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我就以极其壮烈且丢人的姿势,
在通往物理系新生报到处那条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台阶上,完成了对大地母亲的深情跪拜。
手里的通知书、行李袋、连同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哗啦啦飞了一地。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了,
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过来,烧得我耳根滚烫。“同学,需要帮忙吗?”一个声音,
清亮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像夏日冰镇过的柠檬汽水,瞬间浇熄了我脸上的灼热。
我狼狈地抬起头。阳光正好从她身后打过来,给她整个人镶了道晃眼的金边。
及腰的长卷发像是流淌的蜜糖,微微泛着光泽。她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
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脚上是双干净的帆布鞋。那双眼睛尤其漂亮,眼尾微微上挑,
瞳孔是澄澈的琥珀色,此刻正弯着,带着点促狭的关心看着我。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一片空白,只反复滚动着两个大字:美、艳。她叫林薇,物理系大二,传说中的学霸兼系花。
那天她不仅帮我捡起了散落一地的东西,还亲自把我“押送”到了新生报到处,
顺带附赠了一路关于“新生入学注意事项”的详细讲解,语速快得像上了发条。从此,
我的大学人生轨迹,被她以不容置疑的强势,彻底掰到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轨道上。
“沈小川!”图书馆角落,我刚摸出手机准备开一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就带着风声,
“啪”地拍在我面前的《量子力学导论》上。林薇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细长的眉毛微微挑起,
那眼神,像极了实验室里盯着不按规程操作学生的导师,“第一章习题做完了?
薛定谔的猫是死是活跟你没关系,但你再玩下去,你这学期的《力学》绝对活不了。
”她不由分说地抽走了我的手机,塞给我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喏,解题思路。
半小时后我要看到答案。”我哀嚎:“学姐,亲学姐!就一局!一局十分钟!”“十分钟?
”她红唇一勾,笑得颠倒众生,却让我脊背发凉,
“够我帮你把下周的《线性代数》预习到第三章了。选吧。”我含泪握住了笔。实验室里,
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某种未知化学试剂混合的奇特气味。我正就着这“提神醒脑”的空气,
偷偷掀开泡面碗盖的一角,浓郁的香辣牛肉味还没来得及扩散,
一只戴着一次性橡胶手套的手就精准地捏住了我的碗沿。“实验室守则第几条?
”林薇的声音毫无波澜,她穿着整洁的白大褂,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
露出优美的脖颈线条。明明做着最“凶残”的事,表情却像个无情的执法机器,
“食物禁止入内。没收。”泡面碗被她利落地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我饿……”我捂着咕咕叫的抗议的胃,试图挣扎。
她变魔术似的从自己包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推到我面前。
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几块精致小蛋糕,点缀着新鲜的蓝莓。“能量补充,低糖。
”她顿了顿,琥珀色的眸子瞥了我一眼,补充道,“算我投资‘潜力股’了。
吃完把第三组数据误差分析报告给我。
”这种“重点帮扶”几乎渗透到我大学生活的每一个缝隙。她会在我试图逃课去网吧时,
神兵天降般堵在教学楼门口;会在我对着实验数据抓狂时,
精准地指出我某个愚蠢的运算错误;甚至在我打球扭了脚时,
拎着红花油出现在男生宿舍楼下当然,是让宿管大爷转交的,
附赠一张“瘸腿别乱跑”的便签。久而久之,
全校皆知物理系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学霸学姐林薇,
身后永远跟着个蔫头耷脑、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小学弟沈小川。论坛上,
“薇川”CP楼盖得比实验楼还高。标题五花八门:显微镜下的爱情!
高冷学姐VS呆萌学弟养成记!甜度爆表!图书馆日常投喂!
林学姐的蛋糕到底有没有下‘好好学习符’?赌一根辣条!毕业就结婚!
连宿舍损友王胖子都拍着我的肩,一脸贱笑:“川子,苟富贵,勿相忘啊!
等喝你和林学姐喜酒的时候,哥们儿一定随个大的!”我嘴上骂着“滚蛋”,
心里却像被泡在温热的蜂蜜水里,甜丝丝又晕乎乎的。
那些被没收的手机、被倒掉的泡面、被逼着刷题的深夜,
似乎都镀上了一层名为“特殊关照”的金粉。我开始偷偷观察她低头写公式时垂下的睫毛,
研究她讲解难题时微微蹙起的眉心,甚至觉得她没收我零食时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都带着点……该死的可爱。一种隐秘的、带着点酸涩又雀跃的期待,
在我心底某个角落悄然生根发芽。也许,也许那些CP帖,并非全是空穴来风?
也许林薇她……真的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特别?这个脆弱又美好的肥皂泡,
在那个平平无奇的周五傍晚,“啪”地一声,碎得连渣都不剩。
那天刚结束一场折磨人的期中考试,我和王胖子拖着被量子力学掏空的躯壳,
准备去食堂寻求碳水化合物的安慰。夕阳给校园镀上一层暖金色,一切都显得慵懒而祥和。
就在通往食堂的林荫道上,我们看见了林薇。她正迎面走来,
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极其灿烂明媚的笑容,
比任何一次没收我东西时的假笑都要生动一百倍。更让我血液瞬间凝固的是,她的手臂,
正亲昵地挽着一个男生的胳膊!那男生,高我一个头不止,穿着紧身的黑色背心,
裸露在外的胳膊肌肉虬结,线条分明得像古希腊雕塑,在夕阳下泛着健康的古铜色光泽。
宽肩,窄腰,步伐沉稳有力,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强烈的、雄性荷尔蒙爆棚的压迫感。
他侧头跟林薇说着什么,林薇则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甚至还撒娇似的轻轻捶了他一下。
我的世界,瞬间从彩色跌入黑白默片。
耳边王胖子倒抽冷气的声音、周围路人的窃窃私语、甚至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仿佛被冰冷手术刀活活剜开的剧痛,
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胃里翻江倒海,刚考完试的虚脱感被放大了十倍,眼前阵阵发黑。
他们越走越近。林薇显然也看到了我,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恢复如常,
甚至更灿烂了几分。她拽着那个“蛋白质成精”的肌肉男,径直停在了我和王胖子面前。
夕阳的光线刺得我眼睛发酸。“嗨,小川,胖子。”林薇的声音依旧清亮,
却像裹了层陌生的糖衣,甜得发腻。她晃了晃和肌肉男紧紧相扣的手,
用一种宣布重大科研成果般的、清晰无比的语气说道:“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周凯。
体育学院,主攻健美方向。”她仰头看向周凯,眼神里的崇拜和甜蜜几乎要溢出来,
“凯哥刚拿了省大学生健美锦标赛的冠军哦!”周凯配合地微微颔首,
嘴角勾起一个礼貌又带着点优越感的弧度,
仪一样在我身上——特别是我的细胳膊细腿和因为熬夜复习而显得苍白的脸上——迅速扫过,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充满了无声的碾压。“哦,林薇的小学弟啊。”他开口了,
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一种健身房铁块撞击般的金属质感,“常听薇薇提起你,说你……嗯,
学习挺用功的。”那个微妙的停顿,像根针扎在我心上。薇薇?他叫她薇薇?!
我喉咙像是被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死死堵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我想扯出一个“恭喜”的笑容,脸部的肌肉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只抽搐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王胖子在旁边,尴尬得脚趾头都快把鞋底抠穿了,
只能干笑着打圆场:“啊哈哈,周师兄好!久仰大名,久仰大名!那个……恭喜恭喜啊!
”林薇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我的异样,或者说,察觉到了也毫不在意。
她又跟周凯低声说了句什么,两人相视一笑,那股旁若无人的甜蜜气息,
像硫酸一样腐蚀着我的神经。他们朝我们随意地点点头,便继续挽着手,
亲亲热热地朝着夕阳的方向走去,留下我和王胖子像两尊被施了石化咒的雕像,杵在原地,
承受着路人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我艹……”王胖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的胳膊,“川子?川子你……没事吧?
脸色跟刷了层墙灰似的……”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
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被剜开的伤口,此刻才开始汩汩地往外冒血,带着腥甜的铁锈味,
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痛,真他妈的痛。痛得我眼前发黑,痛得我胃部痉挛,
痛得我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没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飘忽得不像自己的,“能有什么事?学姐找到男朋友……挺好的。” 说完,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过身,朝着与食堂完全相反的方向,行尸走肉般地挪动脚步。
王胖子在身后焦急地喊我,声音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我像个游魂一样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飘荡,专挑人少僻静的小路走。不知过了多久,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我终于把自己“飘”到了物理实验楼后面那条几乎没人走的消防通道。
这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旧桌椅和实验器材,空气里弥漫着尘埃和淡淡的机油味。
我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身体慢慢滑坐到地上,蜷缩起来,把脸深深埋进膝盖。终于,
在这个无人窥见的角落,滚烫的液体再也无法抑制,汹涌地冲出眼眶,砸在裤子上,
留下深色的印记。什么“潜力股”,什么“特殊关照”,原来从头到尾,
都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一场可笑至极的自我感动。她看我的眼神,
和看一个需要修理的实验仪器没什么两样。“沈小川?”一个熟悉的声音,
带着点迟疑和不易察觉的……心虚?在我头顶响起。我像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
泪眼朦胧中,林薇不知何时站在了我面前。她脱掉了白天那件显得很淑女的外套,
只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长发随意地扎了个马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