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归来雁,旧巢倾第一章 破庙残烛,朱门深腊月二十三的寒风,
像刀子一样刮过沈微的脸颊。破庙里的残烛摇摇晃晃,映着她冻得发紫的嘴唇,
手里那半块窝头早已硬得像石头,
可她还是小口小口地啃着——这是她和忠伯三天来唯一的食物。“姑娘,喝口热水吧。
”忠伯颤巍巍地递过一个豁口的陶碗,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老人咳得厉害,
每一声都像要把肺咳出来,“要不……咱还是回江南吧?尚书府那样的地方,不是咱能进的。
”沈微摇摇头,把碗递回去:“忠伯,您说过,那是我的家。”十八年前的那个雪夜,
忠伯抱着襁褓中的她逃出京城,在江南水乡隐姓埋名。他总说她是“被扔错了地方的凤凰”,
可沈微只觉得自己是株野草,在田埂上风吹雨打地长大。直到三个月前,
忠伯咳着血拿出那块刻着“微”字的暖玉,她才知道,自己是吏部尚书沈敬之的嫡长女。
“当年夫人刚生产,太夫人就没了,算命的说你命硬克亲……”忠伯的声音越来越低,
“奶娘收了柳氏的钱,把你换给了乡下人家,又买通产婆说你生下来就没气了。
我……我偷着把你抱走的。”沈微攥紧那块玉,玉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烫得她心口发疼。
她连夜带着忠伯北上,可老人没能撑到京城,在破庙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临终前,
他抓着她的手反复说:“去找真相……别恨……”如今,她站在尚书府的朱漆大门前,
门环上的铜兽狰狞地瞪着她,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小厮上下打量她的粗布棉袄,
嘴角撇得能挂油瓶:“就你?还敢冒充我们大小姐?我们家清瑶小姐,
那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会啥?”沈微刚要开口,
门内忽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当。一个穿着月白色撒花软缎的少女走出来,
鬓边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肌肤莹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她身后跟着四个丫鬟,
个个穿着体面,手里捧着茶盏、手炉,排场比一般的官家小姐还足。“福安,怎么回事?
”少女的声音软糯,像浸了蜜。小厮连忙躬身:“小姐,这丫头说她是您姐姐,
还拿了块破玉当信物。”沈微抬头,撞进一双看似温和、实则藏着戒备的眼睛。
她认出这是沈清瑶——那个占了她身份十八年的假千金。“姐姐?
”沈清瑶的目光落在沈微手里的玉佩上,瞳孔微缩,随即又绽开一个温柔的笑,
“妹妹看着面生得很,许是认错了?不过外面天寒,先进来暖暖身子吧。”她转身时,
沈微清晰地看到,她藏在袖中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第二章 朱门冷暖,
暗潮涌尚书府的客厅烧着银丝炭,暖得让沈微有些发晕。她拘谨地坐在椅子边缘,
看着沈敬之夫妇打量自己,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却又有些陌生的器物。
沈敬之穿着宝蓝色居家常服,鬓角的银丝在烛火下格外显眼。他盯着那块玉佩看了半晌,
又让沈微掀起袖子——左臂内侧果然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那是当年苏氏难产时,
稳婆特意记下的记号。“造孽啊……”苏氏捂着脸哭起来,她穿着石青色绣玉兰花的褙子,
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泪痕,“我的儿,这些年你在哪儿受苦了?都是娘的错,
当年不该信那些胡话……”十八年前,苏氏刚生下沈微,就接到母亲病逝的消息。
算命的说“女娃克亲,留不得”,她正伤心欲绝,又被柳氏在耳边吹风,
说“先送乡下养几年,等风头过了再接回来”,一时糊涂竟默认了。这些年她夜夜做噩梦,
梦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孩,如今见了沈微,那点愧疚终于变成了汹涌的泪水。
“娘……”沈微想抬手替她擦泪,可粗糙的手指悬在半空,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她不习惯这样的亲昵。“好了好了,人回来就好。”沈敬之沉声道,语气里有愧疚,
却更多是一种家长式的威严,“清瑶,先带你姐姐去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沈清瑶立刻笑着应道:“是,爹。姐姐一路辛苦,我让人备了热水,还炖了参汤,
姐姐泡个澡暖暖身子吧。”她引着沈微穿过抄手游廊,绕过精致的花园,
把她领到最偏僻的西厢房。这里的窗纸破了个洞,冷风呼呼往里灌,
陈设只有一张旧木床、一个掉漆的妆台,
与沈清瑶那间摆满了官窑瓷器、铺着波斯地毯的“汀兰水榭”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姐姐委屈了。”沈清瑶亲自端来参汤,笑容温柔得像春水,“府里房间紧,
姐姐先凑合一晚。等过几日,我再跟爹娘说,给你换个好点的院子。
”沈微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蔑,接过参汤放在桌上:“不用了,这里挺好。
”沈清瑶假意嘘寒问暖了几句,临走时忽然说:“姐姐在乡下,想必没读过什么书吧?
明日我让账房先生来教你认字,免得出去让人笑话。”这话像是关心,
实则是在提醒沈微——你就是个没见识的乡下丫头。沈微淡淡一笑:“多谢妹妹好意,
不过我在乡下时,忠伯请过先生教我读书,《女诫》《论语》还是能看懂的。
”沈清瑶的笑容僵了一下,转身走了。沈微关上门,从怀里掏出忠伯留下的那个旧布包。
除了玉佩,里面还有半张泛黄的药方,上面写着“催产”“安神”,
落款是“回春堂李大夫”,背面用炭笔写着一行小字:“柳氏取药,寅时。”柳氏,
沈敬之的远房表妹,当年在苏氏身边做过陪嫁丫鬟,后来嫁给了江南盐商柳大成。忠伯说,
当年就是她撺掇奶娘换了孩子。沈微把药方贴身藏好,望着窗外那轮残月,
心里清楚——这尚书府,不是她的家,是战场。第三章 赏花宴上,
初交锋沈微在尚书府住了半月,日子过得并不平静。苏氏时常来看她,
送些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可沈微穿着粗布衣裳,戴着忠伯留下的木簪,
那些贵重东西放在屋里,反倒像一种讽刺。沈敬之对她不冷不热,偶尔问起乡下的事,
眼神里总带着审视。沈清瑶则变着法地让她出丑。她“好心”教沈微插花,
却在她最生疏的时候请来了几位贵夫人,看着沈微把花枝插得歪歪扭扭,
掩嘴偷笑;她“特意”让沈微跟着学规矩,却在她给长辈请安时,故意绊了她一跤,
让她在众人面前摔了个趔趄。沈微都忍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反击的时候。
直到元宵节的赏花宴,沈清瑶做得太过分了。那天皇后在御花园设宴,命百官家眷陪同。
沈清瑶特意给沈微挑了件藕荷色的旧襦裙,料子粗糙,还比她的尺码小了一截,
穿在身上紧绷绷的,显得格外土气。“姐姐别嫌弃,这是我前年穿过的,料子还算体面。
”沈清瑶笑着说,仿佛真的是一片好心。到了御花园,果然引来一片窃窃私语。
“那就是沈尚书找回来的乡下女儿?穿得跟个丫鬟似的。”“你看她那样子,头都不敢抬,
肯定没见过世面。”“还是清瑶小姐好,又漂亮又大方,难怪沈尚书疼她。
”沈清瑶听到这些话,故意拉着沈微走到人群里:“各位姐姐,这是我姐姐沈微,
刚从江南回来,性子腼腆。”她话音刚落,身边的丫鬟“不小心”把一杯酒泼在了沈微身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丫鬟慌忙道歉,手忙脚乱地去擦,反而把水渍弄得更大。
沈微的襦裙湿了一大片,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周围的笑声更大了。
沈清瑶假意斥责丫鬟:“毛手毛脚的!还不快带姐姐去偏殿换件衣服!”她转向众人,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不好意思,我姐姐在乡下住惯了,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让各位见笑了。”这话坐实了沈微“粗鄙”的名声。沈微看着沈清瑶那副伪善的嘴脸,
忽然笑了。她推开丫鬟,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妹妹说的是,
我确实没见过世面。不像妹妹,在尚书府住了十八年,规矩学得再好,心却是歪的——不然,
也不会纵容丫鬟故意泼我酒了。”周围的笑声戛然而止。沈清瑶的脸瞬间白了。
“你……你胡说什么!”她气得发抖。“我胡说?”沈微挑眉,指着那个丫鬟,“你问问她,
是不是你让她这么做的?”丫鬟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不是的!
是我自己不小心……”“哦?不小心?”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本王倒想看看,
是怎么个不小心法。”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三皇子萧景琛穿着宝蓝色锦袍,
手里把玩着一串蜜蜡佛珠,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他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
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不好惹。沈清瑶连忙屈膝行礼:“三殿下。”萧景琛却没理她,
目光落在沈微身上。他看到她湿哒哒的裙摆,看到她脸上毫不畏惧的表情,
忽然觉得这丫头有点意思。“你就是沈尚书的大女儿?”他问。“是。
”沈微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民女沈微。”“沈微……”萧景琛念着这个名字,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好名字。本王看你不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倒像只藏着爪子的猫。”沈微抬头,撞进他带着探究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个三皇子,
或许能帮她。第四章 旧案疑云,柳氏踪赏花宴后,
沈微“顶撞贵女”“不知好歹”的名声传开了,但也有人说,是沈清瑶故意刁难。
沈敬之把沈微叫到书房,沉声道:“往后在外面,少惹事。”沈微没辩解,只问:“爹,
您认识回春堂的李大夫吗?”沈敬之的脸色微变:“问这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