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有条河,淹死过九个穿红嫁衣的新娘。>捞尸人李老三说,红衣新娘的怨气最重,
沾上就得倒霉。>可他还是捞起了第十个——腰间绑着块陪嫁铜镜,镜面刻着个“囍”字。
>当夜,女尸在灵堂离奇消失,只留下啃断的麻绳。>村长儿子疯了,说新娘每晚都来敲窗,
湿漉漉的手往他被窝里钻。>直到李老三发现铜镜背面有行小字:“配与亡兄,阴婚永缔”。
>他这才明白,这姑娘是被活人配给死鬼的。>第七夜,
李老三在儿子床头看见端坐的嫁衣身影。
>红盖头下传出幽幽叹息:“该你儿子还债了……”---浑浊的河水像熬坏了的米汤,
粘稠、滞重,缓缓地朝前蠕动。夏末的河风本该带着点水腥气,
此刻却裹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味,沉甸甸地压在鼻端,吸一口都带着黏腻的窒息感。
岸边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叶子蔫头耷脑,垂得比平时更低,几乎要戳进水里。
李老三佝偻着背站在树根盘虬的阴影里,嘴里叼着的旱烟早就灭了,
只剩一小截焦黑的烟屁股,死死地咬在牙缝间。他盯着河心那片颜色格外幽深的水面,
浑浊的老眼眯成两道缝,里面没有光,
只有一种见惯了水底污秽的麻木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
“是那个位置……”他喉咙里咕哝了一声,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那片水域,
村里人叫它“鬼漩”,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淹死过九个穿红衣裳的新娘子。九个!
这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尖一哆嗦。捞尸人这碗饭,他李老三吃了**十年,
捞上来的浮尸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早该硬了心肠。可唯独红衣新娘的尸首,
是他心头一道过不去的坎,一个盘踞了三十年的噩梦。那浓烈得化不开的怨气,
像是水底无形的毒藤,沾上了,轻则倒霉背运,重则家破人亡。这河里的水鬼,
尤其爱缠着红衣的,那颜色在水底下,就是引鬼的灯。可今天,他没法躲。
村长陈老抠那尖利的嗓子,半个时辰前还在他破败的院门口嚎:“老三!老三!快!
鬼漩那儿又漂着一个!红的!又是红的啊!”声音里除了惯常的刻薄,
还掺了货真价实的恐惧,抖得像风里的破布。“娘的……”李老三狠狠啐掉嘴里的烟屁股,
那点苦涩的余味在舌尖弥漫开,又苦又涩,压不住心底泛起的寒意。
他认命地解开系在老槐树根上那条破旧的小木船,船身湿漉漉的,
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河泥和朽木混合的腥气。船桨插入粘稠的河水,发出沉闷的“噗嗤”声,
像搅动一锅浓粥。小船慢吞吞地,极不情愿地朝着那片幽深的水域划去。越靠近鬼漩,
河水越是阴冷,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也越发清晰浓烈。水面上,一团模糊的红影,
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像一块凝固的、化不开的淤血,沉沉地浮在那里。
李老三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沉得发痛。他咬着后槽牙,操起带着铁钩的长竹竿,
那钩子磨得锃亮,却透着一股洗不净的阴森。竹竿伸过去,钩尖小心翼翼地探入水中,
避开那团刺目的红,钩住了衣物下面的躯体。隔着冰冷的河水,
竹竿上传来的触感是难以形容的沉重和僵直。他深吸一口气,稳住有些发颤的手臂,
开始用力往回拽。尸体脱离水面的那一刻,发出“哗啦”一声粘腻的声响。
一股更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水气味猛地扑了上来,直冲脑门。李老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强忍着没吐出来。尸体仰面朝天,脸已经被水泡得发胀,五官模糊变形,
皮肤呈现出一种瘆人的青灰色,嘴唇微微张着,露出一点森白的牙齿。
湿透的头发像一团纠缠的水草,紧贴在肿胀的头颅上。最刺眼的,
是那身湿淋淋、沉甸甸的大红嫁衣!那红,在水里泡久了,褪了些鲜亮,
透出一种陈年血迹般的暗沉,可依旧红得扎眼,红得让人心慌。嫁衣的样式很旧,宽袖大襟,
绣着繁复的、早已看不出原样的鸳鸯和缠枝莲纹,金线银线都成了污浊的泥色。
李老三的目光死死钉在女尸腰间。那里,赫然用一根同样褪了色的红布条,
紧紧系着一块巴掌大的圆形铜镜。铜镜边缘刻着模糊的缠枝花纹,
镜面早已被河水浸蚀得坑坑洼洼,模糊一片,映不出人影。但在那镜面的正中央,
一个深刻清晰的“囍”字,却异常醒目地凸现出来。那“囍”字刻得歪歪扭扭,笔画僵硬,
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和寒意,像一张凝固的、无声狞笑的嘴。
“第十个……”李老三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
头皮阵阵发麻。他不敢再多看那铜镜一眼,只觉得那“囍”字像活物一样,直往他眼睛里钻。
他动作僵硬地脱下自己那件油腻发硬的破褂子,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
小心翼翼地盖住了女尸的脸和那块诡异的铜镜。小船靠岸时,岸边已经稀稀拉拉围了些人。
都是些胆大的后生和闲汉,伸长脖子远远看着,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脸上混杂着惊恐、好奇和一种病态的兴奋。没人敢靠近。“是……是玉娥那丫头吧?
前些天不是说要嫁到邻村王家冲去?”有人压低声音猜测。“啧啧,作孽哟,
这河里的红煞……第十个了!”“王家的聘礼都收了,人却没了,这算怎么回事?”“晦气!
真他娘的晦气!”陈老抠站在人群最前面,背着手,一张老脸皱得像风干的橘子皮,
浑浊的小眼睛里全是烦躁和嫌恶,仿佛死的不是个人,而是什么肮脏碍眼的东西。“李老三!
赶紧的!弄到祠堂后面那间空屋去!别搁这儿碍眼!找张破席子卷了,明儿个天一亮就埋了!
埋远点!”李老三闷头应了一声,和两个被陈老抠硬点出来的、一脸不情愿的后生一起,
费力地把那具裹着他破褂子、穿着湿透红嫁衣的尸体抬了起来。尸体沉得惊人,
像灌满了冰冷的铅块。一股阴寒的气息透过那层薄薄的破布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两个后生抬着脚,脸都白了,手臂微微发抖,脚步虚浮,仿佛抬的不是尸体,
而是一座移动的冰山。祠堂坐落在村子西头,背靠着一片黑黢黢的老林子,平日里除了祭祀,
少有人来。那间用来临时停放无名尸的空屋更是偏僻阴森,紧挨着祠堂的后墙根,
窗户都用木板钉死了,只有一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屋里弥漫着一股终年不散的尘土味、霉味,
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像是香烛燃尽后的灰烬气息,冷得像个冰窖。
尸体被放在屋中央一张临时搭起来的破门板上。
李老三点起一盏小小的、光线昏黄摇曳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穿堂的阴风里瑟瑟发抖,
勉强照亮门板周围一小圈地方,反而衬得屋子四角的黑暗更加浓重,深不见底。
他找来一截粗糙的、浸过桐油的旧麻绳,仔细地捆住尸体的双脚踝,打了个死结,
另一端牢牢系在门板旁边一根粗大的房柱上。这是捞尸人的规矩,
也是千百年来流传下的禁忌——防着“尸变”,防着枉死者怨气难消,半夜爬起来作祟。
做完这一切,李老三只觉得浑身发冷,脊背上的寒毛根根倒竖。
他不敢再看那被破褂子盖着的脸,更不敢看那褂子下面隐隐透出的铜镜轮廓。
匆匆把油灯放在旁边一张缺了腿的破板凳上,他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屋子,
反手“哐当”一声带上了那扇沉重的木门,又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锁,“咔嚓”一声,
用力锁死。锁舌咬合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
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往家走,村里的土路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灰白。不知是不是错觉,
总觉得身后祠堂的方向,那扇锁死的门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他,
那目光冰冷粘稠,带着水底的腥气。夜,死沉。李老三躺在自家土炕上,
破棉被捂得严严实实,却怎么也驱不散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气。屋外不知何时起了风,
呜咽着刮过屋顶的茅草,又钻进破窗棂的缝隙,发出“咻咻”的怪响,像女人压抑的抽泣。
隔壁屋儿子栓柱睡得很不安稳,在梦里发出模糊的呓语和几声短促的惊喘。
他瞪大眼睛看着漆黑的房梁,脑子里全是那团幽深水里的暗红,
是那个刻在铜镜上、歪歪扭扭的“囍”字。九个新娘的惨事,
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晃:张家的闺女,嫁过去当天就投了河;李家的小媳妇,
回门路上莫名其妙落了水;还有那个最惨的赵家姑娘,捞上来时,脖子上缠满了水草,
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勒死的……每一个,都穿着刺目的红嫁衣。
这第十个玉娥……她腰间的铜镜,那“配与亡兄,
阴婚永缔”的字……李老三猛地打了个寒噤,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几乎让他喘不过气。就在这时——“咚!”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
又像是重物狠狠砸在朽木上,震得他身下的土炕都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声音来自祠堂方向!
李老三像被蝎子蜇了一样,猛地从炕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风声依旧呜咽,除此之外,万籁俱寂。死一般的寂静,
比刚才的巨响更让人心悸。不对!绝对不对!他再也躺不住,胡乱套上衣服,
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好,趿拉着就冲出了门。夜风冰冷刺骨,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狂奔,心脏在喉咙口狂跳,祠堂那模糊的轮廓在惨淡的月光下,
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祠堂后的小屋前,一片死寂。那把大铁锁,依旧牢牢地挂在门鼻上。
李老三颤抖着手,摸出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手指僵硬。钥匙插进锁孔,
转动时发出的“咔哒”声,在死寂的夜里清晰得吓人。
“吱呀——”沉重的木门被他用力推开一条缝。
一股比白天更加浓烈的阴冷寒气混杂着水腥和腐朽的味道,如同实质般扑面涌来,
瞬间将他吞没。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
昏黄的油灯还放在那张破板凳上,火苗却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只剩一缕极淡的青烟,
在冰冷的空气中袅袅上升,转瞬即逝。借着门缝透进来的惨淡月光,
李老三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屋子中央。破门板上,空空如也!只有那张盖尸的破褂子,
被随意地掀开,揉成一团,扔在冰冷的地面上。李老三的视线猛地转向那根粗大的房柱。
系在柱子上的那截浸了桐油的粗麻绳,另一端空荡荡地垂落下来,断口处参差不齐,
布满了被啃咬撕裂的痕迹,丝丝缕缕的麻纤维支棱着。那断口……不像是刀割斧砍的齐整,
倒像是被什么野兽……不,更像是被某种东西用牙齿,生生撕咬磨断的!断茬上,
隐约还残留着一点湿漉漉的水痕。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李老三。
他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冰凉的贴在皮肤上。
他猛地后退一步,如同被滚烫的铁钳烫到,仓皇地撞上了身后冰冷的门框,
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女尸……不见了!只留下这截被啃断的麻绳,
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水淋淋的恐怖事实。“跑…跑了!
”李老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哑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艰难地抽动,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脖子。他踉跄着冲出小屋,
反手死死拉上那扇仿佛通往地狱的木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
胸口起伏得像破败的风箱。祠堂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月光只能吝啬地洒下一点惨白的光斑,
四周是无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死寂。他不敢停留,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祠堂,
一路狂奔,直到冲进自家破败的院门,插上门栓,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上,
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完了,沾上了!那红衣的煞气,
到底还是沾上了!玉娥……那个叫玉娥的姑娘,她回来了!
带着水底的怨毒和那面刻着诡异“囍”字的铜镜,回来了!这一夜,
李老三蜷缩在冰冷的灶膛口,裹着家里唯一一条还算厚实的破毡子,睁着眼熬到了鸡叫。
窗外透进一丝灰蒙蒙的天光时,他才稍微缓过点气,但手脚依旧冰凉僵硬,
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他强撑着爬起来,想去祠堂看看情况,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希望昨晚是自己吓昏了头,眼花了。刚拉开院门,就看见村里的二狗子慌慌张张地跑过,
脸色煞白,像见了鬼。“三…三叔!”二狗子看见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出…出大事了!村长…村长家栓柱…疯了!”李老三的心猛地一沉,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间沉到了冰窟窿底。陈老抠的儿子,陈栓柱?
那个平日里仗着他爹横行乡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咋回事?
”李老三的声音干涩沙哑。“天没亮就听见他在家里嚎!那动静…跟杀猪似的!满院子乱窜,
见人就躲,嘴里胡言乱语,
说什么…说什么红衣服…湿手…往他被窝里钻…冰凉冰凉的…还…还掐他脖子!
”二狗子语无伦次,眼神里全是惊恐,“村长脸都青了,
正叫了人把他捆在自家堂屋柱子上呢!请的神婆还没到…三叔,
你说…是不是…是不是祠堂里那东西…跑出来了?”二狗子的话像冰锥,
狠狠扎进李老三的耳朵里。
红衣服…湿手…往被窝里钻…掐脖子……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祠堂里消失的女尸,腰间那面刻着“囍”的铜镜……玉娥!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李老三再也顾不上什么祠堂,拔腿就往村长陈老抠家跑。陈老抠家在村子中央,
是少有的几间青砖大瓦房,气派得很。此刻,
那扇平日里总带着点倨傲味道的黑漆大门却敞开着,院子里乱糟糟地围了不少人,
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看,脸上交织着惊惧和一种看热闹的病态兴奋。
压抑的、野兽般的嘶吼和含糊不清的哭嚎从堂屋深处传出来,一声声,撕心裂肺。
李老三挤开人群冲进去。堂屋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香烛味和尿臊气。
村长陈老抠脸色铁青,背着手在屋里烦躁地踱步,
平日里的刻薄和算计被一种罕见的、近乎崩溃的焦灼取代。他婆娘瘫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
哭天抢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屋子中央那根刷了红漆的顶梁柱上,五花大绑着一个年轻人,
正是陈栓柱。他头发散乱,双目赤红,眼球可怕地向外凸着,布满血丝。
脸上、脖子上全是自己抓挠出的道道血痕。他拼命地扭动着身体,粗麻绳深深勒进皮肉里,
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嘴里发出毫无意义的嗬嗬声,
夹杂着破碎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嘶喊:“滚开!滚开啊!别碰我!…红的…全是红的!
…水…好冷!…手!湿的!冰死我了!…别往我被窝里伸!…啊——!别掐我!别掐我脖子!
救命!爹!娘!救我!她来了!她又来了!就在窗户外面!红衣服!红衣服啊——!
”他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充满了濒死的绝望。
他疯狂地扭着头,躲避着某个根本不存在的、只有他能看到的恐怖东西,
目光死死盯着紧闭的窗户,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栓柱!栓柱!
我的儿啊!你醒醒!醒醒看看娘!”陈老抠的婆娘扑上去,想抱住儿子,
却被陈栓柱猛地一头撞开,额角瞬间青肿起来。“滚!你不是我娘!你是她变的!红衣服!
你是她!”陈栓柱歇斯底里地吼叫,口水混着血沫喷溅出来。陈老抠气得浑身发抖,
指着儿子大骂:“孽障!闭嘴!再胡说八道老子打断你的腿!
”可他那颤抖的手指和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恐惧,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李老三站在人群边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窜上来,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
陈栓柱那惊恐万状的眼神,
那语无伦次却指向明确的嘶喊——红衣服、湿手、掐脖子……每一个细节都像冰冷的钢针,
精准无比地刺向他心底那个最可怕的猜想。玉娥的鬼魂,缠上陈栓柱了!
为什么偏偏是村长的儿子?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爹昨晚说了那句“晦气”?
还是……有别的缘故?那面刻着“囍”字的铜镜……“配与亡兄,
阴婚永缔”……李老三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恐惧像冰冷的藤蔓,越缠越紧。“神婆来了!
神婆来了!”门口有人喊了一嗓子。人群一阵骚动,自动分开一条道。
一个干瘦矮小的老婆子拄着根乌木拐杖走了进来,脸上皱纹密布,像风干的核桃皮,
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浑浊中透着点精光。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
头上包着块黑布头巾。这就是附近十里八乡有名的马神婆。马神婆一进屋,
浑浊的眼珠就扫过被绑在柱子上的陈栓柱,又掠过一脸焦灼惊恐的陈老抠夫妇,最后,
那目光像是两把冰冷的小锥子,钉在了角落里的李老三身上,停留了足足有两三息的时间。
李老三只觉得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脊背发凉,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神婆没说话,
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里面是几枚边缘磨得发亮的铜钱和一小把暗红色的、像是浸过什么东西的米粒。
她走到陈栓柱面前,无视他那疯狂的挣扎和嘶吼,用枯树枝般的手指沾了点唾沫,
飞快地在他额头上画了个古怪的符号。说来也怪,那符号刚一画完,
状若疯癫的陈栓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挣扎的幅度骤然变小,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喉咙里压抑的呜咽,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惊恐地瞪着虚空,
但至少不再歇斯底里地喊叫了。屋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只剩下陈栓柱粗重的喘息和村长婆娘压抑的啜泣。马神婆又从布包里捻出几粒暗红色的米,
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含混,像蚊蚋在哼唱。她绕着陈栓柱走了一圈,
将米粒撒在他周围的地上,然后猛地一跺脚,朝着陈栓柱刚才死死盯着的窗户方向,
厉声喝问:“何方怨鬼,缠扰生人?速速报上名来!否则休怪老身手下无情!”她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寂静的堂屋里回荡。话音刚落,一阵穿堂风“呜”地刮过,
吹得供桌上的蜡烛火苗一阵疯狂摇曳,几乎熄灭。屋里的温度仿佛瞬间又降了几度。
陈栓柱猛地一个激灵,刚刚平息一点的恐惧再次爆发,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死死盯着窗户的方向,
仿佛看到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东西。马神婆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窗户,又猛地转头看向李老三,
那眼神锐利得像是要把他刺穿。“好重的怨气!好深的水腥!
”神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枯瘦的手指指向窗户,
又缓缓指向地上陈栓柱挣扎时蹭掉的一点湿漉漉的泥印,
“水底的东西……红衣……带着冲天的怨念回来了!这怨气,直指此间主人!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李老三,最终却落在了脸色煞白的陈老抠身上。
陈老抠被她看得浑身一哆嗦,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马神婆不再看他,
从布包里又掏出一张黄裱纸和一小碟混着朱砂的墨,用一支秃了毛的毛笔,
飞快地在纸上画了一道弯弯曲曲、极其复杂的符咒。那符咒鲜红刺目,透着一股血腥气。
她将符咒叠成一个三角形,走到陈老抠面前,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贴在堂屋门楣正中!
记住,符纸不能沾水!更不能沾血!否则……”神婆的声音低沉下去,
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谁也护不住你儿子!那东西……怨气太重,非比寻常!
它要找的,恐怕不止是替身那么简单!”她浑浊的目光再次扫过李老三,
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是…是玉娥那丫头?”陈老抠捏着那枚小小的三角符,
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声音嘶哑地问。“名字不重要。”马神婆摇摇头,
眼神凝重地看向窗外阴沉的天色,“重要的是她是怎么死的,为何而死。
老身只能暂时压一压,要根除这怨念……难!难!难!”她连说了三个“难”字,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陈老抠的心上。“钱…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救我儿子!
”陈老抠急切地喊道。马神婆摆摆手,不再言语,只是拄着拐杖,深深地看了李老三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明,似乎包含了警告、怜悯,还有一丝……探究?然后她颤巍巍地转身,
径直走了,留下满屋子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恐惧和一堆面面相觑、心惊胆战的村民。
李老三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那间低矮破败的泥屋。儿子小石头正蹲在门槛上,
用小树枝拨弄着地上搬家的蚂蚁。孩子才八岁,瘦瘦小小的,因为长期营养不良,
脸色有些发黄。看到李老三回来,他仰起小脸,怯生生地叫了声:“爹。
”孩子那清澈懵懂的眼神,像针一样刺在李老三心上。陈栓柱那疯狂嘶吼的模样,
马神婆那句“怨气直指此间主人”的话,
还有她最后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
红衣女尸…铜镜…陈栓柱的疯癫…这一切,都像巨大的、不祥的阴影笼罩下来。
他李老三只是个捞尸的,挣点买命钱,怎么就沾上了这种要命的煞气?
万一……万一那东西……他不敢想下去,一把将小石头拉进怀里,
粗糙的大手紧紧搂住儿子瘦小的肩膀,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那无孔不入的阴寒和恐惧。
“石头,不怕,爹在呢。”他的声音沙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小石头懵懂地点点头,
把小脑袋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爹,你身上好凉,像河里的石头。
”李老三的心猛地一揪。夜幕,再次如同沉重的、浸透了墨汁的裹尸布,
严严实实地覆盖了整个陈家坳。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了,一丝风也没有,
只有无边无际的闷热和令人窒息的死寂。村中的狗,平日里稍有风吹草动便狂吠不止,
今夜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声不吭,整个村子陷入一种诡异的、坟墓般的沉默。
陈老抠家那盏挂在堂屋门楣上的白灯笼,在浓重的夜色里散发出幽微惨淡的光。灯笼下,
那枚马神婆给的三角符咒,在灯影里显出模糊的暗红色轮廓,如同一点将熄未熄的鬼火。
陈家堂屋里,灯火通明,点着好几盏油灯。陈老抠和他婆娘,还有两个本家侄子,
都围坐在被重新捆紧在柱子上的陈栓柱旁边。陈栓柱安静了许多,眼神呆滞空洞,
嘴里不时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涎水顺着嘴角流下。他爹娘死死盯着他,
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时间一点点流逝,沉闷得令人发疯。
油灯的火苗偶尔跳跃一下,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人影。突然!
“笃…笃…笃…”极其轻微、极其缓慢的敲击声,在死寂的夜里突兀地响起。
声音来自堂屋那扇紧闭的窗户!像是有什么湿漉漉、冰凉的东西,正一下、一下,
极其耐心地叩击着窗棂。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
清晰地钻进屋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屋内的空气瞬间冻结了!陈老抠和他婆娘猛地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