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后的郭太后身体又是一颤。
曹髦……一个她几乎没什么印象的宗室少年。
司马师连新帝的人选都一手包办了！
她感到一阵眩晕，强撑着才没有失态。
她明白，此刻任何反对都是徒劳，甚至可能危及曹芳的性命。
她艰难地张开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既……既如此，大将军与诸卿以为妥当，便……依议吧。”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无奈和屈辱。
她放弃了抵抗，至少在明面上。
司马师对太后的“识趣”没有任何表示，仿佛这本就是理所应当。
他转向殿门方向，沉声道：“宣，高贵乡公曹髦觐见！”
命令一层层传递出去，带着冰冷的金属回音。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扇沉重的、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入口的殿门。
时间仿佛凝固了。
殿内落针可闻，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压抑的空间里回响。
殿外，初春的寒风似乎更猛烈了些，卷起几片枯叶，拍打在紧闭的门窗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
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刺眼的光线中。
来人正是曹髦。
他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诸侯礼服，显然是为了今日的“大事”而匆忙换上的。
年仅十二岁的他，身量还未长开，脸上犹带着未脱的稚气。
踏入这象征着至高权力却也充斥着无尽杀机的太极殿，面对满殿沉默肃立、目光复杂的衮衮诸公，尤其是那阶下如山岳般压来的大将军司马师，他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和茫然掠过他清澈的眼眸。
他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有审视，有同情，有漠然，也有深藏的敌意。
殿内的空气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地微微低下头，似乎不敢首视前方，小手在宽大的袖袍中悄悄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的身体，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像一只误入猛兽领地的小鹿。
这惶恐不安的姿态，落在司马师的独眼中，却让他紧绷的心弦略微放松了一丝。
很好，这正是他需要的反应。
一个畏惧、茫然、易于掌控的少年，远比一个心怀怨恨、暗藏锋芒的成年人要好得多。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努力平复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迈开了脚步，朝着那空悬的、象征着无上尊荣却也可能是巨大陷阱的御座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起初有些虚浮，甚至在一个台阶上轻微地踉跄了一下，引得几个大臣心中暗叹。
这细小的失误，似乎更坐实了他的“惶恐无措”。
然而，就在这踉跄的瞬间，在无人注意的角度，曹髦低垂的眼帘下，那原本清澈的眸子里，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那光芒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冰冷的审视。
他的目光，在无人察觉的刹那，飞快地扫过珠帘后郭太后那苍白而屈辱的脸，扫过宣读废帝诏书的王肃额角的冷汗，扫过宗正卿那谄媚中带着惶恐的神色，最后，极其隐晦地，定格在司马师那如山般的身影上。
那身影如同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殿堂，也笼罩着他即将踏入的命运。
只是一瞬，那锐利的光芒便收敛无踪，重新被一层恰到好处的、少年人的不安和懵懂所覆盖。
他继续前行，走向那等待着他的位置——一个被精心挑选的、华丽的囚笼。
当他终于走到御阶之下，在离司马师不远的地方停下时，他再次微微垂首，用尚带稚气却努力保持清晰的声音行礼：“臣……曹髦，奉诏觐见。”
司马师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温顺、惶恐的少年，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绝非笑容，更像是一种掌控猎物后的冷酷确认。
他微微侧身，对着御座方向，声音洪亮而毫无波澜，如同在宣布一项再平常不过的任命：“皇天眷命，历数在躬。
咨尔曹髦，太祖之裔，懿德允彰……宜即皇帝位，以承宗祧，以安社稷。
改元‘正元’！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正元”——正本清源。
这个年号从司马师口中念出，带着一种莫大的讽刺。
他正的不是曹魏的本，清的也不是曹魏的源，他要的，是司马氏权力根基的正本清源！
随着司马师这最后一句定鼎乾坤的话语落下，殿内沉寂了一瞬。
紧接着，以王肃、贾充（时任司马师参军，侍立其侧）为首的司马氏党羽率先反应过来，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声音整齐划一，带着谄媚与狂热：“臣等，叩见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山呼万岁之声如同浪潮，迅速席卷了整个大殿。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无论惶恐还是不甘，所有的大臣都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纷纷跪伏于地。
珠帘后的郭太后，闭上了眼睛，一滴浑浊的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她知道，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属于司马师、以曹髦为傀儡的时代，就在这刀兵环伺的太极殿内，伴随着这屈辱的山呼，正式开始了。
曹髦站在跪倒一片的人群前方，小小的身躯显得格外孤单。
他微微抬起头，看向那空悬的、在无数跪拜身影中显得无比高远的御座。
御座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而诱人的光芒。
那光芒，是权力，也是枷锁；是尊荣，更是无尽的凶险。
他稚嫩的脸上，那丝惶恐似乎还未完全散去。
但在那低垂的、无人能窥见其全貌的眼眸深处，一种与年龄绝不相称的、冰封般的冷静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火焰，正在悄然滋生、蔓延。
洛阳的惊变，以废一帝、立一帝的雷霆手段落下帷幕。
司马师以绝对的武力宣告了他对帝国中枢无可撼动的掌控。
然而，在这位新任的、看似怯懦的少年皇帝曹髦那低垂的眼帘之下，一场属于他自己的、无声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这盘棋局太大，对手太强，但他己别无选择。
那象征着皇权的冰冷御座，他必须坐上去，哪怕下面铺满荆棘，暗藏刀锋。
因为他是曹髦，是曹操的后裔，他的血脉里，流淌着不甘蛰伏的枭雄之血。
太极殿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天光，也隔绝了他最后一丝退路。
一个属于“正元”的时代开始了，只是这“正元”之路，注定布满惊雷与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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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艰难地张开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既……既如此，大将军与诸卿以为妥当，便……依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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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弃了抵抗，至少在明面上。
司马师对太后的“识趣”没有任何表示，仿佛这本就是理所应当。
他转向殿门方向，沉声道：“宣，高贵乡公曹髦觐见！”
命令一层层传递出去，带着冰冷的金属回音。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扇沉重的、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入口的殿门。
时间仿佛凝固了。
殿内落针可闻，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压抑的空间里回响。
殿外，初春的寒风似乎更猛烈了些，卷起几片枯叶，拍打在紧闭的门窗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
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刺眼的光线中。
来人正是曹髦。
他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诸侯礼服，显然是为了今日的“大事”而匆忙换上的。
年仅十二岁的他，身量还未长开，脸上犹带着未脱的稚气。
踏入这象征着至高权力却也充斥着无尽杀机的太极殿，面对满殿沉默肃立、目光复杂的衮衮诸公，尤其是那阶下如山岳般压来的大将军司马师，他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和茫然掠过他清澈的眼眸。
他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有审视，有同情，有漠然，也有深藏的敌意。
殿内的空气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地微微低下头，似乎不敢首视前方，小手在宽大的袖袍中悄悄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的身体，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像一只误入猛兽领地的小鹿。
这惶恐不安的姿态，落在司马师的独眼中，却让他紧绷的心弦略微放松了一丝。
很好，这正是他需要的反应。
一个畏惧、茫然、易于掌控的少年，远比一个心怀怨恨、暗藏锋芒的成年人要好得多。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努力平复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迈开了脚步，朝着那空悬的、象征着无上尊荣却也可能是巨大陷阱的御座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起初有些虚浮，甚至在一个台阶上轻微地踉跄了一下，引得几个大臣心中暗叹。
这细小的失误，似乎更坐实了他的“惶恐无措”。
然而，就在这踉跄的瞬间，在无人注意的角度，曹髦低垂的眼帘下，那原本清澈的眸子里，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那光芒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冰冷的审视。
他的目光，在无人察觉的刹那，飞快地扫过珠帘后郭太后那苍白而屈辱的脸，扫过宣读废帝诏书的王肃额角的冷汗，扫过宗正卿那谄媚中带着惶恐的神色，最后，极其隐晦地，定格在司马师那如山般的身影上。
那身影如同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殿堂，也笼罩着他即将踏入的命运。
只是一瞬，那锐利的光芒便收敛无踪，重新被一层恰到好处的、少年人的不安和懵懂所覆盖。
他继续前行，走向那等待着他的位置——一个被精心挑选的、华丽的囚笼。
当他终于走到御阶之下，在离司马师不远的地方停下时，他再次微微垂首，用尚带稚气却努力保持清晰的声音行礼：“臣……曹髦，奉诏觐见。”
司马师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温顺、惶恐的少年，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绝非笑容，更像是一种掌控猎物后的冷酷确认。
他微微侧身，对着御座方向，声音洪亮而毫无波澜，如同在宣布一项再平常不过的任命：“皇天眷命，历数在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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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的不是曹魏的本，清的也不是曹魏的源，他要的，是司马氏权力根基的正本清源！
随着司马师这最后一句定鼎乾坤的话语落下，殿内沉寂了一瞬。
紧接着，以王肃、贾充（时任司马师参军，侍立其侧）为首的司马氏党羽率先反应过来，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声音整齐划一，带着谄媚与狂热：“臣等，叩见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山呼万岁之声如同浪潮，迅速席卷了整个大殿。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无论惶恐还是不甘，所有的大臣都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纷纷跪伏于地。
珠帘后的郭太后，闭上了眼睛，一滴浑浊的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她知道，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属于司马师、以曹髦为傀儡的时代，就在这刀兵环伺的太极殿内，伴随着这屈辱的山呼，正式开始了。
曹髦站在跪倒一片的人群前方，小小的身躯显得格外孤单。
他微微抬起头，看向那空悬的、在无数跪拜身影中显得无比高远的御座。
御座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而诱人的光芒。
那光芒，是权力，也是枷锁；是尊荣，更是无尽的凶险。
他稚嫩的脸上，那丝惶恐似乎还未完全散去。
但在那低垂的、无人能窥见其全貌的眼眸深处，一种与年龄绝不相称的、冰封般的冷静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火焰，正在悄然滋生、蔓延。
洛阳的惊变，以废一帝、立一帝的雷霆手段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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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这位新任的、看似怯懦的少年皇帝曹髦那低垂的眼帘之下，一场属于他自己的、无声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这盘棋局太大，对手太强，但他己别无选择。
那象征着皇权的冰冷御座，他必须坐上去，哪怕下面铺满荆棘，暗藏刀锋。
因为他是曹髦，是曹操的后裔，他的血脉里，流淌着不甘蛰伏的枭雄之血。
太极殿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天光，也隔绝了他最后一丝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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