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弈沈砚之赵珩免费完结版小说_小说完结骨弈沈砚之赵珩

夜漏过了三刻，侯府的灯笼次第灭了，只剩下巡夜的灯笼在巷陌里晃，像只昏昏欲睡的眼。

沈砚之坐在妆镜前，指尖捻着枚银针。

针尖在烛火上燎过，泛出点青白的光，刺得人眼生疼。

他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挑开鬓角的发丝——那里有颗极小的红痣，是苏明薇原本就有的，可昨夜他摸到时，却发现痣的边缘泛着层青黑，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蠕动。

“姑娘，您这都对着镜子瞧了半个时辰了。”

锦儿端着碗莲子羹进来，见他还在折腾，不由叹了口气，“仔细伤着皮肤，明儿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呢。”

沈砚之没回头，只盯着镜中的自己。

苏明薇的脸在烛火里明明灭灭，眼尾的胭脂痣被烛光映得像滴将落未落的血。

可当他微微偏头，让光线斜斜打在颊边时，那层青黑忽然清晰起来，顺着痣的边缘蔓延，在皮肤下游走，像条细瘦的骨头在拱。

“把灯熄了。”

他忽然说。

锦儿愣了愣，还是依言吹灭了烛火。

屋里顿时暗下来，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进来，在镜面上铺了层薄霜。

沈砚之凑近镜子，借着月光细看——这回看得分明，那青黑的纹路不是别的，竟是行极小的字，笔画扭曲得像虫爬，凑在一起是“祠堂东，第三砖”。

是柳姨娘的字迹。

他在那页账册碎片上见过，她写“库”字时总爱把最后一捺拖得很长，像把带血的刀。

沈砚之猛地后退，后腰撞在妆台上，台上的胭脂盒摔在地上，碎成几瓣。

胭脂洒出来，在青砖地上洇开，像朵骤然绽开的血花——这声音太响，他听见院墙外的巡夜人顿了顿，脚步声停了片刻，才又拖沓着远去。

“姑娘！”

锦儿慌忙去捡碎片，手指被划破了，血珠滴在胭脂里，红得更刺目，“您这是怎么了？

吓着奴婢了。”

沈砚之按住她的手，目光落在她流血的指尖：“这伤……得找些草药敷上。”

他记得赵珩的书房里有个药箱，上次去送账本时瞥见的，角落里堆着些晒干的三七，是止血的良药。

他披了件素色披风，借着月色往书房去。

侯府的夜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呜呜咽咽，像谁在哭。

路过花园时，他看见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投在地上，枝枝桠桠的，像只张开爪子的鬼。

树下有个黑影在动，他忙躲到假山后，看见是林姨娘身边的丫鬟，正鬼鬼祟祟地往土里埋什么东西，动作快得像偷东西的鼠。

等丫鬟走了，沈砚之才敢出来。

他走到槐树下，借着月光刨开刚埋过东西的土——土里埋着个小小的布偶，布偶胸口插着根针，针尾系着张纸条，上面写着“苏明薇”三个字，字迹潦草得像是用指甲划的。

他把布偶扔进旁边的池塘，看着它浮在水面上，像具小小的尸体。

转身要走时，却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咔哒”声，像骨头被踩碎的响动。

沈砚之猛地回头，月光下，赵珩正站在不远处的石桥上，手里把玩着盏琉璃灯。

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嘴角勾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只盯着猎物的狼。

“三姨娘倒是好兴致，深更半夜在园子里刨土，是在找什么宝贝？”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冰砸在水面上，冻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冷。

沈砚之定了定神，屈膝行礼：“妾身夜里睡不着，出来透透气，不小心碰倒了花锄，惊扰侯爷了。”

赵珩提着灯走过来，灯光照在他鞋上——还是那双石青色的靴子，只是今晚的鞋底干干净净，连点泥星子都没有。

他停在沈砚之面前，琉璃灯往他脸上凑了凑，暖黄的光把那层青黑映得无所遁形。

“这是什么？”

赵珩的指尖忽然伸过来，停在他鬓角的红痣上方，却没真的碰到，“本侯记得，苏小姐的痣，不是这样的。”

沈砚之的后背瞬间沁出层冷汗。

他攥紧了袖中的银针，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只要赵珩再往前一点，他就敢用这根针逼退他，哪怕暴露身份也在所不惜。

可赵珩却收回了手，转身往书房走去：“进来吧，本侯正好有些账目要问你。”

书房里弥漫着股淡淡的墨香，还混着点药草的味道。

赵珩坐在书案后，案上摊着几本账册，旁边放着个小巧的药箱，正是沈砚之想找的那个。

他随手翻着账册，头也不抬地说：“坐。”

沈砚之在他对面坐下，目光却被书案后的那面墙吸引。

墙上挂着幅山水画，画的是秋山行旅图，可他总觉得那山的轮廓不对劲，像是用无数根骨头堆起来的，山脊的线条锐利得能割伤人的眼。

“昨日让你理的账，理得如何了？”

赵珩忽然问。

沈砚之收回目光，轻声道：“回侯爷，大致理清楚了，只是有几处采买的数目，妾身瞧着有些蹊跷。”

他故意提到那页带墨点的账册，想看看赵珩的反应。

赵珩翻账册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哦？

哪里蹊跷？”

“就说这页吧，”沈砚之翻开账册，指着那个墨点，“买了十斤朱砂，却只记了五斤的账，剩下的五斤，难不成是自己长腿跑了？”

赵珩的眼神深了深，忽然笑了：“三姨娘倒是心细。

不瞒你说，这剩下的五斤，是本侯让人拿去祠堂了。

老夫人信佛，总要用些朱砂画符，图个心安。”

又是祠堂。

沈砚之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不动声色：“原来如此，是妾身多心了。”

赵珩没再追问，转而说起别的事。

他问起苏明薇在家时的琐事，问她读过什么书，认得什么字。

沈砚之凭着记忆里的零碎信息应付着，指尖却在袖中反复摩挲那行“祠堂东，第三砖”的字迹——赵珩在撒谎，祠堂里根本不需要朱砂，柳姨娘的账册碎片上分明记着，祠堂的香炉里只烧一种特制的香料，那香料里掺着骨灰，见不得朱砂。

正说着，赵珩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身子都弯了下去。

他伸手去摸药箱，手指却抖得厉害，半天没打开。

沈砚之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帮他打开了药箱。

药箱里整齐地放着些瓶瓶罐罐，其中一个小瓷瓶上贴着张字条，写着“止痛”二字。

沈砚之刚要拿起来，却被赵珩一把按住了手。

他的手心滚烫，还带着点湿意，像是刚受过伤。

“不必了。”

赵珩的声音有些沙哑，“老毛病了，忍忍就过去了。”

沈砚之却在他按住自己的瞬间，瞥见他手腕内侧有道极淡的疤痕，形状像个月牙，和柳姨娘心腹丫鬟信物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他猛地抬头，对上赵珩的眼——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竟盛满了疲惫，像只斗了太久的兽，终于露出了破绽。

“侯爷，”沈砚之忽然说，“妾身知道有种草药，专治这种咳嗽。”

赵珩挑眉：“哦？

什么草药？”

“是妾身小时候在乡下见的，”沈砚之垂下眼，掩去眸中的精光，“叫骨碎补，听说是长在老骨头堆里的，能治各种瘀伤。

只是这药不好找，得去……得去祠堂附近找，是吗？”

赵珩打断他，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沈砚之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赵珩果然知道祠堂的秘密，甚至可能和柳姨娘的死有关。

他抬起头，首视着赵珩的眼睛：“侯爷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瞒着妾身？”

赵珩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站起身，走到那幅山水画前。

他伸手在画轴上轻轻一按，画“咔哒”一声弹开，露出后面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别的，只有一面小小的铜镜，镜面蒙着层灰，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你自己看吧。”

赵珩的声音有些疲惫。

沈砚之走过去，拿起那面铜镜。

他用袖口擦去镜面上的灰，镜中顿时映出张脸——不是他的，也不是赵珩的，而是张陌生的女子面容，眉眼间和柳姨娘有几分相似，只是脸色惨白，嘴角带着丝诡异的笑，像是临死前被人强行刻上去的。

“这是……”沈砚之的声音有些发颤。

“柳姨娘的姐姐。”

赵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十年前，死在祠堂里。”

沈砚之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她和柳姨娘一样，也发现了账本的秘密。”

赵珩走到他身边，看着镜中的女子，眼神复杂，“皇帝让我处理掉她，我没答应，结果她就被人做成了这面镜子，送到了我面前。”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耳语，“柳姨娘之所以疯癫，就是因为看到了这面镜子。”

沈砚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

他看着镜中的女子，忽然发现她的嘴角有颗极小的痣，位置和苏明薇鬓角的红痣一模一样。

而那痣的边缘，也泛着层青黑，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蠕动——和他鬓角的红痣，一模一样。

“现在，你还想去祠堂吗？”

赵珩问，语气里带着点嘲讽，又带着点别的什么，像在心疼，又像在警告。

沈砚之攥紧了手中的铜镜，指尖因为用力而嵌进镜面的边缘，疼得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柳姨娘的姐姐，柳姨娘，还有他自己，都像这面镜子里的人一样，被卷入了这场以骨头为棋的博弈里，要么赢，要么就被做成新的镜子，永远困在这侯府的阴影里。

“去。”

他听见自己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明日一早，我就去祠堂。”

赵珩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释然，又带着点决绝：“好。

本侯陪你一起去。”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格外亮，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两道交缠的影子。

沈砚之低头看着镜中的自己，苏明薇的脸在月光里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柳姨娘姐姐的脸，再然后，是片暗沉沉的血色，像有无数根骨头从血里伸出，正一点点攀上来，要把他拖进那无尽的黑暗里。

他忽然想起李太监说的那句话——侯府的镜子多，照得见你这张脸，也照得见你心里藏着的骨头。

原来不是玩笑。

这侯府里的每面镜子，都藏着人的骨头，每到夜里，那些骨头就会在镜中轻轻作响，像在召唤新的祭品。

而他和赵珩，就是那即将被献祭的棋子，要么在这场骨弈中胜出，要么就成为新的镜中骨，永远困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笼里。

沈砚之把铜镜放回暗格，转身看向赵珩。

月光照在赵珩的脸上，他的轮廓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清晰，像用刀刻出来的一样。

沈砚之忽然觉得，他们或许真的能成为盟友，不是因为信任，而是因为他们都听见了镜中骨头的声响，都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明日，”沈砚之轻声说，“早去早回。”

赵珩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只是当沈砚之转身离开时，他忽然开口：“你的鬓角……若是疼，就用些骨碎补吧，那药确实管用。”

沈砚之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走出书房时，他摸了摸鬓角的红痣，那里果然隐隐作痛，像有根细小的骨头在皮肤下游走，发出极轻的声响，和祠堂方向传来的风声，渐渐合在了一起。

夜更深了，侯府的灯笼彻底灭了，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沈砚之知道，明日的祠堂之行，会是场九死一生的博弈，可他别无选择。

因为他心里的那根骨头，己经和镜中的骨头一起，开始发出渴望鲜血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