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窗外的城市已经沉入一片由灯光组成的、模糊而冰冷的海洋。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头顶这盏惨白的孤灯,像一只疲惫不堪的眼睛,固执地不肯合上。
显示器幽幽的光映在脸上,一行行密密麻麻的代码在屏幕上滚动,仿佛永无止境的迷宫。
我揉了揉干涩发胀的眼睛,指尖残留着速食泡面调料包那股挥之不去的、廉价的咸腥味。
胃里空荡荡的,却奇异地没什么食欲,只有一种被长时间禁锢在方寸之地带来的麻木倦怠。
手边的廉价马克杯里,咖啡早已冷透,杯底沉淀着一圈深褐色的污渍。我端起它,
冰凉的瓷壁贴着掌心,正要凑到嘴边抿一口这早已失去灵魂的提神药水。
嗡——手机在堆满文件的桌面上突兀地震动起来,打破了死水般的寂静。屏幕亮起,
是同事老张发来的微信消息。一个诡异的链接,后面跟着一串文字,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底:“默哥,快看!你老婆在群里可活跃了,
啧啧,真没想到……嫂子还有这一面!刺激啊!
[坏笑] [坏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猛地向下一沉。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预感瞬间沿着脊椎急速攀升,头皮一阵发麻。
指尖悬在冰冷的屏幕上,犹豫着,那点幽光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理智在尖叫着阻止,
但某种更原始、更黑暗的驱动力却推着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戳向了那个诡异的链接。
加载的圆圈在屏幕上徒劳地转动着,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办公室的空调似乎停止了运作,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还有太阳穴血管突突狂跳的闷响。下一秒,屏幕猛地亮起。一张照片粗暴地占据了整个视野。
照片的拍摄角度极其刁钻,光线昏暗暧昧,带着一种刻意的、廉价的色情意味。
背景似乎是某个高档场所的洗手间,模糊的镜面反射着金色水龙头刺目的反光。
照片中央的女人只穿着极其暴露的黑色蕾丝情趣内衣,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冷光下,
与黑色的布料形成刺目的对比。她的脸微微侧着,似乎想避开镜头,
但那种刻意的姿态反而更显出一种欲拒还迎的挑逗。她的身体曲线被内衣勒得更加分明,
带着一种被精心展示的、赤裸裸的商品感。嗡——脑子里像被投入了一颗高爆手雷,
瞬间炸开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线、包括老张那句“啧啧”的余音,全都消失了。
世界被强行抽成了真空,只剩下那张照片在视网膜上疯狂灼烧。那个侧影,
那截在昏暗中依旧显出熟悉轮廓的下颌线,还有……锁骨下方那粒小巧的、深棕色的痣!
我认得那颗痣。就在昨天清晨,她穿着柔软的棉质睡衣,俯身在我额头上印下告别吻时,
晨光温柔地勾勒过那里,我还笑着用指尖轻轻拂过,说那是我的专属印记。林薇!真的是她!
胃里那点冰冷的咖啡混合着泡面的酸腐气息猛地翻涌上来,
喉咙被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死死堵住。我猛地捂住嘴,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了一下,
手肘狠狠撞在桌沿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技术到位,包君满意,
欢迎老板们私聊预约哦~ [飞吻]”照片下方,配着这样一行文字。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进我的眼球,凿进我的脑子,
凿碎了我过去十年构筑起来的所有关于“幸福”和“完美”的认知堡垒。
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掠过那些不堪入目的文字,死死钉在照片角落那个小小的定位图标上。
图标清晰地显示着三个字:云顶雅苑·丽人会所。云顶雅苑?丽人会所?
这不就是我们住的那个号称安保森严、业主非富即贵的高档小区吗?那个就在我家楼下,
步行只需五分钟,林薇今天下午出门时还亲昵地挽着我的手臂,
说要去那里新开的“静心瑜伽馆”体验一下课程的……丽人会所?
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讽刺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口上。我早上出门时,
她还穿着那条素雅的米白色连衣裙,笑容温婉地替我整理歪掉的领带,叮嘱我别熬太晚。
她的声音犹在耳边,此刻却被屏幕上这赤裸裸的定位和照片彻底扭曲、撕裂,
变成最恶毒的嘲讽。“嗡——”手机再次震动。是老张,
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隐隐透着猥琐和兴奋的口吻:“怎么样默哥?兄弟没骗你吧?
嫂子这身材…平时真看不出来啊!深藏不露![流口水] 群里可热闹了,都在问价呢!
你要不要也去‘照顾’下嫂子生意?哈哈!
”一股暴戾的、几乎要摧毁一切的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猛地扬起手,
用尽全身力气想把手机狠狠砸向那堵象征着稳定和秩序的白色墙壁!
手臂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血管在皮肤下愤怒地贲张。但就在手臂挥到最高点的刹那,
那股狂暴的冲动却诡异地停滞了,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砸了它?然后呢?
砸碎了这块冰冷的玻璃和塑料,
就能砸碎屏幕里那个穿着黑色蕾丝、笑容暧昧的女人就是林薇的事实吗?
就能砸碎她此刻就在我家楼下的会所里,可能正对着另一个男人搔首弄姿的想象吗?不能。
砸了它,除了暴露自己的失控和无能,什么也改变不了。甚至可能惊动她,
让她有更多时间隐藏、销毁证据,或者……继续她的“生意”。不能失控。陈默,冷静。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取代了刚才那焚毁一切的怒火,从心脏深处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它冻结了狂躁的血液,也冻结了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嘶吼。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扬起的手臂,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我深吸了一口气,办公室浑浊的空气带着尘埃的味道涌入肺叶,冰冷而刺痛。再缓缓吐出,
试图将胸腔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暴怒强行压下去。
目光重新落回那如同毒疮般的手机屏幕上。“丽人会所……”我无声地咀嚼着这四个字,
每一个音节都像裹着玻璃渣。不能去质问,不能打草惊蛇。我需要证据。需要更多的,
足以彻底钉死她、或者……钉死她背后可能存在的什么东西的铁证。我需要知道,
这到底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背叛,还是……一个我完全无法想象的深渊?林薇的手机。
那部她从不离身、设置了复杂密码、连洗澡都恨不得带进浴室的手机。她今天出门前,
似乎把它忘在了玄关的鞋柜上充电?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她一向谨慎。
一个微弱的机会像黑暗中的萤火虫,骤然亮起,又迅速被我捕捉。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身后的转椅,椅轮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噪音。顾不上扶起它,
甚至顾不上关掉电脑屏幕上那些闪烁的代码,我一把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和车钥匙,
像一道黑色的旋风,撞开了办公室沉重的玻璃门,
冲进了外面空旷、寂静、只有应急灯发出惨绿光芒的走廊。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激起空洞的回响,急促而慌乱,如同我此刻擂鼓般的心跳。
一路风驰电掣,闯了不知几个红灯,引擎的咆哮声在死寂的午夜街道上显得格外凄厉刺耳。
小区保安亭的灯光昏黄,保安似乎被我煞白的脸色和冲进闸门的车速吓了一跳,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我的车已经像失控的野兽般卷起一阵风,冲向了地下车库那幽深的入口。
电梯缓慢上升的数字像钝刀子割肉。终于,“叮”一声脆响,门开了。我几乎是扑了出去,
踉跄着冲到自家那扇熟悉的深棕色防盗门前。指纹解锁,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在这过分安静的深夜里清晰得吓人。客厅里一片漆黑,
只有玄关处感应灯因为我急促的动作而亮起一小片惨白的光晕。目光如同探照灯,
瞬间锁定了鞋柜上方那个小小的无线充电座。空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
骤然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我。没有?怎么会没有?
我明明记得……难道是记错了?还是……她中途回来过?或者,她根本就没忘?
就在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把我彻底吞没的瞬间,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鞋柜旁边那个小小的、用来收纳钥匙和零钱的藤编收纳筐。
一抹熟悉的手机壳边缘,从筐里杂乱的票据和几枚硬币下面,小心翼翼地露了出来。
是林薇的手机!她常用的那个樱花粉手机壳!她竟然随手把它扔在了这里?
这完全不符合她平日近乎偏执的谨慎!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感顺着脊椎爬升。这太反常了。
以她对手机的看重程度,这几乎等同于把武器随手丢在敌人脚下。是故意留下的?陷阱?
还是……她今天真的乱了方寸?我屏住呼吸,像拆解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小心翼翼地从一堆杂物中将那部手机抽了出来。屏幕冰凉,带着金属特有的触感。
我尝试着滑动解锁——果然,密码界面跳出。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停在虚拟键盘上方,指尖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发麻。
林薇的常用密码……她的生日?我的生日?结婚纪念日?
还是……某个我不知道的、属于她另一个世界的数字?
一个个熟悉的数字组合被我颤抖着输入。错误。错误。还是错误!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密码错误次数在增加,冰冷的警告提示像在嘲笑着我的无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
试图在混乱的记忆碎片里搜寻任何可能的线索。她的习惯,她无意间说过的话,
家里她常摆弄的东西……突然,一个模糊的记忆片段闪过脑海。有一次她新换了手机壳,
是那种需要抠开背板才能装上的款式。她当时似乎抱怨了一句:“这壳子设计真蠢,
卡扣在右下角,每次抠开都得费老大劲。”右下角?卡扣?
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混乱的思绪。我猛地低头,手指不再尝试输入密码,
而是极其小心地沿着手机壳的边缘,尤其是右下角的位置,用力地抠动起来。
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塑料卡扣发出细微的抵抗声。终于,“啪”一声轻响,
手机壳的背板被我硬生生撬开了一条缝隙!我心脏狂跳,顺着缝隙将指甲探进去,
一点点扩大开口。随着手机壳被完全剥离,
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黄色便签纸,赫然贴在手机光滑的金属背板上!
我颤抖着将它揭下来,展开。上面用林薇娟秀中带着一丝潦草的字迹,
写着一串数字:0609。0609?这既不是生日也不是纪念日。一个完全陌生的数字。
但此刻,它就像一把闪着寒光的钥匙!我毫不犹豫地拿起手机,
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将这串数字输入密码框。“咔哒。”一声轻微的解锁音效。
屏幕亮了。主界面跳了出来。成功了!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同时攫住了我。
狂喜于终于打开了这扇通往她秘密的门,恐惧于门后即将看到的景象。
我迫不及待地点开相册图标。屏幕短暂地加载了一下,瞬间被无数缩略图填满。然而,
预想中那些不堪入目的“福利照”并没有出现。映入眼帘的,
是海量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偷拍角度的照片和视频缩略图!拍摄环境极其私密,光线昏暗,
角度隐蔽得令人发指。豪华KTV包厢里迷离的灯光下,
几个大腹便便、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搂着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孩,姿态狎昵,
手放在不该放的位置;酒店套房内,一个只围着浴巾的肥胖背影正对着穿衣镜打电话,
桌上散落着成捆的现金和拆开的白色粉末包装;烟雾缭绕的私人牌局上,
一个我曾在本地新闻里见过的、以清廉著称的官员,
正将一摞厚厚的钞票不动声色地推给对面的商人……照片和视频的数量之多,涉及场景之广,
人物身份之敏感,远超我的想象!这根本不是简单的桃色交易记录,
这是一份份足以引爆整个城市官商两界的重磅炸弹!
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出现在新闻联播里的面孔,此刻在偷拍的镜头下,
展现着人性最丑陋、最贪婪、最肆无忌惮的黑暗面。我手指僵硬地滑动着屏幕,
身体里的血液仿佛正在一点点凝固成冰。林薇……我的妻子,
裙在厨房里煲汤、周末会去福利院做义工、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皱眉的女人……她的手机里,
竟然藏着这样一个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潘多拉魔盒!她是怎么拍到的?她为什么要拍这些?
她到底是谁?或者说,她到底在为谁做这些事?巨大的谜团和冰冷的恐惧如同两只巨手,
紧紧扼住了我的咽喉,几乎让我无法呼吸。我瘫坐在冰冷的玄关地板上,
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鞋柜,手里紧紧攥着那部滚烫的手机,像是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屏幕幽光映在我惨白失神的脸上,那些肮脏的画面在我眼前疯狂闪烁、旋转,
构成一个光怪陆离又令人作呕的地狱图景。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
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一阵尖锐的、毫无预兆的手机铃声猛地撕裂了死寂!是我的手机!
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我如同惊弓之鸟,身体剧烈地一颤,手忙脚乱地掏出来。
屏幕上跳跃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深夜来电?陌生号码?在这个节骨眼上?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心脏。我盯着那串数字,犹豫了几秒,
一种诡异的直觉驱使我按下了接听键,同时打开了免提。“喂?
”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得不像自己。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一阵极其嘈杂的背景音——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鼓点,
男人粗野放肆的哄笑声,女人尖细做作的娇嗔……仿佛置身于一个混乱的夜场深处。紧接着,
一个明显带着醉意、口齿含混不清的男人声音响起,
背景音里还夹杂着另一个女人短促而压抑的呜咽声:“喂?是…是陈先生吗?
林薇…林薇老公?”那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戏谑和毫不掩饰的恶意。我的心脏骤然缩紧,
全身的肌肉瞬间绷得像石头一样硬。是找我的!直接点出了我和林薇的名字!“是我。
你是谁?”我强迫自己稳住声音,但尾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哈!真是你啊!
”电话那头爆发出一阵更加刺耳的大笑,伴随着拍桌子的声音,“找你老婆是吧?别急嘛!
林小姐…呃…正忙着‘招待’我们周总呢!周总你知道吧?天豪集团的周总!
我们周总…今天兴致特别高!哈哈哈!”天豪集团?周天豪?!
那个在本地黑白两道通吃、以手段狠辣著称的地产大鳄?电话那头,
男人的哄笑声、刺耳的音乐声和女人压抑的、仿佛被捂住嘴发出的呜咽声混杂在一起,
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声浪,狠狠冲击着我的耳膜。那呜咽声……虽然被噪音扭曲、淹没,
但我仿佛能穿透这混乱的声墙,清晰地辨认出其中属于林薇的那份熟悉的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