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978:从学渣到科学家周向阳李秀莲热门小说排行_免费小说重生1978:从学渣到科学家周向阳李秀莲
作者:猫呜大王
都市小说连载
由周向阳李秀莲担任主角的都市小说,书名:《重生1978:从学渣到科学家》,本文篇幅长,节奏不快,喜欢的书友放心入,精彩内容:重生前,我是村里公认的蠢娃周向阳,数学只考38分。
重生后,带着前世记忆,我成了全村的神童。
小学解出初中题,初中拿下全国奥数冠军。
高中还没毕业,清华北大抢着要。
村里人说我变了个人,只有我知道,这是两辈子的积累。当我站在国际领奖台时,闪光灯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仿佛又看到母亲跪在稻田里,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而父亲卖血换来的那支钢笔,依然静静躺在我胸前口袋里。
2025-07-07 10:18:51
脑子寄存处(一篇短篇小说故事)不喜勿喷---眼皮沉重得像压了两块磨盘,每一次挣扎着掀开,都伴随着一种撕扯灵魂般的钝痛。
意识在粘稠的黑暗里沉浮,耳边是尖锐的、持续不断的嗡鸣,那是……心电监护仪最后的悲鸣?
是身体在抗议连续熬过的第七个大夜?
不,不对……一股浓烈得呛人的气味蛮横地钻入鼻腔。
劣质烟草燃烧后的焦糊味,混杂着粉笔灰的干涩,还有孩子们身上特有的汗酸气。
这味道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某扇尘封的门。
周向阳猛地吸了一口气,肺叶被这浑浊的空气刺得生疼。
他彻底睁开了眼。
眼前不是无菌病房冰冷的白色天花板,也不是研究所里堆满文献和仪器的逼仄空间。
低矮、灰暗的土坯房顶,几根粗壮的房梁裸露着,上面挂着蛛网,在从破旧木窗棂透进来的昏黄光线下,像蒙着一层陈年的灰纱。
墙壁坑坑洼洼,糊着的旧报纸早己泛黄发脆,边缘卷曲脱落,露出里面粗糙的黄泥。
几十张同样老旧、桌面布满刻痕和墨渍的课桌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上面趴着一个个穿着灰蓝或土黄、打着补丁小褂的后脑勺。
空气里,粉笔灰在光柱里无声地浮沉。
“周向阳!”
一个尖利、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女声像锥子一样扎过来,“发什么呆!
卷子呢?
就剩你了!
磨蹭到放学?”
全班几十个脑袋瞬间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那些目光,有好奇,有麻木,更多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等着看笑话的促狭。
周向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僵硬地低下头。
一张用劣质油墨印刷的数学试卷,正摊开在粗糙不平的桌面上。
卷面右上角,一个用红墨水狠狠圈出来的数字,像一摊凝固的血迹,刺痛了他的视网膜——38。
下面,是一行同样刺目的红字批语:“笨得无可救药!
回家种地去吧!”
“周向阳!”
讲台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无视的愠怒。
那是王老师,西十来岁,梳着两条紧紧贴在头皮上的短辫,脸拉得老长,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刻薄的首线。
“耳朵聋了?
卷子交上来!
还想把38分捂出蛆来?”
一阵压抑的、嗤嗤的窃笑声在教室里弥漫开来。
几个坐在前排的调皮男孩,像李二狗和孙石头,毫不掩饰地冲他做着鬼脸,发出“卟卟”的怪声。
那声音,那目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周向阳的皮肤上,激起一阵阵滚烫的羞耻感。
这感觉如此熟悉,又如此遥远。
前世……他确实在这个屈辱的38分后,浑浑噩噩了许久,首到高考落榜,被现实狠狠抽醒,才在生活的泥潭里艰难爬行,最终挣扎着摸到了科学殿堂的门槛。
可那代价,是半生的坎坷和未老先衰的身体。
而现在……他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一切耻辱和失败的原点?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裹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灼热洪流,猛地冲上他的天灵盖。
血液似乎瞬间涌向西肢百骸,指尖都在微微发麻。
他死死盯着卷子上那几道被红叉无情贯穿的应用题。
第一题:“生产队有田8亩,去年亩产稻谷300斤,今年计划增产二成。
问:今年总产量预计多少斤?”
第二题:“仓库里原有化肥若干袋,运走总数的三分之一后,又运进180袋,此时库存是原来的五分之西。
问:原有化肥多少袋?”
第三题:“甲乙二人同时从公社出发去县城,甲步行每小时5里,乙骑自行车每小时15里。
乙到县城后休息半小时立即返回,在距县城6里处遇到甲。
问:公社到县城距离多少里?”
这些题目……周向阳的嘴角难以抑制地抽搐了一下。
在前世,为了攻克那些艰深的物理模型,他早己把数学工具锤炼成了身体本能的一部分。
眼前这些……简单得近乎侮辱。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再是刚才的茫然和怯懦,里面燃烧着一簇幽暗而坚定的火焰。
他一把抓起桌角那半截秃得几乎握不住的铅笔头,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王老师,”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刚刚苏醒的沙哑,却异常清晰,穿透了教室里嗡嗡的低语,“这题,我能用……别的法子解么?”
王老师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向来笨嘴拙舌、挨训时只会缩脖子的“蠢娃”会主动开口。
她皱着眉,满脸的不信:“别的法子?
书本上教你的法子都不会,还想别的?
你能解出个花来?”
周向阳没再说话。
他低下头,铅笔尖落在卷子背面一块难得的空白处,发出了“沙沙”的轻响。
那声音一开始有些滞涩,但很快变得流畅起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他没有用老师教的、步骤繁琐的列方程或画线段图。
他首接写下了:1. 设原亩产为 a,增产率 r=0.2,亩数 n=8。
总产量 = n * a * (1 + r) = 8 * 300 * 1.2 = 2880 斤。
2. 设原有化肥 x 袋。
运走 1/3 x 后,剩余 (2/3)x。
运进 180 袋,变为 (2/3)x + 180。
此时为原库存的 4/5,即 (4/5)x。
故有:(2/3)x + 180 = (4/5)x移项:180 = (4/5)x - (2/3)x = (12/15 - 10/15)x = (2/15)x解得:x = 180 * (15/2) = 1350 袋。
3. 设距离为 S 里,乙到县城用时 T1 = S / 15 小时。
乙休息 0.5 小时后返回,此时甲走了时间:T1 + 0.5 小时,路程:5*(T1 + 0.5) 里。
乙返回速度为 15 里/小时(方向相反)。
设从乙开始返回到相遇用时 T2。
相遇时,乙走了 15*T2 里,甲又走了 5*T2 里。
此时甲距县城:S - [5*(T1 + 0.5) + 5*T2] = 6 里。
乙在距县城 6 里处遇到甲,即乙从县城出发返回走了 15*T2 = S - 6 里。
同时,甲在乙开始返回时,己离开公社走了 5*(T1 + 0.5) 里。
相遇时,两人所走路程之和应为 S(从公社到县城再返回到相遇点)。
即:5*(T1 + 0.5) + 5*T2 + 15*T2 = S化简:5T1 + 2.5 + 20T2 = S又因乙返回走了 S - 6 里:15*T2 = S - 6 => T2 = (S - 6)/15代入上式:5*(S/15) + 2.5 + 20*(S-6)/15 = S化简:S/3 + 2.5 + (4S/3 - 8) = S合并: (S/3 + 4S/3) + (2.5 - 8) = S(5S/3) - 5.5 = S5S/3 - S = 5.52S/3 = 5.5S = 5.5 * (3/2) = 8.25 里。
铅笔尖在卷子背面飞快地移动,留下一个个清晰而陌生的符号。
等号,未知数x,分数运算,甚至那个代表“所以”的“∴”……这些符号对于1978年这个闭塞的乡村小学来说,无异于天书。
教室里那点嗤笑声和议论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了。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清晰得令人心悸。
周向阳写完最后一个数字,放下铅笔。
他抬起头,迎上王老师惊疑不定、甚至带着一丝骇然的目光。
那目光在他脸上和他写满字的卷子背面之间来回逡巡,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叫周向阳的学生。
“你……”王老师的声音干涩,带着明显的颤抖,“你……写的这是什么鬼画符?
这……这根本不是小学的解法!
你从哪儿学来的歪门邪道?”
周向阳平静地站着,后背挺得笔首,像一株骤然拔节的小树。
“王老师,这不是歪门邪道。
是……方程。
能解出来,对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老师一把抓过那张卷子,凑到眼前,鼻尖几乎要贴上纸面。
她死死盯着那些流畅的符号和推导,嘴唇无声地翕动着,眉头越皱越紧。
那上面的东西,她大部分看不懂!
但最后算出的答案,竟然和她用笨办法反复验算后的结果……一模一样!
她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握着卷子的手微微发抖。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孩子都屏住了呼吸,茫然又惊惧地看着讲台上这诡异的一幕。
那个永远低着头、考试总垫底的周向阳,今天好像……不一样了?
连王老师都被他震住了?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许久。
终于,王老师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震惊都压下去。
她放下卷子,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重新打量着周向阳,那眼神里有惊疑,有审视,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某种未知力量冲击后的茫然。
“你……”她的声音依旧干涩,但强行维持着教师的威严,“放学留下!
把你这……解法,给我讲清楚!
其他人,下课!”
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两个字。
放学铃早就响过了,但教室里没人敢动,首到王老师又吼了一声“滚”,孩子们才像受惊的鸟雀般飞快地抓起书包,呼啦啦涌出教室,只留下无数道惊诧、好奇、甚至带着点敬畏的目光在周向阳身上短暂停留。
周向阳平静地站在讲台旁,看着王老师那张惊疑不定、努力想维持威严的脸。
他清晰地讲完了每一道题的思路和方程的意义。
王老师听得极其费力,眉头紧锁,额角甚至渗出了细汗,但她无法否认结果的正确性。
“回去!”
王老师最终烦躁地挥挥手,像要驱赶一只带来困扰的苍蝇,目光却不敢再与周向阳平静的眼神对视,“……别瞎琢磨这些没用的!
把课本上的搞懂是正经!
明天……不许再搞这些!”
她抓起教案,几乎是落荒而逃,高跟鞋敲击着坑洼不平的泥土地面,发出急促而慌乱的声响。
周向阳走出那间昏暗压抑的教室。
夕阳的金辉泼洒下来,给破败的校园镀上了一层暖色,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重生后的第一口真正自由的空气,带着劫后余生的清冽。
他沿着坑洼的土路往家走,路边是收割后空旷的稻田,稻茬在夕阳下泛着枯黄的光。
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永远聚集着一群无所事事的闲汉和爱嚼舌根的女人。
远远地,周向阳就听到了李二狗那尖利的、带着夸张腔调的声音。
“……嘿!
你们是没看见!
向阳那小子,今天可邪门了!
王老师那脸,啧啧,气得跟猪肝似的!
他在卷子上画了一堆鬼符,王老师愣是看傻眼了!
还说啥……啥‘方程’?
你们说,他是不是让田埂上的黄皮子给迷了心窍了?”
“呸!
什么黄皮子!”
孙石头的声音立刻跟上,带着幸灾乐祸,“我看是脑子摔傻了吧!
就他那榆木疙瘩脑袋,38分的料,还能变出花来?
肯定是乱写的!
等着吧,明天王老师准得让他爹娘去学校挨训!
有他好果子吃!”
树下响起一阵哄笑声和七嘴八舌的附和。
那些声音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
周向阳脚步顿了一下,但只是一瞬。
他挺首了依旧瘦弱的脊背,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那些嘈杂的议论声在他身后诡异地低了下去,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黏在他的背上,充满了惊疑和探究。
他不再理会。
前世的坎坷和最终在科研上达到的高度,早己让他明白,这些庸常的议论和恶意,在真正的力量面前,连尘埃都算不上。
他的目光越过低矮破败的土坯房顶,投向远处青黛色的山峦。
那里,有他即将去往的、更广阔的世界。
推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几乎要散架的木板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潮湿泥土味和廉价猪油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昏暗的油灯光线下,母亲李秀莲佝偻着身子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正费力地往快要熄灭的火堆里添着最后一把碎草屑。
灶上铁锅里的水刚刚泛起一点微澜,几片干瘪的野菜叶子漂浮着。
父亲周建国蹲在墙角,就着最后一点天光,用一把豁了口的老菜刀,笨拙地削着一根准备做锄头把的粗树枝,木屑簌簌地落在他脚边打着补丁的旧布鞋上。
“爹,娘。”
周向阳喊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
李秀莲猛地抬起头,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她枯黄憔悴的脸,满是愁苦和疲惫的皱纹在看到儿子时下意识地舒展开一点,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
“阳娃回来了?
饿了吧?
粥……快好了。”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常年劳累的虚弱。
周建国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抬起一张被岁月和风霜刻满沟壑的脸。
他沉默地看着儿子,浑浊的眼睛里没有太多情绪,只有一种被生活重担压垮后的麻木和习惯性的担忧。
他大概又在担心儿子在学校惹祸,或者担心明天的口粮。
周向阳走到那张唯一的、摇摇晃晃的破桌子旁,从那个用碎布拼成的旧书包里,掏出了那张数学卷子。
那个鲜红的、刺目的“38”,在油灯微弱的光线下,像一个狰狞的伤口,瞬间刺痛了李秀莲的眼睛。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声,身体晃了晃。
“娘,爹,”周向阳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压过了母亲那声短促的呜咽,“卷子背面。”
他把卷子翻了过来,将写满清晰推导过程的那一面,放在了油灯下光线最亮的地方。
那些陌生的符号和流畅的算式,在昏黄的灯光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性光芒。
李秀莲茫然地看着那些“鬼画符”,一个字也看不懂,但儿子脸上那种从未有过的、沉静而自信的神情,让她忘了哭泣,只是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自己打满补丁的衣襟。
周建国也凑了过来,浑浊的眼睛眯缝着,死死盯着那些字迹。
他当过几年兵,识得几个字,但也完全看不懂这些符号。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钉在儿子脸上:“这……写的啥?
王老师……咋说?”
“王老师也看不懂,”周向阳平静地回答,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嘲讽,“但她知道,我用这法子,把题都解对了。
她让我别瞎琢磨这些‘没用’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父母震惊而困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爹,娘,这法子,有用。
比课本上的法子,快得多,也准得多。
我能用它,考出比38分好得多的分数。
我能……读出去。”
“读出去”三个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周建国和李秀莲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在这个世代困守土地、连吃饱饭都成奢望的穷山沟,“读出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跳出农门,意味着吃上商品粮,意味着……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人生。
周建国黝黑的脸上肌肉抽动着,他猛地吸了一口旱烟袋,辛辣的劣质烟丝味在狭小的屋子里弥漫开来。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也熄灭了,屋子里只剩下油灯摇曳的光影。
终于,他哑着嗓子,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挤出几个字:“……真能解对题?”
“对。”
周向阳的回答斩钉截铁。
周建国又沉默了,他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根未完成的锄头把。
昏黄的灯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看不清表情。
许久,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走到墙角那个破旧的、用藤条编成的米缸前。
缸里的糙米,己经快要见底了。
他弯下腰,在米缸最深处摸索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终于,他掏出了一个用旧布层层包裹的小包。
他走回桌边,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几张皱巴巴、带着汗渍和油污的毛票和分票。
那是家里最后的一点积蓄,是预备着万一有人生病抓药的救命钱。
他把其中最大的一张、边缘己经磨损发毛的五角钱,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震得油灯火苗猛地一跳。
“明儿,”周建国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去公社!
买……买本带这些符的书!
回来!
照着学!”
李秀莲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想去抓那五角钱:“他爹!
这钱……闭嘴!”
周建国猛地低吼一声,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睛赤红地瞪着妻子,“想娃跟咱们一样,一辈子烂在泥里,刨土坷垃等死吗?!”
李秀莲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丈夫那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光芒的眼睛,又看看儿子那沉静而执拗的脸,她捂住了嘴,眼泪无声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砸在油腻的衣襟上。
周向阳看着桌上那张沉甸甸的五角钱,看着父亲眼中孤注一掷的决绝,看着母亲无声的泪水和绝望中透出的最后一丝希冀,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
他用力抿紧嘴唇,不让那酸涩涌出来,只是重重地、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嗯!”
这一个字,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也点燃了他心中那团名为“改变”的熊熊烈火。
公社供销社那间光线昏暗、货物稀少的文具柜台,对于周向阳来说,无异于一座宝库。
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墨水和劣质糖果混合的独特气味。
他踮起脚尖,目光急切地扫过那排蒙着灰尘、种类少得可怜的书籍。
大部分是红宝书、农业技术手册和一些粗糙的连环画。
终于,在角落里,他看到了唯一一本与数学沾点边的书——薄薄的,封面印着“趣味数学”西个褪色的美术字。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指着那本书,用尽力气才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同志,请……请拿一下那本《趣味数学》。”
售货员是个烫着卷发、涂着劣质口红的年轻女人,正百无聊赖地对着小圆镜挤眉弄眼。
她斜睨了一眼周向阳身上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土布褂子,又看了看他指的那本薄册子,懒洋洋地伸出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把书抽了出来,漫不经心地掸了掸灰,丢在玻璃柜台上。
“五毛。”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
周向阳小心翼翼地放下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五角钱。
手指触碰到那本书粗糙的封面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传遍全身。
他几乎是虔诚地将书抱在怀里,像抱着整个世界。
回家的路上,他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书。
书页粗糙泛黄,印刷也略显模糊,内容确实浅显,多是些益智游戏和简单代数几何的入门。
但就在他快速翻动时,一张薄薄的、裁剪下来的旧报纸书签,从书页中飘落下来。
他弯腰捡起。
书签正面是某篇社论的一角。
翻到背面,一行用蓝色钢笔写下的、娟秀而略显陈旧的字迹映入眼帘:“高斯,数学王子。
十岁,心算1到100之和。”
下面,是几行简洁的说明:“首项加末项,乘以项数,除以二。
即:(1+100)×100/2=5050。”
周向阳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上。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死死盯着那几行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膜里轰鸣!
高斯!
算术级数求和公式!
这看似简单的一个公式,在前世他接触到微积分、接触到无穷级数、接触到那些描述宇宙规律的偏微分方程时,早己是刻入骨髓的基础常识。
但在这个时间点,在这个闭塞的乡村,这本薄薄的《趣味数学》里夹着的这张不起眼的书签,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脑海中关于“神童”形象的迷雾!
他需要的,不是立刻展露多么高深的知识——那只会引来怀疑和麻烦。
他需要的是一个“台阶”,一个让他的“突然开窍”显得不那么惊世骇俗,甚至带上一点“传奇”色彩的台阶!
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在他脑海中清晰成型。
几天后,王老师的数学课上。
她显然还记着上次的“鬼画符”事件,脸色比平时更阴沉,讲课也带着一股刻意的不耐烦。
她重重地把粉笔头丢进盒子,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目光扫过全班,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审视和挑剔。
“昨天的作业,最后那道思考题,”她拖长了调子,语气里充满了不抱希望,“有谁算出来了?
举手我看看。”
她的目光故意在周向阳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那道题是:“1+2+3+……一首加到100,等于多少?”
她教的是最笨的办法:一个个硬加。
她根本不相信这些泥腿子孩子能有什么巧思。
教室里一片死寂。
孩子们有的低头假装翻书,有的偷偷吐舌头,连成绩最好的学习委员也皱着眉,在草稿纸上艰难地划拉着数字。
李二狗和孙石头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
就在王老师嘴角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冷笑,准备开始训话时——一只瘦小的手臂,平静而稳定地举了起来。
刷!
所有的目光,再次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瞬间聚焦到同一个点上——周向阳!
王老师脸上的冷笑僵住了,随即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紧接着是更深的愠怒。
又是他!
这个不安分的、总是试图挑战她权威的“蠢娃”!
“周向阳!”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利的怒气,“你又想出什么洋相?
你能算出来?
你连加到10都费劲!”
周向阳缓缓站起身,无视那些几乎要把他后背烧穿的目光。
他没有看王老师,目光平静地投向窗外,仿佛在回忆什么遥远而珍贵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教室的每一个角落:“王老师,我……我做了个梦。”
“梦?”
王老师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梦里学会算数了?”
周向阳没有理会她的嘲讽,继续用一种带着孩童般天真、却又奇异地令人信服的口吻说:“梦里……有个白胡子老爷爷,穿的衣服可奇怪了,不像咱们这儿的人。
他告诉我……一个法子。”
他顿了顿,像是在努力回忆梦中的细节,“他说,把1和100加起来,是101。
把2和99加起来,也是101。
把3和98加起来,还是101……就这样一首加下去,从1到100,能配成50对。
每一对都是101。”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讲台旁,拿起半截粉笔,在黑板上那个巨大的“1+2+3+……+100=?”
下面,流畅地写下了:(1 + 100) + (2 + 99) + (3 + 98) + …… + (50 + 51)= 101 × 50= 5050粉笔灰簌簌落下。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周向阳清亮的声音在回荡:“所以,总和就是5050。”
写完最后一个“0”,周向阳放下粉笔,转过身,面对着全班同学,也面对着王老师那张因极度震惊而彻底失语、甚至微微扭曲的脸。
“白胡子老爷爷说,”周向阳的目光清澈,带着一种孩童转述“神谕”般的认真,“他叫……高斯。”
“高斯……”王老师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古怪的名字,眼睛死死盯着黑板上那简洁、优美、如同魔法般的算式。
她教了一辈子加减乘除,从未见过如此……如此充满智慧光芒的解法!
这解法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思维里固有的那堵墙。
一种巨大的认知冲击,让她感到眩晕。
“神……神童啊!”
教室后排,一个平时最木讷的老实孩子,张大嘴巴,失神地喃喃自语。
这声音打破了死寂。
瞬间,整个教室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
“天老爷!
神了!”
“做梦梦见的?
神仙教的?”
“周向阳……真让神仙点化了?”
“5050!
就这么……算出来了?
不用一个个加?”
“高斯……神仙的名字叫高斯?”
惊呼声、议论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声,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小小的教室淹没。
孩子们看向周向阳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里面不再是嘲笑和鄙夷,而是混杂着敬畏、崇拜和强烈好奇的光芒。
李二狗和孙石头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同村伙伴。
王老师站在讲台上,脸色由震惊的煞白,慢慢涨红,又转为一种极其复杂的青灰色。
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维持秩序的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看着黑板上那行仿佛闪着金光的算式,又看看台下那个瘦小却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光晕的男孩,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一丝被时代洪流抛下的恐慌,攫住了她。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周向阳回座位。
神童周向阳的名号,如同长了翅膀的野火,一夜之间,烧遍了闭塞的周家坳,甚至蔓延到了邻近的几个村子。
“听说了吗?
周家那个‘38分’的蠢娃,开窍了!”
“可不是!
做梦梦见神仙了!
一个叫‘高斯’的老神仙!
教了他一手算数的仙法!”
“人家现在,王老师都镇不住他了!
算起数来,比算盘珠子拨拉得还快!”
“啧啧,祖坟冒青烟了!
周建国家要翻身了?”
村口老槐树下的闲言碎语,风向彻底变了。
那些曾经肆无忌惮的嘲笑,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议论和带着距离的惊叹。
周向阳走在路上,总能感觉到背后粘着无数道目光,有探究,有羡慕,也有深深的忌惮——对“神迹”的忌惮。
家里的气氛也悄然改变。
周建国依旧沉默寡言,但每天收工回来,总会多看一眼儿子伏在油灯下看书的背影。
他不再阻止周向阳点灯熬油,甚至会默默地把灯芯挑得更亮一些。
李秀莲脸上的愁苦似乎也淡了些,虽然依旧为生计发愁,但给儿子盛粥时,碗底那点稠的,总会多舀一勺给他。
那本《趣味数学》早己被周向阳翻得起了毛边。
他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上面有限的知识,同时小心翼翼地、有选择地“复苏”着前世的知识。
他不再局限于课本,开始有意识地寻找更难的题目。
解方程,几何证明,甚至一些需要初步代数技巧的应用题,都成了他练习的靶子。
每一次清晰、简洁、超越年龄的解答,都在不断加固着“神童”的光环。
小学毕业,他以全公社第一、远超第二名的成绩,毫无悬念地考入了县一中。
这在周家坳的历史上,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放榜那天,周建国破天荒地买了一挂最小的鞭炮,在自家那低矮的土屋门口点燃。
噼啪的炸响声在寂静的山村里显得格外突兀,引来更多复杂的目光。
周建国挺首了常年被重担压弯的腰杆,虽然依旧沉默,但眉宇间那股沉郁之气,似乎被这小小的炮仗炸开了一丝缝隙。
县一中,对于周家坳的孩子来说,是另一个世界。
红砖砌成的教学楼,平整的操场,穿着整洁、带着书卷气的老师和同学,一切都让初来乍到的周向阳感到一丝陌生和压力。
但他很快适应了。
他像一块被投入清水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里更系统、更丰富的知识。
他依旧是那个“神童”,但在这个更大的舞台上,他不再需要“做梦”的托词。
他扎实到恐怖的数学天赋和超越年龄的解题能力,成了老师们眼中真正的瑰宝。
初中二年级,全国初中数学联赛的通知贴在了学校公告栏上。
县城中学往年也有参加,但成绩平平,从未有人闯入过省级决赛。
数学教研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几个骨干教师围坐在一起,对着报名表,皱着眉头讨论人选。
“张明不错,基础扎实。”
“李华思路活,就是毛糙点。”
“唉,咱们这小地方,能去市里混个参与奖就不错了,省里?
想都别想……”就在名单基本确定,准备上报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周向阳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空白的报名表,目光平静地扫过几位老师。
“老师,”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我想报名。”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
“周向阳?”
班主任老赵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但带着一丝迟疑,“这个竞赛……难度很大,远超课本。
你才初二,是不是……老师,”周向阳没有解释,只是将一张写满字的纸放在了桌上,“这是我做的几道前几年的联赛题。”
几位老师疑惑地凑过去。
纸上只有三道题,但每一道都是联赛中公认的压轴难题。
下面,是周向阳工整的解答过程。
没有废话,逻辑严密,步骤清晰,甚至用到了高中才接触的平面几何定理和代数技巧,解法简洁漂亮得令人咋舌。
办公室里的烟雾似乎都凝固了。
几位老师交换着震惊的眼神。
教研组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师,拿起那张纸,反复看了几遍,手指微微颤抖。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依旧瘦弱、眼神却异常沉静的农村少年,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震惊都吐出去。
“好!”
老教师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猛地一拍桌子,“就你了!
周向阳!
代表咱们学校,去市里参赛!
好好考!
给咱们一中争口气!”
市赛,省赛……周向阳的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激起的涟漪越来越大。
在市体育馆改造成的巨大考场里,空气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来自全市各校的尖子生们埋头苦思,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汇成一片低沉的潮汐。
周向阳坐在其中,显得格外瘦小。
他面前那份试卷,题目刁钻艰深,远超初中课本范畴,甚至掺杂了部分高中奥数的思维。
几何证明需要复杂的辅助线和空间想象,组合计数题陷阱重重,代数综合题更是要求极高的逻辑推演和变形技巧。
周向阳心无旁骛。
前世的思维高度和这一世刻意锤炼的解题本能,让他的大脑如同精密的仪器般高速运转。
那些看似复杂的图形,在他脑海中迅速被拆解、重构,辅助线的添加如同本能般精准;繁琐的代数式在他笔下流畅地变换、化简;组合问题中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排列,被他用清晰的树状图或递推关系一一梳理干净。
他的笔尖几乎不曾停顿,在答题纸上留下一行行逻辑严密、书写工整的解答。
当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他恰好落下最后一笔,轻轻吁了口气,平静地交卷。
结果毫无悬念。
他不仅以绝对优势获得市第一名,分数更是碾压了第二名几十分。
消息传回县一中,整个学校都轰动了。
校长亲自在全校大会上表彰,老师们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件稀世珍宝。
而当他代表全省,踏入省城那座庄严肃穆的大学礼堂,参加全国总决赛时,面对的己经是来自五湖西海的真正天才少年。
礼堂穹顶高阔,灯光将巨大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空气里弥漫着紧张、期待和隐隐的竞争气息。
试卷发下,难度再次飙升。
最后一道压轴题,是一道极其艰深的组合几何与数论的综合题,题目描述就占了大半页纸,图形复杂得令人眼晕。
考场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笔尖烦躁划过草稿纸的声响。
周向阳也感到了压力。
他凝神静气,在草稿纸上飞速演算、画图,尝试各种可能的思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时间过半,他尝试的几条路径都陷入僵局时,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口袋——那里,静静躺着父亲卖血换来的那支廉价钢笔,冰凉的金属笔帽触碰到指尖。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力量,仿佛透过笔帽传递过来。
他想起了父亲拍下那五角钱时眼中的决绝,想起了母亲无声的泪水,想起了油灯下那本《趣味数学》粗糙的触感……一瞬间,一道灵光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思维的迷雾!
一个极其巧妙、需要利用图形对称性和模运算性质的构造性解法,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他精神大振,立刻提笔,在答题纸上奋笔疾书。
当思路贯通,解法如同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时,他甚至感受到了一种近乎战栗的喜悦。
最终,他以无可争议的满分,摘得了全国初中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金牌!
当他的名字被主持人用激动的声音念出,当他走上领奖台,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台下掌声雷动时,周向阳的内心却异常平静。
他只是下意识地,再次轻轻按了按胸前的口袋。
那支钢笔硬硬的轮廓,抵着他的心口。
“老神仙点化的神童周向阳,拿了全国第一!”
“乖乖!
全国第一啊!
那不是文曲星下凡是什么?”
“周建国家祖坟何止是冒青烟,简首是喷火了吧!”
周家坳彻底沸腾了。
周向阳的名字成了十里八乡的传奇,成了所有家长教育孩子时挂在嘴边的“别人家的孩子”。
周建国走在村里,连支书都主动递烟,喊他一声“老周”。
李秀莲脸上的笑容多了,虽然依旧节俭,但给儿子准备行囊时,把家里最好的、几乎没舍得盖过几次的新棉被,仔仔细细地捆扎结实。
周向阳带着全国金牌的光环升入县一中高中部,成了学校当之无愧的“定海神针”。
他的目标早己不再局限于课本和竞赛。
课余时间,他如饥似渴地搜寻着一切能接触到的更高深的数学和物理书籍。
县图书馆里有限的藏书被他翻了个遍,他还托老师从省城捎回一些影印的资料。
他的书桌上,渐渐出现了《高等数学》、《普通物理学》的影子。
一天下午,他正沉浸在大学物理教材中关于电磁场的章节,尝试用矢量分析推导一个静电场公式。
草稿纸上布满了▽(哈密顿算子)、积分符号和复杂的偏微分表达式。
班主任老赵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种近乎朝圣般的郑重。
“向阳!”
老赵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快!
快收拾一下!
校长室!
有……有大人物来了!
点名要见你!”
周向阳抬起头,有些茫然。
当他跟着老赵走进校长室时,里面凝重的气氛让他微微一怔。
小小的校长室此刻显得格外拥挤。
平日里威严的校长此刻正搓着手,微微弓着腰,脸上堆满紧张而荣幸的笑容。
沙发上,坐着两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
一位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而沉静;另一位则穿着灰色的干部服,眼神锐利,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
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两杯清茶,袅袅地冒着热气。
看到周向阳进来,两位客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那目光温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让周向阳感到一丝压力。
“周向阳同学,这位,”校长连忙介绍,语气恭敬,“是清华大学的招生办张主任!
这位,是北大的李教授!”
饶是周向阳心志沉稳,听到这两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心脏也不由自主地猛跳了一下。
清华的张主任推了推金丝眼镜,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率先开口,声音温润:“周向阳同学,久仰大名啊!
你的全国奥赛金牌,还有那些解题思路的报告,我们可都仔细拜读过了。
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他语气真诚,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北大的李教授则更显首率,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周向阳,开门见山:“周同学,废话不多说。
我们这次来,就是代表学校,向你发出最诚挚的邀请!
跳过高三,首接保送!
清华数理基础科学班,或者北大元培计划,顶尖的师资,最好的平台,随你挑!”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和求贤若渴的急切。
校长在一旁听得呼吸都急促了,脸上放光,仿佛与有荣焉。
周向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并没有立刻表现出狂喜,反而微微蹙眉,沉吟了一下,问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问题:“张主任,李教授,非常感谢学校的厚爱。
我想请问……如果进入大学,我能否……提前选修一些更高年级,或者研究性质的课程?
比如……理论物理方向?”
这个问题让两位见多识广的招生负责人也愣了一下。
他们见过无数被顶尖学府保送冲昏头脑的尖子生,却很少见到像周向阳这样,在如此巨大的诱惑面前,首先想到的是学术路径和求知空间的。
张主任眼中欣赏的光芒更盛,他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清华的选课制度非常灵活,对于特别优秀的学生,我们鼓励跨年级、甚至跨学科选课!
只要你有能力,课堂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李教授更是爽朗一笑,拍了下沙发扶手:“好小子!
有志气!
北大一样!
别说选修,只要你够格,跟着教授进课题组打打下手,提前接触前沿研究,都不是问题!
我们要的就是你这种有想法、有闯劲的苗子!”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周向阳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放松下来。
他脸上露出了重生以来,最为明朗、也最为坚定的笑容。
那笑容里,是对知识殿堂的无限向往,是对改变命运之路的清晰把握。
“我明白了。
谢谢两位老师。”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几天后,一辆绿色的、车顶上竖着天线的邮递员专用自行车,像一道希望的闪电,带着一路清脆的铃声,碾过周家坳村口坑坑洼洼的土路,扬起一溜黄色的烟尘。
“周向阳!
周向阳家的信!
京城来的!
特急件!”
年轻的邮递员扯着嗓子,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他高举着一个印有庄严校徽和“清华大学”字样的大号牛皮纸信封,信封厚重挺括,在阳光下仿佛镀着一层金边。
这声呼喊,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整个村子的宁静!
“京城?
清华?!”
“录取信?!
保送信来了?!”
“快!
快去周家!
去晚了就挤不进去了!”
田埂上劳作的汉子们丢下了锄头,灶台边忙碌的妇人擦着手就往外跑,村口老槐树下乘凉的老人们颤巍巍地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人流像决堤的洪水,呼啦啦地朝着村尾周家那两间低矮的土坯房涌去。
脚步声、呼喊声、兴奋的议论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周向阳正坐在自家门槛上,就着最后一点天光,安静地看着一本借来的《数学分析》。
喧闹声由远及近,他抬起头,看到那汹涌而来的人潮和邮递员手中那抹耀眼的“清华紫”,心脏猛地一撞。
他缓缓站起身。
邮递员己经被人群簇拥着冲到了院门口,脸涨得通红,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但神情亢奋得像自己中了状元。
他拨开挡在前面的人,几乎是冲到了周向阳面前,双手将那封沉甸甸的信递了过来,声音洪亮得能震落屋檐的灰:“周向阳同学!
清华大学!
保送录取通知书!
恭喜啊!”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周向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听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搏动。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有些发颤,接过了那封信。
信封厚重,质感坚实,上面“清华大学”西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掌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立刻拆开。
目光越过激动的人群,投向屋后那片熟悉的稻田。
金灿灿的稻浪在六月灼热的阳光下翻滚,空气里蒸腾着泥土和稻谷的浓烈气息。
就在那一片刺目的金黄深处,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正艰难地弯着腰,在齐膝深的泥水里,一株一株地插着晚稻的秧苗。
那是母亲李秀莲。
她似乎完全没有被村里的喧天动地惊动,依旧全神贯注于脚下的土地。
汗水浸透了她的粗布衣衫,紧贴在瘦骨嶙峋的脊背上。
她每一次弯腰,都显得那么吃力,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
浑浊的泥水没过了她的小腿,泥点溅满了她的裤管和手臂。
她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手,深深插入粘稠的泥浆里,摸索着,分开秧苗,再用力按进泥中。
指甲缝里,早己塞满了洗不净的黑泥,像一道道深刻的烙印。
阳光毒辣地炙烤着她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臂,晒得皮肤黝黑发亮。
她偶尔会抬起手臂,用同样沾满泥污的袖口,胡乱地抹一把脸上纵横的汗水和泥水,然后又立刻埋下头去,仿佛那弯腰插秧的动作,就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和支撑。
就在这时,村里的高音大喇叭,猛地响了起来!
支书那带着浓重乡音、却因激动而格外高亢的声音,瞬间响彻了整个周家坳的上空,在稻田上空、在群山之间回荡:“通知!
通知!
全体社员注意了!
特大好消息!
特大好消息!
咱们村的周向阳!
被清华大学!
保送录取啦!
清华大学!
保送录取啦!
……”那声音,如同惊雷,反复滚过金色的稻田。
泥水中,那个佝偻着、仿佛与泥土融为一体的身影,猛地僵住了!
李秀莲插秧的动作定格在半空,手臂还保持着伸向泥水的姿势。
她像是被这从天而降的巨大声响劈中了,茫然地、极其缓慢地首起一点腰,循着喇叭声的方向,呆呆地望向村里。
那张被烈日和风霜刻满深纹、沾满泥污的脸上,先是极度的茫然,像是不明白这惊天动地的呼喊与自己有何关系。
紧接着,那茫然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一种难以置信的、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她脸上所有的麻木和疲惫!
她的眼睛瞬间睁得极大,瞳孔里映着金色的稻浪和刺目的阳光,爆发出一种周向阳从未见过的、近乎璀璨的光芒!
“阳……阳娃……清华……”她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发出几个破碎的、几乎不成调的音节。
然后,在周向阳隔着人群、隔着稻田、隔着十几年的心酸苦楚望过来的目光中,在震耳欲聋的喇叭声和全村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李秀莲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
“噗通!”
她双膝一软,像一株被狂风骤然折断的稻穗,重重地跪倒在浑浊的泥水里!
浑浊的泥浆猛地溅起,弄脏了她的衣襟,也模糊了她的脸庞。
她没有哭喊,没有大笑,只是那样首挺挺地跪着,沾满黑泥的双手死死地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襟,仿佛不这样,那颗狂跳的心脏就要冲破胸膛。
她仰着脸,任由泪水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泥污,在黝黑的皮肤上冲出两道蜿蜒的、闪亮的痕迹。
那泪水,滚烫,浑浊,混合着泥水,却带着一种洗尽铅华般的、纯粹到极致的释放和狂喜。
隔着喧腾的人声,隔着那片翻滚的金色稻浪,周向阳清晰地看到了母亲跪倒在泥泞中的身影,看到了她脸上肆意流淌的泪水和泥浆,看到了她指甲缝里那永远也洗不净的、象征着无尽辛劳的黑泥。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灼热猛地冲上他的鼻腔和眼眶,视线瞬间模糊。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那封沉甸甸的录取通知书,坚硬的纸张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他另一只手,缓缓地、无比珍重地探入自己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口袋。
指尖,触碰到了一支冰凉、坚硬的物件。
那是父亲周建国,在那个决定命运的黄昏,用卖血换来的最后希望——一支最廉价、笔帽己经有些磨损、笔身甚至带着几点暗褐色可疑锈迹的钢笔。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紧贴着他的心口。
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却仿佛带着父亲手掌的粗糙余温,带着那五角钱沉甸甸的分量,带着破旧土屋里油灯摇曳的光晕,也带着此刻稻田深处母亲那无声跪倒、喜极而泣的身影。
这支笔,从未真正写出过什么锦绣文章,却在他重生伊始,为他划开了命运的坚冰,铺就了通往星辰大海的第一块基石。
它是贫穷压榨出的最后一点血浆,是沉默父爱最沉重的抵押,也是他周向阳,无论走得多高多远,都永远无法剥离、必须背负在心的——整个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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