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铁锈味和腐烂物发酵的甜腥气,是废都·洛邑永恒不变的呼吸。我,陈烬之,
踏过一地破碎的混凝土和扭曲变形的钢筋,像幽灵一样游荡在废弃都市的残骸里。
目光扫过那些盘踞在阴影中的“居民”:躯干肿胀如巨大肉瘤的变异体,
勉强靠几根严重萎缩、如同枯枝般的肢体在地上蠕动,
布满脓疮的皮肤渗出暗黄粘液;更远处的断墙上,扒着一团难以名状的东西,
像是无数只扭曲的人手强行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只巨大的、不断抽搐的复眼,
浑浊的眼球疯狂转动。空气里弥漫着绝望和嘶哑的低吼。我面无表情地穿行其中。恐惧?
早已是古董情绪。在这片被“劫灰”瘟疫彻底玩坏的废土上,
只剩下一个:寻找“归墟之钥”——传说中能逆转时间洪流、将一切拨回灾难发生前的芯片。
一个渺茫到近乎可笑的希望,却是我血管里唯一还在流动的东西。偶然间,
脚下踩到一个半埋在瓦砾里的金属铭牌,擦去厚厚的污垢,
露出模糊蚀刻的字迹:“伏羲基因·生物强化部”。又是这些该死的源头。我踢开铭牌,
继续向前。这片区域是旧日的科技园区,
高耸的废墟骨架指向灰蒙蒙、永远笼罩在辐射尘下的天空。我的目标,
是园区深处那座相对保存还算完整的“玄穹中枢”附属建筑。据说,
那里藏着旧世界最核心的秘密。突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贴着地面传来,
带着金属摩擦的刮擦声。不是那些笨拙的变异体。我猛地停步,身体瞬间绷紧,
右手无声地滑到腰间,握住了那把用高强度合金打磨的猎刀刀柄。冰冷的触感传来。
双头“铁尸犬”从倒塌的巨型广告牌后转了出来。这些由旧时代治安机械犬改造而来的东西,
早已面目全非。原本流畅的合金外壳被粗劣焊接的锈蚀钢板和暗红色的生物组织覆盖、替代,
一些部位能看到裸露的、缠绕着电线的肌腱在蠕动。
它们的头部被替换成某种大型啮齿类生物的颅骨,空洞的眼窝里闪烁着幽冷的红光,
下巴处加装了高速旋转的合金链锯,此刻正发出刺耳的嗡鸣,
滴落着粘稠的、混合了机油和腐液的污秽。
它们的“腿”是扭曲的液压杆和生物肌腱的混合体,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爪痕和粘液拖痕。
它们身上散发出的生物辐射,让空气微微扭曲,足以让普通人在百米外就器官衰竭。
饥饿的红光锁定了我!没有预警,铁尸犬后肢猛地发力,液压杆压缩发出沉闷的爆响,
带着链锯的尖啸,化作一道腥风直扑过来!时间凝滞。我能看到链锯上高速旋转的锯齿残影。
身体的本能比思维更快。左脚为轴,拧身!猎刀划出冰冷的弧光,
精准无比地切入那高速旋转的链锯装置根部——生物肌腱与金属传动轴的结合部。
“嗤——咔!”刺耳的断裂声混合着筋腱割裂的闷响。
扑在半空中的铁尸犬发出尖锐如金属摩擦的哀嚎,整个链锯头带着喷溅的暗色机油,
旋转着飞了出去。铁尸犬另一头颅也没有丝毫停顿,从右包抄而至,伏低身体,
用覆盖着厚重锈蚀钢板的肩部作为冲撞武器,狠狠撞向我的腰肋!酸液的腥臭冲入鼻腔。
千钧一发!我猛地向后仰倒,那股墨绿色的腐蚀液体擦着我的鼻尖呼啸而过,
落在身后的混凝土上,立刻腾起刺鼻的白烟,“滋滋”作响。同时,借着后仰的力道,
右腿灌注全身力量,如同钢鞭般狠狠向上方蹬出!“砰!”一个头被我削掉。
巨大的力量让它沉重的合金躯体硬生生被踢得向上浮空。我腰腹发力,身体强行扭转,
左手的猎刀顺势由下至上反撩!
接着刀锋又迅速贯入右边那头正埋头冲撞的铁尸犬相对薄弱的颈部。冲撞的势头戛然而止,
幽红的电子眼疯狂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沉重的躯体轰然倒地。
喷射酸液的铁尸犬一击落空,立刻调整姿态。但我不会给它机会。身体旋转落地,毫不停歇,
猎刀脱手飞出!旋转的寒光撕裂空气,
精准无比地钉入它那张开的、正准备喷射第二波酸液的巨口深处!“嗷——!
”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巨大的躯体抽搐了几下,轰然侧翻,墨绿色的酸液汩汩涌出。
那怪物空洞的眼窝里,红光剧烈闪烁,倒映着我冰冷的脸。没有怜悯。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我甩掉刀上粘稠的混合物,插回刀鞘。
除了急促的呼吸和后背被酸气灼伤的细微刺痛,身体没有任何异样。没有灼烧感,
没有麻痹感,没有那些感染者接触污染源后迅速出现的可怕畸变迹象。这就是我的宿命,
或者说,
天赋——对这场毁灭了旧世界、重塑了新地狱的“劫灰”科技病毒及其衍生的所有科技辐射,
完全免疫。一个行走在腐烂地狱里的“净土”。目标就在前方。
那扇厚重的、镶嵌在混凝土墙体里的合金防爆门,门体严重变形,
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从内部撕裂出一个扭曲的豁口,边缘的金属如同狰狞的獠牙般翻卷着。
门内是无尽的黑暗,散发着更浓烈的消毒水、陈旧血腥和令人皮肤微微刺痛的辐射残留气息。
我侧身,从那扭曲的豁口挤了进去。里面的空间巨大而诡异,
巨大的圆柱形培养槽像森林一样林立,大部分已经破碎,
满地都是厚厚一层粘腻的玻璃碴和暗绿色的培养液干涸残留物。
刺鼻的化学药剂和蛋白质腐败的气味混合着高强度的生物辐射,
足以杀死任何未经强化的生命。我的皮肤在辐射场中泛起一层几乎看不见的微光,
如同蒙尘的玉石,将那些致命的能量无声地隔绝、消弭。一些培养槽里,
一团团孤零零的人类大脑组织漂浮在浑浊的液体中。
这里不是“归墟之钥”可能存在的核心数据区!我警惕地扫视着这片活体地狱。
绕过一排倒塌的培养槽支架,实验室深处一个相对完整的角落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里有一个独立的、半球形的隔离舱,通体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干涸的培养液污渍。
舱体的合金外壳上,
一个模糊却依旧刺眼的标志:双螺旋缠绕着闪电——旧世界巨头“伏羲基因”集团的徽记。
舱门紧闭,观察窗被厚厚的污垢覆盖。
一种强烈的、与这片腐烂格格不入的“完整”感吸引了我。我走近,
用刀柄刮掉观察窗上厚厚的污垢。一张人脸,在模糊的圆形视窗后显露出来。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不是变异体!那是一张“人”的脸——女人的脸!
皮肤苍白如久不见天日的大理石,紧闭的双眼下覆盖着浓密的睫毛,
柔和的轮廓线条在污浊的视窗后显得如此洁净。
她穿着一件样式奇特、银灰色带靛蓝色云纹滚边的连体航天服,材质坚韧。胸口,
随着极其微弱缓慢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一个活着的、完整的人?
在这片被病毒和辐射彻底犁过两百年的地狱里?
荒谬感和一丝名为“希望”的微弱火苗冲击着我。我立刻寻找开启隔离舱的方法。舱体侧面,
一个严重锈蚀的金属面板上,几个物理按键和一个小小的显示屏早已熄灭。物理按键!
我用力擦拭面板,露出下面模糊的标签:紧急手动释放。旁边是一个需要钥匙插入的锁孔。
钥匙?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穿着破烂白大褂的骸骨上。指骨紧紧抓着一个沾满污垢的金属牌。
我走过去,掰开指骨,拿起金属牌。上面刻着名字和“首席研究员”的字样,另一端,
是一把细小的钥匙。回到隔离舱旁,插入钥匙,用力转动。
“嘎吱…嘎吱…”厚重的合金门向内弹开缝隙,随即被液压杆缓慢推开。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混合着浓烈的休眠液气味扑面而来。寒气散开,
沉睡在冰棺中的女子纤毫毕现。她非常年轻,面容沉静。航天服包裹着匀称身体,
胸前有一个小小的、同样带有双螺旋闪电标志的徽章。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右手中指上,
戴着一枚样式古朴的银戒,戒面似乎刻着极细微的纹路。我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她冰冷的手腕皮肤。真实的触感。脉搏微弱缓慢。
她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抖起来。然后,那双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深棕色的瞳仁在昏暗光线下,倒映着破碎穹顶漏下的尘埃光柱。纯粹的、初生般的迷茫,
随即被巨大的惊恐和困惑取代。目光聚焦在我脸上,瞳孔瞬间放大。她猛地坐起,动作僵硬,
惊恐地环顾四周——破碎的培养槽、蠕动的畸形组织、满地狼藉……最后落回我身上。
身体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你……你是谁?”声音干涩沙哑,
带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陌生口音,每一个音节都透着无助的颤抖,“这……这是哪里?
伏羲号呢?任务……”话语戛然而止,被眼前景象扼住喉咙,只剩急促喘息。“伏羲号?
”我捕捉到这个名字,声音低沉沙哑,“这里是‘废都·洛邑’,旧世界的地狱废墟。
现在是灾变纪元223年。”盯着她,一字一句,“你的‘任务’,不管是什么,
恐怕都迟到了,而且不知道多少年。”巨大的信息量如同重锤砸下。她猛地抱住头,
身体蜷缩,发出压抑的呜咽,那枚银戒在她纤细的手指上微微闪烁。“林素。
”她终于找回一丝力气,靠着冰冷的隔离舱内壁,“我叫林素。伏羲号深空探索舰,
首席生物信息官。”她目光扫过活体地狱般的实验室,
定格在远处培养槽里那颗搏动的大脑组织上,瞳孔一缩,身体颤抖,迅速移开视线。
“我们……”她稍微镇定,“在执行‘归墟计划’。穿越奥尔特云边缘时,
舰载AI‘羲皇’探测到一股异常的时空能量湍流……来源指向地球,
舰长下令紧急转向规避……但太迟了,
剧烈的震荡……警报……红色的光……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滑落一滴泪,带着真实的、跨越时空的茫然与哀伤。“归墟计划?”我心脏加速跳动。
林素睁开眼,带着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切,“最高机密!我们的使命,
是运送‘归墟之钥’返回地球!用它接入地球上唯一的‘归墟之眼’主控终端,启动它,
就能……就能把我们送回过去!回到灾难发生前!”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唯一的机会!改变这一切!”归墟之钥!归墟之眼!
这些禁忌传说中的名字,被一个来自两百年前的“古人”清晰证实!改变过去!
抹平这两百年的地狱!“带我去。”我的声音变得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