依旧奋力挺起胸膛,笑声震得木枷哗啦作响,
“骨头软了,那还叫爷们儿吗?咱林家的骨头,生来就是硬的!阎王殿前,咱也给他站着走!
”他目光如电,扫过台下噤若寒蝉的人群,又落在林知晚身上,
那目光里竟有一丝不合时宜的安抚。他生性严厉,脾气火爆,府中子弟犯错,
动辄罚跪祠堂、抄写兵书,从不手软。林知晚记得最清的一次,自己因贪玩误了箭术练习,
被二叔罚在演武场顶着烈日站了整整两个时辰,汗流浃背,小腿打颤,
二叔就抱着胳膊在一旁冷冷看着。可当她摇摇欲坠几乎昏倒时,又是二叔第一个大步冲过来,
一把将她抄起,粗糙的手指探了探她滚烫的额头,扭头便吼:“都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
”那吼声里,是藏不住的焦灼。“骨头硬?哼,待会儿看看是你们的骨头硬,
还是刽子手的刀硬!”监斩官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地挥手,“时辰到!行刑——!
”随着那声拖长了调的嘶喊,沉重的鬼头刀被刽子手高高举起,
锋刃在阴霾的天空下反射出惨白的光。“三叔!”林知晚撕心裂肺的哭喊脱口而出。
刀光落下的前一瞬,三叔林崇远猛地转过头。
他那张因常年风吹日晒而显得格外粗犷豪迈的脸上,竟挤出一个宽慰的笑,
如同秋日里最灼热的阳光,试图驱散笼罩在侄女心头的无边寒冰。他拼尽全力,
吼出最后一句,声音洪亮得盖过了风声:“小七!记着!你是要做女将军的料!
”声音戛然而止。刀锋无情斩落,血光冲天而起,那魁梧如山的身躯轰然倒下,
砸在冰冷的石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血,滚烫的血,喷溅出来,
有几滴甚至越过冰冷的空气,落在了林知晚惨白的前额上,带着生命最后灼热的烙印。
女将军……这三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她心上来回拉扯。三叔林崇远,是教她骑射的人。
他有一双蒲扇般的大手,粗糙却有力。那年她才七岁,被那匹性子暴烈的枣红马掀翻在地,
摔得眼冒金星,吓得哇哇大哭。是三叔大步流星走过来,一把将她从泥地里捞起,
像拎个小包袱似的轻松。他非但没责备,反而哈哈大笑,
震得她耳朵嗡嗡响:“我们林家的小七,哭鼻子可当不了将军!”说罢,
竟直接将她高高举起,稳稳地放在自己宽阔如山的肩膀上。骤然拔高的视野让她忘记了疼痛,
只记得头顶是辽阔的蓝天白云,脚下是三叔稳如磐石的身躯。三叔的声音在身下响起,
带着爽朗的豪气:“看见没?站得高才看得远!我们小七,日后必定是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风鼓起他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阳光落在他满是胡茬却笑容灿烂的脸上。那一刻,
小小的林知晚觉得自己真的触摸到了天空。而此刻,那曾托起她触摸天空的肩膀,
已浸在冰冷粘稠的血泊里。“三弟——!”一声悲怆至极的嘶吼从二叔林崇海口中迸出,
如同受伤猛兽最后的哀鸣。他双目赤红,睚眦欲裂,奋力挣扎着想要扑过去,
沉重的木枷和锁链却将他死死禁锢在原地。刽子手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身后。
一个…又一个…她猛地睁开眼!不顾那刺痛和模糊的视线,执拗地看向前方。
二叔林崇海的身影正缓缓倒下,那张平日里总是板着、对她凶巴巴训斥的脸,
此刻竟奇异地松弛了。他倒下的方向,正好朝着林知晚这边。那双总是严厉的眼睛,
在生命的最后瞬间,竟穿过纷乱的人群,落在她身上。他的嘴唇微微翕动,没有声音,
但林知晚却像被雷击中——那是幼时她闹夜不肯睡,二叔笨拙地抱着她,
在她耳边反复哼唱的、不成调的童谣旋律!那凶巴巴的、从不肯抱她的二叔,
在她病得昏沉时,唯有他粗糙的手掌一遍遍抚过她的额头,
用那难听的调子哄她入眠……那颗倔强的头颅滚落尘埃,虬髯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
那双怒睁着的眼,至死都望向林知晚的方向,里面有不甘,有嘱托,有撕心裂肺的牵挂。
行刑在继续。刽子手像一台精准而冷酷的机器,走向下一个目标。大哥林知谨。
他穿着被撕破的青色儒衫,上面沾满了污渍和血痕,
却依旧尽力保持着那份属于读书人的清雅风度。他转过头,
脸上竟带着一丝熟悉的、安抚人心的浅笑,如同春日午后书房里,
他为她讲解艰涩诗文时那般耐心温和。他的目光越过林知晚,
落在不远处被大嫂死死搂在怀里、懵懂不知大祸临头的幼子林元安身上,
那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柔软,又带着锥心刺骨的痛楚与不舍。他嘴唇无声地开合,
林知晚看清了那口型:“阿晚…元安…拜托…”“大哥——!
” 林知晚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哭腔。林知晚的心被狠狠揪住。
那个永远温润如玉的探花郎。他倒下的身影似乎比其他人更轻,像一片飘落的叶子。
他清隽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凝滞的平静。就在他头颅离开身体的前一瞬,
林知晚分明看到,大哥的目光穿透了死亡的距离,
直直地看向刑场边缘——大嫂沈歆死死抱着林元安,孩子似乎被这巨大的死寂吓住了,
正茫然地伸出小手,想去够前方那一片混乱的、倒下的身影。大哥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
一遍又一遍,对着那个方向,也像是对着这污浊的天地。林知晚看懂了。
那是大哥教她启蒙的第一首诗,是《诗经》里的句子:“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他教她时,修长的手指拂过泛黄的书页,声音清朗,
带着对诗文最纯粹的虔诚与热爱。他曾说,这世间最动人的,便是这生死相随的诺言。此刻,
这无声的吟诵,是他留给妻儿最后的诀别诗篇。生死的“契阔”如此残酷地降临,
那“与子偕老”的“说”,终究成了空谷回响,碎裂在这血染的青砖之上。刀光闪过,
温热的血溅上林知晚的脸颊,与三叔的血混在一起,滚烫又粘腻。
她仿佛又看见那个清风朗月的午后,大哥执一卷《诗经》,坐在开满紫藤的回廊下,
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阿晚,看这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手足之情,当如是。
”她那时还小,只觉大哥的声音好听,字句却难懂,便缠着他问个不停。大哥便放下书卷,
耐心地一遍遍解释,末了,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笑容温煦:“阿晚记住,无论何时,
家人同心,其利断金。” 他的手指修长,带着淡淡的墨香。如今,
那执笔抚琴、写锦绣文章的手,已永远沉寂。接下来是二堂兄林知明。他性子古板严肃,
做事一板一眼,此刻却显出异乎寻常的平静。他微微侧过头,对着林知晚的方向,
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清晰而坚定:“挺住。”刀落,身殒。
林知晚眼前闪过的是演武场上,二堂兄一丝不苟地纠正她剑招的身影,
每一个动作都要求分毫不差,严厉得近乎苛刻。
可当她被繁复的招式练得手臂酸软、几乎握不住木剑时,
又是他沉默地递上一碗温热的、加了蜂蜜的羊奶,在她接过后,便立刻转身走开,
仿佛那只是随手之举。“三哥!三哥!”林知晚的哭喊带着绝望的颤抖。那是三堂兄林知言,
府里最是跳脱不羁的一个,最爱捉弄她,却又最是护短。林知言被反剪着双手推上前,
脸上竟还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痞笑,仿佛即将奔赴的不是断头台,而是哪家姑娘的邀约。
他努力扭过头,目光精准地找到泪流满面、几近崩溃的林知晚,
嘴角咧开一个熟悉的、带着点坏意的弧度,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穿透人群的骚动和风声:“喂!小哭包!说你呢!不许哭鼻子!听见没有?
再哭…三哥可不给你买糖葫芦了!” 那语气,竟和八岁那年,她在后山贪玩迷路,
暮色四合、吓得瑟瑟发抖时,第一个举着火把找到她的三哥一模一样。他那时也是这般,
满头大汗,脸上被树枝刮了几道血痕,一把将她从草丛里揪出来,
先是劈头盖脸一顿凶:“林小七!胆儿肥了是吧?一个人敢跑这么远!
看回去不告诉二叔罚你抄书!” 可凶完,却立刻蹲下身,仔细拍掉她裙子上的草屑枯叶,
然后一把将她背起,稳稳地走在回家的山路上。他的后背并不宽厚,还有些硌人,
却让她感到了无比的安心。此刻,他最后的“不许哭”,
依旧带着那种别扭的、凶巴巴的关切。鬼头刀落下,
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永远凝固在年轻的脸庞上。林知晚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硬生生将喉头的悲鸣咽了回去。三哥说不许哭,那就不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皮肉里,
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沉稳寡言的堂兄林知深被推上前。他是二叔的次子,
性情最是内敛沉默。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林知晚一眼,那一眼沉静如古井,
里面却翻涌着千言万语——有诀别,有嘱托,有对这不公世道的最后一丝无声控诉。然后,
他平静地垂下眼,仿佛只是在等待一件寻常小事。刀落,血溅。
林知晚想起他总是不声不响地替她挡掉许多来自长辈的苛责,
或是默默帮她修好被三哥弄坏的纸鸢。他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却总是在她需要时悄然出现。
跳脱的五堂兄林知珏,是三叔的次子,此刻却安静得出奇。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像是看到了什么旁人看不见的风景,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向往。他低声喃喃,
仿佛自言自语,
又仿佛是说给风听:“爹…哥…等等我…咱爷仨…再赛一场马…” 声音飘散在风里。
刀光闪过,那年轻的身影倒下。最后,是六堂兄林知和。他是三叔的幼子,
性情最是温柔和煦,如同春日里最暖的一缕风。刽子手粗暴地推搡着他。他踉跄了一下,
目光却急切地投向林知晚的方向。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只能拼命地扭动身体,
用肩膀和下颌去顶撞胸前染血的衣襟,动作笨拙而焦急。终于,
一小块被油纸粗糙包裹的东西从凌乱的衣襟里被挤了出来,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啪嗒”一声,掉落在离他脚边不远的石缝里。那是一块小小的、压得有些变形的桂花糖。
林知和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块糖上,又猛地抬起,看向林知晚,嘴唇剧烈地颤抖着,
拼尽最后一丝气力,
声音微弱却清晰无比:“小七…糖…甜…”刀锋无情地斩断了他未完的话语。
他年轻的身躯软软倒下,头颅滚落的方向,正对着那块沾血的桂花糖。“啊——!!!
”林知晚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被这最后的、浸透了温柔与血腥的馈赠彻底崩断。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上。剧痛传来,
却远不及心口那被生生撕裂、又被滚油反复浇淋的万分之一!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蝉鸣聒噪的盛夏午后。她因背不出冗长的《女诫》,
被严厉的女夫子罚跪在祠堂冰凉的石板上,膝盖生疼,心里更是委屈得直掉眼泪。
不知跪了多久,就在她头晕眼花、摇摇欲坠时,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
是六堂兄。他不知何时溜了进来,像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一小包东西,
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露出里面几块晶莹剔透的桂花糖。他捻起一块,飞快地塞进她嘴里,
指尖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热。清甜的滋味瞬间在舌尖化开,驱散了祠堂的阴冷和心头的委屈。
六哥就蹲在她旁边,看着她破涕为笑,自己也弯起了眼睛,
笑容温柔得像初融的雪水:“小七乖,吃了糖就不苦了。” 阳光透过窗棂,
落在他柔软的鬓角和干净的笑容上。那糖的甜,似乎能一直暖到心底最深处。而此刻,
那块染血的糖,就躺在他冰冷尸体旁的石缝里,像一颗凝固的血泪。血腥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整个刑场死寂一片,只有风吹过旗杆发出的呜咽,如同万千冤魂的哭泣。林家的男丁,
除了尚在襁褓的林元安,已尽数倒在了这片象征皇权与律法的石台上。
粘稠、暗红的血液汩汩流淌,汇聚成一道道蜿蜒的小溪,顺着青石板的缝隙向下渗去,
仿佛要将这象征着威严与公正的基石彻底浸透、染黑。“女眷及幼童林元安,上前听旨!
”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死寂。林知晚被人粗暴地从地上拽起,
拖拽着踉跄向前。她的母亲裴清璃,大嫂沈歆抱着懵懂无知的元安,还有几位婶娘,
都被推搡着聚拢到监斩台前。她们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泪水,
只剩下一种被巨大悲恸和仇恨淬炼过的、近乎麻木的平静,如同被冰封的火山。
监斩官展开一卷明黄的圣旨,声音带着一种虚伪的、令人齿冷的“仁慈”:“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林氏一门,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按律当诛九族。然,朕念上天有好生之德,
特赦其女眷及未足岁之幼童林元安,免其死罪,没入宫中为奴!钦此——”赦免?为奴?
林知晚麻木地听着,心底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和滔天的恨意。这所谓的“仁慈”,
比钢刀更残忍!是要她们带着血海深仇,苟活于仇人的眼皮底下,生不如死!“罪妇裴氏,
接旨谢恩吧!” 监斩官将圣旨往前一递,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倨傲。母亲裴清璃缓缓抬起头。
她曾是名动邺京的才女,也曾是随军救死扶伤的巾帼医者,此刻虽衣衫褴褛,鬓发散乱,
脸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迹,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寒潭深处燃烧的火焰,冰冷而灼热。
她没有看那明黄的圣旨,目光穿透监斩官,直直投向皇城深处,仿佛要穿透那重重宫墙,
看清龙椅上那人的心肝脾肺。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头发毛,一字一句,
清晰地回荡在血腥的刑场上:“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罪妇…领旨。”她缓缓拜伏下去,
额头触碰到冰冷、粘腻、浸透了至亲鲜血的地面。那一刻,
林知晚看到母亲紧贴着地面的手指,死死抠进了石缝里,指甲瞬间翻裂,鲜血淋漓,
如同要将这承载了林家男儿最后一滴热血的土地生生抠穿!
那压抑在平静表面下的巨大悲恸和刻骨恨意,让林知晚浑身都在颤抖。大嫂沈歆抱着元安,
无声地跪拜下去,将怀中的幼子搂得更紧,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元安似乎被这压抑的气氛惊扰,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呜咽,
立刻被母亲颤抖的手死死捂住。“带下去!” 监斩官厌恶地挥挥手,
如同驱赶一群肮脏的蝼蚁。一群如狼似虎的宫监涌上来,
粗暴地拉扯着林知晚、母亲、大嫂和几位婶娘。林知晚被人推搡着,踉跄前行,最后一眼,
她绝望地回望那片修罗屠场。残阳如血,将整个朱雀台涂抹成一片刺目的猩红。断头台上,
叔伯兄长们无首的尸身横陈,暗红的血液在青石板上肆意蔓延流淌,
汇聚成一片片触目惊心的血泊。那浓烈的血腥气,混杂着秋日里尘土和衰草的气息,
形成一种令人窒息作呕的味道,死死地缠绕上来,渗进她的每一寸肌肤,融入她的骨髓深处。
父亲宁折不弯的脊梁,二叔怒目圆睁的头颅,三叔豪迈的笑声,
大哥最后望向元安那温柔不舍的眼神,三哥临死前那声“不许哭”,
六哥染血的桂花糖……这一幕幕,如同烧红的烙铁,
狠狠地、一遍又一遍地烫在她的灵魂之上!她死死咬住牙关,
将所有的悲鸣、嘶吼、绝望都死死封在喉间,任由那股腥甜的血气在口中弥漫。
那滔天的恨意,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在她冰冷的身躯里疯狂冲撞、咆哮,
寻找着爆发的出口。这恨,足以焚毁天地,也必将支撑着她,从这无边血海地狱里,
一步一步,爬出去!林知晚被粗暴地推搡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朱雀台边缘冰冷的青石阶。
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亲人尚未冷却的鲜血上,粘腻、滑腻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囚鞋底传来,
带来一种令人作呕的冰凉。她强迫自己不要回头,
可那些无首的尸身、浸透血污的断头台、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腥气,如同跗骨之蛆,
紧紧缠绕着她,勒得她几乎窒息。“快走!磨蹭什么!”身后的宫监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
力道大得让她一个趔趄,险些扑倒。旁边伸来一只冰冷却稳定的手,轻轻托住了她的胳膊肘。
是母亲裴清璃。母亲的手同样戴着沉重的木枷,指尖冰冷,甚至微微颤抖,
但那传递过来的微弱支撑感,却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勉强维系着林知晚濒临崩溃的神智。
母亲的目光与她短暂交汇,那双曾盛满智慧与温柔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幽邃冰冷,所有的情绪都被冻结在最深处,
唯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磐石般的决绝在冰层下涌动。她们被驱赶着,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穿过朱雀台侧面的角门,进入一条狭窄、阴暗、散发着霉味的宫道。
高耸的宫墙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她们彻底吞噬。身后,沉重的宫门“哐当”一声合拢,
隔绝了那片血染的屠场,也仿佛隔绝了她们与过往的一切联系。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顽固地提醒着她们刚刚经历的一切。
没有直接去掖庭,她们被暂时关押在靠近冷宫的一处废弃偏殿。殿内蛛网密布,灰尘呛人,
只有几缕惨淡的天光从破败的窗棂缝隙里透进来。看守的宫监锁上沉重的殿门,
脚步声渐渐远去,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是几位年轻的婶娘终于支撑不住,瘫软在地,
抱着双膝,将脸深深埋起,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大嫂沈歆抱着襁褓中的林元安,缩在角落里。
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不安地扭动着,发出细弱的哼唧。
大嫂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悲声,只是将孩子搂得更紧,
脸颊贴着孩子幼嫩的脸蛋,无声地颤抖。母亲裴清璃却异常地安静。她拖着沉重的木枷,
艰难地挪到一扇稍微透气的破窗前,背对着众人,
久久地凝望着窗外那片被高墙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阳光吝啬地洒在她单薄的肩头,
勾勒出一道孤绝而沉重的剪影。她的沉默,比哭声更让人心头发沉。
林知晚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浑身脱力。木枷的边缘硌得锁骨生疼,
手腕脚踝的伤口在汗水的刺激下更是火辣辣地钻心。可这些痛楚,
比起心口那片被彻底挖空、又被灌满了冰碴和毒液的巨大空洞,实在微不足道。父亲的脊梁,
二叔的怒目,三叔的豪语,大哥的托付,三哥的“不许哭”,六哥染血的糖…一幕幕,
一声声,在她脑中疯狂回旋、冲撞、炸裂!每一次闪回,都带来一阵剜心剔骨的剧痛,
让她蜷缩起身体,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尘土里。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再次被打开。
一个穿着体面总管太监服饰的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那总管太监面皮白净,
眼神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和审视,目光像冰冷的刷子,
在殿内这群形容凄惨的女眷身上扫过。“哪位是林裴氏?”尖细的嗓音打破了沉寂。
母亲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罪妇在此。
”总管太监打量了她几眼,从袖中抽出一卷新的明黄绢帛,
展开念道:“上谕:罪臣林崇山之女林知晚,着免其宫奴之身,赐予北朝摄政王言昭为妃,
即日启程,代行和亲之责,以彰两国盟好!林裴氏及其余女眷、幼童林元安,
仍没入掖庭为奴,终身不得赦!”和亲?北朝摄政王言昭?这突如其来的旨意,
像一道惊雷劈在死水般的殿内!几位啜泣的婶娘都惊愕地抬起了头,
连大嫂裴氏也猛地看向林知晚,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和更深的悲凉。
林知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赦免?原来所谓的赦免,
是把她当成一件礼物,
一件用来平息北朝可能的怒火、加固那摇摇欲坠的所谓“盟好”的礼物!
把她这个林家仅存的、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女儿,送去给敌国的权贵!皇帝…好毒的心肠!
这比让她在掖庭为奴至死,更残忍千倍万倍!总管太监的目光落在林知晚身上,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更多的是公事公办的冰冷:“林氏女,接旨吧。即刻准备,
日落前便有人来送你出宫。”林知晚僵硬地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巨大的荒谬感和滔天的恨意在她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喉咙。她想嘶吼,想质问,
想扑上去撕咬!凭什么?凭什么她的父兄叔伯含冤而死,尸骨未寒,
她就要被当成牲口一样送去和亲?凭什么她们林家满门的血,就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就在她浑身颤抖,濒临失控的边缘,一只冰冷却异常有力的手,重重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是母亲。裴清璃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母亲的手掌冰冷刺骨,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抗拒的镇定力量。她的目光越过林知晚,
平静地看向那总管太监:“公公,既是和亲,当有陪嫁之物,亦有母女话别之仪。
可否容我…为女儿稍作梳洗,交代几句?”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总管太监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但看着裴清璃那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
又想到这毕竟是名义上的和亲王妃之母,终究还是挥了挥手:“快些!莫误了时辰。
” 说完,带着人退了出去,虚掩上殿门。殿内再次只剩下她们。裴清璃立刻蹲下身,
双手捧住林知晚冰冷僵硬的脸颊。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急促和力量,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紧紧锁住女儿的眼睛,里面的坚冰瞬间融化,
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灼热和决绝。“晚儿!” 母亲的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听我说!一个字,一个字都听清楚!
”林知晚被母亲眼中的火焰灼了一下,混乱的思绪被强行拉回一丝清明,下意识地点头。
“北朝摄政王言昭…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裴清璃语速极快,
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迸出来,“娘当年随军在北境…曾见过他少年时的画像…虽模糊,
但那份骨相…太像了!尤其眉宇间那点朱砂痕…晚儿,你记住,他或许…不姓言!
”林知晚的瞳孔骤然收缩!不姓言?像谁?母亲的话如同迷雾中的一道闪电,
瞬间照亮了某个模糊的角落,却又带来更深的惊疑。裴清璃没有解释,
她猛地松开林知晚的脸,用戴着沉重木枷的手,
异常艰难地、颤抖着摸索向自己凌乱发髻深处。
她的手指在沾满灰尘和血污的乱发中用力抠挖着,指甲再次翻裂,渗出鲜血也毫不在意。
终于,她抠出了一支样式极其普通的乌木簪子,簪头被磨得圆润光滑,看不出丝毫特别。
“拿着!” 母亲将簪子塞进林知晚同样被枷锁束缚的手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簪子折断,
“这里面…有你祖父留下的最后半卷《千机策》!我裴家…世代行医的秘传…也尽在其中!
簪尾…有机关…左旋三,右旋五…用力按!”林知晚浑身剧震!《千机策》!
那是祖父林老将军毕生兵法谋略、阵法推演的结晶,号称可抵十万雄兵!林家被抄时,
无数人掘地三尺也没找到这传说中的秘策!而裴家的医术秘传,
更是母亲从不轻易示人的珍宝!它们…竟藏在这支不起眼的木簪里?
“娘…你…” 林知晚的声音干涩沙哑。“晚儿,活下去!” 裴清璃打断她,
双手死死攥住女儿的手腕,隔着冰冷的木枷,传递着最后的热度,
她的声音如同濒死野兽的低吼,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林家不能绝!血仇不能不报!
元安…还有元安!他…他是林家唯一的根苗了!你要活着!无论用什么手段,付出什么代价,
都要活下去!爬到足够高的地方!高到…能掀翻这龙椅!能挖出那龙椅上人的心肝,
看看它到底是红是黑!”母亲的眼中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那火焰几乎要焚毁她自身。
她猛地凑近,嘴唇几乎贴着林知晚的耳朵,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若游丝却字字泣血的声音,
吐出了最后一句:“别怕…娘…会为你…扫清最后一点疑虑…”话音未落,
裴清璃的身体猛地一软,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向后倒去。“娘!
” 林知晚魂飞魄散,失声尖叫。裴清璃倒在地上,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
嘴角却缓缓地、极其诡异地向上弯起,
勾起一抹冰冷、凄绝、却又带着某种解脱般快意的笑容。一缕细细的、暗黑色的血液,
如同蜿蜒的小蛇,从她紧抿的嘴角缓缓渗出,沿着苍白的下颌滑落,滴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娘——!!!”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撕裂了偏殿的死寂!林知晚目眦欲裂,
不顾一切地扑倒在母亲身上,沉重的木枷撞得地面砰然作响。
她徒劳地想要用手去擦拭母亲嘴角那刺目的黑血,却被木枷死死限制。触手所及,
母亲的身体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迅速变冷、僵硬。她明白了!母亲最后那句话!那抹笑!
那剧毒!母亲是在用她的死,用她的“畏罪自尽”,
来向龙椅上的那个人“证明”林家的“罪有应得”!证明她这个“罪妇”心中再无挂碍,
更无反意!用她的命,来打消皇帝心中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疑虑,换取她林知晚,
这个即将被送往北朝的和亲王妃,一个暂时安全的身份!一个…不被北朝怀疑是细作的身份!
一个…能让她有机会接近那位摄政王言昭的身份!为了让她能活下去,
为了那渺茫的复仇希望,母亲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惨烈、最彻底的牺牲!用自己的命,
为她铺路!“啊——!!” 林知晚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发出绝望而疯狂的悲鸣,
额头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撞击着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鲜血瞬间染红了额头下的尘土。她感觉不到痛,
只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撕裂、碾碎!痛得她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
殿门被猛地撞开,总管太监和宫监们冲了进来,看到眼前景象也是一惊。“怎么回事?
”总管太监厉声喝问。大嫂沈歆抱着元安,扑倒在裴清璃身边,泪水汹涌而出,
她死死咬着唇,哽咽着,
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婆母…婆母她…自知罪孽深重…畏罪…服毒了…” 每一个字,
都像是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在她自己的心上。
总管太监上前查看了一下裴清璃嘴角的黑血和已然僵硬的躯体,眉头紧锁,
厌恶地挥挥手:“晦气!拖出去,扔到乱葬岗!
” 他看了一眼状若疯魔、额头鲜血淋漓仍在不停撞地的林知晚,不耐烦地道,
“把她拉起来!梳洗更衣!别误了和亲的时辰!”几个粗壮的宫监立刻上前,
粗暴地将林知晚从母亲尚有余温的尸体旁拖拽开。她的哭喊嘶嚎被死死捂住,
只剩下喉咙里发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身体被强行按坐在一张破旧的木凳上。
有人端来一盆冰冷的、浑浊的水,用粗糙的布巾胡乱地擦拭着她脸上的血污和泪痕,
动作粗鲁得如同在擦洗一件器物。大嫂沈歆被宫监隔开,只能抱着被吓醒大哭的元安,
站在角落里,泪流满面地看着。她的目光与林知晚绝望空洞的眼神短暂交汇,
里面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悲痛、嘱托,还有一丝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期望。
粗糙的布巾带着刺骨的凉意,一遍遍擦过林知晚的脸颊,
额头伤口的刺痛被冷水激得更加尖锐。她不再挣扎,也不再嘶喊,
身体僵硬地任由那些冰冷的手在她身上动作。有人粗暴地剥下她那身肮脏破烂的囚衣,
换上了一套粗糙却还算干净的大红嫁衣。那刺目的红色,如同朱雀台上流淌的鲜血,
灼烧着她的眼睛。乌木簪子被她死死攥在手心,尖锐的簪尾几乎要刺破她的皮肉。
母亲最后的话语,那冰冷决绝的眼神,嘴角渗出的黑血,还有那抹凄绝诡异的笑…如同烙印,
深深地刻进了她的灵魂深处。活下去。爬到足够高的地方。掀翻龙椅。挖出他的心肝!
为了元安,为了林家满门!这几个念头,如同带着倒刺的荆棘藤蔓,缠绕着她破碎的心,
每一次搏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却也带来一种近乎毁灭的、支撑她活下去的扭曲力量。
宫监们动作麻利,很快便将她收拾停当。粗糙的嫁衣裹在身上,
脸上被胡乱抹了点劣质的脂粉,盖住了额头的伤口和惨白的脸色,
却盖不住那双空洞眼眸深处翻涌的血海与寒冰。
一支廉价的、镶嵌着几颗暗淡假珠的凤钗被粗暴地插进她简单绾起的发髻里。“时辰到!
请王妃移驾!”总管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松。
林知晚被人从凳子上拽起。她的身体依旧僵硬,脚步虚浮,如同踩在云端。
在即将被推出殿门的那一刻,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母亲的尸体被两个宫监像拖拽破麻袋一样,毫不留情地拖向殿外更深的黑暗。
地上留下两道长长的、混杂着灰尘和血迹的拖痕。大嫂裴氏抱着啼哭不止的元安,
被另外的宫监推搡着,
走向与母亲尸体截然相反的方向——那是通往掖庭深宫的、更加绝望的深渊。
几位婶娘绝望的呜咽被沉重的殿门隔绝。“走!”身后的宫监猛地推了她一把。
林知晚踉跄一步,踏出了这间吞噬了她最后一丝温暖的冰冷囚笼。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如同垂死挣扎的残血,泼洒在巍峨宫墙冰冷的琉璃瓦上,
反射出令人心悸的暗红光芒。一辆简陋得如同运货的马车停在宫墙根下,
连象征性的红绸都没有悬挂,只有两个面无表情的士兵守在车旁,如同两尊泥塑的煞神。
宫监将她半扶半推地塞进狭窄的车厢。车厢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木料和尘土气味,
没有一丝喜庆的暖意。车帘放下,隔绝了最后的光线,
也彻底隔绝了那个埋葬了她所有至亲、浸透了林家鲜血的囚笼。车轮碾过宫道的石板,
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咯噔”声,每一声都像是碾在林知晚的心上。
车帘偶尔被颠簸掀开一道缝隙,邺京熟悉的街景在暮色中飞速倒退、模糊。
那些曾飘着桂花香的巷口,曾回荡着三哥捉弄她得逞后得意笑声的茶楼,
曾留下她和六哥并肩走过足迹的石桥…一切的一切,都在迅速远去,沉入无边的黑暗。
她蜷缩在冰冷的车厢角落,身体随着颠簸的车身微微晃动。紧紧攥在手中的乌木簪子,
冰冷坚硬,簪尾的尖锐处深深硌着她的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这痛楚,
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微弱却固执地提醒着她存在,提醒着她背负着什么。
母亲嘴角蜿蜒的黑血,父亲宁折不弯的脊梁,三叔将她高高举起时豪迈的笑声,
大哥最后望向元安那温柔不舍的眼神,三哥临刑前那声凶巴巴的“不许哭”,
六哥染血的桂花糖…这些画面,这些声音,这些至亲最后的气息,如同汹涌的潮水,
在她冰冷麻木的心湖中疯狂地冲撞、咆哮!它们不再是单纯的悲痛,
而是被巨大的仇恨和母亲以死换来的、那沉重的“活下去”的意志,反复淬炼、捶打!
每一次回忆的闪回,都伴随着心口被狠狠撕裂的剧痛,但紧随其后的,
是那乌木簪子刺入掌心的尖锐触感,是母亲临终前眼中燃烧的地狱之火!
剧痛与冰冷的恨意交织,竟在无边的绝望深渊底部,
硬生生点燃了一簇幽暗、扭曲、却足以焚尽一切的复仇之火!
“活下去…” 她无声地翕动着干裂出血的嘴唇,反复咀嚼着母亲用生命刻下的这三个字。
每一次默念,都像在吞咽滚烫的刀片,割得喉管鲜血淋漓,
却又让那簇复仇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更加疯狂!
一寒鸦啼血赴北疆 孤女衔恨启新章车轮碾过官道,
单调的“咯噔”声在死寂的车厢内回荡,如同敲击在林知晚早已麻木的心鼓上。每一次颠簸,
都震得她额角那道被粗糙布巾草草擦拭过的伤口隐隐作痛,渗出的血丝混着劣质脂粉,
在脸颊上凝成一道暗红的痂。车帘低垂,隔绝了天光,
只余下缝隙里偶尔透入的、荒野中惨淡的星月微芒,
映照着她身上那件粗陋刺目的大红嫁衣——这象征喜庆的颜色,此刻却像裹尸布般令人窒息。
她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身体随着车厢摇晃,冰冷僵硬得如同一尊失去魂魄的玉雕。
唯有紧握的右手,掌心死死攥着那支冰冷的乌木簪,尖锐的簪尾深深嵌入皮肉,
带来一丝尖锐而真实的刺痛。正是这痛楚,如同黑暗中唯一一根绷紧的弦,
维系着她尚未彻底沉沦的意识,提醒着她背负的血海深仇。母亲最后的话语,
如同淬毒的冰凌,
神智:“活下去…爬到足够高的地方…掀翻龙椅…挖出他的心肝…为了元安…” 每一个字,
都伴随着朱雀台上冲天而起的血光,父亲宁折不弯的脊梁,三叔豪迈的笑语,
大哥温柔的托付,三哥凶巴巴的“不许哭”,六哥染血的桂花糖…最终,
定格在母亲倒在冰冷地面上,嘴角蜿蜒出那道刺目黑血的凄绝画面!
“呃…” 喉咙里抑制不住地溢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又被她死死咬住下唇咽了回去。
腥甜的血气在口中弥漫开来,与记忆中刑场上浓烈的铁锈味交织在一起,几乎令她窒息。
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借由那更尖锐的痛楚,
强行压下翻涌欲呕的悲恸和几乎要撕裂胸腔的恨意。活下去。为了元安。为了林家满门!
这念头如同带着倒刺的铁蒺藜,深深扎进她血肉模糊的心房,每一次搏动都带来钻心的痛楚,
却也带来一种近乎自毁的、支撑她挺下去的扭曲力量。她的目光落在紧握簪子的手上。
借着车帘缝隙透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她冰冷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刻骨的恨意,
开始按照母亲临终的遗言,缓缓转动簪尾。左旋三圈。细微的机括摩擦声在死寂中几不可闻。
右旋五圈。指尖凝聚了全身仅存的力气,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对着簪尾那看似浑然一体的圆润凸起,狠狠按了下去!“咔哒。
”一声极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机括弹动声,在这密闭的、充斥着绝望气息的空间里响起,
如同惊雷炸响在灵魂深处!簪尾的乌木如同精巧的花苞般悄然旋开、脱落,
露出了中空的簪身。里面,赫然塞着一卷被卷得极细、泛着陈年旧纸微黄的薄绢!
林知晚的心跳,在那一瞬间仿佛骤停,随即又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她屏住呼吸,颤抖着手指,
小心翼翼地将那卷薄如蝉翼的纸卷抽了出来。冰冷的指尖触碰到绢纸,
竟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她缓缓地、近乎贪婪地,借着那一点微光,将纸卷展开。开篇,
是祖父林老将军那熟悉的、苍劲虬结如古松的笔迹,力透纸背,
书写着三个铁画银钩、仿佛蕴含着千军万马杀伐之气的古篆大字——《千机策》!
仅仅是这三个字,便如同有千钧之重,瞬间压得林知晚喘不过气!这是祖父毕生心血所凝,
是林家军纵横北境、令狄人闻风丧胆的根基!无数人掘地三尺也未曾寻得的林家至宝,
竟以这种方式,穿越了生死的阻隔,落入了她的手中!目光急切地向下移,紧接其后的,
是另一段截然不同的娟秀小楷,笔走龙蛇,灵动飘逸,却暗藏锋芒。那是母亲的笔迹!
开头便是一段惊心动魄的记述:“…永平十二年冬,北境大疫,军士倒毙者十之三四,
尸骸枕藉,状极可怖。余随军诊治,昼夜不息,然病势汹汹,药石罔效。
后于濒死一老兵创口腐肉深处,窥见异虫蠕动,细若发丝,色作暗金,其速如电。
以银针挑之,遇烈酒则僵直不动,逢人血则复生,钻噬肌骨如跗骨之蛆,歹毒异常!
其形态、习性,与南疆秘传之‘噬金蛊’有七分相似,然毒性更烈,
繁衍更速…疑为变种…其解法…需以赤阳草为主,辅以三味至阳之药引,煎熬七日,
取其精华,再佐以金针渡穴,
逼出蛊虫母体…”永平十二年冬…北境大疫…噬金蛊变种…南疆…这些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林知晚的识海!永平十二年!那正是父亲林崇山在北境取得“苍狼岭大捷”,
彻底扭转北境战局,威名响彻大胤朝野的关键之年!也正是从那场诡异的大疫之后,
军中开始有了一些针对父亲和林家不利的流言蜚语,说林家治军不严,
才导致如此惨重的非战斗减员,甚至…影影绰绰地暗示林家是否与某些邪术有所牵连!
而林家被构陷的滔天死罪——通敌叛国!那所谓的“铁证”,
正是几封指向林家与北狄暗中勾结、泄露军机、甚至意图引狄兵入关的密信!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冰水浇头,
的四肢百骸:如果…当年那场导致无数忠勇将士惨死、差点让整个北境防线崩溃的恐怖大疫,
根本就不是天灾,而是…一场处心积虑、针对林家布下的绝杀毒计?!
有人为了扳倒如日中天的林家,竟不惜以万千将士的性命为祭品,
暗中投放了这源自南疆的歹毒蛊虫?!南疆…与北境相隔万里!是谁,能有如此通天手段,
将南疆秘蛊带入北境军营?又是谁,能精准地利用这场大疫作为契机,
在多年后编织出“通敌叛国”的弥天大谎,将林家满门钉死在耻辱柱上?!母亲裴清璃,
这位曾亲历那场人间地狱、以精湛医术挽救了许多生命的军医,
她不仅敏锐地察觉了这蛊毒的异常,更将其特征、可能的来源以及至关重要的解法,
连同祖父的《千机策》一起,封存在这支乌木簪中,隐忍多年,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交给她!为什么?母亲为何如此笃定,这份关于陈年蛊毒的记载,
对她今日远嫁北朝、面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摄政王言昭,会有用?
母亲临终前那句石破天惊的“他或许…不姓言!
”以及那点“眉宇间的朱砂痕”…难道…言昭,这位权倾北朝的摄政王,
他的身世…竟与这桩陈年旧案、甚至与林家当年的遭遇,有着某种隐秘而致命的关联?!
“嘶…” 林知晚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攥着薄绢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冰冷的恨意如同淬毒的冰锥,
狠狠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原来如此!原来林家满门忠烈,
赤胆忠心,竟是被如此阴毒卑劣、丧尽天良的手段构陷至此!
滔天的恨意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熔岩,在她冰冷的身躯里疯狂奔涌、咆哮!
那恨意是如此纯粹,如此冰冷,几乎要将她仅存的理智焚烧殆尽!车轮依旧在单调地滚动,
碾过崎岖的道路,碾过沉寂的黑夜。不知过了多久,颠簸骤然加剧,车身猛地一顿,
停了下来。“到了!下车!” 车帘被粗暴地掀开,
一股夹杂着沙砾和寒意的凛冽北风瞬间灌入,吹得林知晚身上单薄的嫁衣猎猎作响,
刺骨的寒意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外面传来士兵粗声粗气的呼喝,
伴随着战马不耐的响鼻声。她抬起眼,透过掀开的车帘望去。
眼前并非预想中北朝都城的繁华景象,而是一片荒凉肃杀的旷野。天色是灰蒙蒙的铅青色,
低垂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伏倒,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远处,
一道由粗粝巨石垒砌、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冷硬孤峭的关隘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
沉默地矗立在地平线上。关隘之上,隐约可见森严的旌旗和如同标枪般挺立的士兵身影。
这里,是北境与大胤接壤的最后一道关隘——铁壁关。关外,便是北朝的疆土。
几个穿着北朝制式皮甲、面容冷硬的士兵围了上来,目光如同打量货物般,
在她身上那件简陋刺目的红嫁衣和苍白失魂的脸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轻蔑。
“这就是大胤送来的和亲王妃?”一个领头模样的络腮胡军官操着生硬的官话,
语气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弄,“啧,看着倒像个没断奶的丫头片子,还一身晦气!
” 他的目光扫过林知晚额角未干的血迹和眼中尚未褪尽的猩红。林知晚垂下眼帘,
掩住眸底翻涌的冰冷寒芒。她没有理会那军官的侮辱,
只是默默地将那卷记载着惊天秘密和家族传承的薄绢,连同那支恢复了原状的乌木簪子,
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冰凉的簪身紧贴着心口,带来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镇定感。
她被人从冰冷的车厢里拽了出来,双脚落在坚硬冰冷的土地上。凛冽的北风如同无数把小刀,
瞬间割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刺入骨髓。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身体却依旧挺得笔直,
如同风雪中一株不肯折腰的幼竹。就在这时,一阵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踏碎了旷野的寂静。林知晚循声望去。只见一队玄甲骑兵,如同黑色的铁流,
自铁壁关的方向席卷而来。为首之人,身披玄色大氅,内衬暗金软甲,
骑在一匹通体漆黑、神骏异常的高头大马上。距离尚远,看不清面容,
只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沉重如山的威压和凛冽如刀的寒意。那威压是如此强烈,
以至于他身后的数十精骑都仿佛成了无声的背景。队伍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
马蹄踏起的烟尘在寒风中缓缓飘散。为首那人端坐马上,纹丝不动。他的目光,
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了凛冽的寒风,精准地落在了林知晚身上。
那目光冰冷、漠然,不带一丝温度,更无半分对新妇的好奇或审视,
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审视死物般的平静。仿佛她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件被随意丢弃在路边的、碍眼的垃圾。
林知晚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那目光中蕴含的、足以冻结血液的绝对冷漠和深不可测的威势!她强迫自己抬起头,
迎向那道目光。终于,她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极其年轻、却也极其冷峻的脸庞。
轮廓分明如刀削斧凿,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眉心处,一点殷红如血的朱砂痣,在苍白的肤色映衬下,
如同雪地里绽开的一朵妖异红梅,又似一滴凝固的、永不干涸的血泪!朱砂痕!
母亲临终前所说的朱砂痕!林知晚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轰然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那点朱砂,像一把钥匙,
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很多年前,在她还很小的时候,
似乎听父亲和几位叔伯在书房密谈时,偶然提起过一个名字。
一个同样惊才绝艳、却最终惨遭灭门之祸的家族——谢家!
父亲当时的语气充满了痛惜和愤怒。她模糊记得,
父亲曾扼腕叹息:“…谢家那孩子…眉心一点朱砂…天生聪慧…可惜了…”谢…言…,难道?
昭…昭雪?谢家后人?!母亲那句“他或许…不姓言!”如同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响!
原来如此!难道这位权倾北朝、威势赫赫的摄政王言昭,
竟是多年前同样被满门屠戮的谢家遗孤!巨大的震惊如同狂潮般席卷了林知晚!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将她穿透,大脑却在飞速地转动、串联!谢家!
同样是满门忠烈,同样是被构陷灭门!同样是源自南国的卑劣手段!
就在林知晚心念电转、震惊难言之际,马上的言昭终于有了动作。他并未下马,
甚至连目光都未曾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瞬,仿佛她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只是微微侧过头,对着身旁侍立的一名玄甲将领,薄唇轻启,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穿透寒风,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冽质感,
传入林知晚的耳中:“南国送来的‘礼物’?” 那语气平淡无波,
却蕴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轻蔑与嘲讽,“既到了我北境,便是我北境之物。带回去,
找个地方安置了。”话音落下,他不再看林知晚一眼,仿佛处理了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那匹神骏的黑马立刻迈开步子,载着他那孤峭冷硬的背影,
带着那队沉默如山的玄甲亲卫,如同黑色的潮水,朝着铁壁关内涌去。
沉重的马蹄声敲打在冻土上,也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林知晚的心上。
寒风卷起他玄色大氅的衣角,猎猎作响,很快便消失在关隘巨大的阴影之中。
只留下原地那冰冷的命令,和一群同样冰冷、执行命令的北朝士兵。“王妃,请吧。
” 先前那个络腮胡军官走了过来,语气依旧生硬,但那份轻蔑中,
似乎又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自家王爷命令的敬畏。他做了个手势,指向关内。
林知晚站在原地,刺骨的北风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体吹透。
额角的伤口在寒风刺激下阵阵抽痛。然而,此刻她心中翻涌的,
却不再是单纯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望着言昭消失的方向,望着那高耸如铁壁般的关隘,
林知晚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北境凛冽而干燥的空气。那空气如同带着冰碴,
刮过她的喉咙,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清醒!
闻…还有…这位身世成谜、背负同样血仇的北朝摄政王…无数线索在她脑中疯狂碰撞、交织,
最终凝聚成一点幽深、冰冷、却又燃烧着毁灭烈焰的寒芒!她抬起手,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贴身藏匿的乌木簪,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冰冷。然后,
她挺直了被寒风几乎吹透的脊梁,迈开了脚步。一步,踏过铁壁关下冰冷坚硬的土地。一步,
踏入这陌生而充满未知的北境之地。一步,踏入这由血仇铺就、通往权力巅峰的荆棘之路!
关隘巨大的阴影将她纤瘦的身影彻底吞没。前方,是北朝的疆域,是言昭的领地,
更是她复仇之路的起点。寒风在关隘的垭口发出凄厉的呼啸,如同万千冤魂在齐声呜咽。
林知晚迎着风,一步一步,走得异常缓慢,却又异常坚定。
那身简陋的红嫁衣在灰暗的天色下,如同一抹凝固的血痕,倔强地刺破这片肃杀的荒凉。
二冷苑初试金针术 暗夜惊逢旧时簪铁壁关巨大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兽之口,
将林知晚彻底吞噬。关隘之内,是全然不同的天地。朔风更为凛冽,卷着细碎的雪沫和沙砾,
抽打在脸上,如同无数冰冷的针尖。空气干燥而冷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感,
吸入肺腑,化作一片冰寒。她被粗暴地塞进另一辆更为简陋、四面透风的马车,
由一小队沉默的北朝士兵押送着,离开了那道象征国界的冰冷石壁。
车轮碾压在冻得坚硬如铁的土地上,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声响,一路向北,
朝着北朝的心脏——王庭龙城的方向驶去。沿途的风景,是望不到边际的枯黄与灰白。
稀疏低矮的灌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偶尔可见被冻僵的野兽尸体,皮毛上凝结着白霜。
天空永远是那种压抑的铅灰色,低垂的云层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村庄寥落,人烟稀少,
仅有的几处聚居地,也多是低矮的土坯房,烟囱里冒出的稀薄炊烟,
瞬间便被寒风撕扯得无影无踪。所见之人,无论男女老少,脸上都刻着风霜与坚韧的痕迹,
眼神警惕而疏离。这是一片被严寒与战火反复淬炼的土地,荒凉、肃杀,
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坚韧与排外。颠簸与寒冷是无休止的折磨。
林知晚蜷缩在冰冷的车厢角落,裹紧身上那件单薄得如同纸片的红嫁衣,身体早已冻得麻木,
只有心口紧贴着乌木簪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那是她与过往、与血仇、与那渺茫希望的唯一联系。《千机策》上祖父铁画银钩的兵法推演,
母亲娟秀小楷记载的噬金蛊秘辛,还有那个惊心动魄的猜测——!
这些念头如同冰层下奔涌的暗流,在她冻僵的脑海中反复冲刷、激荡。
每一次颠簸带来的剧痛,都让她将这些信息咀嚼得更深,将那刻骨的恨意淬炼得更冷、更硬。
不知行了多久,当暮色再次吞噬荒野,一座巨大城池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不同于邺京的精致繁华,龙城更像一头匍匐在冻土荒原上的钢铁巨兽。
城墙由巨大的、未经打磨的黑色巨石垒砌而成,高耸入云,在暮色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城楼上旌旗招展,猎猎作响,巡弋的士兵盔甲鲜明,如同钉在城墙上的铁钉,
森严的杀气即使隔得很远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马车没有进入喧嚣的主城,
而是沿着冷清的外城道路,驶向一片靠近北面城墙、异常僻静的区域。最终,
在一座看起来像是被遗忘的别院门前停下。院墙很高,也是黑色的巨石,大门紧闭,
门环上锈迹斑斑,透着一股陈腐的衰败气息。门楣上没有任何匾额,
只有岁月留下的深深蚀痕。“到了,王妃。” 赶车的士兵语气平板,毫无敬意,
“王爷吩咐,请您在此处静养。”“静养”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冰冷的讽刺。
大门被一个佝偻着背、满脸褶皱的老仆费力地拉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和淡淡药草味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林知晚沉默地下了车,踏入门内。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其荒凉破败的院落。枯死的藤蔓爬满了斑驳的墙壁,
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庭院中央是一口早已干涸、井口结满厚厚冰凌的石井。
几间厢房门窗歪斜,窗纸破碎,在风中呜咽作响。积雪覆盖着枯草和碎石,
只有一条被勉强清扫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小径通向主屋。整个院子死气沉沉,
透着一股被遗弃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王妃,这边请。” 老仆的声音沙哑干涩,
浑浊的眼珠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麻木的恭敬。
他引着林知晚走向主屋旁边一间稍小的厢房。推开门,一股更浓的霉味涌出。
屋内陈设简陋到了极致:一张铺着薄薄草席的硬板床,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旧木桌,
一把吱呀作响的竹椅。墙角堆着些杂物,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窗户纸破了大洞,
寒风毫无阻碍地灌入,吹得桌上的油灯火苗疯狂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每日会有人送些吃食过来。若无吩咐,老奴告退。” 老仆说完,也不等林知晚回应,
便佝偻着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那扇同样吱呀作响的破门。门一关上,
屋内便只剩下寒风呼啸的声音和油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林知晚。
她走到床边,手指拂过冰冷的草席,触手粗糙冰凉。环顾这如同冰窖般的囚笼,
她心中没有悲凉,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安置”?不过是一个体面的囚禁之所罢了。
那位摄政王,对她这个“南国送来的礼物”,连表面的敷衍都吝于给予。他需要的,
妻子的精油瓶精油林薇最新好看小说_已完结小说妻子的精油瓶精油林薇
东汉道士在民国当差(周婉清冰冷)完结版免费阅读_东汉道士在民国当差全文免费阅读
别碰我顾琛林薇薇全章节免费在线阅读_《别碰我》精彩小说
命绝红色嫁衣万钧小茹热门小说阅读_好看的小说推荐完结命绝红色嫁衣万钧小茹
氧气与法律条纹冰冷一种免费小说完结_最新章节列表氧气与法律条纹(冰冷一种)
古镜寻君已成殇(苏清雅萧景珩)小说推荐完本_全本免费小说古镜寻君已成殇苏清雅萧景珩
雪崩群鸟高飞(艾岗巴于辉)热门小说_完结版小说全文免费阅读雪崩群鸟高飞(艾岗巴于辉)
石缝里的蔷薇林晚沈泽宸热门的网络小说_完整版小说石缝里的蔷薇(林晚沈泽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