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十二年前东宫血案,七岁的太子萧景琰被忠仆推入枯井逃生。 如今他化名苏哲归来,
誓要血债血偿。 金殿之上,他步步为营逼得靖王萧景恒新政受阻。
当夜却被靖王堵在御书房:“皇兄,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 铜铃坠地,
枯井边的信物暴露了苏哲身份。
萧景恒解开龙袍露出满身伤疤:“你可知当年东宫案是父皇授意?” “我弑父夺位,
只为替你扫清障碍。” 烛火摇曳,苏哲看着御案堆积如山的奏折。
——全是请旨诛杀谋逆罪臣苏哲的折子。正文:寒江如墨,夜色粘稠得化不开,
沉沉压在金陵城头。风掠过宫墙高耸的檐角,呜咽着,卷起几片枯叶,
打着旋儿扑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宫灯昏黄的光晕在风里挣扎,
将巡夜侍卫的影子拉扯得细长扭曲,如同蛰伏的鬼魅,无声地滑过空旷的殿前广场。
崇德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龙涎香混着沉水香的气味浓郁得几乎凝滞,
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藻井的繁复彩绘,烛火煌煌,映照着丹陛之下肃立的文武百官。
朱紫袍服、玉带金鱼,一片堂皇富丽,却掩不住空气中紧绷的弦。靖王萧景恒,
如今已是大梁的帝王。他端坐于龙椅之上,玄色龙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眉峰如刀,
薄唇紧抿,不见半分新帝登基的意气风发,只有一种磐石般的沉冷与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目光扫过阶下,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
刮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均田令’非议者众,朕知尔等顾虑。”他顿了顿,
指尖在御座的赤金扶手上轻轻一叩,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声响,“然兼并日炽,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此令,非为夺豪强之利,实为固国本、安万民!限田之数,
赋税之则,俱已明示。一月为期,田册重造,逾限者,田产充公,主事者……流三千里。
”最后几个字落下,偌大的崇德殿仿佛连空气都被抽空了。死寂。沉重的死寂。针落可闻。
勋贵宗亲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嘴唇哆嗦着,
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怒。寒门出身的官员则低着头,极力掩饰着脸上的复杂情绪,有激动,
有忧虑,更多的是如履薄冰的惶恐。这“均田令”如一把烧红的利刃,
狠狠捅进了盘根错节、绵延百年的世家门阀肌体最深处。“陛下!
”一声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呼喊打破了沉寂。太常寺卿、清河崔氏的家主崔明远,
颤巍巍地出班,双手高举象牙笏板,因激动而微微发抖,“祖宗之法不可轻废!
田产乃士族立身之基,世代累积,岂可强行分割?此令若行,人心惶惶,国本动摇啊陛下!
请陛下三思!”“请陛下三思!”呼啦啦一片,十几位勋贵重臣齐刷刷跪倒,额头触地,
哀恳之声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起沉闷的回响,如同巨石投入深潭。萧景恒面无表情,
眼神锐利如冰锥,穿透殿中凝滞的空气。他并未看向跪倒一片的勋贵,
视线反而缓缓移向丹陛右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孤零零地站着一个身影。青衫素净,
身形清瘦得有些过分,仿佛一阵稍大的风便能将他吹折。他微微低着头,
只能看见一个线条清冷的下颌轮廓,唇色淡得几乎没有血色。殿内风云激荡,群情汹涌,
他却像一尊冷玉雕成的塑像,周身散发着一种与这金碧辉煌的朝堂格格不入的疏离与沉静。
唯有在崔明远慷慨陈词、众人跪伏时,他才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眼睫。那眼神极快,
快得如同错觉,如同寒潭深处掠过的一线幽光,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精准地投向御座之上的帝王。萧景恒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极快地一闪而逝。就在殿内气氛僵持如铁,
勋贵们以额触地的哀恳与无声的对抗形成一股巨大压力之际,那个角落里的青衫身影动了。
苏哲,这个以“寒门孤臣”之名被靖王破格简拔入中枢、却始终沉默得如同影子的人,
向前踏出了半步。他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种久病之人的虚浮,那半步踏出,
青衫的袍袖随之轻轻一荡,显得格外单薄。他并未看那些跪倒的勋贵,只是对着丹陛之上,
深深一揖,姿态恭谨,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
瞬间穿透了殿内的沉闷:“陛下圣心烛照,洞悉时弊,‘均田令’实乃固本安民之良策。臣,
苏哲,唯陛下马首是瞻,愿为推行此令,效犬马之劳。”话音落下,崇德殿内,死寂更甚。
跪在地上的崔明远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那个单薄的青影,
里面燃烧着错愕、愤怒,还有一种被卑贱者冒犯的极端屈辱。他张了张嘴,喉头滚动,
似乎想厉声呵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寒门竖子,
然而一股冰冷的气息骤然降临——那是来自御座之上的目光。萧景恒的视线,
如同实质的冰棱,带着无形的威压,沉沉地压在了崔明远身上,
让他所有冲到嘴边的怒斥都生生冻住,化作一声憋屈的闷哼。
其他跪伏的勋贵也感受到了这陡然变化的气氛,惊疑不定地偷眼觑向苏哲,
又飞快地瞥向龙椅上的帝王。这苏哲,平日里低调得几乎透明,
此刻怎敢如此旗帜鲜明地站在陛下一边,直撄勋贵锋芒?他是疯了,
还是……背后倚仗着帝王的默许?寒门官员中则起了细微的骚动。
有人眼中闪过激动与希望的光,
仿佛在浓重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火种;也有人脸色更加苍白,担忧地看着苏哲,
仿佛在看着一个即将被滔天巨浪吞噬的孤舟。萧景恒的视线在苏哲身上停留了片刻。
那青衫身影依旧微微躬着,姿态谦卑,看不清神色。但方才那半步踏出时,那份沉静,
那份在巨大压力下精准切入的时机把握,
那份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的决绝……都绝非一个寻常寒门孤臣所能为。帝王深沉的眼底,
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波澜,如同深潭投入一颗微小的石子。他缓缓开口,
声音依旧冷硬,却无形中给苏哲的话增添了一份沉甸甸的分量:“苏卿之言,甚合朕心。
”他目光扫过跪地的众人,“固本安民,乃朝廷根本。尔等所虑,朕岂不知?然国法煌煌,
不容私废。‘均田令’细则,着户部、吏部、刑部三司共议,苏哲……参赞其事。一月之期,
不容有失。”“参赞其事”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心头!
这等于将苏哲这个毫无根基的寒士,直接推到了与三司重臣并列的位置,
拥有了对“均田令”推行至关重要的发言权!这是何等破格的恩宠与权柄!
跪在地上的勋贵们脸色彻底变了,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崔明远身体晃了晃,
几乎要支撑不住。他们看向苏哲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愤怒和轻蔑,
而是带上了一种深切的、冰冷的、如同淬毒匕首般的杀意。这寒门孤臣,
已然成了他们庞大利益上最尖锐、最致命的芒刺!“退朝!”内侍尖利的唱喏声响起,
带着一种强行结束的意味。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冰冷的夜风灌入。百官神色各异,
心思沉重地鱼贯而出。勋贵们簇拥着崔明远,脸色铁青,低声交谈着什么,目光如刀,
不时刺向那个最后才缓缓直起身、独自走向殿外的单薄青衫背影。
寒门官员则小心翼翼地避开,投向苏哲的目光充满敬畏与同情,
仿佛在看着一个即将踏上祭坛的牺牲。苏哲走在最后,步履很慢,似乎有些力不从心。
殿外刺骨的寒风袭来,他猛地呛咳起来,单薄的肩胛在青衫下剧烈地起伏,咳得撕心裂肺,
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他迅速从袖中摸出一方素白的帕子掩住口唇,好一会儿,
那令人心悸的咳声才渐渐止歇。他微微喘息着,放下帕子时,
素白的绢面上赫然洇开了一小片刺目的暗红。他不动声色地将帕子攥紧,收回袖中,
继续向前走去,身影融入宫道浓重的阴影里,孤清得如同寒江上的一叶残舟。更深露重,
子时的梆子声在重重宫阙间回荡,悠长而寂寥,带着一种催人入眠的倦意。
白日里喧嚣鼎沸的宫廷彻底沉入黑暗的怀抱,
唯有巡卫沉重的脚步声规律地敲打着宫墙下的金砖,是这死寂中唯一的活物。御书房内,
烛火却依旧跳跃着。灯油将尽,火苗不安分地向上窜动,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
如同无声起舞的鬼魅。空气里弥漫着陈年书卷的墨香、灯油的焦味,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苦的药草气息。苏哲独自一人立在巨大的紫檀木御案旁。
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在摇晃的烛光下投下参差厚重的阴影,
将他本就清瘦的身影压迫得更加渺小。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地整理着散乱的文书,
动作一丝不苟。白日里朝堂上的锋芒毕露、引动风云,此刻已尽数敛去,
只余下一种近乎凝固的沉寂。只有当他偶尔抬手去够高处的卷宗时,宽大的袖口滑落一截,
露出的腕骨嶙峋苍白得惊人,才泄露出一丝这具躯壳的脆弱。他拿起一份奏折,
是御史台弹劾工部侍郎贪墨河工款项的密折。指尖在冰冷的纸页上划过,
他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并非为内容,
而是为那熟悉的、带着凌厉杀伐之气的笔迹——萧景恒的朱批:“查实,斩立决,
家产抄没充公。” 干脆利落,不留余地。就在这时,御书房厚重的紫檀木门,
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悠长而滞涩的“吱呀——”,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一股裹挟着深夜寒气的风猛地灌入,案头的烛火剧烈地摇曳起来,几乎要被吹灭,
墙上巨大的影子疯狂地舞动。苏哲整理奏折的手,瞬间定格在空中,
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并未立刻回头,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脊背挺直,
如同绷紧的弓弦。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绝对掌控感的脚步声,踏在光洁的金砖地上,
一步步向他靠近。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紧绷的心弦之上。浓重的龙涎香气混合着夜露的冷冽,
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空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脚步声最终停在苏哲身后,极近的距离。来人高大身影投下的阴影,
彻底将苏哲单薄的身形笼罩其中。苏哲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靖王萧景恒,
褪去了白日里威严的龙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立于摇曳的烛影之下。那身常服剪裁利落,
愈发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周身却散发着比龙袍加身时更令人心悸的冷冽气息。
他的面容在明暗不定的烛光里显得轮廓分明,下颌线条紧绷,
白日里朝堂上的沉冷威严此刻沉淀为一种深潭般的幽邃。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
沉沉地落在苏哲脸上,锐利得仿佛要刺穿他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时间仿佛凝固了。
烛火噼啪爆出一个灯花,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萧景恒的视线,
死死锁住苏哲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薄唇开启,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