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指尖刚触碰到那面铜镜时,古玩市场的灯笼刚刚亮起。
朱红色的灯笼穗子垂在玻璃柜台上,把铜镜背面的铜绿照的像陈年的苔衣,
“光绪二十三年”的刻字被无数人摸得发亮,
边角却还留着细密的凿痕--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什么。
“小姑娘好眼力”老板用抹布擦拭着柜台,竹制的扇骨在腰间发出轻响,
“这镜子是前清户部侍郎府里流出来的,据说能照见不该见的东西。”他压低声音,
指腹点了点镜面,“上个月有个老先生来看,说这铜镜的铜锈里掺了人血,
是当年主人家下的咒。”林夏刚要追问,指尖突然传来针扎似的疼痛。她低头看,
指尖被铜镜边缘的毛刺划破,血珠滴在镜面上,瞬间晕开成一朵暗红色的花,下一瞬,
她像被无形的手拽进旋涡,耳边是老板惊惶的尖叫,
眼前却炸开无数碎片--穿马褂的男人在堂前踱步,梳旗头的女人在荷花池边垂泪,
还有个和她长得极像的少女,脖颈上淌着血,倒在雕花床前。最后定格的,
是少女涣散的瞳孔里映出的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在光绪年间的铜镜里,
像个格格不入的笑话。再次睁眼时,林夏花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雕花床的帐顶垂着绛色流苏,丝线磨得发亮,尾端缀着的不是珍珠,是染成米白色的料珠,
在晨光里泛着廉价的光。脖颈处的钝痛顺着脊椎爬上来,她伸手去摸,
纱布下的伤口凹凸不平,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划刮过。"小姐醒了!"青禾端着铜盆冲进来,
粗布裙裾扫过地面的青砖,带起一阵灰。这丫鬟约莫十五六岁,颧骨上有块浅褐色的痣,
看见林夏坐起身,手里的铜盆"哐当"砸在地上,水溅了满地,"太医说您要是今儿再不醒,
就......""我睡了多久?"林夏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她记得自己明明在古玩市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三天了!"青禾扑过来想扶她,
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青紫的瘀伤,"您三天前在荷花池边落水,
被家丁捞上来时已经没气了,是太医扎了三针才救回来的......"荷花池。
这个词像冰锥刺进林夏的太阳穴。她突然想起铜镜里的画面——那个脖颈流血的少女,
正是倒在荷花池边的。"谁送我回来的?"林夏掀开被子,脚刚沾地就一阵发虚,
"那天池边还有谁?"青禾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慌忙去捡地上的铜盆:"就......就您和二小姐啊。二小姐说您是失足掉下去的,
她喊了半天才有人来......""是吗?"林夏盯着她发抖的指尖,"可我怎么记得,
有人在我背后推了一把?"青禾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铜盆再次落地。这次林夏看清了,
她手腕内侧有圈新鲜的勒痕,像是被细麻绳捆过。当天下午,林夏借着"换药"的由头,
支开了王氏派来的老妈子,把青禾堵在里间。"说吧,"她把玩着桌上的银簪,
簪头的石榴纹缺了个角,"王氏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眼睁睁看着我被沈知婉推下水?
"青禾"扑通"跪在地上,膝盖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小姐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林夏冷笑一声,将银簪扔到她面前,"这簪子是你前天偷偷扔进荷花池的吧?
簪头的石榴纹缺角,和我脖颈伤口里嵌的碎银碴对上了。你以为把它藏在石头缝里,
就没人能找到了?"这是她早上让相熟的小丫鬟去池边摸的。
原主沈知意的陪嫁里有本首饰账,清楚记着这支"石榴纹银簪"是十岁生辰时,
生母柳氏送的礼物。青禾的嘴唇哆嗦着,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是夫人逼我的!
她说要是我不帮二小姐,就把我妹妹卖到窑子里去!那天在池边,二小姐用簪子划伤了您,
是我把簪子捡走藏起来的......"林夏的心沉了下去。她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
觉得或许只是意外,现在看来,这根本是场蓄谋已久的谋杀。"王氏为什么要杀我?
"她蹲下身,看着青禾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我生母柳氏去世三年了,
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嫡女,碍着她什么了?""因为选秀!"青禾突然拔高声音,
又慌忙捂住嘴,"内务府下个月要来选秀,您是嫡女,按规矩要先去参选。
可夫人想让二小姐进宫,说只要您死了,
就能让二小姐顶您的名字......"林夏这才注意到,梳妆台上的铜镜边缘,
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柳氏女知意,年十六,待选秀"。原来原主沈知意,
本是要参加光绪二十三年的选秀的。接下来的几天,林夏装作仍在昏迷的样子,
听着青禾和老妈子的闲聊,拼凑出这个侍郎府的全貌。原主的父亲沈怀安是个五品侍郎,
懦弱无能,府里大小事全由继室王氏说了算。柳氏生前是先帝亲封的"慧嫔",
因得罪太后被打入冷宫,病逝前把唯一的女儿沈知意托付给沈怀安,还留下一箱遗物,
其中就有那面铜镜。"听说柳嫔娘娘的遗物里,有件能让女子得宠的宝贝。
"老妈子在廊下择菜,声音压得极低,"夫人找了三年都没找到,
估摸着是藏在那面铜镜里了。""可不是嘛,"另一个丫鬟接话,
"前儿我还看见夫人让二小姐去翻小姐的箱子,说是要找'旧衣'烧给柳嫔娘娘,
谁不知道是想找宝贝......"林夏躺在帐里,指尖抠着被子上的针脚。
柳氏是先帝宠妃,她的遗物里藏着什么?王氏费尽心机想让沈知婉顶包选秀,
难道不只是为了荣华富贵?夜里,她趁着青禾睡熟,摸到梳妆台前。铜镜被擦得锃亮,
映出张苍白的脸——柳叶眉,杏核眼,鼻梁右侧有颗极小的痣,
和她外婆老照片里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她试着用指尖蘸了点口水,抹在镜缘的铜锈上。
那处的铜绿果然淡了些,露出底下刻着的三个字:"藏坤舆"。坤舆?林夏的心猛地一跳。
她是历史系的学生,知道"坤舆"在古文中指的是大地,也暗指江山社稷。
柳氏藏在镜子里的,难道是和江山有关的东西?第五天清晨,
沈知婉穿着件水绿色的旗装来探病。她比原主小一岁,梳着双丫髻,
鬓边插着支赤金点翠步摇,走路时发出细碎的响。"姐姐身子好些了?
"她故作亲昵地坐在床边,帕子上绣着的并蒂莲针脚粗糙,一看就是乡下绣娘的手艺,
"母亲说你要是还不好,就让我替你去给太后请安呢。"林夏注意到她左手小指缠着纱布,
指甲缝里还有点暗红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过。"有劳妹妹挂心了。
"林夏咳了两声,目光落在她的步摇上,"这支点翠步摇真好看,是去年母亲赏你的吧?
我记得那批贡品里,只有一支点翠步摇,按规矩该赏给嫡女才是。"沈知婉的脸瞬间涨红,
下意识地想把步摇摘下来:"姐姐说笑了,是母亲疼我......""我可没说笑。
"林夏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腹按在她小指的纱布上,"妹妹这手怎么了?像是被银器划的。
说来也巧,我落水那天,好像看见池边有支银簪,和我丢的那支很像呢。
"沈知婉猛地抽回手,打翻了床边的药碗。黑褐色的药汁溅在水绿色的旗装上,
晕出难看的污渍。"我还有事,先走了!"她几乎是逃着离开的,步摇上的珠串撞在门框上,
掉了颗下来,滚到林夏脚边。沈知婉走后,青禾慌忙来收拾残局。
林夏捡起那颗珍珠——是染了色的料珠,用指甲一刮就掉了层皮。"这就是贡品?"她冷笑,
"王氏连件像样的首饰都舍不得给她,可见也不是真心疼她。"青禾低着头,
声音发颤:"二小姐其实是夫人从乡下抱来的。听说当年柳嫔娘娘生小姐时,
夫人生的是个死胎,她怕被老爷怪罪,就买通稳婆,
用乡下一个农户的女儿换了小姐......"林夏愣住了:"你的意思是,沈知婉是假的?
那我呢?我真是柳氏的女儿?""是......"青禾目光闪躲,从怀里掏出个布包,
里面是块半旧的襁褓,"这是小姐您出生时用的,上面绣着柳嫔娘娘的闺名'柳如眉'。
"襁褓的边角绣着朵极小的玉兰花,针脚细密,和林夏外婆留给她的那块手帕上的花纹,
一模一样。第七天夜里,林夏被窗外的脚步声惊醒。她屏住呼吸,
听见王氏的声音在廊下响起:"......药已经换了,这次用的是'牵机引',
发作时像落水呛咳,神不知鬼不觉。等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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