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旧爱惊雷闺蜜的声音在电话那头炸开,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喂,丽丽,大新闻!
”徐丽正对着电脑屏幕上一片枯燥的数据走神,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桌面。
那声音紧接着又拔高了一度,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简直就是爆炸新闻啊?那个,
你现在能承受了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徐丽的心口毫无预兆地一紧,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瞬间抽走了肺叶里的空气。多年岁月沉积的尘埃下,
那个从未真正愈合、只是被深深掩埋的旧伤疤,被这轻飘飘的“这么多年”猝然撕开,
新鲜的血肉暴露在空气里,尖锐地疼痛起来。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试图用这点物理的刺痛压下心头那阵汹涌的恐慌与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隐秘的悸动。
“到底什么啊?别卖关子了,说吧!”她的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
甚至带上了一点刻薄的不耐烦,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的那颗心,正疯狂地撞击着肋骨,
咚咚作响,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确认她的承受力,然后,
那个名字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她耳畔:“程志!”“程志?!”徐丽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
原本紧握的签字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桌面上,滚到键盘边缘。她猛地站起身,
带得椅子向后滑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办公室里几个埋头工作的同事诧异地抬头看她。
徐丽浑然不觉,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又在瞬间退去,留下冰凉的眩晕感。
“他怎么了?你有他的消息了?”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渴望。
“我看见了,就在盛和广场那边二十三楼的走廊里,没错就是他!
后来坐着豪车走了……”“盛和广场……二十三楼……”徐丽无意识地重复着,
目光失焦地投向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就在这一刻,
奇迹发生了——那只在她心底沉寂了整整十二年、早已化作冰冷石像的小鸟,
被这简短的几个字猛地注入了滚烫的生命之血!坚硬的石壳在无声中“咔咔”碎裂剥落,
鲜活的羽翼奋力挣脱束缚,带着一种近乎悲鸣的尖锐清啸,
猛地撞开了她心门那锈迹斑斑的重锁!年过四十,
在日复一日的婚姻围城里早已变得漠然、迟钝,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徐丽,
身体里某个古老沉寂的开关被“啪”地一声按亮了。
一股强大到令她战栗的电流瞬间贯通四肢百骸。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像少女时代第一次被心仪的男孩注视时那样,
一种久违的、带着羞涩的巨大喜悦如同决堤的洪水,
瞬间冲垮了所有由岁月和失望筑起的堤坝。她甚至下意识地抬手捂了一下脸,
指尖触到一片惊人的滚烫。不是幻觉。不是梦。那个名字像一句失传已久的复活咒语,
将她从一片荒芜的墓地里硬生生拽了出来。她枯槁的生命被重新点燃,
灰暗的生活骤然被泼上了浓烈到刺目的油彩,
整个世界都因这个名字的重新出现而剧烈摇晃、生机勃发!
仿佛那场刻骨铭心的爱情从未有过片刻的中断或终结,只是被命运之手按下了暂停键。
那些被泪水浸泡过的记忆碎片——第一次在图书馆阳光斜照的书架旁笨拙的搭讪,
第一次在飘着细雨的校园小径上试探着触碰又飞快缩回的手,第一次笨拙而炽烈的拥抱,
第一次在星空下紧张得几乎窒息的青涩初吻……所有以为早已褪色的画面,
此刻都带着惊人的清晰度和滚烫的温度,争先恐后地在她眼前高速闪回、重叠、放大!
原来那不是结束,只是漫长等待的序幕。如今,命运终于翻开了新的篇章!
这突如其来的狂喜让她眩晕,也让她确信:这绝非偶然,这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轨迹!
她必须抓住它,不顾一切!这股汹涌的力量驱使她猛地抓起桌上的手机,
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痉挛,几乎是凭着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
按下了那个从未在通讯录里存过、却如同生命密码般烂熟于心的号码。每一个数字键的按下,
都伴随着心脏一次更猛烈的撞击。当最后一个数字输入完毕,她感觉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全身的血液都凝固在指尖,等待着那个决定命运的声音。短暂的、令人窒息的等待音之后,
一个熟悉又遥远的男声穿透了电波,带着一丝陌生的、属于成功人士的沉稳与疏离:“喂,
你好?”是他!真的是他!徐丽的泪水瞬间决堤,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被巨大的哽咽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徒劳地听着那个声音带着疑惑,一遍遍重复着:“喂,你好,哪位?”“喂……是我!
”徐丽终于冲破哽咽的阻塞,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这简单的两个字,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电话那头的沉默仿佛是一种无声的确认。她再也无法停留一秒,像一枚被点燃的火箭,
猛地撞开椅子,在同事们惊愕的目光中,不顾一切地冲出办公室,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慌乱而急促,一路撞开所有阻碍,
只想奔向那个唯一的坐标——街心公园,十二年前他们无数次告别又重逢的老地方。
2 重逢泪崩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徐丽蜷缩着,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她胡乱地抹着脸,
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擦不干。远处车流的声音模糊成一片背景噪音,
只有她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样难熬。终于,
一阵低沉有力的引擎咆哮由远及近,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势。
一辆线条流畅、光泽冷冽的黑色宾利如同暗夜中的猎豹,骤然停在公园路边。
驾驶座的车门推开,一个身影跨了出来。时间仿佛在他身上施展了精妙的魔法。
曾经那个青涩、穿着洗得发白牛仔裤的男孩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挺拔精干、穿着剪裁完美深色西装的中年男人。
眉宇间沉淀着阅历带来的深邃和掌控感,步伐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
正是程志。岁月洗去了他的青涩,却将那份骨子里的轮廓打磨得更加锐利鲜明。
徐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猛地从长椅上弹起,不顾一切地向他冲去。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只知道朝着那个唯一的光源狂奔。就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
脚下那双精致的细高跟一个趔趄,鞋跟不偏不倚地卡进了地砖的缝隙里。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她惊叫着向前扑倒。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伸出,稳稳地托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那熟悉的、带着淡淡须后水清冽气息的怀抱,如同一个失而复得的港湾,瞬间将她包裹。
所有的堤防在这一刻彻底崩溃。“程志……” 徐丽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将脸深深埋进他宽阔的胸膛,双手死死攥紧他西装昂贵的衣料,
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十二年的委屈、思念、怨恨、绝望,如同被压抑了太久的火山熔岩,
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出口,汹涌喷发。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嚎啕大哭,
像个迷路多年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在这个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又带着陌生气息的怀抱里,
肆无忌惮地宣泄着积压了四千多个日夜的苦楚。“好了,好了,
丽丽……别哭……” 程志的声音低沉地响在头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和复杂。
他一手环抱着她颤抖的身体,支撑着她几乎虚脱的重量,
另一只手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方质地精良的丝质手帕,动作有些生涩,
却又无比轻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和狼狈的鼻涕。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过去的温柔,却又有着一种属于现在的克制和距离感。
“别哭……”他重复着,声音低沉地穿过她头顶的发丝,带着一种时光沉淀后的重量。
那方柔软的手帕带着陌生的、属于另一个阶层的清冽气息,
小心翼翼却又无比精准地擦拭着她脸上肆意流淌的狼狈。他的动作里,
残留着旧时光里笨拙的温柔轮廓,却又被一层崭新的、冰凉的壳包裹着。徐丽不管不顾,
只是更用力地攥紧他昂贵的衣料,指节在深色西装的衬托下白得骇人,
仿佛要将这十二年的空白,用尽全身力气重新填满,将错失的每一分每一秒,
都熔铸进这个怀抱的温度里。她颤抖着,呜咽着,
破碎不成句:“……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程志的目光越过她颤抖的肩膀,
望向公园深处那片幽暗的树影。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下颌的线条绷紧。
环抱着她的手臂,坚实,却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僵硬。他没有立刻回应她泣血的质问,
只是沉默地、一遍遍擦拭着那仿佛永无止境的泪水,像一个尽职却疏离的旁观者,
在处理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不远处,浓密的冬青树丛如同凝固的墨绿色波涛,
投下沉重的阴影。梁平就站在这片阴影里,身体僵硬得像公园里那些冰冷的雕塑。
他脸上那层习惯性的、带着点讨好意味的微笑面具,在目睹妻子扑进另一个男人怀里的瞬间,
就像被重锤击中的薄冰,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然后无声地、彻底地崩碎、剥落,
露出下面一片骇人的惨白。他刚刚送女儿贝贝去上绘画班,
特意绕路买了徐丽昨晚随口提了一句的栗子蛋糕。那家老字号,排队等了快半小时。
蛋糕盒子此刻还被他无意识地、死死地攥在手里,精致的硬纸盒边缘已经被他捏得扭曲变形,
里面精心裱花的栗子奶油,恐怕早已塌陷得不成样子。他感觉不到手指的疼痛,
也闻不到那诱人的甜香。所有的感官都被眼前这一幕死死攫住,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和温度。
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掏空了,
留下一个巨大、冰冷、呼呼灌着穿堂风的窟窿。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剧痛,
尖锐到让他瞬间弓起了腰,几乎无法呼吸。紧接着,是一种铺天盖地的麻木感,从心脏开始,
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冻僵了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他张了张嘴,想喊,想质问,
想冲上去将那两个人狠狠撕开,喉咙里却像塞满了滚烫的沙砾,又干又痛,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眶酸涩得厉害,一种汹涌的泪意直冲眼底,他拼命地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相拥的两人,
试图用这近乎自虐的凝视压下那该死的软弱。然而,眼眶只是干涩地发烫,
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四十岁的男人,在这一刻,连痛哭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空洞和麻木。
他看到那个男人扶着徐丽走向那辆象征着财富和地位的豪车,动作体贴而绅士。车门关上,
隔绝了两个世界。引擎低吼着,黑色宾利流畅地滑入车流,汇入城市的灯火洪流,
像一个冷酷的句号。3 婚姻裂痕梁平依旧站在原地,像一截被遗忘的枯木。
手中的蛋糕盒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啪”地一声轻响,彻底变形,
一小团粘腻的奶油从裂缝中挤了出来,沾在他冰凉的手指上。那一点甜腻的冰凉触感,
像针一样刺破了他麻木的神经。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城市的水泥丛林,
只在天际留下一抹病态的暗红。梁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公园的。
等他稍微找回一点意识时,双脚已经将他带到了离家不远的人工湖边。
冰凉的晚风带着水汽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口那块沉重的巨石。他在湖边木栈道上坐下,
背靠着一根冰冷的灯柱。手指不受控制地伸向口袋,摸出烟盒和打火机。
打火机“咔哒”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湖边格外刺耳。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点燃了烟卷。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他弯下腰,
眼泪都呛了出来。但这灼烧般的痛感,反而带来一丝奇异的、虚假的慰藉,
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还能感知。一支,两支,三支……烟头在脚边无声地堆积,
像一堆小小的、冰冷的坟墓。他机械地点燃,吸食,掐灭。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也无法停止。平日里那个条理清晰、能把工作和家庭琐事都安排得滴水不漏的梁平不见了,
只剩下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茫然地重复着这个徒劳的动作。不知过了多久,
脚边的烟头已经积了小小一堆。他低头,眼神空洞地拨弄着那些焦黑的过滤嘴。一个,两个,
三个……数着数着,数字就乱了。他烦躁地重新开始,强迫症般地数着。二十一。
无论他怎么拨弄,无论他数几次,那堆小小的废墟,不多不少,正好是二十一个。
“二十一……”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这个数字像一把冰冷的钥匙,
突然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十年前,也是在这个湖边,他鼓足了半生的勇气,
在徐丽平静甚至有些心不在焉的目光中,笨拙地掏出那个花了他三个月工资买的钻戒。
灯光昏暗,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戒指差点掉进湖里。徐丽当时沉默了很久,
久到梁平以为她会拒绝。就在他几乎要绝望地收回手时,
她才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伸出手指。那枚戒指套上她无名指时,
他甚至没敢看她脸上的表情,只记得自己狂喜得像个傻子,以为终于握住了毕生的幸福。
二十一个烟头。十年小心翼翼的婚姻。倾尽所有的付出。到头来,
原来只是他一个人精心搭建的、一厢情愿的沙堡。一个巨浪打来,
就只剩下眼前这堆冰冷的、毫无意义的灰烬。一股巨大的、带着毁灭意味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他猛地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恨意,
一脚一脚地踩向地上那些散落的烟头。坚硬的鞋底碾过焦黑的过滤嘴,将它们踩扁、碾碎,
嵌入木栈道的缝隙里。仿佛这样,就能碾碎这荒谬的十年,碾碎心口那片血肉模糊的空洞。
踩完最后一个,他喘息着停下,望着漆黑一片的湖面。该回去了。这个念头浮起,
带着一种沉重的宿命感。贝贝还在家。走到熟悉的公寓楼下,抬头望向自家所在的楼层。
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像往常无数个夜晚一样。但梁平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碎裂了。
那灯光此刻非但不能带来慰藉,反而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眼睛。他站在门口,
习惯性地想去摸钥匙,指尖却在冰冷的金属上顿住了。今天,该用钥匙开门,还是该按门铃?
这个平日里根本不会思考的问题,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哲学困境横亘在他面前。
钥匙代表着日常的、理所当然的进入。而门铃,则像是一个宣告,
宣告这个家的平静已被打破,宣告他此刻的格格不入。他犹豫着,
指尖在钥匙冰冷的齿痕和门铃光滑的按钮之间徘徊,像个初次造访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