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岁那年夏天,我在烧烤摊遇见19岁的林晚。朋友带来的卫校女生,手腕戴着荧光手环,
玩骰子输酒时眼睛亮得像星星。第二次喝酒的那晚,我借着酒劲在厕所前把她按在墙上亲吻。
她没推开,只是小声说:“你牙齿磕疼我了。”后来她去邻市念大学,
每次吵架她都会跟我冷战,而我总是死皮赖脸的去讨好求原谅。直到她还有一年毕业,
她对她父母正式“摊牌”了我们的事,她母亲说不同意的那一刻,我的心开始动摇。
30岁的我在父母以及亲戚的各种催婚下,我终于妥协去相亲了。婚礼前夜,
她发来烧烤摊定位。 我赶到时只剩空桌摇晃,老板娘说穿白裙的姑娘等到了打烊。
二十八岁那年的夏天,热浪裹着烧烤的浓烟,黏糊糊地糊在人身上。老张——张强,
我的发小兼损友——非说他新交的女朋友要带两个卫校同学过来,给这光棍局添点生气。
我那时刚结束一段磨人的感情,正处在“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速度”的贤者时间,
对这种刻意的撮合嗤之以鼻,纯粹是奔着冰啤酒和羊肉串去的。
大排档的塑料椅坐得人屁股发烫,劣质音响吼着过时的流行歌,吵得脑仁疼。
老张和他女朋友小雅挨着坐,腻腻歪歪。另外两张椅子空着。“来了来了!”老张眼尖,
朝远处挥手。两个穿着清爽连衣裙的姑娘穿过油腻腻的油烟和鼎沸人声走过来。
走在前面的那个,高挑些,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后面那个,步子小一点,微低着头,
灯光在她脸上明明暗暗地跳跃。她的手腕上套着一圈荧绿色的东西,在昏黄嘈杂的背景里,
像一小截被夜风偷来的、发着微光的萤火虫尾巴。老张和小雅招呼她们坐下,互相介绍。
高个的叫王静,手腕有荧光的是林晚。“喏,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老齐,齐磊,
我铁哥们儿,大工程师!”老张拍我肩膀,拍得我杯子里的啤酒直晃荡。
我扯出个客套的笑:“别听他瞎吹,混口饭吃。”林晚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又垂下,
声音不大,带着点刚出校门不久的青涩:“齐哥好。”那圈荧绿随着她手腕的动作,
在油腻的桌面附近划出一道微弱的光弧。酒桌气氛很快被老张炒热。
骰子在塑料筒里哗啦啦响,碰撞声清脆又带着点堵伯般的刺激。“五个六!”、“开!
”、“喝!”……几轮下来,林晚明显成了被集火的对象。她似乎不太精于此道,
输了好几杯。冰凉的啤酒顺着喉咙下去,她的脸颊飞起两团红晕,像晕染开的水彩。
又一次被“开”掉,她端起酒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眼睛却亮得出奇,
像把天上最亮的星星揉碎了撒进去,又像被啤酒里的气泡点着了,
带着点不服输的倔强和一点点的窘迫,望了望桌上的人。“愿赌服输!”她声音不大,
却清亮,然后仰头,喉间滚动,一杯酒见了底。放下杯子时,她用手背蹭了下嘴角,
那圈荧绿在灯光下闪了一下。鬼使神差地,
我把自己面前那杯只喝了一半的啤酒推到她手边:“悠着点,意思意思得了。”话一出口,
自己都觉得有点突兀,不太像我这个年纪该有的分寸感。林晚愣了一下,看着那半杯酒,
又抬眼看看我,眼睛里那点亮晶晶的东西似乎更盛了,嘴角抿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像是笑了,
又像是忍着。“谢谢齐哥。”声音轻轻的。那晚散场,夏夜的空气依旧闷热。
老张和小雅腻歪着打车走了,王静也很快上了出租。剩下我和林晚,站在街边等车。
霓虹灯的光污染把天空染成一种浑浊的紫红色。“你家……哪个方向?”我打破沉默,
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烟盒。“东城那边。”她报了个小区名。“哦,顺路。
”我说了个大概方位,其实不算太顺,“帮你叫个车?”她摇摇头,
指了指远处亮着顶灯的出租车:“不用啦齐哥,我自己能行。”夜风吹起她鬓角几缕碎发,
手腕上的荧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地亮着,像一个小小的、固执的信号灯。车来了,
她拉开车门,又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在夜色里有点模糊不清,然后钻了进去。
车子汇入车流,尾灯很快消失在街角。那点荧绿的光,似乎还残留在我视网膜上,灼了一下。
隔了几天,老张又在群里咋呼着攒局,还是老地方。我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
像被风吹起的火星,明明灭灭。去之前,我特意绕路去了趟商场,买了个小巧的钥匙扣挂件,
一只透明的、里面嵌着几颗小星星的亚克力小熊。揣在裤兜里,硬硬的棱角硌着大腿。
到的时候,林晚已经在了。还是那圈荧绿的手环,在烟雾缭绕中固执地亮着。她看见我,
眼睛弯了弯,算是打过招呼。桌上气氛比上次更熟络些。几杯酒下肚,话题也放开了。
聊到学校里的趣事,林晚讲起她们护理实操课的糗事,模仿老师严肃的口吻,惟妙惟肖,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好看。
我也说了些工作上的烦心事,图纸改到吐,甲方难伺候。她听得很认真,偶尔插一句,
问题还挺在点子上。她说:“齐哥,感觉你们也挺不容易的。”语气真诚。酒过三巡,
啤酒瓶在脚边堆了起来。老张和小雅去点新串,王静也跟过去凑热闹。角落的小方桌旁,
忽然只剩下我和林晚。喧嚣似乎退开了一点距离,形成一个微妙的真空地带。桌上杯盘狼藉,
空气里是烤串、啤酒和汗味混合的复杂气息。“还成吗?头不晕吧?
”我拿起酒瓶给她杯子里添了点,冰块撞击杯壁,叮当作响。她摇摇头,脸颊的红晕更深了,
眼神有点氤氲的水汽,像蒙了一层薄雾的湖面:“还行,齐哥。比上次好多了。
”她晃了晃手腕,那圈荧绿也跟着晃动,“这个,避酒神器,心理暗示,输了也不慌。
”我看着她微醺的侧脸,被灯光勾勒出柔和的线条,脖颈纤细。心里某个地方,
被那点荧绿的光,被啤酒的泡沫,被夏夜黏稠的空气,搅得翻腾不息。
一股带着酒精味的冲动猛地顶了上来,毫无预兆,蛮横地冲垮了所有犹豫和顾忌。
“出来一下?”我声音有点哑,没等她反应,站起身,动作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强硬。
她眼神里掠过一丝茫然,但还是跟着我站了起来,脚步有点虚浮。穿过喧闹的人群,
油腻的地面有些粘鞋。烧烤店角落的厕所通道,灯光昏暗惨白,墙壁斑驳,
一股消毒水和陈年污垢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我把她带到墙边,阴影瞬间吞没了我们。
她背抵着冰冷的瓷砖墙,仰着脸看我,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纯粹的疑惑,
像林间迷路的小鹿。“齐哥……?”她刚开口。后面的话被堵了回去。我俯身,
带着一身酒气和烧烤的烟火味,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动作生硬,甚至有些粗暴。
我的牙齿毫无章法地磕碰到了她柔软的嘴唇,发出轻微而尴尬的声响。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耳边只有远处传来的模糊人声和厕所水管沉闷的滴水声。她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但没有推开我。短暂的停滞之后,她的唇微微动了动,不是迎合,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轻颤。
然后,她偏了偏头,气息有些不稳,声音轻得像耳语,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嗔怪:“你……牙齿磕疼我了。”那句话像一盆冰水,
瞬间浇醒了我。所有的冲动和酒精带来的眩晕感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巨大的尴尬和恐慌。
我猛地直起身,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对面冰冷的墙上。昏暗的光线下,
她的嘴唇似乎真的有点红,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有惊吓,有困惑,
或许……还有一丝别的什么,我看不清。“对不起……我……”我语无伦次,喉咙干得发紧,
想解释,却觉得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像个失控的混蛋。她没说话,只是低下头,
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自己裙子的下摆。手腕上那圈荧绿,在厕所通道惨淡的灯光下,
幽幽地亮着,像某种无声的控诉。沉默像冰冷的藤蔓,在我们之间疯狂滋长,缠绕得人窒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那个硬邦邦的小熊钥匙扣。塑料包装被我攥得有点变形。
“这个……给你的。”我声音干涩,递过去,指尖都在发颤,
“那天……看你挺喜欢小玩意儿。”理由蹩脚得连自己都骗不过。林晚抬起头,
目光落在我掌心那个透明的小熊上,里面几颗小星星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点。
她看看钥匙扣,又看看我,眼神里的惊吓和困惑慢慢褪去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湿漉漉的情绪。她没接,也没动。我僵在那里,手臂酸麻,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完了。这个念头无比清晰。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地收回手时,她忽然动了。不是接钥匙扣,而是伸出手,不是朝着小熊,
而是轻轻地、试探性地,用手指碰了碰我僵在半空的手背。指尖微凉,带着轻微的颤抖。
那触碰短暂得像幻觉,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我凝固的血液。然后,她抬起眼,
那双刚才还盛满惊吓的眼睛里,此刻漾开了一点很浅很浅的笑意,
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的涟漪,羞涩,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纵容。她终于伸出手,
从我汗湿的掌心拿走了那只透明的小熊挂件。小熊挂件上廉价的星星,
在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了林晚背包上最醒目的标志。那个带着酒气和牙齿磕碰的吻,
像一个笨拙的烙印,开启了我们之间一段注定颠簸的航程。我送她回家,一路沉默,
但手在出租车后座昏暗的光线下悄悄牵在了一起。她的手指纤细微凉,我的掌心滚烫潮湿。
没有太多言语,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发酵。下了车,
站在她家老式居民楼下昏黄的路灯光圈里,夏虫在草丛里不知疲倦地鸣叫。
“我……”我刚开口。“齐磊。”她第一次完整地叫了我的名字,声音很轻,却清晰。
路灯的光晕染在她脸上,睫毛投下长长的阴影。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我侧脸上啄了一下。
像一片羽毛拂过,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气息,瞬间点燃了我全身的血液。
“明天……能给我打电话吗?”她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带着点期待和小小的紧张。
“能!”我回答得斩钉截铁,像个被巨大惊喜砸中的毛头小子,“肯定能!”她笑了,
挥挥手,转身跑进了楼道。那圈荧绿的手环在昏暗的楼道口一闪,像一颗坠入凡间的星星,
消失在门洞的黑暗里。我站在原地,摸着脸上被她亲过的地方,那触感仿佛还在燃烧。
夏夜的风吹在脸上,第一次感觉如此清爽。那晚我像个傻子一样,在楼下站了很久,
直到她房间的灯亮起又熄灭。世界好像被重新洗过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甜味。
热恋期的甜蜜浓稠得化不开,像盛夏正午黏在皮肤上的蜂蜜。
林晚还在本地的卫校念最后一年,我朝九晚五地画图、跑工地。下班后,
我的小破车就成了我们的移动城堡。我们轧遍小城的大街小巷,
寻找藏在犄角旮旯里的糖水铺子,或者只是漫无目的地开着,车窗摇下,
灌进带着热浪的风和嘈杂的市声。她喜欢一切亮晶晶的小东西。
夜市地摊上廉价的发卡、缀着水钻的手机链、会发光的塑料戒指……我总笑她幼稚,
却总忍不住在下一个摊位前停下来,指着某个亮闪闪的玩意儿问她:“这个呢?喜欢吗?
”她眼睛弯成月牙,用力点头的样子,让我觉得整个世界都亮堂了。周末,
我常常溜进她们卫校的图书馆陪她复习。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旧书的尘土气息。
她皱着眉啃厚厚的《内科护理学》,我则摊开我的建筑图册,
心思却全在身旁那个咬着笔杆、神情专注的侧影上。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
在她柔软的发梢跳跃。偶尔她抬起头,撞上我的目光,会飞快地瞪我一眼,
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我伸手在桌子底下偷偷捏她的手指,她轻轻踢我一脚作为警告,
脸颊飞红。时间像被按了快进键。蝉鸣最盛的时候,林晚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邻市一所不错的医学院护理专业,3+2的最后两年。她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又蹦又跳,
兴奋得像个孩子,把通知书举到我眼前:“齐磊!你看!我考上了!
”我搂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转圈,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喜悦的泡沫下面,
一丝沉甸甸的东西无声无息地渗了出来。邻市,说远不远,高铁一个多小时。
但那种“异地”的实感,像一片不祥的阴云,悄然遮蔽了头顶热烈的阳光。
送她去火车站那天,夏末的暑气还很重。站台上挤满了送行的人,空气黏腻浑浊。
林晚穿着一条新买的浅蓝色连衣裙,背着她那个挂满亮晶晶挂饰的背包,眼圈红红的。
她父母也来了,站在不远处,目光不时扫过来,带着审视和一种不易察觉的忧虑。
“到了就给我电话,安顿好告诉我地址,缺什么跟我说……”我絮絮叨叨,
像个不放心的老妈子。“知道啦,啰嗦。”她吸吸鼻子,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
从背包侧袋里掏出那个透明的小熊钥匙扣,塞进我手里,“喏,这个替我保管好,别弄丢了!
看见它就像看见我……监督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小熊上廉价的星星在站台顶棚投下的光线里,折射出细碎的光。
我紧紧攥住那个硬硬的小塑料块,掌心被硌得生疼,仿佛抓住的是某种锚点。“嗯,
保证完成任务。”我嗓子发紧。广播开始催促。她父母走了过来。她飞快地抱了我一下,
在我耳边小声说:“等我回来。”然后转身,跟着父母走向车厢门。
那圈荧绿的手环在她纤细的手腕上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在涌动的人潮里。火车鸣笛,
缓缓启动。我站在原地,看着绿色的车厢一节节加速驶离站台,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
消失在铁轨的尽头。站台瞬间空旷下来,只留下铁轨摩擦空气的余音。手里的小熊冰凉坚硬。
那个夏天,连同站台上喧嚣的热浪和离别的愁绪,被疾驰的列车粗暴地拖走了,
留下一个空旷得令人心慌的站台,和一个攥着廉价小熊、手足无措的我。距离像一把钝刀,
起初只是轻轻地割,后来就显出了它的锋利。
起初的新鲜感很快被潮水般的思念和琐碎的日常冲淡。手机成了我们唯一的桥梁。
起初是每天雷打不动的视频,哪怕只是看着她在那头蓬头垢面地吃泡面、赶作业,
心里也是满的。渐渐地,变成了文字,再后来,有时只有寥寥数语,
甚至隔着屏幕都能闻到疲惫的味道。她的大学生活是全新的、充满活力的,课程排得很满,
实验、见习占据了大部分时间,晚上还要应付各种社团活动和室友的邀约。
我的日子则像上了发条的钟摆,在办公室、工地、出租屋三点一线间枯燥地摆动。
图纸、会议、应酬,日复一日地磨损着热情。矛盾像礁石,在平静的通讯海面下悄然浮现。
一次,我项目加班到深夜,头疼欲裂,只想听听她的声音。电话拨过去,响了很久才接。
背景音是嘈杂的音乐和笑声。“喂?齐磊?”她的声音带着笑,有点喘,显然不是在宿舍。
“在哪儿呢?这么吵。”我的声音大概透出了疲惫和不悦。“跟室友在KTV呢!
今天小雯生日!”她提高了音量,试图盖过背景噪音,“怎么啦?你下班了?”“嗯,
刚加完班。”我捏着眉心,“你那边太吵了,说话听不清。”“哦……那要不我出去跟你说?
”她似乎走到了稍微安静点的地方,但背景的喧嚣依然顽固地透过来。“算了,也没什么事。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来,“你玩吧,开心点。”说完,不等她回应,我直接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出租屋里一片死寂,只有电脑风扇嗡嗡的低鸣。
我看着桌上那个透明的小熊钥匙扣,它在台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廉价。
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和不被在意的委屈感攫住了我。我知道她在过她应有的、热闹的青春,
可我的疲惫和孤独,此刻在千里之外,显得那么不合时宜,那么格格不入。
她很快发来几条信息解释,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但我没回。那晚,
我们之间第一次出现了冰冷的静默。那静默像一层薄冰,看似脆弱,却足以隔绝温度。冷战,
成了我们之间一种新的、令人窒息的常态。
起因往往微不足道——可能是我忘了她提过的一个小要求,
可能是她在我心情低落时只顾着分享她新交的朋友趣事,也可能仅仅是因为网络延迟,
一句话的语气被曲解。林晚处理矛盾的方式简单直接:沉默。信息不回,电话不接,
头像灰着。像一只受惊的蜗牛,迅速缩回自己的壳里,用坚硬的沉默隔绝一切。起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