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田璇。十年前，我最好的朋友人间蒸发了。那年深夜我遇见巷子深处有人烧纸，
念叨的是她的名字，灰烬中有她从不离身的平安扣。可第二天，全城都传她和小混混私奔了。
唯一知道一些真相的我，被似有若无的窥视包围，沉默十年。这次我一定为你寻一个结局。
1、十年了，这是最后一次。再次踏入麦城我还是无法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但关于她的一切该结束了。麦城昨天刚落过雪，今天的天气依旧阴沉沉的感觉憋闷。
口袋里的平安扣残片这些年来兢兢业业一刻不停的侵袭我的意志，
提醒我十年前看到的一切绝对不是一场梦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不确定，
那个夜晚是不是有一条鲜活的生命悄无声息的寂静了。我要来寻找一个结局！
2、“你们还记得林希吗？”同学会上坐在主位的人沉声询问。熟悉的名字惊醒了我的恍惚，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和我一样一直惦记着她。循声望去，这个人是同学会的组织者，
叫宋路宁。是她高中时候最好的朋友，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呢？“当然记得！
高三转来我们班的转校生嘛，她当年在学校多轰动啊！”一个人回应道。
提起林希本来有些安静的场子瞬间热闹了起来。“就是！
那时候哪天放学学校门口不是聚集了一群小混混，搞的我妈天天来学校接我。
”“还有她当年炸老师实验室那事，差点被开除还是宋大神保的她。
”“但说回来当年她高考作弊被学校开除学籍，取消当年高考资格，
气的老校长现在还捶胸顿足呢。”“人家那是早就想好自己的出路要和小混混私奔了，
高考还有必要嘛，说不定现在孩子都生了一窝了。”一个尖酸的声音响起，人也长的尖酸。
“你别说我早就觉得她不是什么正经人了，是个男生就抛过媚眼，
早知道当年就随便和她谈上几天了，老子也不吃亏！”笑还没展开，
就被旁边那个尖酸长相的女人踹了一脚，呲牙咧嘴。有人打圆场说：“你可拉倒吧，
人家当时能看的上你？林希那时候满心满眼都是宋大神呢，是不是？
”说话的人用肩膀耸了耸宋路宁。我听着他们口中拼凑出的林希只觉得可笑，
曾经倾慕而不得，现在又把人家拉下云端，粹上几口，试图挽回自己可怜的尊严。
我将目光转向宋路宁。他精致的凤眼沉落低处，薄唇轻抿不搭腔，手指轻轻的摩挲水杯。
众人见他这副模样，嬉笑的神情有些尴尬。果然啊，时间会磨灭少年的傲气，
平添独属于社会的市侩，他们无一幸免。人保存不好是会坏掉的，皮囊是，灵魂也是，
我这样想着。这场聚会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准备起身离开。
宋路宁却微漠的开口：“谁还和她有联系吗？”我身形一顿，心里腾起一丝渺茫的希望，
或许有能提供线索呢。众人相视无言，我的心一如预期跌入谷底，
看来只有我知道她最后的消息了……“她高中毕业以后就把我们都删了，
大家和她的联系就断了。”被踹的那个人开口。“断了刚好，反正我早把她删了，
这种人留在列表还挺恶心的。”尖酸的女人不合时宜的说着刻薄的话。我哑笑，
在落针可闻的环境里有些突兀，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我。我却将目光钉在尖酸女人身上，
说道：“怎么还没放下呢？你老公当年多喜欢她呀，变着花样的献殷勤，
林希不要的东西最后都在你那吧？哦 ~ 她不要的人也是。”又转向被踹的那个人，
我平静的上下打量着他。“还有你，当年不是说非林希不娶吗？
不是抄了一万遍林希的名字表心意吗？现在怎么退而求其次了？”这两人脸涨的通红，
大有要来打我的架势，可惜被周围的人拦住了。而我拎起包离开了这个乌七八糟的地方。
没有一点有用的消息！一辆车缓缓停在我面前，车窗落下，是宋路宁。
3、汽车行驶在麦城扩建的大道上，初六，新年还没有过完，街上行人汽车少的可怜。
我盯着车窗外的飘雪思绪飞远，今年麦城的冬天格外冷些。“田璇，
你是不是知道林希的下落？”宋路宁打破了这份宁静。“我知道。
”我看着窗户上宋路宁的倒影，他比十年前沉稳了许多。“她过得怎么样？”“你在意她吗？
”我们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声，却又默契的选择了沉默。这个世界上有人也和我一样在意你，
那我是不是可以用你送个人情……“她可能死了吧……”平稳行驶的汽车，忽然有一刻阻塞，
我的后背重重的撞在了座位上。“雪大了，靠边停车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从前有两个小女孩，一个叫希，一个叫璇。她们在同一家医院出生，又恰巧是邻居，
所以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她们就互相陪伴着彼此。一起上幼儿园，一起上小学，一起出去玩。
12岁那年，希的爸爸送给希一块平安扣，可璇非常喜欢那块平安扣，所以希就送给了璇。
那天璇特别开心，她们许诺说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可是当天晚上，希哭哭啼啼的敲门，
把平安扣要了回去，那一刻两个女孩子的诺言出现了裂痕。”车窗外的雪，
似乎又变大了几分。“没过几天，璇的爸爸妈妈突然带着璇去希家帮忙，
希的爸爸意外去世了。‘我再也没有爸爸了。’两个好久没见的女孩子抱头痛哭。
那天晚上璇一直陪着希，希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被子里不停的颤抖，璇轻轻的揭起被子，
想安慰她，却发现希早已哭到昏厥，牙齿死死的咬着下嘴唇，
流洒出的血染红了大片的床单被套，怎么都止不住。”即便过去这么多年，我依旧记得深刻，
那天她惨白的小脸在殷虹鲜血的映衬下，那么破碎无助，那么惊心动魄，我压下浑身的战栗，
继续讲述。“14岁的时候，希有了继父，她开始叛逆，不回家，混社会，
两个小女孩渐渐没有了共同语言。那一天是个周末，璇终于答应希的邀请，
和她同乘摩托出去兜风，摩托后座上的璇环着希的腰，感受着风吹起希的发梢拂过她的脸颊，
告别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外面已经是茫茫的一片，雪覆盖路灯的光晕变得有些朦胧，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看。“璇转学了，跟随爸爸工作调动，去了城市的另一边。
只偶尔在街上飞驰的车队里远远的看到她一眼。三年，璇身边的朋友来了又走。17岁，
璇有了新的好朋友，却见到了转学来的希，她们默契的没有打招呼，像从没见过一样。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18岁的深夜，璇撞见了希的妈妈在巷子烧纸，她泪眼模糊，
念叨的是希的名字。璇想追问，却看到火光照不到的深处，有高大的人影浮动。
希妈妈回头望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匆匆离开，可璇在灰烬中看到了希从不离身的平安扣。
瞬刻，被窥视的感觉包裹了璇，那是一种汗毛倒竖的戒备感，她逃回了家，
可这感觉却如骨附蛆。那晚一个高大的男人上门，他自称是希的父亲，来打听希的消息，
他笑的很和煦，可璇的背后却被冷汗沁透。凌晨，璇收到了希的短信，
说‘我要去别的城市生活了，时间仓促来不及告别，勿念’。可璇知道这不是希发来的，
希要离开会像当年的璇一样不告而别。从那之后，
这个城市传言有一个叫希的女孩和一个小混混私奔了。璇再也没有见过希。璇想过报警，
可没有证据，也不是亲属，她连报警的条件都不复合。
这些年希的生死不知、对希的愧疚、还有那如影随形的窥视感，
成了压在璇身上无法撼动的三座大山。”两个女孩的故事讲完了，我呼出一口浓浊的气。
“十年了，我想来寻找一个答案。”4、车窗外早已堆砌了一地的烟头，
火星融化了几朵雪花，又被新的雪花打灭覆盖，鼓出不规则的雪包。
宋路宁指尖的星点明明灭灭：“十年了，我也想知道一个答案。”我回头望向宋路宁，
说：“我知道当年的小混混有一个嫁到俞城的姐姐，要是他们真的私奔了，
也需要一个地方周转歇息。”宋路宁将指间的烟头抛出窗外，划出一道弧光，然后发动汽车，
继续行驶进黝黯的车道。闻声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透过门打开的缝隙，
我看到里面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头上戴着生日帽，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在给他庆生。开门见山，
我出声询问：“你好，谁问这是王鸣的姐姐家吗？”原本脸上洋溢着喜气的女人，
听到我的问题，面色迅速黑沉，她伸手将我从门边推开，想将大门闭锁，
却被眼疾眼快的宋路宁拦了下来。宋路宁开口：“我们只是想打听一些关于你弟弟的事，
问完很快就走，不会打扰您太久！”女人见关门的动作僵持不下，家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无奈妥协。她和家人叮嘱了一句，侧身出门，将门带上。
语气不愉的开口：“我和他有十年没见了，你们要问什么问题？”我和宋路宁相视一眼，
急切问道：“他最后来找你的那次有没有说什么？”女人不耐烦的回答到：“找我要钱呗，
他的事情从来不会告诉我。”我心下一沉，居然不能提供有用的线索吗。宋路宁不死心，
又问了一句：“那他最后一次来找你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女人皱眉思索，
回道：“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六月的天他裹的很严实，眼睛不自觉的向周围瞄，
拿到钱就走了。”“还有，”女人打了一个寒颤，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正月的天还冷，
她搓了搓胳膊，才继续说到：“他离开没几天，有两个男人上门，打听他的去向，
从那之后我就没有他的消息了。”女人回身开门进去，
留下我和宋路宁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化她给的信息。“你还记不记得，
我们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街上巡逻的警察特别多，每辆路过的车都要停车检查？
”我调取了当年的记忆，询问宋路宁。“我记得那年是麦城毒品大案，
市面上有各种各样包装过的大麻制品售卖，导致很多青少年成瘾，
警察当街抓了好多人去强制戒毒。”宋路宁忽然想起了什么，走到楼梯口打了一通电话。
回来说：“至少要明天早上才有消息，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吧。”俞城的年味很足，
到处张灯结彩，这些年来这旅游的人很多，不得已我们只能在车上将就一夜。
我蜷缩在车的后排座位上，暖气的味道熏的我有些头疼。宋路宁背靠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
他兀自开口：“其实高三的时候你们还是有联系的对吧，我在林希爷爷的杂货铺里见过你。
”我没有应他，他也识趣没有再开口。5、我是被宋路宁接电话的声音吵醒的，
抬眼面前副驾驶安全带的挂钩上挂着一份煎饼，拿到手中，只剩余温。宋路宁挂了电话，
回头对我说：“吃完我们回麦城，王鸣现在在麦城监狱服刑，已经安排好了今早的探视，
我们这会赶过去刚好。”我闻言迅速将剩下的煎饼塞入口中，示意他出发。
接待我们的警察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我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接见室那边的门打开了，特制玻璃内的人走到近前坐下，手肘放在桌子上，
吊儿郎当的拿起电话，偏头耸肩将听筒对准耳朵，另一只手抬起到眼前，欣赏着手指。
我无视他的态度，单刀直入：“林希呢？十年前都说你跟林希私奔了，她现在在哪？
”“噗呲”王鸣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没忍住笑出了声，
用下巴点了点宋路宁说：“这你得问问他呀。”我转头看向宋路宁。
“林希和我私奔只是一个幌子，她不想连累宋路宁和她一起复读，也想去别处散散心，
所以找了这么一个借口先离开，她早就准备好要去宋路宁读大学的地方生活了。
”宋路宁捏着话筒的骨节泛白，“绝不可能，十年了我从没见过她！
”王鸣听到这话有些愣神，回忆着当年的事，喃喃自语：“不可能呀，难道这中间出了岔子？
”宋路宁大吼：“什么意思，有什么岔子，你说清楚！”王鸣被吓了一跳，
结结巴巴的开口：“就是当年我们约好一起去俞城散心，等你开学了，她在去燕京找你。
”王鸣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她当时说爷爷凌晨四点出殡要去送最后一程，
顺便给她妈留点东西，我们就早上六点在桥头碰面。”“但谁知道我卖的那小彩糖犯法，
警察全城抓人，我等不到约定时间，又联系不上她，只能先去俞城避避风头。
等风头过了我回来找她的时候，就听说她已经和我私奔了，我就以为她和我差过去了，
已经去燕京了。”“这不我在麦城活动没几天，就被抓了，一直到现在。”王鸣说完之后，
忽然品了品，“我一直以为她在燕京和你在一起，而你在燕京却从来没有见过她，
现在还来找我问她的下落？”“她失踪了！”王鸣猛的站了起来，椅子因为惯性向后倒去，
“宋路宁回答我！她是不是失踪！”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好几个狱警，我们的探视被终止了，
王鸣挣扎着被三个人押解带走，他的眼睛充血，死死的盯着宋路宁，
特制的玻璃隔绝了他的歇斯底里，大门缓缓关闭阻隔了他最后一丝视线。
接待我们的警察拦住了我们，问：“林希那孩子失踪了吗？”我才想起来，
我曾在林希的身边见过这个警察。林希父亲的车祸案件是他处理的，
也是他送昏厥的小林希去医院，那时候林希很依赖他。警察叹了口气说：“林希父亲去世后，
我很关注这个孩子。可她妈再婚后，这孩子就叛逆了起来，不愿意接受她的继父，
多次报警说她继父打人，可警察每次上门了解情况后都发现这只是孩子反抗的手段。
我也在私底下了解了她继父的为人，是个很儒雅正直的人，对她们娘俩很不错，
我就想试着劝这孩子接受新的生活，次数多了她就渐渐和我生疏了。”“刚刚听你们的意思，
这孩子失踪了，如果有我能提供帮助的地方请你们联系我。
”6、没想到这一趟还有意外的收获，如果有警察的帮助，是不是就可以尽快串联一切。
我继续整理事情经过，林希在私奔的前一天还见过小混混，
我在二十九日深夜聚会散场回家的小巷撞见林妈妈在给林希烧纸，从这以后，
没有人再听到过她的消息。我想把思绪联系起来，却总差着一环。出了监狱，
宋路宁趴在方向盘上，将头深深的埋进胳膊里，他说话的声音蒙蒙的，像他此刻的心情。
“6月23号那天我见过她，她和王鸣在一起，头发染着夸张的紫色，化着浓重的烟熏妆，
举止非常亲密。我以为高考那个假期她一直在躲着不见我，
是因为高考作弊觉得对不起我的辅导。我还一直想告诉她，那只是一场高考决定不了什么，
况且我可以帮她！却没想到她是真的讨厌我，她原本就有喜欢的人。
她说‘你凭什么以一个拯救者的姿态高高在上的指点我的生活。
’还说‘我是你的炫耀资本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拯救了一个失足少女？
’那天她堵住了我所有的话，曲解了我们之前所有的回忆。”他好像流泪了，
说话的声音有一些哽咽，却还在努力控制。“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蠢的发指，
明明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明明她的学习是很刻苦，明明她已经重燃希望，
明明……我却信了她最后的几句话，不曾回头看看。她说的没错，
我这种没有经历过挫折的人，当真最好骗。”他或许有答案了吧，可是一切好像都来不及了。
但我们不能停下来。“王鸣说分别前林希爷爷出殡，所以她回家送别，
我们去林爷爷家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我和宋路宁换了位置开车出发。
这一片都是自建的联排五层小楼房，一楼是商铺，往上都是住户。去年在这规划新建楼盘，
很多住户已经安置了新房搬了出去，这的老房子也拆了一部分。
但还有一群钉子户对拆迁补偿不满意还赖在这里过了新年，不过幸亏她们没走完。
爷爷的杂货铺关了太久，卷闸门上落了一层厚厚的土，随着门卷一点点上升，浮尘重获自由，
穿过阳关的间隙，恍若隔世。我们迈步走向二楼，房间的家具装潢还是熟悉的样子，
只是太久没有人到来，空气中有腐朽的味道。我待在客厅，宋路宁去卧室寻找有价值的线索。
忽然不详的窥视感像滑腻腻的蛇一样附了上来，我的身体瞬间警戒，汗毛根根竖起。
7、“你找谁？”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身体顷刻僵直，
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心脏，不自觉的向前栽去。“咚”“哎！”重物落地的声音，
和男人的惊呼，引来了宋路宁和隔壁的女邻居。宋路宁将我搀扶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