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慧英，快起来！马家人都到了，你还睡！”尖锐的女声刺入耳膜，刘慧英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斑驳泛黄的天花板，一盏十五瓦的灯泡悬在头顶，
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自行车铃声和邻居家收音机里播放的《东方红》。
“这是...”刘慧英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双手颤抖着抚摸自己的脸。
她明明记得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车祸，2023年的一个雨夜，她开车去接女儿放学，
一辆失控的卡车迎面撞来...“慧英！”房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藏蓝色涤纶上衣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正是她记忆中早已去世的母亲王秀兰，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马建国和他爸妈都在堂屋等着呢！”马建国？刘慧英如遭雷击。
那是她前世被迫相亲认识的工厂职工，后来成了她丈夫，也是她不幸婚姻的开始。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年轻紧致的皮肤上没有岁月留下的皱纹，
墙上挂着的日历赫然显示：1983年5月15日。“妈，我...我马上来。
”刘慧英强压住内心的震惊，迅速穿好衣服。镜子里的自己年轻得陌生，
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眼神还没有被生活的重担磨去光彩。这一刻，
她确定自己重生了，回到了二十三岁那年，命运转折的起点。2堂屋里烟雾缭绕，
父亲刘大山正和一位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吞云吐雾。
一个穿着崭新工装的年轻男子拘谨地坐在一旁，看到刘慧英进来，立刻站了起来。
“慧英来了。”刘大山掐灭烟头，“这是马师傅和他儿子建国，在机械厂上班，正式工。
”前世的情景在刘慧英脑海中闪回：她羞涩地点头，半年后嫁给了马建国，
然后是一地鸡毛的婚姻，丈夫酗酒、家暴，她忍气吞声直到九十年代末才离婚，
错过了最好的求学和工作机会...“叔叔阿姨好。”刘慧英深吸一口气，直视马建国，
“建国同志，很抱歉，我现在不考虑结婚的事。”屋内瞬间安静得可怕。
马建国的脸涨得通红，他父亲猛地拍了下桌子：“刘大山，你这是什么意思？耍我们玩呢？
”“死丫头！胡说什么！”刘大山怒吼着站起来，“马师傅别生气，
孩子不懂事...”“爸，我没胡说。”刘慧英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我要参加高考，
上大学。”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屋里炸开。马家人愤然离席，刘大山抄起扫帚就要打她，
被母亲王秀兰死死拦住。“你疯了吗？二十三岁的老姑娘了还考什么大学？
人家马建国有城市户口，铁饭碗，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刘大山气得浑身发抖。
刘慧英挺直腰杆：“爸，现在国家恢复高考都六年了，邓小平同志都说要重视教育。
我有高中文凭，为什么不能考？““你...”刘大山一时语塞，转而冷笑，“好，
你要考是吧？从今天起，别想从家里拿一分钱！我看你怎么考！”3夜深人静，
刘慧英蜷缩在木板床上，脸颊还火辣辣地疼。母亲悄悄推门进来，
递给她一个热毛巾和两个煮鸡蛋。“慧英，你真想考大学？”王秀兰轻声问。“妈，
我这辈子不想像你和爸那样活着。”刘慧英握住母亲粗糙的手，“我想看看更大的世界。
”王秀兰叹了口气：“你爸已经给你在纺织厂找了个临时工，下周一上班。
他说...你要考就自己挣学费。”刘慧英眼睛一亮：“谢谢妈！我会的！”第二天一早，
刘慧英就骑车去了县图书馆。站在落满灰尘的参考书架前，她心跳加速，
这些在后世被视为珍宝的八十年代高考资料，此刻就在她眼前。“同志，我想借这几本书。
”她将《数理化自学丛书》和《高考政治复习指南》放在柜台上。
管理员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性，她诧异地打量刘慧英：“这些书可不便宜，押金五块。
”刘慧英咬牙掏出身上仅有的钱，那是她偷偷攒下的全部积蓄。4纺织厂的工作枯燥而繁重。
刘慧英每天清晨五点起床，骑车四十分钟到工厂，在震耳欲聋的机器声中工作十小时，
下班后再骑车去图书馆学习到闭馆。一个月下来，她瘦了一圈，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但数理化知识正一点点回到她脑海中，前世为了辅导女儿功课，她曾自学过这些内容。
“刘慧英！”车间主任的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发什么呆？线头都断了！
”她慌忙低头操作机器，却不小心被针头扎破了手指。鲜血滴在白色布料上，
像一朵小小的红花。“没事吧？”一个温和的男声从旁边传来。刘慧英抬头，
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清瘦的年轻人，眼神明亮。“你是新来的？”她问，
同时把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上周调来的，陈志远。”年轻人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手帕，
“我看你最近下班总是急匆匆的，有急事？”刘慧英犹豫了一下：“我去图书馆复习，
准备高考。”陈志远眼睛一亮：“巧了，我也在备考。要不...一起学习？互相督促？
”就这样，刘慧英有了第一个战友。陈志远是知青返城，比她大两岁，知识底子扎实，
尤其擅长数学。5“听说你和那个姓陈的走得很近？”三个月后的晚饭时间，
刘大山突然发难，“别忘了你是有对象的人！”刘慧英放下碗筷：“马建国不是我对象，
我早就拒绝了。而且陈志远只是学习伙伴。”“啪！”刘大山把筷子拍在桌上，“不知羞耻！
整个厂子都在传你们的闲话！从明天起，不准再去图书馆！”“我必须去！”刘慧英站起来，
声音颤抖但坚定，“离高考只有两个月了，我不能放弃！”“好啊，翅膀硬了是吧？
”刘大山怒极反笑，“要么老老实实等着嫁人，要么滚出这个家！”刘慧英看向母亲，
王秀兰低头扒饭，一言不发。她心如刀割，却异常清醒：“爸，如果我考上大学，
会给家里争光；如果考不上，我认命。但无论如何，我要试这一次。”说完，她转身回房，
开始收拾简单的行李。王秀兰跟了进来，
往她包里塞了一卷钱和几张粮票：“城南老张家的闺女出嫁了，
有间房空着...妈只能帮你到这了。”刘慧英抱住母亲，泪水浸湿了对方的肩头。
6离开家后，刘慧英的生活更加艰难。微薄的工资要付房租，经常吃不饱，
但她学习的劲头更足了。陈志远常常"恰好"多带一个馒头或一包花生，
两人在图书馆角落一学就是整个晚上。一天傍晚，他们正在讨论一道解析几何题，
一位白发老人停在他们桌前。“年轻人，这道题可以这样解。”老人拿起铅笔，
在纸上画了几条辅助线，难题迎刃而解。“张老师！”陈志远惊喜地站起来，“您怎么来了？
”原来这位张老师是县一中的退休数学教师，陈志远曾听过他的补习班。得知两人都在备考，
张老师主动提出每周日免费辅导他们。有了专业指导，刘慧英进步飞快。第一次模拟考试，
她的总分比三个月前提高了近百分。7高考前一周，纺织厂接到紧急订单，
所有工人必须加班。刘慧英连续工作了十六小时，在极度疲惫中，她的右手被机器卷了进去。
“骨折，至少需要六周才能恢复。”医院里，医生的话如同晴天霹雳。高考就在三天后。
陈志远连夜敲开张老师家的门。第二天，他们带着厚厚一叠纸来到刘慧英病床前。“慧英，
我向招生办咨询过了，特殊情况可以申请用左手考试。”陈志远握着她的左手，
“我们陪你练习。”接下来的三天，刘慧英忍着剧痛，
用左手写了无数遍之乎者也和数学公式。张老师甚至找关系弄来了特制的宽间距答题卡。
7月15日清晨，刘慧英缠着绷带走进考场。监考老师特意为她安排了靠边的座位，
陈志远在考场外守候了整整三天。最后一科结束时，刘慧英的左手已经肿得像馒头一样，
但她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明亮。8放榜那天，刘慧英和陈志远早早守在县教育局门口。
当大红榜张贴出来时，她在第一批录取名单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刘慧英，省师范大学中文系。
“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她转身激动的抱住陈志远，喜极而泣。
陈志远轻轻擦去她的泪水：“我也被省理工大学录取了。看来我们还要做四年同学。
”他们手拉手回到刘慧英家。刘大山蹲在门口抽烟，看到他们，冷哼一声站起来。
“爸...”刘慧英紧张地递过录取通知书。刘大山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突然转身进屋。
就在刘慧英心沉到谷底时，
他拎着一只褪色的帆布包走出来：“你妈给你收拾的行李...省城冷，多带件毛衣。
”那一刻，刘慧英明白，父亲的态度开始松动了。9开学前一天，
刘慧英和陈志远站在月台上。王秀兰偷偷抹泪，刘大山则板着脸检查她的行李是否捆扎结实。
“到了给家里写信。”刘大山最终憋出一句话，然后迅速走开，
但刘慧英还是看到了他泛红的眼眶。火车鸣笛声响彻云霄，崭新的生活正在前方等待。
刘慧英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想起前世那个被生活压垮的中年妇女，恍如隔世。这一次，
她牢牢握住了命运的缰绳。10省师范大学的梧桐大道上，刘慧英拖着行李，
仰头望着两旁参天的树木。九月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
在她洗得发白的蓝布裙上投下斑驳光影。“同学，需要帮忙吗？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热情地迎上来，“我是中文系二年级的周丽，负责新生接待。
”“谢谢学姐，我是中文系新生刘慧英。”她微笑着递过录取通知书，
心跳加速——二十三岁的新生在一群十八九岁的同学中显得格外突兀。
周丽却似乎没注意到年龄差异：“你的宿舍在梅园3栋206，跟我来！”宿舍是八人间，
四张上下铺铁床，中间一张长桌。刘慧英是第三个到的，靠窗的下铺已经被占，
她选了旁边的一个上铺。“你好，我叫王雪，来自哈尔滨。
”一个戴眼镜的女生主动帮她拿行李，“你看起来比我们大几岁？
”刘慧英早有准备：“我工作了几年才考上的。”她没提重生的事，这将成为她永远的秘密。
整理床铺时，她摸到母亲偷偷塞在行李底层的一个信封，
里面是三十元钱和一张字条：“闺女，好好学。”她的眼眶瞬间湿润。前世母亲去世得早，
这一世她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11“同学们，今天我们学习《诗经·关雎》。
”头发花白的古代文学教授抑扬顿挫地朗诵，“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刘慧英坐在教室中间，钢笔在笔记本上快速移动。
这些内容她前世辅导女儿时学过，但现在亲耳听到教授讲解，感受完全不同。“刘慧英同学，
”教授突然点名，“你能解释一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现代意义吗？”教室里一阵轻笑。
刘慧英站起来，镇定自若：“我认为这句诗反映了古代对女性品德的要求，但在新时代，
女性不应只是被追求的客体，而应该是与男性平等的主体。”教室里安静下来。
教授推了推眼镜：“有意思的观点。请坐。”下课后，
几个女同学围住刘慧英：“你说得太好了！我们都不敢在课上这么讲。
”刘慧英笑笑：“时代在变，我们的思想也要跟上。”她没告诉她们，
这些观点在四十年后只是常识。但在这个刚刚改革开放的年代，确实算得上大胆。
12“慧英！这里！”周日中午，刘慧英刚走出校门，就看到陈志远站在对面的梧桐树下。
他穿着白衬衫和蓝色牛仔裤，比在县城时精神多了。“理工大学怎么样？
”一见面她就迫不及待地问。“忙死了！”陈志远夸张地叹气，“每天不是画图就是做实验。
不过...”他神秘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纸包，“我搞到了两张电影票，《少林寺》，
听说特别好看！”电影院人山人海，李连杰矫健的身手引得观众阵阵惊呼。黑暗中，
刘慧英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握住。她心跳漏了一拍，但没有抽回手。“慧英，”电影散场后，
陈志远在夕阳下认真地看着她，“我想每个周末都见你，可以吗？”她点点头，脸颊发烫。
前世失败的婚姻让她对感情谨慎，但陈志远不一样。他尊重她的梦想，支持她的选择。
13“同学们，今天我们讨论伤痕文学。
”现当代文学课的方教授在黑板上写下反思与启蒙四个大字，“有谁读过卢新华的《伤痕》？
”刘慧英举手：“我认为伤痕文学虽然揭露了历史创伤，但过度沉溺于伤痛不利于向前看。
我们现在更需要像《乔厂长上任记》这样的改革文学。”方教授眼前一亮：“刘慧英同学，
你的观点很独特。下个月学校要举办学术研讨会，你愿意准备一篇相关论文吗？”课后，
一个男生拦住她：“刘慧英，你太出风头了吧？一个新生懂什么文学理论？
”她认出这是系学生会学习部部长赵刚，据说父亲是省教育厅的干部。“学术讨论人人平等。
”她不卑不亢，“如果赵同学有不同见解，欢迎在研讨会上交流。”当晚，
她在图书馆查资料到深夜。陈志远骑车来接她时，带来了热腾腾的包子。“别太拼了，
”他心疼地说，“你比所有人都用功。”刘慧英咬了口包子：“我必须抓住每个机会。
”前世错过的，这一世都要补回来。14“慧英，我有个想法。”十一月的一个周末，
陈志远兴奋地说，“我们学校好多人在找高考复习资料，但书店里种类太少。
你笔记那么完整，我们能不能...”“编一本复习资料？”刘慧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前世她记得八十年代确实出现过各种手抄本复习资料。两人说干就干。
刘慧英负责语文和政治部分，陈志远负责数理化。他们借用理工大学的油印机，
手工印制了五十本《高考状元秘籍》，定价五元。“能卖出去吗？”刘慧英有些忐忑。
结果出乎意料，三天内全部售罄，还有学生预订。他们又加印了一百本。“我们赚了七百多！
”陈志远数着钱，眼睛发亮，“顶我爸妈半年工资了！
”刘慧英却想到了更远：“这还只是开始。如果能正式出版...”15十二月初，
一封加急电报送到宿舍：“父工伤住院速归”刘慧英立刻请假赶回县城。县医院走廊上，
她看到母亲佝偻的背影。“妈！爸怎么样了？”王秀兰转身，眼睛红肿：“机器砸到腿，
骨折加感染...医生说可能要截肢...”她哽咽着，
“厂里只肯出部分医药费...”病房里，刘大山面色灰白地躺着，看到女儿，
别过脸去：“谁让你回来的...耽误学习...”刘慧英检查了父亲的病历和用药，
前世照顾婆婆的经验派上了用场。“医生，”她找到主治医师，“我查过资料，
这种感染可以用青霉素联合链霉素治疗，不一定非要截肢。
”医生惊讶地看着她：“你是学医的？”“我查了很多资料。”她没提自己重生的事，
“请再观察三天，如果感染控制住...”三天后，刘大山的体温果然降了下来。
更令人惊喜的是，厂领导来探病，主动表示承担全部医疗费，
原来刘慧英给省报写的读者来信《论工人劳动保护》被刊登了，引起市领导重视。
“闺女...”出院那天，刘大山笨拙地拍拍她的肩，“爸以前小看你了。
”16寒假前的学术研讨会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