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其他家欢声笑语。而妈妈却蜷缩在地上，捂着5个月大的肚子，疼得抽搐，
流血不止。半小时前，饿得发晕的妈妈吃了一口辣鱼。奶奶坚信酸儿辣女，
撇着嘴说：“她吃了一口辣，把肚子里男娃的性别给坏了。”小金孙变成赔钱货。
爸爸气得狠踹妈妈的肚子：“生不出儿子的婆娘，不如和肚子里的女娃一起死掉。
”不管我怎么磕头，他们都不叫救护车。零点钟声响起，满地的鞭炮皮子好红，
妈妈身下的鲜血更红。震天的炮声盖过了我撕心裂肺的求救：“救命啊！
快来人救救我妈妈……”1今天是除夕，妈妈大着肚子，一个人从下午三点忙到晚上十点。
最后一盘剁椒鱼头出炉时，她突然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妈妈！
”我连忙用勺子挖了块鱼肉塞到她嘴里。妈妈忙了大半天，一口水都没喝，一定是低血糖了！
饿昏头的妈妈抢过勺子，忍不住又挖了几块鱼肉塞进嘴里。等她反应过来，
又惊慌地藏到身后。“别让人瞧见。”谁知奶奶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
指着我们大叫：“好啊！你竟然偷吃辣的！”她冲过来推倒我，抬手狠狠扇了妈妈一巴掌。
“我不早说过了吗？仙婆说你肚子里是女娃，想要把女娃变成男娃，
你到生娃之前得一直吃酸的，不能碰辣的！”“坚持好几个月了，你就这么馋吗？
非得让我老婆子没孙子是不是？！”妈妈缩在墙边，小声地解释。“我、我刚才饿得不行了，
没控制住……”这句话令奶奶更加生气。她粗鲁地掐住妈妈的下巴，
用手指伸进妈妈的嘴里抠喉咙。“饿？饿你就能吃辣害我的小金孙变成赔钱货？
”“你是饿死鬼投胎吗？嘴巴这么馋！快，快点给我吐出来！
”逼得妈妈将鱼肉和今天喝的酸笋粥全都吐了干净。止不住地咳嗽，眼睛蓄满泪水。
奶奶依旧不肯放过她。一手抓住妈妈的头发，一手拿起灶台上的锅铲，
不停地抽在妈妈的嘴巴上。“叫你嘴馋！叫你吃辣的！今天一定叫你长长记性！
”“母鸡好歹能下蛋，你进门八年了，不仅没能传宗接代，还生了瑶瑶这个贱丫头，
她长到七岁不知花了我们多少钱。”“好不容易肚子又大了，你却连嘴馋都忍不了，
坏我小金孙的性别……”不，不是这样的。我哭着扑上前抓住奶奶拿锅铲的手，
挡在妈妈面前。“奶奶快住手，是我喂妈妈吃鱼的，您不要打她了呜呜……”2慌乱之下，
我的指甲不小心在奶奶手背上划了道浅浅的血痕。她瞬间暴怒，用力甩开。
“原来是你这个贱丫头害了我的小金孙，你这个早该死在娘胎里的畜生！
”我整个人被大力甩到煤气罐上，脑袋受到重击后“嗡嗡”地响。
一股热热的东西从额头流进眼睛里……“瑶瑶！”妈妈慌忙跪下来护住我，
心疼地瞧我的额头。我的额头很疼，眼睛又酸又涩，看到的东西全蒙上了一层红色，
十分模糊。可还是看清了妈妈的嘴角又红又肿，有很多血。
而奶奶的锅铲一下又一下落在她的背上。“生不出儿子的懒婆娘，害死弟弟的贱丫头，
你们娘俩就是来我李家讨债的！”妈妈不敢动，也不敢松开我。
滚烫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砸在我的脸颊上。我觉得心里好像也被砸了几下，闷闷的疼。妈妈，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您才要忍下所有的委屈。在我刚有记忆时，
妈妈也曾经试图反抗过奶奶和爸爸。那次爸爸让我扫院子，我拿不稳扫把，
不小心把落叶和尘土扫到了奶奶的脚上。奶奶的布鞋脏了。她一把夺过扫把，
将我抽得全身是血，发起了高烧。妈妈回来后和奶奶大吵一架，然后抱着我要喊着回外婆家，
再也不回来了。谁知爸爸一把将我扯过去，
骑上摩托车把我扔到了三十多公里外的偏僻镇子上，说是要给妈妈一个教训。
幸亏那天镇子上是集市，有人报了警，崩溃的妈妈才能找回我。从那以后，
奶奶和爸爸越来越过分。只要妈妈一有什么不顺他们的心，就当着她的面狠狠打我，
或者说要把我丢到山里喂狼。妈妈怕极了，她知道奶奶和爸爸真的会那样做。
我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妈妈慢慢地变得不敢说一句苦，不敢违背他们的命令，
默默忍受着所有打骂。她只会在深夜时悄悄对我说：“瑶瑶啊，你要快快长大，
等你上初中了，妈妈会想办法送你到姨妈家那边的寄宿学校。”“就算放假你也不要回来，
妈妈会和你爸爸拼命，会离开这个家。
”“到时候我们娘俩就安安心心地生活……”妈妈为了我，这么多年一直在忍受痛苦。
直到现在，奶奶把她打得满头是汗，她也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紧紧抱着我。眼睛里热热的，
更酸更涩了。“妈，惠春肚子还揣着娃呢，你打得那么用力，万一把我儿子打掉了怎么办？
”“再说了，大过年的你发那么大火干嘛？”爸爸出现在厨房门口。
埋怨奶奶不顾及他未来的“宝贝儿子”，仿佛没看到妈妈背部的伤和我满头的血。
“她刚刚吃了辣，我的小金孙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奶奶把锅铲摔到地上，
阴恻恻地摸妈妈的肚子。脸色越摸越难看。妈妈紧张地抓住手，小心地问：“婆婆，
这怎么……啊——”奶奶突然气愤起身，朝妈妈肚子狠狠踢了一脚。“我的小金孙彻底没了！
”妈妈疼得颤抖，身下慢慢流出一滩血……“唉呀，我的儿子！
”爸爸着急地冲过来扶起妈妈。3“妈你干什么啊？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爸爸第一次对奶奶发了火。妈妈的血流到爸爸的皮鞋和裤脚上，越来越多。
跟电视剧里的一样，肚子里的小弟弟或小妹妹肯定是保不住了。我紧紧地抱着妈妈，
泣不成声。“爸爸，你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呀。”电视剧里的人生病了，
一个电话就能叫来一辆救护车，车上会下来很多医生。我平时很害怕爸爸，
可此时他是打电话救妈妈唯一的希望。奶奶嫌弃地后退一步，撇着嘴说道：“她吃了一口辣，
把肚子里男娃的性别给坏了。”“仙婆说，肚子发紧发硬才是男娃，我刚刚摸了她的肚子，
变成软乎的了，不行了。”“既然又是一个赔钱货，你还生出来干啥子？不如就这里流了。
”爸爸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惠春肚子里娃，真变成女的了？”奶奶点头。那一瞬间，
爸爸松开了扶着妈妈的手，脸色变得铁青。我试着去拉他的衣角。“爸爸？
”可爸爸却狠狠瞪了我一眼，直接将我的手甩开，然后抬脚狠狠踹在妈妈的肚子上。
“没有用的婆娘，连个男娃都保不住！”妈妈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摔倒在地，
我扑在她身上，忍不住嚎啕大哭。“爸爸！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妈妈？
妈妈已经流了好多血，妈妈要是死了怎么办？”妈妈的脸变得惨白，疼得直冒冷汗。
我害怕极了。也许是血脉的缘故，我下意识地去抓爸爸的裤脚，想恳求他救救妈妈。
可爸爸一脚踩在我的手上。“你不知道自己的手有多脏吗？全是血。”是啊，
我的手上沾满了血，全是妈妈的血，而爸爸穿的是新买的裤子。缩回手后，
我学电视上重重地磕头。“爸爸对不起，奶奶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惹你们生气。
”“求求你们打电话叫医生，救救妈妈吧……”额头的伤口一次一次磕在冰冷的瓷砖上，
疼得我发晕，可我不敢停。我怕一旦停下来，他们就不肯打电话了。“呸！”奶奶斜着眼睛，
朝地上的妈妈啐了一口：“除夕夜见血，真晦气！”爸爸则厌恶地转身，
用纸巾擦拭裤脚上的血迹，对地上的妈妈说：“生不出儿子的婆娘，
不如和肚子里的女娃一起死掉。”我愣住了。一起……死掉？爸爸，
不仅不要没出生的小妹妹？连妈妈也不要了么？“那可是妈妈啊！妈妈不是爸爸您的老婆吗？
”我哭着对爸爸喊。“那又怎么样？她死了我还可以再娶一个老婆，你也会有另一个妈妈。
”“死一个不算什么。”爸爸冷漠地说。“你妈妈这么没用，连个男娃都生不出来，
活着就是浪费我们老李家的粮食。”“她最好在十二点前断气，
别死在大年初一耽误我们的开门红。”心里微弱的火彻底熄灭。我呆呆地站起身，
抹干一把脸上的血泪。他们不再是爸爸，也不是奶奶。真正的爸爸和奶奶，
是不会因为妈妈生不出弟弟，而要她去死的。他们不是亲人，他们连陌生人都不如！
4我想冲出家找别人打电话。可爸爸一把将我拎起来，将我和妈妈一起扔进二楼的杂物房里。
把房门锁死前，还狠狠地扇了我几巴掌。作为我挣扎时咬了他几口的惩罚。
“要不是马上就到十二点了，急着上楼顶放烟花，老子一定打死你这个小畜生！
”我拼命砸门，一下，两下……他们越走越远，根本不理我。妈妈躺在在杂物堆里，
裙子完全被鲜血浸湿，头发丝贴在苍白的脸上。眼睛无神地半开着，随时会永远闭上。
我捧起她冰冷的手贴在脸上，忍不住抽泣：“妈妈对不起，都怪我喂你吃鱼，
都怪我没有力气跑出去找人救你……”我后悔，我难过，我也不明白。
村子里的大学生村官梁姐姐说过，妈妈肚子的娃娃是男是女，与妈妈没有关系，
是由爸爸决定的。不管吃多少酸的东西都无法改变。
那为什么妈妈生了我这个女儿要被他们责怪？为什么我只是给妈妈吃了一口香辣鱼就要挨打？
为什么奶奶说妈妈嘴馋害她没了孙子，要让她去死？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错……妈妈摸了摸我的脸，艰难地开口：“不、不怪瑶瑶，
全怪……奶奶和爸爸……那两只畜生。”话音刚落，妈妈无力地闭上眼。呼吸更加微弱了。
我哭着喊她，可她却没法睁开眼睛回应我。房子周围陆续响起鞭炮声和欢呼声。
墙上唯一的小玻璃窗外，数条烟花升空炸开，零点到了。整个村子的人都很开心，
除了我和妈妈。我对着比我高几个头的紧闭小窗拼命喊：“救命啊！快来人救救我妈妈！
我妈妈快死了，求求你们来个人啊……”鞭炮声、烟火声、笑声越来越大。
我撕心裂肺的求救，妈妈身下的血腥味，完全淹没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中。
我心心念念的新年到了，妈妈却快死了。不！我不能让妈妈死。跑出去找人！
一定要跑出去找人打电话叫救护车。我把破椅子、旧风扇等杂物全堆在小窗下面，
努力让自己站上去。摔倒，重新搭，重新爬。再摔倒，再重新搭，再重新爬……终于，
我的手够到了那扇玻璃小窗，拳头和手臂流了很多血后，可算砸了个大口子。
忍着碎玻璃片划伤手臂和肚子的剧痛，我的上半身钻了出去。趴在窗上，只要一松手，
我就会翻下去。二楼对于七岁的我来说很高，很危险。可为了救妈妈，我紧紧闭上眼睛，
双手用力将整个身子翻了下去！“哗啦！”头顶传来布条撕裂的声音。我没有摔到地上，
而是整个人挂在了半空中，双脚距地面还有一米多的距离。外套的帽子被小窗勾住，
勒得我脖子发疼。我拼命扭动身子，却无法挣脱。最令我害怕的是，
我面对着一楼客厅的窗户，奶奶和爸爸正背对着我整理鞭炮和烟花筒。只要他们一转身，
就会发现我！万一被他们抓到，我就救不了妈妈了……5“妈，你说惠春死了，
我上哪找更漂亮的媳妇儿？”“呸呸呸，大年初一说什么死不死的，要说吉祥话！你放心，
趁这几天拜年走亲戚，我多给你留意留意。”“妈，我觉得那个姓梁的大学生村官不错，
长得年轻、水灵，如果能……”“那姑娘屁股大，一看就会生儿子，而是她爸妈是老师，
她是独生女，你要是能娶回来当媳妇，咱家可就神气了！
不过听说她和另一个男村官是一对儿。”“怕啥子，
实在不行咱用点手段……”我一下子忘了动弹。爸爸裤腿上沾染的血迹还没擦干净，
奶奶手背上的划痕还红得刺眼。妈妈更是独自一人躺在冰冷的地上，生死未卜。
可他们现在竟然在美滋滋地讨论娶新媳妇。甚至把坏主意打到了我最喜欢的梁姐姐身上。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心中突然涌起怒火，我忘了不能发出声响，
双手扣住卡在脖子的拉链猛地拉开。外套敞开，我的身体快速下坠。“咔嚓！
”“嘶——”我的小腿传来剧烈的疼痛，疼得我直抽气。这时村子里的烟火声已经弱了不少。
只有零星几家还在放烟火，偶尔响几声。爸爸和奶奶被窗外的声音吸引，
很快就看到了我挂在半空的外套。“不好，一定是那个贱丫头跳下来了！
”“她想跑出去找人送那婆娘去医院。”我听到了爸爸冲出院子开门的声音。
心里懊悔自己没忍住疼，发出了声音。万一被他抓住，他一定会把我打得爬不起来，
到时候就没人救妈妈了。我扶着疼痛的腿，转身钻进狗洞。
绕开了爸爸从大门口追过来的方向，一瘸一拐地向最近的叔公家跑去。
叔公家离我们家只有一百米左右。我一定能赶在爸爸之前跑到的！跑出去不远，
我就听到爸爸在后面恼怒的叫喊。可我强忍剧痛加快了脚步，快了，
快了……叔公是家族里的长辈，平时总是笑眯眯的，他一定不会看着我妈妈被爸爸欺负死！
“叔公！叔公开开门啊，我妈妈快死了，您救救她！”我半跪在门口，使劲拍门。
门一下开了。叔公和四堂叔站在门里，疑惑地问我发生了啥事。希望就在眼前，
我飞快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求叔公赶紧打电话叫医生来。叔公和四堂叔越听越严肃，
最后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你妈妈还活着吗？”叔公开口问。“活着活着！妈妈虽然疼晕了，
但我跑出来时她还有气。”“叔公快，快打电话！再晚点妈妈就撑不……”脖子后突然一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