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不再是初春的羞涩缠绵,亦非盛夏的暴烈酣畅。它细细密密,
斜斜地织着天与地的帘幕,无声无息地掠过千年古刹的黛色青瓦。雨水在瓦楞间汇成细流,
沿着岁月雕琢的弧度滑落,将飞檐翘角上悬挂的几枚铜铃洗濯得锃亮如新。风过时,
铜铃偶尔发出几声极轻微、极悠远的“叮咚”,旋即又被更密集的雨声吞没,
仿佛寺中高僧低诵的梵呗,只余心湖的微澜。廊下,慧明和尚盘膝坐在蒲团上,
面前一方矮几,几上散落着几只粗陶茶碗。他正用一块洁净的素白棉布,
细细擦拭着碗沿残留的水渍。水珠在粗粝的陶土纹路上蜿蜒爬行,留下深色的轨迹,
如同刻在时光深处的印记。慧明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
动作却异常轻柔、专注。他的目光追随着水珠的游走,渐渐有些失焦。恍惚间,
指腹下陶土的粗粝感,空气中湿漉漉的草木清气,檐角雨滴单调又恒久的滴答声,
竟与二十年前那个同样湿漉漉的清晨,丝丝缕缕地重叠起来。记忆的潮水无声漫过心堤,
带着陈年的微凉与温润。第一章:泥泞山门那时的他,还不叫慧明。
只是一个衣衫褴褛、眼神惶惑的少年,名叫阿明。故乡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吞噬了所有亲人,
也吞噬了他懵懂岁月里仅有的一点温暖。他像一片被狂风卷离枝头的叶子,漫无目的地漂泊,
最终被冥冥中的指引引向了这座藏于云雾深处的古寺。山路崎岖,
被连日春雨浸泡得泥泞不堪。阿明背着一个打着补丁、早已看不出原色的蓝布包袱,
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雨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冰冷的贴在身上,带走仅存的体温。
沉重的疲惫和深切的孤寂几乎将他压垮。一个趔趄,脚下打滑,他重重地摔进泥水里,
泥浆瞬间糊满了他的脸和手臂,火辣辣地疼。他挣扎着爬起来,抹去脸上的泥水,环顾四周,
只有连绵的青山和茫茫的雨雾。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摔倒了,也许是第七次,也许是第八次?
数字已经模糊,只剩下麻木的疼痛和无尽的湿冷。泪水混着雨水无声滑落,他咬着牙,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向上攀爬。终于,在一片迷蒙的雨雾中,
一道赭红色的山墙隐约显现。再近些,山门巍峨,匾额高悬。雨水顺着匾额边缘流淌,
将那原本熠熠生辉的“云深禅寺”四个金漆大字洇染得模糊不清,
如同蒙上了一层古老的水汽。阿明仰着头,雨水毫不留情地砸进他的眼睛,他努力辨认着,
心中既茫然又带着一丝微弱的期盼。就在他仰头凝望的刹那,山门檐角深处,
几只被雨水困倦、依偎着取暖的灰鸽,似乎被这陌生的气息惊扰,“扑棱棱”地振翅飞起。
它们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划出几道仓促的弧线,迅速消失在雨幕深处,
只留下几片飘落的灰色羽毛,打着旋儿落在泥水里。阿明呆呆地望着鸽子消失的方向,
一股更深的寒意和孤寂攫住了他。就在这时,一阵沉稳而富有韵律的脚步声,
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从身后不疾不徐地传来。他猛地回头。一位身着灰色僧衣的老僧,
撑着油纸伞,正缓步走来。老僧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温润平和,
仿佛能包容世间所有的悲苦。他脚上穿着木屐,
“嗒、嗒、嗒”的声音在寂静的山门前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敲在阿明紧绷的心弦上。
一股极其清雅、宁神的檀香气味,混合着雨水浸润泥土、草木的清新气息,随着老僧的走近,
悄然弥漫开来。这奇异的香气,竟似带着温度,丝丝缕缕地钻入阿明湿透的衣领,
在他冰冷的皮肤上蒸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暂时驱散了刺骨的寒意。
老僧在阿明面前停下脚步,油纸伞微微前倾,为他遮住头顶倾泻的雨水。
阿明能清晰地看到老僧僧衣上被雨水打湿的深色痕迹。
老住持的目光温和地落在阿明狼狈不堪的脸上、沾满泥浆的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惊讶,
没有嫌弃,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悲悯。“小施主,雨势渐急,山路湿滑难行,可要入寺暂避?
”老僧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阿明的耳中,盖过了淅沥的雨声。
这声询问,如同在绝望的冰面上投下了一块温暖的石头。阿明张了张嘴,
喉咙里却像堵了棉花,只发出嘶哑的“啊、啊”声。连日来的恐惧、悲伤、疲惫,
在这突如其来的关怀面前轰然决堤。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竟跪倒在泥泞的山门前,
冰冷的泥水浸透了他的裤腿,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老住持没有立即搀扶,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他在雨水中释放积压已久的悲恸。片刻后,
他才伸出骨节分明却温暖的手,轻轻搭在阿明剧烈起伏的肩头。“随我来吧。
”老僧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抚慰力量。
第二章:茶烟初识慧明的手指微微一颤,从回忆的漩涡中抽离。
粗陶茶碗边缘的水珠已被他擦拭干净,露出陶土质朴的本色。他将擦好的碗轻轻放在矮几上,
釉面光洁处,倒映出廊外被雨水洗刷后更显苍翠、在风中轻轻摇晃的山峦叠影,
如同凝固的绿色波涛。他站起身,将最后一只擦拭干净的茶碗小心地摞进一旁的竹木茶架。
动作间,前殿方向隐约传来几声木鱼敲击的“笃、笃”声,零落、清寂,如同空谷足音,
穿透层层雨幕,更添几分禅院的幽深与空灵。慧明下意识地抬手,
轻轻按了按僧袍下、紧贴心口的位置。那里贴身藏着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东西,四四方方,
带着身体的温热。那是今早一位风尘仆仆的云游僧挂单时留下的。僧人形容枯槁,
眼神却明亮如星,只说从闽地武夷而来,与慧明在禅房对坐片刻,饮了一盏寺里的粗茶,
临行前留下这包茶,说是“岩骨花香,留与有缘人解乏”。慧明当时只觉那僧人谈吐不俗,
深谙茶理,却未及深谈。此刻指尖隔着僧袍触碰那油纸包,仿佛还能感受到茶饼紧实的质地,
以及那僧人身上沾染的、遥远闽地山林特有的晨露气息与岩石的冷冽味道。“慧明师叔!
慧明师叔!”一声清亮又带着几分急促的童音,穿透了淅淅沥沥的雨声,由远及近。
一个小沙弥撑着把过大的油纸伞,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回廊,
带进一股凉风和几点飞溅的雨星。他脸蛋红扑扑的,僧袍下摆溅了不少泥点。慧明停下动作,
温和地看向他:“慧觉,何事如此匆忙?”小沙弥慧觉喘了口气,指着山下的方向:“师叔,
山下……山下来了几个茶商!说是……说是慕名而来,要捐新茶给咱们寺里供养佛祖呢!
住持师父请您去前殿见客!”茶商?捐茶?慧明心中微微一动。这深山古寺,
香客多是附近虔诚的山民,专程送茶的商人倒是不多见。他点了点头,神色平静:“知道了。
请住持稍待,我即刻便来。”他整了整身上半旧的灰色僧袍,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从容地踏上回廊外湿漉漉的青石板路,穿过一道爬满青藤、造型古朴的月洞门,
向前殿走去。雨水在脚下的石板上汇聚成细流,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廊檐的剪影。
第三章:茶商论道前殿内,高大的佛像庄严肃穆,俯视着芸芸众生。殿中央的青铜香炉里,
三炷线香正燃着,袅袅青烟笔直上升,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盘旋、弥散,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气息,压过了殿外雨水的湿气。
几位衣着光鲜、一看便是行商坐贾的人物正围在老住持身边。他们穿着上好的绸缎长衫,
或深蓝,或墨绿,腰间系着玉带,手指上戴着硕大的扳指,
与殿内古朴沉静的氛围形成微妙对比。为首的是个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人,面皮白净,
眉眼精明,正满脸堆笑地向老住持说着什么,姿态放得很低,
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优越感。慧明步履平稳地踏入殿门,
僧袍下摆拂过门槛。他神情淡然,目光平和地扫过众人。那为首的中年茶商眼尖,
立刻捕捉到慧明的身影,脸上的笑容瞬间绽开,显得更加热切。他几步迎上前,拱手施礼,
姿态恭敬却不失商人的圆滑:“这位想必就是慧明大师了?久仰大师茶艺精湛,德馨远播!
鄙人姓陈,单名一个‘瑞’字,在江南做些茶叶营生。今日冒雨登山,一是诚心礼佛,
供奉香火;二来嘛,”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慧明,“实在仰慕大师的茶道境界,
此番特携了几样新采的上品,斗胆前来,想向大师讨教一二!”老住持面带微笑,捻着佛珠,
对慧明微微颔首:“慧明,陈施主一片诚心,既为论茶,你便陪诸位施主品鉴一番吧。
”“谨遵师命。”慧明合十还礼。早有知客僧在殿侧一间清净的茶室布置好了茶案。
茶室不大,陈设简朴,唯有一张矮几,几个蒲团,
一扇雕花木窗正对着庭院里一丛被雨水打得沙沙作响的芭蕉。
引人注目的是茶案上摆放的一套茶具——紫砂壶温润如玉,茶杯薄如蝉翼,
茶托、茶则、茶针等一应器物皆用名贵紫檀精雕细琢,
在室内的光线下流转着低调奢华的光泽,显然是茶商们自备的珍品,
意在彰显身份与茶叶的贵重。慧明在蒲团上跪坐下来,
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套价值不菲的紫砂茶具,眼神没有半分波澜。他没有去碰那些精美的器物,
反而伸手从自己带来的一个粗布袋中,取出了那只他刚刚擦拭过的粗陶茶碗——碗壁厚重,
釉色不均,带着手工捏制的原始朴拙,与案上的紫砂器具格格不入。
在几位茶商略带诧异、甚至有些不解的目光注视下,
慧明又从容地从怀中掏出那个贴身收藏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块墨绿色的茶饼,条索紧结扭曲,色泽乌润,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白霜茶毫,
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混合着岩石苔藓和焙火气息的浓郁香气。
这正是那位云游僧留下的武夷岩茶。他掰下一小块茶饼,用手指轻轻捻开,
将墨绿中带着赭石的茶叶,投入那只粗朴的陶碗之中。
一位年轻些的茶商忍不住低声嘀咕:“大师这是……”话未说完,被陈瑞一个眼神制止了。
慧明恍若未闻。他提起案上刚刚煮沸的山泉水壶用的是寺里后山的清泉,手腕稳定,
水流如丝如缕,悬壶高冲,准确地注入粗陶碗中。滚烫的水流冲击着碗底的茶叶,
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而原始的山野气息,
如同被禁锢的精灵猛然挣脱束缚,轰然绽放!
那香气极其复杂而富有层次:初闻是浓烈的焙火香,
带着岩石被烈日炙烤后的焦灼感;继而转为深沉的花果香,似兰似桂,
又似熟透的野果;最底层,是那无法忽视的“岩骨”气息,
一种来自大地深处的矿物质的凛冽与厚重。这浓郁的茶香霸道地弥漫开来,
迅速充满了小小的茶室,甚至盖过了殿内飘来的檀香。
它混同着窗外雨打芭蕉叶的“噼啪”脆响,以及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嗒嗒”声,
形成一种奇妙的交响,仿佛将整座山林的气息都浓缩于此,汹涌地漫过雕花的木窗棂,
弥漫到每一个角落。茶商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原始生命力的香气震撼了,
一时竟忘了言语,只是下意识地深吸着这不同寻常的茶气。
慧明双手捧起那只质朴的粗陶茶碗,滚烫的温度透过碗壁传递到掌心。
氤氲升腾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却让他的声音显得更加清晰而平静:“诸位施主,
皆是茶道行家,品过天下名茶无数。贫僧冒昧一问,在施主们看来,茶,究竟为何物?
”他并未等待答案,目光透过水汽,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屏障。
他将茶碗稳稳地递向离他最近的陈瑞,“请施主先饮此碗。”陈瑞愣了一下,
连忙双手接过这沉甸甸的粗陶碗。碗壁烫手,
与他平日里把玩的温润玉器、细腻紫砂触感截然不同。
他迟疑地看着碗中深橙红亮、略显浑浊的茶汤,又看了看慧明平静无波的眼神,
终究抵不过那奇异香气的诱惑,也存了几分探究的心思,小心地吹了吹热气,啜饮了一口。
茶汤入口滚烫,一股强烈的、带着岩石般粗粝感的苦涩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
霸道地冲击着味蕾。陈瑞眉头下意识地一皱。然而,就在这浓烈的苦涩即将达到顶点时,
一股奇妙的、带着兰桂清甜的回甘,如同山涧清泉般,从舌根处汩汩涌出,
迅速涤荡了所有的苦涩,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通透与舒畅。那甘甜并非浮于表面的甜腻,
而是深深浸润了味蕾之后,从喉咙深处自然生发的清冽甘醇,余韵悠长,绵绵不绝。
这苦涩与回甘的强烈对比与完美转化,是他从未在任何精工细作的名茶中体验过的。“唔!
”陈瑞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顾不上烫,又接连啜饮了几口。
每一次入口,那“岩骨花香”的冲击都更加鲜明。苦涩依旧存在,却不再令人抗拒,
反而成为那极致回甘的前奏和铺垫,如同人生必经的磨砺。粗陶碗壁的厚实和粗糙,
似乎也赋予了这茶汤一种别样的厚重感和温度,让他感觉捧着的不是一碗茶,
而是大地的馈赠本身。其他几位茶商见状,
也纷纷从慧明手中接过用同样的粗陶碗分出的茶汤。初时,
他们的神情都带着明显的拘谨和不适应——习惯了紫砂、白瓷的细腻精致,
这粗陶碗的笨重和原始感让他们觉得陌生甚至有些“掉价”。
但当那独特的岩茶之味在口中爆发开来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惊讶、困惑、继而沉醉、恍然……各种情绪在他们脸上交替闪现。
那滋味是如此直接、纯粹、充满力量,毫无修饰地呈现着茶叶最本真的面貌,
仿佛将他们从繁华的市井瞬间拉入了云雾缭绕、怪石嶙峋的武夷岩壁之间。
平日里喝惯的那些被各种精美器皿、繁复手法侍弄出来的天价名茶,在这碗粗陶岩茶面前,
竟显得过于矫饰,失了那份源于天地的磅礴野趣和直击心灵的震撼。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变得急促起来,“哗哗”的声响如同密集的鼓点。
屋檐垂下的水流连成一片晶莹的水帘,将小小的茶室与外界隔绝开来,
仿佛自成一方清净世界。茶室内,只有茶香弥漫,水声潺潺,
以及茶商们或轻或重的啜饮声和满足的叹息。陈瑞放下手中已喝掉大半茶汤的粗陶碗,
碗底还残留着深色的茶渍。他脸上的精明世故已被一种由衷的叹服和某种触动所取代。
他站起身,对着慧明深深一揖:“大师真乃高人也!一席话,一碗茶,如醍醐灌顶,
令我等茅塞顿开!我们此番带来的几担今春新采的明前龙井、洞庭碧螺,愿尽数捐给贵寺,
供养三宝,结个善缘。”他言辞恳切,显是真心。慧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善心,
功德无量。”陈瑞直起身,脸上又现出商人惯有的笑容,但这次的笑容里少了算计,
多了真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请:“只是……大师,”他稍显迟疑,
目光再次落到那只粗陶碗和剩余的岩茶上,“这批茶叶,虽不敢与大师的岩茶相比,
却也凝聚了茶农心血,寄托着我等商旅的一番心意。不知……能否请大师慈悲,
为这批新茶赐个名号?也好让它沾些佛门的光,得个清净的缘起?
”第四章:听竹之名慧明闻言,并未立刻回答。他缓缓起身,踱步至雕花木窗前。
窗外的雨势似乎小了些,从“哗哗”的倾泻变成了“沙沙”的细语。庭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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