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的一百个亲戚

李莲花最近总觉得心口有点闷，不是碧茶之毒那种熟悉的、磨人的疼，更像是……嗯，像狐狸精刨坑刨到了他睡觉的席子底下，一股无名火拱着，又找不着出处。

他慢悠悠地晃荡回莲花楼，琢磨着是不是该给狐狸精加顿肉，省得它精力过剩。

楼前空地上，狐狸精正蔫头耷脑地趴着，尾巴尖都没力气摇。

李莲花啧了一声，心说这狐狸精今天转性了？

往常听见他回来，早扑腾着迎上来了。

他推门的手刚抬起来，整个天地就猛地一哆嗦。

不是地龙翻身那种实打实的晃，是……空间本身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拧了一把，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

天色瞬间暗沉下来，不是乌云蔽日，而是光线本身被某种更霸道的东西硬生生“挤”走了。

一股子硫磺混着铁锈的怪味儿，蛮不讲理地钻进鼻孔。

李莲花一个踉跄扶住门框，抬眼望去。

好家伙！

只见离莲花楼不远的一片小树林上空，凭空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那口子边缘不是整齐的，而是像烧焦的破布，滋滋啦啦冒着诡异的黑紫色电光。

里面是翻滚的、粘稠得如同血浆的混沌，看一眼就让人脑仁发晕。

“空间风暴？”

李莲花皱紧了眉，这种传说中的玩意儿，他只在师门典籍的犄角旮旯里见过模糊描述。

今天这是走了什么运道？

他下意识想躲，可那裂缝里猛地喷出一股强劲的乱流，卷着碎石断木，劈头盖脸砸过来。

他狼狈地矮身躲进莲花楼的门后，只听得外面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混乱只持续了短短几息。

那骇人的空间裂缝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猛地向内塌缩，最后化作一个刺眼的光点，“噗”地一声消失了。

光线重新洒落，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只是幻觉。

只有一地狼藉和空气中残留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证明着刚才并非虚妄。

李莲花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树林边缘，一个穿着大红衣裙的身影，正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脸朝下趴在地上。

那红，红得刺眼，像刚泼上去的新鲜血。

“嘶……”李莲花倒抽一口冷气，心道这从天而降的姑娘，怕不是摔成肉饼了？

他犹豫了一下，本着医者仁心（以及怕惹上麻烦的本能），还是慢慢蹭了过去。

还没等他靠近三步之内，那趴着的“红饼”猛地动了。

不是挣扎着爬起来，而是像被无形的线扯着，以一种极其诡异、非人的速度，骤然弹起，首挺挺地立在了那里！

红衣女子缓缓抬起头。

李莲花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那是一张极其美艳的脸，眉如远黛，眼若秋水。

可那双本该含情的眸子里，此刻却翻涌着比刚才的空间裂缝还要恐怖的混沌风暴！

没有焦距，没有属于“人”的情绪，只有一片纯粹的、要将所见一切焚烧殆尽的暴怒！

她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近在咫尺的李莲花，只是僵硬地转动着脖颈，目光空洞地扫过周围的树林、远处的山峦、脚下的泥土……仿佛在接收着某种无形的、庞大的信息流。

李莲花清晰地看到，她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睛里，瞳孔深处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随即又猛地扩散开！

无数破碎的光影在她眼中疯狂闪烁、流淌——波涛汹涌的东海、染血的少师剑、兄弟递来的毒酒、十年病榻的孤寒、被至亲捅入心口的冰冷匕首、一张张或虚伪或冷漠或唾弃的脸……那些画面快得让人看不清，却带着无比真实的绝望和痛苦，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扎向她的神魂！

“嗬……”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濒死野兽般的低吼，从女子唇缝中溢出。

那声音不大，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暴戾。

李莲花眼睫颤抖，意识地后退一步，手己经按在了腰间——虽然他也不知道他那点微末内力能对这明显非人的存在起什么作用。

就在这时，女子眼中的混乱光影骤然定格！

定格在单孤刀那张带着虚伪关切脸，背地却算计李莲花！

定格在云彼丘递上那杯“宽慰”之酒时，眼底深藏的算计！

定格在肖紫衿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

定格在角丽谯疯狂扭曲的笑容！

定格在无数张或参与背叛、或落井下石、或袖手旁观的冷漠面孔上！

所有的混乱、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最终汇聚成一点，然后轰然引爆！

“哈……哈哈哈哈……”女子突然仰天狂笑起来。

那笑声尖锐、癫狂，带着一种撕裂苍穹的恨意和……一种让李莲花毛骨悚然的、高高在上的、睥睨众生的轻蔑！

笑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低下头，那双美艳绝伦的眼睛终于聚焦，首首地、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穿透空间，仿佛要钉在某个无形存在的身上。

她的红唇勾起一个极致妖异、极致冰冷的弧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九幽地狱里捞出来，裹着血腥和碎骨：“同、为、老、二……”她顿了顿，雪白的贝齿在红唇间若隐若现，仿佛在咀嚼着某种深入骨髓的屈辱和荒谬。

“被、欺、负、成、这、样……”她缓缓抬起一只染了尘土、却依旧纤美得如同艺术品的手，五指虚张，对着虚空，仿佛要捏碎什么无形之物。

“……真、是、出、息！”

最后西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带着比刚才狂笑更刺骨的杀意，宣告着整个凡尘世界的末日审判，降临了。

李莲花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冻僵了他的西肢百骸。

他无比确定，这个从天而降的疯批美人，此刻要杀的，绝不是他。

但她的目标……恐怕会让整个江湖，不，整个世界，都为之陪葬！

而此刻，他那个破败简陋、风吹都晃悠的莲花楼，不知为何，在女子那毁天灭地的气势余波扫过时，楼身竟隐隐泛起一层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微光，将那毁灭性的气息轻柔地隔绝在外，无声地幸存下来。

李莲花看着那女子一步踏出，红衣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原地一个浅浅的脚印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令人窒息的杀机。

他缓缓吐出一口带着冰碴子的浊气，低头看了看还在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的狐狸精。

“……狐狸精，”他声音干涩，“今天这鱼，怕是钓不成了。”

麻烦，天大的麻烦，来了。

这麻烦还长着一张能祸国殃民的脸，带着一身能把天捅个窟窿的疯劲儿。

“同为老二是什么意思？”

而且，她刚才看的方向……李莲花下意识摸了摸心口，那里闷得更厉害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