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像是要把整个皇城砸进地底。紫宸殿里只点了一盏孤灯,烛火在穿堂风里挣扎着,
投下我跪在冰凉金砖上、拉得细长而扭曲的影子。
漫着浓重的湿气和一种近乎腐朽的甜腥——那是鲜血混着陈旧宫殿木头和昂贵龙涎香的味道。
我,容珩,三朝老奴,如今的“九千岁”,像个被遗忘的旧物,搁置在这片空旷的冰冷里。
“吱呀——”沉重的殿门被一股蛮力推开,裹挟着雨水的寒气和浓烈的酒气猛地灌了进来。
明黄色的身影踉跄着闯入,是皇帝萧执。雨水浸透了他单薄的寝衣,
紧贴在少年人劲瘦的躯体上,勾勒出流畅却紧绷的线条。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唯有那双眼睛,
亮得如同淬了毒的寒星,直直钉在我身上。“老师…”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黏腻的甜,
像是裹了蜜糖的刀锋。他一步步走近,湿透的靴子踩在光滑的金砖上,
留下一个个清晰的水印,如同某种不祥的印记。那浓重的酒气几乎让我窒息。我垂下眼,
声音平板无波:“陛下,更深露重,该安寝了。”他像是没听见,径直走到我面前,
居高临下。那股冰冷的酒气混杂着他身上特有的、属于年轻帝王的侵略性气息,沉沉压下来。
他猛地俯身,冰凉的手指带着湿漉漉的雨水,猝不及防地捏住了我的下颌,强迫我抬起头。
“安寝?”他嗤笑一声,滚烫的呼吸喷在我脸上,带着浓重的酒意,“老师不在,
朕如何安寝?”他的目光放肆地在我脸上巡梭,从低垂的眼睫,滑过挺直的鼻梁,
最后落在我抿紧的唇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掠夺意味。
“朕今日读了《礼记·昏义》…”他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指尖冰凉,
动作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狎昵,“‘天子立后,以听天下之内治…’老师教过的,立后,
当立贤德者,以襄内政,安天下…”我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窟。这荒唐的念头,
他竟还没打消!“陛下!”我猛地挣开他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久违的严厉,
像当年在崇文馆里训斥那个不背书的顽劣太子,“臣是内监!是残缺之人!
是您祖父、您父皇留下的老奴!立后?此乃混淆阴阳,颠倒人伦!陛下慎言!”“残缺?
老奴?”萧执像是被我的反抗激怒了,眼中那点伪装的迷醉瞬间褪去,只剩下疯狂的执拗。
他低吼一声,猛地抓住我的衣襟,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整个人从地上提起,
粗暴地摔在冰冷坚硬的龙榻之上!金线织就的锦被冰凉刺骨。未等我挣扎起身,
他沉重的身躯已如猛兽般压了下来,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朕说你是贤!你就是贤!
”他滚烫的唇胡乱地印上我的脖颈,带着惩罚性的啃咬,一路向下,
最终狠狠咬住了我的喉结。尖锐的疼痛传来,
伴随着他含混不清的低吼:“老师教朕的圣人之言,朕今日…就用它来立你!朕要你!
要你站在朕身边!光明正大!”屈辱和愤怒像岩浆一样在我胸腔里奔涌。三朝沉浮,
历经无数腥风血雨,我早已心如铁石。可此刻,
被自己一手教导大的孩子、被自己亲手扶上龙椅的帝王如此折辱,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瞬间绷紧到了极致!“混账!”一声怒喝,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轰然爆发。深宫数十载,
世人只知九千岁权倾朝野,却不知这副看似清癯的身躯里,
蕴藏着当年为护先帝周全而淬炼出的、足以撼动猛虎的力量!双臂肌肉贲张,
青筋如虬龙般在苍老的皮肤下暴起,我猛地发力,腰腹核心瞬间绷紧如铁板!“起!
”一声低沉的吐纳,如古刹洪钟。电光火石之间,局势逆转!萧执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
他引以为傲的年轻力量在我这垂暮之躯的骤然爆发下,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天旋地转,
他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猛地掀翻!脊背重重砸在龙榻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张俊美而疯狂的脸庞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惊愕和难以置信。我已稳稳跪坐在他身上,
双手如铁钳般死死按住他挣扎的双肩。七十年的风霜刻在脸上,唯有那双眼睛,
此刻燃烧着沉寂已久的怒火,锐利如鹰隼,死死钉住他。“陛下想谈圣人之言?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窖深处凿出的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好!那臣今日,
就再教陛下一次!‘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强健的体魄,方是立身之本!
陛下酒色伤身,懈怠已久!现在——臣教陛下,何为‘自强’!
”无视他因羞愤而涨红的脸和徒劳的挣扎,我的膝盖猛地顶住他的腰眼,
双手如钢箍般钳住他纤细却蕴藏力量的脚踝,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
强行将他的身体固定成标准的深蹲姿势。“一!”我厉声喝道,手下用力,强迫他屈膝下蹲。
“容珩!你放肆!放开朕!”萧执的咆哮带着撕裂般的愤怒和屈辱,
身体因用力抵抗而剧烈颤抖。“二!”我的声音毫无波澜,施加在他脚踝上的力量如同磐石,
稳稳地将他再次压下。汗水瞬间从他光洁的额头渗出,沿着鬓角滑落,滴在明黄色的锦缎上,
晕开深色的痕迹。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深蹲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榨出气力。“三!…四!
…五!…”紫宸殿内,只有我冰冷如铁的计数声,
和他越来越粗重、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喘息声在回荡。烛火依旧摇曳,
将我们纠缠、对抗的身影投射在巨大的屏风上,扭曲,放大,
如同皮影戏中上演着一场荒诞而惊心动魄的弑神之舞。一个权倾天下的年轻帝王,
一个垂垂老矣的三朝内侍,在这至高无上的龙榻之上,以最原始的角力,
争夺着某种早已扭曲失控的主宰权。汗水浸透了他单薄的寝衣,紧贴着少年劲瘦的脊背轮廓,
每一次被强行压下的深蹲,都让那单薄的布料绷紧、摩擦。就在他再次被我强制压下,
身体因力竭而剧烈颤抖时,那件湿透的明黄寝衣,竟被挣扎的动作猛地从肩头撕裂开来!
“嗤啦——”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死寂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烛光跳跃着,清晰地映照出他裸露的脊背。那本该是年轻帝王光洁无瑕的肌肤上,
此刻却布满了一道道、一片片深浅不一、扭曲交错的陈旧疤痕!它们如同狰狞的蜈蚣,
盘踞在少年清瘦的背脊上,有些早已褪成灰白,有些还带着淡淡的褐色。纵横交错,
层层叠叠,触目惊心!每一道疤痕的边缘都微微凸起,昭示着当初皮开肉绽的惨烈。
那是…那是戒尺反复抽打、甚至烙铁烫过后留下的永恒印记!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按住他脚踝的手瞬间僵硬如铁,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了。
那些疤痕…那些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烙印…我认得!每一道轮廓,每一处深浅,
都像用滚烫的烙铁直接烫在了我的眼球上!那是我亲手执掌的戒尺留下的。当年在崇文馆,
那个顽劣不堪、视圣贤书如仇寇的小太子萧执,被我按在冰冷的书案上,用戒尺一下又一下,
抽打在他稚嫩的脊背上。每一次抽打,都伴随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嚎和我自己心中无声的泣血。
我以为那是为师者的责任,是逼他成龙的酷烈手段。后来他学会了隐藏,
学会了用甜腻的笑容和狡黠的眼神掩盖骨子里的反骨,戒尺便极少落下。
但我从未想过…从未想过…那些早已被岁月掩埋的伤痕,竟从未真正愈合!
它们只是被少年的血肉强行包裹,深埋在他日益挺拔的脊骨之下,如同潜伏的毒蛇,
终在今日,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撕开所有伪装的皮囊,
向我展示着那鲜血淋漓、从未结痂的过往!
“呵…”身下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轻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萧执不再挣扎了。他侧过头,脸颊贴在冰冷的锦被上,那双刚刚还燃烧着疯狂怒火的眼眸,
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沉寂,深不见底。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
看着我脸上无法掩饰的惊骇与剧痛,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得意,
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刻骨的疲惫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心满意足的绝望。
“老师…”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死寂的空气,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我的心上,
“看到了吗?这些都是你…烙在朕骨头上的。”他微微动了动被汗水浸透的身体,
那些狰狞的疤痕在烛光下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下。“朕的脊梁骨里,
刻的都是你的名字…容珩。”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刺穿我自以为早已坚不可摧的心脏。殿外暴雨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背上那些无声控诉的疤痕和他眼中那片死寂的荒原。
我施加在他脚踝上的力量,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筋骨,无声无息地溃散了。原来,
我自以为是的鞭策,我引以为傲的严苛,最终在他身上刻下的,不是圣贤的箴言,
而是永不磨灭的恨意与扭曲的烙印。这孽,早已深种,根植于骨血。而我,亲手浇灌了它。
那夜之后,萧执像是彻底撕下了所有伪装。他不再踏足后宫,
将皇后——那位出身名门、温婉端庄的女子,以“德行有亏,
不堪母仪天下”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一道冰冷的圣旨便打入了冷宫深处。
整个朝野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炸开了锅。御史台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向御案,言辞激烈,
字字泣血,痛陈此举乃“亡国之兆”,“颠倒人伦,鬼神共愤”。朝堂之上,
白发苍苍的老臣们跪倒一片,以头抢地,哭嚎着“陛下三思”,“祖宗礼法不可废”,
更有甚者,当廷撞柱,血溅丹墀,以死相谏。每一次撞击的闷响,
都像是敲打在帝国摇摇欲坠的基石上。然而,年轻的天子高踞龙椅之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他甚至懒得去看那染血的阶石,目光穿透喧哗混乱的朝堂,
越过无数愤怒或惊惧的面孔,最终,如同无形的枷锁,
牢牢地钉在了垂首侍立在一旁的我身上。那目光,不再是少年的依赖或疯狂的占有欲,
而是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和一种玉石俱焚的执拗。他在用整个帝国的动荡,
用那些飞溅的臣子之血,
向我传递一个无声的、却比任何嘶吼都更清晰的信息:他已无路可退,而我,亦无路可逃。
终于,在一个暮色沉沉的傍晚,他摒退了所有宫人,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下我们两人。
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没有酒气,没有癫狂,
只有一种死水般的平静。他伸出手,指尖冰凉,带着一种奇异的颤抖,轻轻拂过我的脸颊,
最终停留在我的唇边。“容珩,”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每一个字都像从磨砂石上艰难地磨砺出来,“朕…给你最后一次选择。”他停顿了一下,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锁住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吸摄进去。“要么,”他微微倾身,
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甜蜜和残忍,“穿上那身凤冠霞帔,
站到朕的身边来,做朕名正言顺的‘贤后’。”“要么…”他的声音骤然转冷,
如同极北之地刮来的寒风,瞬间冻结了我全身的血液,“朕就杀光你在这世上,
所有在意的人。一个,不留。”他的手指猛地收紧,捏住了我的下颌,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迫使我直视他眼中那片翻涌的血色深渊,
“从你在宫外那个守陵的老仆,
到…你当年拼死从火海里抱出来的、那个被朕父皇秘密流放的…小侄孙。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仆…流放的小侄孙…这些我以为早已被岁月和权力尘埃掩埋、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微末牵挂,
竟被他如此清晰、如此残忍地翻检出来,如同最锋利的刀刃,抵在了我最柔软的要害之上!
他竟然…他竟然连这些都查到了!他早已不是那个需要我庇护的稚子,
而是编织了一张无形的巨网,将我连同我所有残存的、隐秘的温暖,都死死困在了网中央!
“陛下…”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嘘…”他用一根冰凉的手指抵住了我的唇,
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绝美,却空洞得如同人偶,
带着一种倾尽一切的疯狂和毁灭欲。他微微低头,竟张口,
用牙齿轻轻咬住了我腰间玉带的一端,如同衔着猎物的幼兽,
眼中闪烁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偏执光芒。“选吧,老师。”他含糊不清地低语,
齿尖隔着衣料传来细微的压迫感,“用你的余生…来换他们的命。很公平,不是吗?
”那冰凉的手指,那齿尖的轻咬,那空洞却疯狂的眼神,
还有那悬在我所有软肋之上的屠刀…如同一道道无形的锁链,瞬间勒紧了我的喉咙,
扼住了我所有挣扎的余地。御书房内死寂无声,唯有烛火在不安地跳跃,
将我们两人对峙的身影扭曲地投射在墙壁上,如同两只困兽。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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