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黄土下的秘密2025 年 7 月 3 日，星期四。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京郊燕山余脉的山脊上，空气黏得像化不开的麦芽糖，
蝉鸣被闷在湿热里，拖出嘶哑的尾音。下午三点十七分，
三辆闪烁着蓝红警灯的越野车碾过坑洼的土路，
古现场原本的沉寂 —— 那是一种混杂着泥土腥气、考古铲碰撞声与学者低语的特殊宁静。
重案六组组长季洁推开车门时，警服衬衫的后背已被汗水洇出深色的云翳。
她抬手拂开额前微湿的短发，袖口的警徽在阴沉天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三十米外的考古作业区，黄色警戒线已被匆忙拉起，
数十个戴着安全帽的身影围在一处新挖掘的探方周围，像被惊扰的蚁群，
嗡嗡的议论声中透着不加掩饰的恐慌。季洁踩着被雨水泡软的浮土走近，
脚下传来 "噗嗤" 的声响。探方呈正方形，约两米见方，四壁切削整齐，
暴露着不同颜色的地层。而在探方底部的灰黑色文化层上方，
一具蜷曲的人体轮廓突兀地嵌在生土中 —— 那不是考古学家期待的古人遗骸，
而是一具穿着现代服饰的女尸。她仰面躺着，白色真丝连衣裙的裙摆被胡乱揉进泥土里，
昂贵的面料沾满暗褐色的泥渍与草屑。领口处的珍珠纽扣崩掉了两颗，
露出的脖颈上缠着一圈深紫色的勒痕，像一条狰狞的紫黑色项链。散乱的长发浸透了露水，
几缕湿发黏在苍白如纸的面颊上，遮住了半只闭合的眼睛，露出的眼睫纤长却僵直，
仿佛凝固的蝶翼。"季队。" 大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短袖衬衫，
袖子卷到肘部，古铜色的小臂上挂着汗珠。他刚从考古队临时搭建的帆布棚里出来，
手里捏着一本封皮磨损的工作日志。"考古队长王建国在那边，
说尸体是今天上午十点十五分挖到的。"季洁点点头，目光仍未离开坑底的女尸。
她注意到死者右手五指痉挛般攥着，指缝间漏出一点土黄色的碎瓷。"白羚，江汉，
" 她扬声喊道，"先做现场初检，注意死者手部。"蹲在探方边缘的白羚应声抬头，
她戴着一次性头套和乳胶手套，法医勘察箱在脚边打开，银质的器械闪着冷光。"明白，
季队。" 她拨开死者脸上的湿发，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文物。
当看清死者面容时，白羚的眉峰微微蹙起 —— 那是一张异常精致的脸，
即使在死亡的苍白下，仍能看出生前的明艳。江汉半跪在白羚身侧，
用强光手电仔细照射尸体周围的泥土。"探方填土层松散，没有明显踩踏痕迹。
" 他的声音透过口罩闷闷传来，"尸体腰部以下埋在生土区，上半身露在文化层边缘，
像是被匆忙塞进坑洞后简单覆土。" 他顿了顿，手电光停在死者颈部，"勒痕宽约三厘米，
边缘有皮肤组织挫伤，应该是软质绳索造成的。"季洁蹲下身，
从白羚手中接过一个透明证物袋。袋中装着那片从死者掌心取出的陶片，约三厘米见方，
边缘锋利，胎质呈土黄色，表面有粗糙的绳纹。"新石器时代晚期的夹砂陶片。
" 她用指尖轻叩袋面，"这里是商周遗址区，怎么会有早于地层年代的陶片？
""更奇怪的是死者攥得这么紧。" 白羚递过现场照片，"手指关节完全僵硬，
像是临死前特意抓握的。"这时大曾带着一位老者走来。老人穿着卡其色工装，
胸前别着工作证，镜片上蒙着一层薄灰。"季警官，我是考古队队长王建国。
" 他声音发颤，手里的搪瓷缸子不停晃动，
"这太邪门了... 我们昨天收工前还清理过探方，
绝对没有这东西..."季洁打量着王建国：他眼角的皱纹里嵌着泥土，
指甲缝里也是黑黢黢的，显然是常年在野外工作的人。"昨天最后离开现场的是谁？
""是我和队员李雪。" 王建国抹了把汗，"大概晚上七点半收工，我们检查过探方，
还盖了防雨布。""李雪现在在哪里？""她... 她昨晚打电话说家里有事请假了。
" 王建国眼神闪烁，"我打她手机一直关机。"季洁的目光锐利起来。
她注意到王建国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烟盒，烟盒一角印着 "珍品文物，
严禁私藏" 的警示语 —— 那是博物馆专用的宣传品。"最近有没有外来人员频繁出入？
""有个叫张启明的小伙子，" 王建国像是想起了什么，"说是考古爱好者，
总来问东问西，还拍了不少现场照片。" 他从裤兜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这是他留的。
"名片上印着 "启明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地址在市中心的写字楼。
季洁将名片递给江汉："查这个人的底细。" 她又转向大曾，"联系技术队，
对整个遗址区进行拉网式勘查，重点找绳索类凶器和死者的随身物品。
"2 线索交织警车驶离考古现场时，夕阳正从云层缝隙中挤出几缕血色余晖。
季洁摇下车窗，扑面而来的仍是黏腻的热风，夹杂着田野里植物腐败的气息。后排座上，
白羚正在整理现场笔记，笔记本上画着探方剖面图和死者服饰的细节速写。"季队，
死者连衣裙是定制款，品牌在国内只有三家分店。" 白羚推了推眼镜，"我查了购买记录，
三个月前在国贸店售出，买主信息保密。""查监控。" 季洁目视前方，
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能穿得起这种牌子的人，社会关系不会太简单。
"大曾从副驾转过头，手里拿着手机："李雪的家人找到了，说她昨晚根本没回家，
电话也打不通。邻居看见她昨晚八点左右打车出门，方向是郊区。""去考古现场的方向？
""对。" 大曾拧起眉头，"还有那个张启明，公司是空壳，注册地址是个虚拟办公室，
电话也停机了。"车子驶入市区，霓虹灯次第亮起，在车窗上拉出流动的光带。
季洁看着后视镜里自己的倒影，眉头始终没有舒展。
死者手中的陶片、失踪的李雪、神秘的张启明... 这些碎片像散落在考古地层中的陶片，
看似无关，却可能属于同一幅完整的图景。"江汉，" 她突然开口，"查一下死者的职业。
王建国说她是博物馆的人？""已经查了，" 江汉的声音从后排传来，"死者叫林小羽，
28 岁，市博物馆文物保护修复中心的修复师，主攻新石器时代陶器修复。" 他顿了顿，
语气变得凝重，"她最近负责的项目，就是我们今天去的考古遗址出土文物的修复工作。
"季洁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路边稳稳停下。她转过头，
目光扫过三位组员："死者是文物修复师，死在考古现场，
手里攥着新石器时代的陶片... 这不是简单的凶杀案。" 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凶手把尸体埋在考古探方里，绝不是随便找个地方抛尸 —— 他是在刻意制造某种联系。
"车窗外，城市的喧嚣隔着玻璃传来，显得有些不真实。季洁闭上眼睛，
脑海中飞速推演：林小羽为什么会在深夜出现在考古现场？她手里的陶片从何而来？
是凶手留下的，还是她自己抓取的证据？李雪的失踪和张启明的消失，
又在这场迷局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通知局里，" 季洁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加派警力搜索李雪，重点排查考古队所有人员的社会关系和近期行踪。另外，联系博物馆，
调取林小羽负责修复的文物清单，特别是新石器时代的陶器。"3 真相浮现警车再次启动，
汇入晚高峰的车流。季洁看着前方无尽的车灯，心中清楚，这起埋在黄土之下的凶案，
才刚刚掀开冰山一角。而那些散落在现场的线索，就像等待被修复的破碎陶片，
终将在缜密的推理中，拼出残酷而完整的真相。晚上八点，市公安局法医鉴定中心灯火通明。
季洁推开解剖室的门，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白羚正在整理尸检报告，乳胶手套上还沾着水珠。"季队，尸检结果出来了。
" 白羚递过一份文件，"死因确定为机械性窒息，勒颈所致。
凶器应该是直径三到四厘米的棉质绳索，比如登山绳或晾衣绳。""死亡时间？
""根据尸温、尸僵和胃内容物消化程度，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十一点之间。
" 白羚指着解剖台上的尸体，"另外，我们在死者指甲缝里发现了皮肤组织和纤维。
皮肤组织 DNA 正在比对，纤维成分已经出来了 —— 是一种特种耐磨帆布，
常用于制作专业考古背包。"季洁走到解剖台旁，看着林小羽平静却苍白的脸。
很难想象这样一张精致的面孔，昨晚曾经历怎样的恐惧。
她注意到死者左耳后有一个细小的针孔，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发现。"这是什么？
"白羚凑近查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像是注射痕迹，但针孔非常细，
应该是用胰岛素笔之类的微型注射器注射的。我们提取了周围皮肤组织，正在做毒物分析。
"这时江汉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季队，
技术队在考古现场东侧的草丛里找到了这个。" 袋子里装着一支折断的口红，
外壳是香奈儿的经典款，豆沙色膏体上沾着泥土。"口红盖子内侧检测到死者的指纹，
外壳上有模糊的男性指纹，正在比对。""张启明的指纹有样本吗？""没有，
他的公司注册信息里没有留指纹。" 江汉摇头，"但我们查了林小羽的通讯记录，
她昨晚十点零七分给一个陌生号码发过短信，内容是：' 东西在我这里，
按说好的地点见面。'" 这个号码的机主信息是假的，归属地在本市。"季洁接过证物袋，
看着那支折断的口红，若有所思。"东西... 是什么东西？" 她喃喃自语，
"是那片陶片，还是更重要的文物？"突然，解剖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大曾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季队，找到李雪了！在郊区一家废弃的砖厂里，已经昏迷了，
正在往医院送！"市第一医院急诊室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化不开。
季洁和组员们守在抢救室外，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着晚上十点十五分。半小时前，
大曾带着队员在郊区砖厂的一个废弃窑洞里发现了李雪，她躺在一堆稻草上，
身边散落着几支空针管。"医生说她是过量注射镇静剂导致昏迷，生命体征暂时平稳。
" 大曾揉着眉心，脸上带着疲惫，"我们在现场找到了和死者耳后针孔同款的微型注射器。
"白羚看着手里的毒物分析初步报告："从李雪身上提取的镇静剂成分，
和我们在死者耳后皮肤组织里检测到的微量药物成分相同。"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走了出来。"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但还没醒，什么时候醒要看她的身体状况。
" 医生摘下口罩，"她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就算醒了，
也可能因为药物作用产生记忆混乱。"季洁点点头，走进病房。李雪躺在病床上，
脸色苍白如纸，手腕上插着输液管。
季洁仔细观察着她的手 —— 那是一双长期从事精细工作的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但指关节处有薄薄的茧子，像是握笔或握铲留下的。"季队，你看这个。
" 江汉递过一个从李雪随身包里找到的笔记本。封面是考古队的工作手册，
内页却写满了凌乱的字迹，还有几幅用铅笔绘制的陶器草图。
其中一页上用红笔反复写着两个字："对不起"，旁边画着一个破碎的心形图案。
白羚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有一段没写完的话："我知道是你... 但我不能说... 小羽，
原谅我..."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墨水洇开了一个深色的圆点，像是一滴眼泪。
季洁合上笔记本，走到窗边。窗外是城市的夜景，霓虹闪烁，却照不亮她心中的疑云。
李雪为什么会出现在废弃砖厂？她和林小羽的死到底有什么关系？
那些镇静剂是谁给她注射的？是她自己，还是另有其人？"季队，
" 大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博物馆那边回电话了，林小羽负责修复的文物里，
有一件新石器时代的陶罐，三天前登记出库，至今未还。"季洁猛地转过身，
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陶罐的特征？""口径约二十厘米，夹砂红陶，腹部有绳纹，
最重要的是 ——" 大曾顿了顿，语气凝重，"罐底有一个修补过的豁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