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海疆女提督的红尘落发在那风云变幻的海上世界,李华梅之名,如雷贯耳。她貌若天仙,
恰似春日绽放的桃李,艳光四射;却又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冰冷气场,目光决绝,宛如冰山,
让人不敢轻易靠近。那一头齐肩乌发,又短又齐,恰似她果断干脆的行事风格。
黑红相间的旗袍裹身,胸口那朵怒放的牡丹,张扬而夺目,仿佛在诉说着她的不凡,
多年过去,这身标志性的装扮,已然成为了她的象征。一日,
阳光洒在南海普陀的一座小庵堂。这座庵堂虽小,却透着一股静谧祥和。
李华梅如往常一般踏入,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宛如拨开乌云的月光照进昏暗之处。
庵堂中端坐着七八名女尼,见她进来,纷纷行礼致意。“李小姐,又来了啊。
”一名中年女尼微笑着寒暄。“师太。华梅又来叨扰贵庵了。今天能否麻烦帮我剪一下头发?
”华梅回礼,多年来留短发,早已成了改不掉的习惯。“哪里,今天正好是剃头的日子,
帮李小姐剪发没什么。”僧侣一到两个月剃一次头,住持师太自然无需亲自动手,
自有弟子代劳。烧水之际,住持师太与李华梅闲聊起来,从西方奇闻轶事,谈到佛教经文,
二人互相交流心得,气氛融洽。热水烧开,热气腾腾。
一个年轻女尼取来白布、毛巾、木盆、剃刀等物。首先要剃头的是住持师太,女尼围上白布,
用毛巾浸上热水,敷在师太那寸长的光头上。片刻后,头发变软。
年轻女弟子拿起剃刀在布条上擦拭,试试锋口,便开始给师傅剃头。干剃会疼,
但热水敷过后就好多了。头皮有了弹性,不易破损,毛发也软了,剃起来阻力小很多。
剃刀从头顶心缓缓向前额推动,所过之处,乌发纷纷断开,青白的头皮逐渐露出。一刀下去,
头顶到前额出现一条青白的带状头皮,丝丝短发落在胸口的白布上。小尼姑围绕师太,
左转到右,从前转到后,将师傅的头发剃得干干净净。而住持师太一边念着经文,
一手拨着佛珠,脸上满是笑容,似乎十分享受。剃完后,用毛巾擦去断发,解开白布,
师太站起身,不自觉地摸摸新剃的光头,很是得意。接着轮到李华梅。
剪头发自然没那么繁琐。白布包裹住前胸后背,小尼姑转到李华梅背后,比划了一下。
虽已习惯在尼姑庵剪发,但每次心里总有些不自在。难熬的时光很快过去,
小尼姑比划着脖颈的位置,左手夹住发梢,“咔嚓”一剪刀剪了下去。一番比比划划,
头发剪得和以往差不多。耳畔的头发剪短后,最后把刘海剪整齐,让李华梅顿时眉目清亮。
本以为剪发就此结束,小尼姑却突然冒出一句:“李施主,后颈还有些汗毛,要不要处理?
”“啊?”李华梅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没等她回应,住持师太开口道:“一并去了吧。
”小尼姑应了一声,拿起毛巾敷在李华梅后颈,随后拿起剃刀轻轻按住她的头。
这让华梅心里一阵紧张,隐隐又有一丝期待。剃刀落下,华梅颈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身体不由一紧。剃刀过处,汗毛纷纷掉落,没想到小尼姑还不满足,
把后颈和发幕的不少头发也几刀刮了下来。“呀!”华梅心底惊呼,这可真是头一遭。
剪发结束,李华梅有些不自然,眼神飘忽不定,
一只素手不自觉地摸摸后脑和颈部剃过的皮肤,竟感觉有一种别样的快感。
当初继任李家家主,她剪短长发,以示继承父业的决心。后来渐渐养成抚摸剪齐发梢的癖好,
利落的短发、微微扎手的感觉,能让她迅速判断局势得失,做出最佳决策。而如今,
这块剃过的皮肤……似乎带来更强烈的感觉。忽然,
上个月进香礼佛时脑子里冒过的念头浮现,李华梅心里猛地一跳。她看向佛像,
佛像一如既往地宝相庄严,那微笑的眼眉和嘴角,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她眼神飘过几个尼姑,
发现她们都在看着自己,刚才失神的一幕肯定被她们看在眼里,这让她十分难堪。
她舒了口气,见尼姑们没什么进一步举动,心想应该没事了。哪料到,
住持师太清晰洪亮的声音突然传来:“李小姐!”“师太……”“今天是剃度的日子。
”师太话顿了顿,“不如就在今日——剃度了吧!”李华梅,人称李提督,魅力非凡,
心似玲珑,血似烈焰。见过她的人,无不为之侧目。有人被她的魅力吸引,
却忽略了她的强大,最后被教训一顿;有人则被“翔绯虎”的威名吓得胆战心惊,
见她如老鼠见猫。而像杨希恩等几个长辈级人物,算是面对她比较正常的。
在她面前如此大胆放肆之人,从未有过。尤其面对这位让自己生不起气的住持师太,
李提督一时间竟愣在那里。其实,李华梅不是没起过落发出家的念头,
但都被她的傲娇情绪瞬间掐灭。女儿家情路坎坷,可也不至于走这条路吧。
好歹曾经是纵横四海的女提督,威名远扬五大洋,如今要从头做起,
当一个尼姑……虽说宗教界人士值得尊敬,但她只是想找个宁静港湾静一静,
彻底改变身份去出家,似乎太掉价了。她的脸一会红一会白,又渐渐变灰。“师太,
你……”“贫尼不是开玩笑!”华梅刚要回绝,就被师太打断。这气势,好强!
“难道李提督好不容易平定海疆,还不知足,想要再掀起腥风血雨?”如今海疆已平,
正因如此,华梅才能过上这种隐居生活,她自然不想再过那种四处架大炮轰人或被轰的日子。
“又或者是放不下锦衣玉食、一呼百应的富贵权柄?”对别人来说,
那种生活的确充满吸引力,但华梅从父亲手中接过李家的责任,
感受到更多的是难以承受的重担。“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鉴真大师一生七下海疆,
只为泽被苍生。李小姐同样也是泽及四海的真英雄,
难道李小姐的志向仅仅如同俗人一般追求功名利禄?”“又或者说,德高望重的鉴真大师,
保佑万千渔民的妈祖娘娘,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
这些与海有缘的佛门中人不配与李小姐相提并论么?”这接连不断的诘问,如同一记记巨锤,
狠狠砸在华梅心上。李华梅内心纠结起来,表情变得丰富,下意识伸手去摸发梢,
却摸到了脑后刚刚剃过的头皮。刹那间,之前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与住持师太的话相互夹攻,李华梅陷入了混乱……“我是提督,李家舰队总指挥,
纵横四海不败的女将,我是……”李华梅感觉到自己的动摇,不自觉地碎碎念,
妄图驱散脑子里的各种杂念。这时,住持师太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声音清朗,
充满穿透力。“李小姐纵横四海,所杀的生灵也遍及天下。一将功成万骨枯。
李小姐午夜梦回之际,难道没有丝毫愧疚吗?”“啊!”仿佛噩梦般的记忆瞬间浮现眼前,
李华梅低呼一声,彻底沉默了。此刻,她那颗坚强的心突然变得无比脆弱。
年轻战士临死前的呐喊,孤儿寡母痛苦的眼泪,
还有那无边无际被鲜血染红的大海……李华梅的一切骄傲在这些血淋淋的现实面前,
变得一文不值。一行眼泪不自觉从眼角滑落。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尼姑,忽然上前抓住她的手,
凑到她面前,用天真无邪的声音说:“李姐姐,留下来和我们做好姐妹吧。
我们一起出去玩……”“……”李华梅心里颤动了一下,她认识这个小姑娘,
她的父亲是李家的部下,作战身死,留下一对孤女寡母。后来母亲病逝,
便将女儿托付给庵堂抚养。见到这个小尼姑,让李华梅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罪孽深重。
“好……好吧……”“……”李华梅虽杀伐果断,却对天真可爱的女孩子格外照顾。说到底,
她内心还是传统女性,有着本能的母性,即便被冰冷的外表遮掩,也无法抹杀她的同情心。
她就是这样一个好人,特别同情弱小,渴望被理解。所以,李华梅最受不了可爱少女的哀求,
比如丽露、乙凤之类,哪怕是任性的要求。这次也不例外,这成了压垮华梅的最后一根稻草,
决定了她的下半生。“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李华梅看着周围的尼姑纷纷合十念诵佛号,
这才回过神来,心想自己刚刚下意识说了什么!可是,话已出口,一贯的骄傲让她无法改口,
只能任由事态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虽说要落发出家,心里仍有些不甘心。她定了定神,
在改口的冲动和为了面子接受现实的两难中不断摇摆,看着眼前小尼姑天真喜悦的表情,唉,
出家,这也是一种赎罪吧,心里只好决定认命。她红着脸,忍住心里的紧张,
也合十说道:“有劳师傅了……阿弥陀佛。”既然决定出家,自然要改口叫师傅了。
##华梅与莲花庵堂后面有个池塘,里面种满了莲花。李华梅胸口的牡丹闻名遐迩,
但她同样钟情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比起只有文人墨客欣赏的牡丹,莲花不但与水结缘,
而且更加大众化。从华梅曾经身着女装欣赏莲花便能知晓。
或许牡丹代表着华梅豪情万丈的一面,而莲花则代表了她女性化的温柔一面。
沐浴的地方在厨房边的小茅屋里。除了通风用的悬窗,屋里只有一个大木桶,
旁边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一个板凳,墙上钉着一个竹竿,似乎都是用来放置换洗衣物的。
李华梅被引到此处,一路上低着头,心乱如麻,仿佛失了魂。等到小尼姑把烧开的热水打来,
倾倒在木桶中,热气弥漫,整个茅屋里蒸汽缭绕时,李华梅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该沐浴了。
她解开纽扣,将身上衣物一件件褪下,整齐地放在一旁的板凳上。衣服胸口上那朵金色牡丹,
此时显得格外刺眼。看着它,华梅真切地感到自己离曾经的李提督越来越远了。
这脱下的似乎不仅仅是衣服,更是身份、责任和荣耀……从此,
她要放下尘世的一切……坐在浴桶里,看着曾经不离身的服饰,李华梅不禁陷入沉思。
此刻的她,身无片缕,腾腾热气掩住了曼妙的身躯。可以说,此时此刻,李华梅一无所有,
她将在这里洗净铅华,变成另外一个身份——出家女尼。不久之后,
连三千烦恼丝都要彻底剃净,那时,她又会是什么模样呢?僧衣,芒鞋,圣洁的佛珠,
洁净的光头,张口我佛,闭口慈悲。想想心里就有些发怵,她不自觉地摸摸发梢,
以及剃刀刮过的头皮。光头,会是怎样一种感觉呢?看着水中自己美丽的容颜,
她用瓢舀一勺水淋在头顶。倾泻而下的热水淹没了美丽,柔顺了头发,刺激着肌肤,
水淋淋沥沥从脸上、下巴上流下。李华梅感受着热水的刺激,清晰地感觉到热水流过之处,
整个头颅的形状,头发紧贴着头皮,似乎不见了。华梅捋捋头发,把沾在头发上的水抹掉。
看到水中的自己,左手轻轻把头发向后捋,手掌掩住刘海和头顶,
对着倒影想象自己光头的样子。她仔细端详起来,五官显得更加明朗。头发没了,
耳朵露了出来,额头也会露出来,之后将是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圣洁而美丽,好像观音降世。
或许这样也是一种归宿。她摸摸后脑处的头皮,一遍遍体会微微扎手指肚的感觉。
似有似无的发根,微风吹过的洁净清凉,微痒的快感,在脑海里回味。过会,
这个脑袋都会变成这个样子吧,那时又会是什么感觉?新鲜,
好奇……今天的突然变化令人猝不及防,却也有着巧合。离开舰队隐居的华梅,
把大部分部下引荐给了朝廷,他们纷纷被授予官职,当上了水师提督之类的二三品高官。
而且,朝廷有意让他们和原来在水师中具有极大影响力的俞家相互制约,以便于控制,
这一点也让华梅非常放心。身边的贴身丫鬟年岁也都不小了,
半年前把最后一个贴身丫鬟嫁了出去,现在身边只有几个雇来的临时女佣,正是一身轻松。
原本她打算到内陆孤身游历一番,其实这未尝不是找不到人生方向的一种自我放逐。
如今可好,竟然看破红尘了。若不是这样,过上一两个月,华梅就离开普陀了。放下屠刀,
立地成佛。纵然不能成佛,就算为九泉之下的父亲和战死在茫茫海疆的无数部下超度祈福吧。
双手合十,华梅真的放下了身上的荣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他们来世长命百岁,
一生无忧。”此时,华梅不知道,门口不远的池塘里几株莲花绽放在命运的风中,摇曳多姿,
婀娜而美丽。看似娇弱却出淤泥而不染。它们垂影自照,在风雨中坚持本色。
这何尝不是华梅的写照?想哪吒也是莲花身,一人之力翻江倒海,最后割尽骨肉重塑肉身,
成就一具清洁无垢的莲花宝身。与李华梅何其相似。无情捣海,除恶去邪,褪尽荣华,
终成莲花。李华梅洗去了心中的恐慌、动摇和骄傲,做好准备成为一名出家女尼。
她此刻不再是曾经的提督,而接受了即将落发剃度的现实。
##落发小尼姑捧来了备用的僧衣僧鞋,整齐地放在浴桶边上。一件洁白的棉布内衣,
一领青色无领僧衣,一双六芒僧鞋,一双布袜。李华梅用毛巾擦干身体,穿上内衣,
套上袜子,踩上僧鞋,最后披上僧衣。她捋捋脸上的秀发,看着这身装扮,朴实而整洁,
这是一种内敛而出尘的美。把衣服收拾平整,僧装的李华梅迈着稳健的步伐,
一如走上战场般自信,径直走向庵堂主殿,迎接佛门生活的开始。然而,
微微加速的心跳仍然暴露了心中的稍许忐忑,毕竟人生拐入新的航道不是一件小事,
何况一入佛门将是从外貌到灵魂的彻底改变,那样重要的大事竟然短短几句话就决定了,
华梅的心怎能不紧张呢?一件洁白的棉布内衣,一领青色无领僧衣,一双六芒僧鞋,
一双布袜。用毛巾擦干身体,穿上内衣,套上袜子,踩上僧鞋,最后披上僧衣。
一捋脸上的秀发,眼看着装,朴实而整洁,这是一种内敛而出尘的美。把衣服收拾平整,
僧装的李华梅迈着稳健的步伐一如走上战场般自信,径直走向庵堂主殿,
迎接佛门生活的开始。但是,微微加速的心跳仍然暴露了心中的稍许忐忑,
毕竟人生拐入新的航道不是一件小事,何况一入佛门将是从外貌到灵魂的彻底改变,
那样重要的大事竟然短短几句话就决定了,华梅的心怎能不紧张呢?庵堂的大门已近在眼前。
从里面隐隐传出庄严的禅唱和屡屡香烟,清越的磬响更让华梅心里一阵纠结。
那里代表着佛门,代表作为尼姑的生活。华梅踏入庵堂,一如来时的情形,
一众女尼都为华梅沐浴过后的魅力所吸引。不管是作为手握大权的提督,
还是缁衣素服的女尼,都无法掩盖华梅的过人风采。“阿弥陀佛!李小姐放下屠刀,
立地成佛。善哉善哉!”住持师太点头施礼,众女尼也一同双手合十,默念佛号。
“阿弥陀佛。有劳师傅。”“李小姐请坐。”华梅叹口气,走到凳子前面,缓缓坐下。
小尼姑取来白布,围在李华梅的颈上,一旁另一个女尼继续敲起磬来,
悠悠梵唱又笼罩在不大的庵堂之中。凳子还是刚刚的凳子,白布也还是刚刚的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