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在夫君迎娶白月光那日。前世他为了救她,亲手剖开我的胸口取血。
这一世我主动嫁入王府,成了他死对头的新续弦。新婚夜,我执匕首抵上王爷喉间:“娶我,
必血雨腥风。”他捏住我手腕轻笑:“正合我意。”三日后回门,前夫拦轿痛斥我攀附权贵。
我掀帘笑问:“赵大人,取心头血可救佳人?”他脸色骤变时,
王府铁卫已跪满庭院:“请王妃回府。”---这一坠,是沈月晚精心算计的死局。
冰冷刺骨的潭水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扎透了她单薄的夏衫,凶狠地刺入肌肤,直抵骨髓。
那寒意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道,不容分说地灌入她的口鼻,呛得她胸腔剧痛,
眼前一片混沌的黑暗。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沉沦,潭底幽暗的水草如同鬼魅的触手,
冰凉滑腻地拂过她的脚踝、小腿。意识被冰冷的潭水撕扯着,濒死的窒息感攫住咽喉,
却奇异地带来一丝解脱般的麻木。
无数破碎的光影在脑海中疯狂冲撞、炸裂:红烛高烧的洞房,龙凤被褥鲜艳得刺眼。
赵子显一身新郎喜服,身姿挺拔,望向她的眼神却冷得如同数九寒天冻结的深潭。他身后,
那个一身素缟、弱柳扶风般的女子,柳如烟,怯生生地依偎着他,苍白的小脸上泪痕宛然,
看向她时,那双湿漉漉的眸子里,分明闪过一丝得意和怨毒。
“夫君…今日是我们大婚…”她听见自己前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带着卑微的祈求,在空旷的新房里显得格外凄凉。赵子显的薄唇抿成一道无情的直线,
眼神锐利如刀锋,直直刺向她:“沈氏,如烟心疾发作,危在旦夕!
唯有至亲之人的心头热血为引,方能救她性命!”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
狠狠凿进她的心脏,“你身为正室,理应贤德,为夫君分忧!
”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号,
甚至没有看清他手中那柄薄如柳叶、寒光闪烁的匕首是如何出现的。剧痛!
一种足以撕裂灵魂、湮灭所有感知的剧痛,猛地从心口炸开!那感觉如此真实,
仿佛冰冷的利刃又一次狠狠刺入,剜搅着她鲜活跳动的心脏!
温热的、带着她生命气息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冰冷的锦袍,
也染红了柳如烟那件素得刺眼的孝衣。柳如烟依偎在赵子显怀里,
唇边那抹得逞的、残忍的笑意,在血色中无限放大,
凝固成她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画面……“嗬——!”沈月晚猛地从冰冷的潭水中挣扎出头,
大口大口地呛咳起来,浑浊的潭水混合着绝望的泪水,狼狈地糊了满脸。
冰冷的空气涌入灼痛的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她手脚并用地扑腾着,
拼命抓住潭边湿滑嶙峋的岩石,指甲在粗糙的石面上刮得生疼,终于狼狈不堪地爬上了岸。
浑身湿透,初秋的风带着凉意,瞬间激得她狠狠打了个寒颤,牙齿咯咯作响。
她瘫软在冰冷的泥地上,贪婪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
如同那柄无形的匕首从未离开过。她茫然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这里……是赵府后园那个偏僻的荷花池?她记得,
就在前世赵子显迎娶柳如烟为平妻的那个“良辰吉日”,柳如烟“失足”落水,
而自己“恰好”在附近,成了众矢之的的“推人凶手”。赵子显当众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
斥她“善妒成性,心如蛇蝎”。屈辱、绝望之下,她万念俱灰,一头扎进了这冰冷的池水里。
原来……死局,亦是生门?她挣扎着站起身,湿透的衣裙紧贴在身上,沉重冰冷。
踉跄着走到不远处一洼浑浊的积水旁,水面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样:一张脸惨白得毫无人色,
湿漉漉的黑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嘴唇冻得发紫,
眼神却不再是前世那潭死水般的绝望。那里面翻滚着幽深的寒冰,淬着刻骨的恨意,
几乎要将水中倒映的残荷枯叶都冻结。她抬起头,目光穿透稀疏的竹影,
投向赵府前院的方向。隐约的喧闹声,丝竹管弦之声,
还有那刺耳的、宣告着“吉时到——”的尖细嗓音,混合着宾客们虚伪的恭贺笑语,
像一把把钝刀子,狠狠切割着她刚刚重获新生的神经。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深深扎进她的耳膜,扎进她千疮百孔的心房。前世那剜心之痛,再次清晰地翻涌上来。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一点尖锐的刺痛,
奇异地压下了心头翻涌的血腥气。冰冷的恨意在四肢百骸中奔流,
激得她残破的身体微微发抖,却不是因为寒冷。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
死得如此无声无息,死得如此便宜了他们!一个念头,如同黑暗深渊里骤然亮起的毒火,
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猛地在她心底炸开,烧得她浑身滚烫。嫁!嫁给他!嫁给那个男人!
那个权势滔天、连赵子显这个新晋吏部侍郎都要避其锋芒、恨之入骨的活阎王——靖王萧彻!
一个比赵子显更冷、更硬、更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一个据说克死了三位王妃、府邸森严如同铁狱、能止小儿夜啼的煞神。
一个赵子显在朝堂上最强大的政敌。她要成为靖王府的新续弦。
她要站在离赵子显最近、却又让他鞭长莫及的位置。她要亲手,把他和他的白月光,
一同拖入地狱!这念头一起,便如燎原之火,再也无法扑灭。
冰冷的潭水似乎也浇不熄她眼底燃烧的、名为复仇的火焰。
沈月晚拖着湿透沉重、几乎要冻僵的身体,一步一步,
艰难地挪回自己那破败冷清、如同冰窖的偏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踩在前世屈辱的血泊里。她换下湿透冰冷的衣物,手指冻得僵硬麻木,动作却异常坚定。
她翻出箱底仅存的一套半旧不新的素色衣裙穿上,对着那面模糊不清的铜镜,
拿起一把缺了齿的木梳,一点点梳理自己湿漉漉、纠缠打结的长发。镜中人面色惨白如纸,
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幽暗的火焰,几乎要将铜镜灼穿。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唇角缓缓扯开一个弧度,冰冷,诡异,带着一种近乎疯魔的决绝。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
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潭和即将喷薄而出的毁灭欲。她不再看镜中的自己,转身,
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旧房门。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
带着前院隐约传来的、属于别人的喧嚣喜庆。她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挺直了脊背,
像个奔赴沙场的战士,一头扎进了萧瑟的秋风里。脚步虚浮,
却目标明确——靖王府那扇传闻中象征着权势与死亡的、沉重的朱漆大门。
门前的石狮子高大狰狞,
门楣上“靖王府”三个鎏金大字在秋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威严的光泽。
守门的侍卫身着玄甲,腰挎长刀,面容肃杀,眼神锐利如鹰隼,
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沈月晚的出现,如同一滴冰水滴入滚烫的油锅。
她一身半旧素衣,形容狼狈,脸颊上甚至还有未干的水痕和污泥,脚步虚浮踉跄,
怎么看都像个走错了地方的疯子。侍卫们冰冷的视线瞬间锁定了她,
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戒备,长刀微微出鞘,发出细微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王府重地,
闲人止步!”为首的侍卫统领声音低沉,如同闷雷滚过,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沈月晚停住脚步,站在那几级冰冷的石阶之下,微微仰头。王府高大的门楣投下的阴影,
将她瘦小的身躯完全笼罩。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紧抿,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直直地迎上侍卫统领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烦请通传,
”她的声音因为寒冷和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淬炼出来,
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肃杀的王府门前,“吏部侍郎赵子显下堂妇沈氏,
求见靖王殿下。”她顿了顿,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被她强行咽下,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自荐为续弦。”“嘶——”话音落下的瞬间,死寂笼罩了王府门前。
几个侍卫脸上那训练有素的冰冷表情,瞬间如同被重锤砸中的冰面,骤然碎裂。
惊愕、难以置信、荒谬……种种情绪在他们眼中飞快闪过,
最终化为一种看疯子般的怜悯和警惕。自荐为续弦?
还是以这种狼狈不堪、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姿态?对象还是他们那位煞神王爷?
这女人不是疯了,就是活腻歪了!侍卫统领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锐利如刀,
似乎要将沈月晚从里到外剖开看个究竟。他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显然在极力压制着将这“疯妇”直接轰走的冲动。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
秋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添几分萧瑟和诡异。
沈月晚挺直了背脊,一动不动地站在石阶下,
任由那些或惊疑、或鄙夷、或怜悯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冰冷的湿衣贴在皮肤上,寒意刺骨,
但她的心却像一块投入熔炉的顽铁,被仇恨和孤注一掷的疯狂烧得滚烫。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搏动,每一次跳动,
都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积蓄力量。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盏茶的功夫,
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沉重的朱漆大门,终于从里面缓缓拉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身着藏青色锦袍、面白无须的中年管事探出身来。他的目光越过侍卫,
精准地落在台阶下那个狼狈却站得笔直的瘦小身影上。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幽深的古井,
看不出丝毫情绪,只在扫过沈月晚脸上未干的污迹和湿透的鬓发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王爷有令,”管事的嗓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请沈姑娘入府。”没有斥责,没有驱赶,甚至没有询问。一句平淡的“请入府”,
却如同在死水中投下一块巨石,在侍卫们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们面面相觑,
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统领握着刀柄的手,松了又紧,最终缓缓放下,侧身让开了道路,
只是看向沈月晚的目光,更加复杂难明。沈月晚心中紧绷的那根弦,
似乎被这平淡的一句话轻轻拨动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
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血腥气和剧烈的心跳,迈开冻得几乎麻木的双腿,一步一步,
踏上了那冰冷光滑的石阶。王府的阴影彻底将她吞没。身后沉重的大门缓缓合拢,
隔绝了外面萧瑟的秋阳和纷杂的目光。门轴转动的沉闷声响,像是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
彻底改变了咬合的方向。靖王府的书房,如同其主人一般,透着一股冷硬肃杀的气息。
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占据了房间中央,上面并无寻常书房常见的笔墨纸砚、文玩雅器,
只整齐地码放着几摞厚重的卷宗。墙壁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北境舆图,线条冷硬,
山川城池标注得一丝不苟。几盏青铜兽首灯盏燃着烛火,光线冷冽,将室内照得一片通明,
却驱不散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沈月晚被管事引至此处,
便独自留在了这空旷冰冷的空间里。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寒意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
让她忍不住微微发颤。她强撑着,目光警惕而快速地扫视着四周,
最终落在书案后那张巨大的乌木座椅上。那椅子上空无一人。
时间在冰冷的沉寂中一点点流逝。烛火偶尔爆出一声轻微的噼啪,更衬得这书房死寂得可怕。
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一种无声的煎熬,考验着她紧绷的神经和虚弱的身体。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咚咚作响。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边的寂静和寒冷吞噬时,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
没有脚步声,没有通传,仿佛他原本就站在那里,只是刚刚从阴影中显形。
沈月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刹那间冻结。她倏地转头,
目光撞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来人身材极为高大挺拔,一袭玄色暗云纹锦袍,玉带束腰,
更衬得肩宽腿长,气势迫人。他并未佩戴冠冕,墨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乌木簪束在脑后,
几缕碎发垂落鬓边,非但不显随意,反而平添了几分冷峻不羁。他的面容轮廓极其深刻,
如同最优秀的工匠用寒铁精心雕琢而成,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条绷得如刀锋般锐利。
那双眼睛,是纯粹的墨黑,深不见底,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漠然到极致的冰冷,
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足以在其中投下丝毫涟漪。他就那样随意地站在那里,
目光落在沈月晚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如同猎鹰在打量爪下瑟瑟发抖的猎物。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将沈月晚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那是久居上位者、手握生杀予夺之权所沉淀下来的威压,混合着战场淬炼出的血腥煞气,
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靖王萧彻。沈月晚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尖锐的刺痛让她勉强维持着清醒,不至于在这冰寒的目光下瘫软下去。
前世剜心的剧痛记忆和眼前这个男人带来的恐怖威压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碾碎。
萧彻缓步走了进来,步履无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沈月晚紧绷的心弦上。
他径直走到巨大的乌木座椅前,并未坐下,
只是随意地拿起书案上一柄装饰用的、未开刃的短匕。那匕首造型古朴,通体乌黑,
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随意翻转,折射着烛火冰冷的光泽。“沈氏?”他的声音响起,不高,
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赵子显不要的弃妇?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精准地刺向沈月晚最不堪的痛处。他抬眸,
目光终于从匕首移到沈月晚惨白的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只有纯粹的、冰封的漠然:“自荐为续弦?凭什么?”凭什么?
沈月晚只觉得一股腥甜之气猛地涌上喉头,又被她死死压了下去。前世被剖心取血的剧痛,
赵子显冰冷无情的眼神,柳如烟那怨毒得意的笑……无数画面在眼前疯狂闪回,
最终化为滔天的恨意,如同熔岩般在她冰冷的躯壳内奔涌沸腾。这恨意给了她力量,
一种近乎疯狂的力量。电光火石之间!她动了!动作快得几乎超出了身体的极限!
像一只被逼到绝境、亮出所有毒牙的蛇!在萧彻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
猛地扑向书案!湿透的裙摆绊住了她的脚步,一个踉跄,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扑倒。
但她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那柄在萧彻指间翻转的匕首!借着前扑的冲势,
她的手肘狠狠撞上书案边缘,剧痛传来,她却借着这股反弹之力,猛地探手,
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那匕首的乌木刀柄!一切发生在呼吸之间!下一刻,她已经旋身,
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剧烈的震动让她眼前发黑。但她握紧匕首的手,却稳如磐石,
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用尽全身力气,将冰凉的、未开刃的刀尖,
死死地抵在了萧彻近在咫尺的喉间!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玄色锦袍上每一道冷硬的暗纹,
能感受到他颈间皮肤传来的、属于活人的温热。
他身上那股清冽冷冽的气息混合着极淡的铁锈般的血腥气,瞬间将她包裹。
沈月晚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撞伤的筋骨,
痛得她额头渗出冷汗。湿透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更显狼狈。唯有那双眼睛,
亮得如同淬了毒的寒星,死死地盯着萧彻近在咫尺的、毫无波澜的深眸。
“娶我……”她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血沫,
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必是血雨腥风,永无宁日!”她的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刀尖紧紧压着萧彻的喉结。冰冷的触感异常清晰。她能感觉到刀锋下那微微搏动的血脉,
只要再用力一分……但她死死克制着,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她不是来同归于尽的,
她是来交易的。她死死盯着萧彻的眼睛,
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中捕捉到一丝波动——惊怒?杀意?或者仅仅是轻蔑?然而,
什么都没有。萧彻的脸上,甚至连一丝肌肉的抽动都没有。那双深黑的眼眸,
依旧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平静无波地倒映着她此刻狼狈不堪、如同困兽犹斗的身影。
他甚至没有后退半分,高大的身躯依旧稳稳地立在原地,仿佛抵在他喉间的,
只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时间仿佛凝固了。书房内只剩下沈月晚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以及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就在沈月晚几乎要被这死寂的沉默和对方无动于衷的冰冷压垮时,萧彻动了。不是躲避,
不是反击。他那只原本随意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抬起。动作不疾不徐,
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精准地、不容抗拒地,
捏住了沈月晚紧握匕首的手腕。他的手指冰冷,力道却奇大无比,如同铁钳一般。
沈月晚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那柄抵在萧彻喉间的匕首,
再也无法前进半分,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萧彻微微俯身,
那张雕刻般冷硬的脸庞离她更近了些。他深黑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她苍白惊惶的面容,
那里面,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一丝……极其淡薄的、近乎于无的玩味。“血雨腥风?
”他薄唇微启,低沉的声音如同寒玉相击,清晰地敲打在沈月晚紧绷的神经上。
他看着她的眼睛,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
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漠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正合我意。”四个字,
轻飘飘地落下。如同惊雷在沈月晚的耳边炸响!她所有的孤勇,所有的疯狂,所有的决绝,
在这四个字面前,如同撞上坚冰的浪花,瞬间粉碎,只剩下无边的茫然和冰冷的错愕。
手腕上的剧痛依旧,匕首冰冷的触感还在,但一股更深的寒意,却从被他捏住的手腕处,
顺着血液,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茫然地睁大眼睛,
试图从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找出戏谑或者嘲弄的痕迹。没有。只有一片深沉的、漠然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句惊世骇俗的话,不过是在说今日天气尚可。他捏着她手腕的手指,
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将她握着匕首的手,
一点点、强硬地从自己的喉间移开。刀尖划过空气,带起一丝微不足道的凉意。
“叮”一声轻响。那柄乌木匕首被他随意地丢回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
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萧彻松开了捏着她手腕的手,
动作自然得仿佛刚才的惊心动魄从未发生。他直起身,
玄色的锦袍在烛光下流淌着冷硬的光泽。
他不再看僵立在墙边、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沈月晚,目光转向门口,
声音恢复了那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李安。”书房门无声地打开,
那个引她入府的藏青锦袍管事垂首肃立:“王爷。”“着礼部,”萧彻的声音毫无波澜,
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三书六礼,按王妃之制,即刻操办。”“是。
”李安没有任何迟疑,躬身应下,仿佛听到的只是“备茶”二字。“带她去西苑‘听竹轩’,
”萧彻的目光终于再次扫过沈月晚,在她惨白失神、湿透狼狈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语气淡漠无波,“好生梳洗安置。”“是,王爷。”李安再次躬身。萧彻不再言语,
仿佛沈月晚已经不存在。他转身,走向那张巨大的乌木座椅,姿态随意而沉稳。
李安走到沈月晚面前,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微微躬身:“沈姑娘,请随老奴来。
”沈月晚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像。湿冷的衣物紧贴肌肤,寒意刺骨。
手腕上残留着被捏过的剧痛,那力道仿佛已经烙进了骨头里。而那句“正合我意”,
如同魔咒,还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回荡,激起一阵阵冰冷的战栗。
她看着萧彻在书案后坐下,拿起一卷案牍,垂眸看了起来。
烛光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生死一瞬,对他而言,
不过是翻过了一页无关紧要的书。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藤蔓,
瞬间缠绕住了她的心脏,几乎令她窒息。靖王府的婚仪,仓促得如同北境突袭的军报,
却又在无声中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铁血般的威严。没有十里红妆的喧嚣铺排,
没有满城皆知的宾客盈门。
只有礼部官员那副如同被架在火上烤、却又不得不强自镇定的微妙表情,
以及一箱箱流水般抬入王府侧门、沉甸甸得几乎压弯杠夫腰身的朱漆描金箱笼。那些箱笼,
无声地昭示着“王妃之制”这四个字的分量。沈月晚像个精致而冰冷的木偶,
被安置在听竹轩里。这里清幽雅致,窗外几竿翠竹在秋风中飒飒作响,
室内一应陈设无不贵重,却又透着一种与王府主人气质如出一辙的冷硬气息。
数个沉默干练的嬷嬷和侍女围着她转,梳洗、更衣、上妆……动作麻利精准,
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眼神里带着恭敬,更多的却是深不见底的谨慎和疏离。
她看着镜中被盛装打扮的自己。大红的凤穿牡丹喜服,金线在烛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
沉重的赤金点翠凤冠压得她脖颈生疼,上面镶嵌的珍珠宝石璀璨夺目,
却映不亮她眼底那片死寂的寒潭。胭脂掩盖了苍白,却盖不住那深植于骨髓的疲惫和空洞。
镜中人眉眼精致,却像一尊披着华美锦缎的冰雕新娘,毫无生气。没有拜堂,没有合卺酒,
甚至没有见到萧彻的面。她被引着,穿过重重肃立的玄甲侍卫,
走向王府深处那座象征着绝对权力的正院寝殿。脚下的红毯柔软厚实,却如同踩在刀尖上。
每一步,都让她想起前世赵府那场让她万劫不复的婚礼。寝殿空旷而幽深,烛火通明,
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属于萧彻的冷冽气息。巨大的拔步床上,是同样大红的锦被,
红得刺眼。她独自坐在床沿,厚重的凤冠压得她抬不起头。殿内死寂无声,
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一下下敲打着紧绷的神经。时间变得粘稠而漫长,
每一息都是煎熬。她攥紧了喜服的袖子,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冷汗。那个男人的身影,
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那句轻飘飘的“正合我意”,如同鬼魅般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终于被推开。没有脚步声,只有一股清冽冷硬的气息,
如同实质般涌了进来,瞬间压过了殿内浓郁的熏香。沈月晚的身体骤然绷紧,
像一张拉满的弓弦。她没有抬头,视线死死盯着自己交叠放在膝上的、微微颤抖的手。
大红织金的袖口,衬得那双手愈发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玄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边缘。
他很高大,站在她面前,投下的阴影完全将她笼罩。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那样站着,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层层叠叠地涌来,几乎要将她溺毙。
沈月晚的心跳在死寂中擂鼓般狂响。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猛地抬起头!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萧彻就站在她面前一步之遥,
换下了白日的锦袍,只着一身玄色暗纹的常服,更显身姿挺拔如松。他似乎刚刚沐浴过,
墨黑的长发带着微湿的潮气,随意地披散在肩后,几缕碎发垂落额前,
柔和了那份过于冷硬的轮廓,却让那双眼睛显得更加幽深莫测。他正垂眸看着她,
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审视一件新得的、用途不明的器物。那目光里没有新婚的旖旎,
没有好奇,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打量。烛光在他深邃的眉骨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使得那双眼睛愈发显得深不可测。沈月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猛地窜起,
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前世被剖心取血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
让她几乎窒息。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身体却僵硬得如同被钉在原地。“怕了?
”萧彻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依旧是那种低沉冷硬的质感,
在空旷的寝殿里带着轻微的回响,听不出任何情绪。沈月晚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尖锐的刺痛让她找回了一丝神智。怕?她当然怕!怕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怕这未知的命运!
但比怕更深的,是那焚心蚀骨的恨意!这恨意给了她一种扭曲的勇气。
她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寒眸,扯动嘴角,
试图挤出一个冷笑。然而,那笑容僵硬而扭曲,比哭更难看。“怕?”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颤抖,“妾身的心……早就被剜走了,王爷忘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刀子,冰冷,尖锐,带着自毁般的惨烈,
“如今空余一副躯壳,何惧之有?”她的话音落下,寝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萧彻的眸光,
似乎在她提及“心被剜走”的瞬间,极细微地波动了一下。那波动快得如同幻觉,
瞬间又沉入深不见底的寒潭。他依旧那样看着她,
目光在她强装镇定却难掩惊惧的眉眼间逡巡,在她微微颤抖的唇瓣上停留片刻,
最后落在她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上。他没有回应她的话,也没有靠近。
他缓缓地、一步步地走向旁边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云纹圆桌。桌上,
早已备好了两盏晶莹剔透的琉璃酒杯,里面盛着色泽深沉的琥珀色液体,散发着醇厚的酒香。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执起其中一杯。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然后,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回僵坐在床沿的沈月晚身上。他将手中的酒杯,
随意地、稳稳地放在了她身侧的床沿上。琉璃杯底与光滑的紫檀木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喝了它。”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命令,也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沈月晚的目光落在那杯酒上。琥珀色的液体在烛光下荡漾着诱人的光泽,
散发着醇厚而陌生的香气。这香气,却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冷透!前世,
赵子显也曾在她“心疾发作”时,亲手端来一碗“安神汤”……那汤药的味道,
和此刻这杯酒的气息,诡异地在她记忆中重叠!剜心之痛!冰冷的刀锋刺入胸膛!鲜血喷涌!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猛地攥紧了她的心脏!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从床沿弹起,
身体踉跄着向后急退,带倒了沉重的凤冠也浑然不觉!“不!我不喝!”她失声尖叫,
声音凄厉得变了调,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惶和抗拒,如同受惊的困兽,“拿走!拿开!
”她惊恐地看着那杯酒,又猛地看向萧彻,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恐惧和戒备,
仿佛那杯里盛着的不是酒,而是穿肠的毒药,是剖心的利刃!萧彻站在原地,
并未因她激烈的反应而有丝毫动作。他看着她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看着她踉跄后退撞到梳妆台、带倒妆奁的狼狈,看着她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惶和绝望。
他深黑的眸子里,终于不再是纯粹的漠然。一丝极淡的、近乎于无的了然,
如同寒潭深处掠过的幽光,转瞬即逝。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没有逼迫,没有解释,
甚至没有再看那杯酒一眼。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走向寝殿一侧的屏风之后。那里,
早已备好了一张宽大的、铺着锦褥的紫檀木卧榻,显然是供他休息之用。“安歇吧。
”他冷淡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再无波澜。沈月晚僵立在原地,急促地喘息着,
胸口剧烈起伏。那杯被放在床沿的酒,如同一个狰狞的诅咒,散发着无声的恶意。
她死死地盯着它,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焚烧殆尽。直到屏风后彻底没了声息,
她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地、脱力般地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
沉重的凤冠歪斜地挂在发髻上,珠翠凌乱。她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
试图抵御那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寒冷和恐惧。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
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这一夜,红烛燃尽,偌大的寝殿内,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和两个各怀心思、同室异梦的陌生人。靖王府的日子,像一幅凝固在冰面上的工笔画。
听竹轩成了沈月晚唯一的领地。轩如其名,几丛修竹掩映,清幽雅致,
却也隔绝了王府其他地方的喧嚣与……人气。服侍她的下人,
依旧是那几个沉默寡言、动作精准如尺规的嬷嬷和侍女。她们像一群设定好程序的傀儡,
按时送来精美的膳食,按时更换熏香,按时整理房间,眼神低垂,恭敬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