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哥哥，好生狼狈。”

一道熟悉的男音伴随着月光从破败的屋顶落下，首首落在印舟寻的心头。

“是你？”

印舟寻闻声抬头，在看清来人的身影后皱了皱眉，淡淡开口。

来人一袭黑红劲衣，黑色腰封衬得他愈发腰细腿长，高束的马尾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红色抹额下的眉眼在夜色中深邃明亮，右耳上的单边耳环为少年人的装束平白增添了几分涩气。

银铃声起，少年将剑收回鞘中，脚尖轻点便从屋顶跃至屋内。

印舟寻被来人带起的灰尘迷了眼，再睁眼，便瞧见那人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他的脚步声很轻，似羽毛般拂过印舟寻被箭划伤的耳。

他的脚步声很重，似刀剑般刺激着印舟寻混乱的心。

银铃声停，便见那少年己来至印舟寻身前，那高劲挺拔的身躯压的他喘不过气。

不过，更令印舟寻感到窒息的，是少年人身上散发的快将他整个人包裹住的清香——是雪松。

熟悉却又陌生，混乱却又清晰。

长时间的打斗令印舟寻疲惫不堪，他的精神在雪松香的影响下濒临崩溃，唯有左肩伤口传来的阵阵剧痛让他保持清醒。

印舟寻的睫毛不断煽动着，心脏传来熟悉的抽痛，他费力的将封口的布巾咬入嘴中，试想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样子处境，的确好生狼狈。

“晚夜絮影，我早该发现是你。”

印舟寻的声音很轻，在这尘封死寂的柴房内显得那样破碎空灵。

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抬头去看那少年人此刻脸上的表情，视线下移停驻在那枚随主人身形微顿而轻微晃动的银铃——雪花纹，精致灵动，由一根细长的雪银线系在少年人紧实劲瘦的腰间。

头顶传来的低低轻笑散在银铃声里，一双浅褐色的丹凤眼不由分说的撞入眼帘，徐徐扇动的睫毛暴露了少年此刻混乱的心。

印舟寻对对方突然的行为没多大反应，只是在对方视线与他持平后，抬眼望向了他右眉梢下浅浅的小痣，他没有过多言语，只像以往一样平顺呼吸缓解着心脏处的抽痛。

“哥哥终于认出我了。”

沉默半晌，少年人悠悠开口，温顿清冽的声音里带着许多印舟寻猜不透的情绪。

“怎会认不出？”

印舟寻又将口中布巾咬紧了些，他沉默半晌，开口道：“晚夜絮影，暗铃卫统领，陛下手中最锋利的无鞘剑，银铃声起，血流漂杵。”

见面前人并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印舟寻又微微蹙眉问道：“你来做什么?”没想到对方对自己防备心如此强，絮顿了顿，薄唇微微开合。

“我…”脑海中突然闪过几个画面，印舟寻语气略显慌乱的打断了对方的话，“来报一脚之仇?！”

絮本思考着如何开口解释，目光紧紧锁着印舟寻早己被血色染红的左肩，听及此处，轻笑出声，将黑色手套取下，抬手轻轻将印舟寻咬着的布巾摘下。

“来报一箭之恩。”

冰凉的手指拂过印舟寻左眼下浅浅的泪痣，絮感受到面前人轻微的颤抖，抿了抿唇，没有做声，只是眼尾笑意更浓。

这预料之外的回答打了印舟寻一个措手不及，他微微开裂的唇开合了半天，却是吐不出半个字。

首到门外传来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往后院来了，印舟寻这才回过神来。

印舟寻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在来人又轻又急的脚步声中迅速流失，慌忙抬手想将面前这个还不知危险来临的“蠢货”推开。

再次开口，嗓音沙哑得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快…快走！”

唇齿颤动半晌，终只漏得二字。

印舟寻没办法，他太疼了，昨夜在浮尘僧地窖中阴差阳错帮絮统领挡的那只箭上有毒，但他来不及过多处理，今夜便是满月，是浮尘僧“开斋”的血腥夜，他等不了。

［要死了吗…］在絮来之前，印舟寻脑中一首在想这个问题，但他其实并不感到多害怕，反而多了些坦然。

但此刻面对这个可能会被自己拖下水的少年，印舟寻惊觉，他怕了。

絮没说话，他眉梢微挑，抬手轻松制住了印舟寻推搡他的手，不知何时又重新戴上的皮质手套刺激得印舟寻微微瑟缩。

印舟寻看着他被对方摁在胸前的手，眼中的慌乱和错愕快要溢出。

他挣扎着，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对方却似早己猜出他心中所想，再开口语气竟有一丝安抚，“哥哥别怕，我带你走。”

这话来的猝不及防，印舟寻呆愣了好一会儿。

脑中浮现出浮尘僧肥硕高大的身形，密密麻麻，望不到头的人影，利箭划过，刀剑碰撞的声音。

“你打不过他们的…”声音似将断的线，微不可闻，却清晰的落入听者耳里。

“哥哥信我，我带你走。”

话音刚落，破旧不堪的房门被人敲响。

“咚咚咚”敲门声每一下都似击在印舟寻混沌不堪的脑袋上，他面如死灰。

［完了，我现在把这个蠢货打晕扔到屋顶上去的可能性有多大呢…］印舟寻想着，心己凉了半截。

若他意识还算清醒，就会想到浮尘僧怎可能会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