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厘岛没有黎明

毕业典礼后的第三周，我收到了苏晚晴的微信。

"小翊，明天下午三点，首都机场T2航站楼。记得带护照。"

我盯着这条没头没尾的消息看了足足一分钟。屏幕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几次，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你的毕业礼物。巴厘岛，一周。"

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复。窗外，北京七月的阳光炙烤着金融街的玻璃幕墙，我新租的公寓里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

苏晚晴——我母亲生前的闺蜜，我从小叫到大的"苏姨"——已经三个月没联系我了。上一次见面还是春节，她来我家送年货，穿着驼色羊绒大衣，发髻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那天她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说"又长高了"，然后匆匆离开。

手机又震动起来。

"机票酒店都订好了。就当陪我这个老阿姨散散心？"

我忍不住笑了。三十九岁的苏晚晴要是算"老阿姨"，那写字楼里那些往她画廊跑的企业家们大概都该叫爷爷了。我回复："遵命，苏姨。需要我带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带上你的好奇心就够了。"她回了一个眨眼的表情。

这个回复让我皱起眉头。苏晚晴一向说话滴水不漏，这个表情和措辞都不像她平时的风格。

第二天，我拖着登机箱站在机场出发大厅，不断看表。2:55，苏晚晴一向守时，却还没出现。正当我准备打电话时，一阵熟悉的香水味飘来。

"久等了。"

我转身，呼吸一滞。眼前的苏晚晴与我记忆中的形象大相径庭——亚麻质地的白色露肩连衣裙，微卷的栗色长发垂在肩头，墨镜推到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没有往日的端庄盘发，没有保守的套装，整个人年轻了至少十岁。

"苏姨，你..."

"在度假模式了，别叫我姨。"她笑着把登机牌递给我，"叫晚晴姐，或者直接叫名字。"

我接过登机牌时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见了。那枚她戴了十五年的婚戒，即使在丈夫去世后也从未摘下过。

"行李呢？"我看着她脚边的小号登机箱。

"轻装简行。"她眨了眨眼，"这次旅行会很有趣。"

办理登机手续时，我发现苏晚晴不时扫视四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行李箱拉杆。过安检后，她在免税店买了防晒霜和一瓶香水，却对店员推荐的巴厘岛旅游手册毫无兴趣。

"你对行程有特别安排？"我试探着问。

她正往手腕上试喷香水，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有几个想去的地方。火山日出，圣泉寺，还有..."她突然压低声音，"你妈妈曾经提过的一个地方。"

我心头一跳。我母亲去世时我只有十岁，关于她的记忆已经模糊。苏晚晴很少主动提起她。

"什么地方？"

"登机再说。"她看了眼手表，突然抓住我的手臂，"我们该走了。"

她的手掌冰凉，力道大得让我吃惊。

飞机起飞后，苏晚晴要了两杯香槟。透过舷窗，阳光在她侧脸投下细碎的金色光斑，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扇形的阴影。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和她单独旅行。

"现在能说了吗？关于我妈的事。"我抿了口香槟。

苏晚晴转动着酒杯，香槟气泡沿着杯壁上升、破裂。"你妈妈大学时去过巴厘岛，在她...生病前。"她停顿了一下，"她在那发现了一些东西，后来交给了我保管。"

"什么东西？"

"一份地图，和这个。"她从随身小包里取出一个丝绒布袋，倒出一枚古旧的铜钥匙，"她说是'湿婆之泪'的钥匙。"

"湿婆之泪？"

"传说中能实现愿望的宝物。"苏晚晴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妈妈相信它真的存在。"

我接过钥匙，触感冰凉。钥匙柄上刻着细小的符文，看起来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所以你这次去是为了..."

"确认一些事。"她突然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小翊，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一点：我永远不会故意伤害你。"

她的眼神中有种我读不懂的情绪，既像恳求，又像警告。

"会发生什么？"我半开玩笑地问，"总不会有人追杀我们吧？"

苏晚晴没有笑。她松开我的手，从包里拿出一个药盒，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吞下。

"晕机药？"我问。

"安眠药。"她调整座椅靠背，"我需要休息。落地前两小时叫醒我。"

她很快入睡，呼吸变得均匀。我悄悄打量她——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仍然微蹙，右手紧握成拳放在胸前。我注意到她左手腕内侧有一个新鲜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

空乘送来毛毯时，我小心地替她盖上。就在我俯身时，她外套口袋里的东西滑落出来——一本瑞士银行的支票簿，和一张写满数字的纸条。支票簿上的金额让我倒吸一口冷气：每张支票的限额都是五十万美元。

纸条上的数字排列奇特，像是某种密码：

7-12-21-3

19-5-14-8

1-18-9-14

我正想仔细看，飞机突然遇到气流剧烈颠簸。苏晚晴猛地惊醒，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同时迅速将支票簿和纸条塞回口袋。

"快到了？"她声音沙哑。

"还有六个小时。"

她点点头，又闭上眼睛，但这次明显没睡着。接下来的航程中，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表，手指在扶手上敲击着某种节奏。

飞机降落在登巴萨国际机场时已是深夜。湿热的海风扑面而来，远处传来隐约的雷声。苏晚晴在行李转盘处突然变得异常警觉，不断扫视周围的人群。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她勉强笑了笑，"只是...感觉有人跟着我们。"

我回头看去，只看到疲惫的旅客和举着接机牌的导游。取完行李后，苏晚晴突然改变主意："不去预订的酒店了。我知道乌布有家不错的民宿。"

出租车行驶在黑暗的公路上，两旁是茂密的热带植物。苏晚晴紧握手机，不时查看后视镜。当我们经过一座神庙时，她突然让司机停车。

"我想起来了，明天是巴厘岛的特殊节日。"她塞给司机几张钞票，"我们就在这里下车。谢谢。"

司机一脸困惑地开走了。我们站在荒凉的路边，四周只有虫鸣和远处神庙的灯火。

"苏姨，到底..."

"嘘。"她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发疼，"听我说，从现在开始，相信你的直觉。如果有人靠近我们，无论看起来多友善，都不要放松警惕。"

她从行李箱夹层取出一个小包递给我："拿着。里面有现金、一次性手机和一把小刀。别问为什么，收好。"

我接过包，心跳加速。月光下，苏晚晴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燃烧着某种我无法理解的决心。

"你妈妈当年也是这样开始的。"她轻声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现在轮到你了。"

远处，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通往火山的小路。暴风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