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会的喧嚣像一层油腻的浮沫,黏糊糊地糊在“启创科技”略显陈旧的会议室内。
劣质香槟的甜腻混杂着速食点心的气味,廉价彩带无精打采地从天花板垂落。
苏晚端着那杯几乎没动过的气泡水,独自站在角落巨大盆栽的阴影里,
浓绿肥厚的叶片几乎将她纤细的身影吞没。她脸上挂着入职手册里标准的新人微笑,
温和、妥帖,像一张精心描画的面具,眼神却疏离地滑过一张张被酒精和奉承话熏红的脸,
冷静得像在观察水族箱里躁动的鱼群。就在这时,一道目光,
沉甸甸、带着某种近乎实质的黏腻感,穿透浮动的光影和嘈杂的人声,精准地钉在她身上。
苏晚微微侧过脸。目光的源头,是坐在长条会议桌另一端阴影里的女人。林薇。
苏晚入职前就听人提过,市场部这位前辈,刚离异,
又赶上公司架构调整丢了项目组长的位置,状态很不好。此刻的林薇,
裹在一件略显宽大的米白色针织开衫里,脸色是长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眼下两片浓重的青黑,
像化不开的淤痕。她手里捏着酒杯,指关节用力到泛白,眼神却直勾勾地锁着苏晚,
那里面翻滚着的东西让苏晚平静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是毫不掩饰的审视,是焦渴,
是……一种近乎饥饿的专注。苏晚迎着那目光,唇角的弧度分毫未变,甚至更柔和了些,
隔着攒动的人头,遥遥地朝那个方向,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一个无可挑剔的、新人对前辈的致意。林薇像是被这反应烫了一下,猛地低下头,
长发垂落遮住侧脸。但苏晚看得分明,就在低头的瞬间,
林薇的舌尖飞快地、神经质地舔过自己干裂的下唇,那动作隐秘而充满占有欲。
“姐姐真干净。”一声极轻的呓语,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里,
却仿佛带着灼热的气息,清晰地烙在苏晚的耳膜上。
***格子间像一个巨大的、灰白色的蜂巢,
空气里弥漫着打印机的油墨味、隔夜外卖的残余气息,还有中央空调永远吹不散的沉闷。
苏晚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在林薇斜后方。这距离成了林薇无声的酷刑。每一次抬头,
每一次无意识的侧身,那个挺直、清瘦的背影就像磁石,牢牢吸住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苏晚伏案时垂落的一缕黑发,敲击键盘时微微绷紧的手腕线条,
甚至只是端起水杯时颈侧那一点白皙的皮肤……都成了引燃林薇体内那堆危险干柴的火星。
抽屉被无声地拉开一条缝,指尖颤抖着摸索进去,冰凉的金属外壳带来一丝扭曲的慰藉。
手机屏幕亮起幽光,相册里,一张又一张。全是苏晚。专心工作的侧影,起身接水的背影,
午休时靠在窗边闭目小憩的沉静睡颜……角度隐秘,带着偷猎者般的紧张与兴奋。
林薇的呼吸变得粗重,像破旧的风箱。她猛地合上抽屉,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
引来旁边同事疑惑的一瞥。她慌忙抓起桌上堆积如山、混乱不堪的报表文件,胡乱翻动,
纸页哗啦作响,试图掩盖指尖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心底那头咆哮的野兽。“林姐,
”清泉般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需要我帮忙整理一下这些报表吗?
分类归档可能会快一些。”林薇触电般回头,撞进苏晚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里。
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干净得不染尘埃。林薇喉咙发紧,
几乎无法呼吸,只能胡乱地点着头,看着苏晚自然地拉过一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苏晚的手指纤细而灵巧,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将混乱的纸张一一抚平、归类、码放整齐。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偶尔指尖会不经意地轻轻擦过林薇的手背。那触感温凉,
却像带着细微的电流,每一次触碰都让林薇的心脏狠狠抽搐一下,
一股混杂着狂喜和毁灭欲的暖流在冰冷的血管里横冲直撞。她死死盯着苏晚专注的侧脸,
那完美的线条,那沉静的神情,像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让她想不顾一切地捧在手心,
又想……狠狠地摔碎,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药瓶在口袋里,硬硬的硌着她的大腿。
里面的白色小药片,是她从网上辗转买来的“助眠剂”。剂量,她偷偷查过很多次。
市场部的小会议室,门“咔哒”一声轻响,被反锁了。
最后一点属于公共空间的光线被隔绝在外,只剩下顶灯惨白的光,照得四壁一片冰冷的寂静。
空气瞬间凝固,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水银,沉甸甸地灌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苏晚站在会议桌旁,手里还拿着那份需要林薇最终签字的季度分析报告。
她看着林薇背靠着门板,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像濒临碎裂的琉璃,
里面翻涌着绝望、疯狂和孤注一掷的占有欲。“苏晚……”林薇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对谁都好?
对谁都那么温柔?!”她一步步逼近,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压抑的声响,
“你知不知道……我快疯了!我看着你,无时无刻!你离我那么近,又那么远!
像抓不住的风……”她的情绪彻底失控,像被点燃引信的炸药桶。她猛地伸手,
目标明确而疯狂地抓向苏晚的手腕,动作带着一种要将对方骨头捏碎的狠劲:“你是我的!
只能看着我!听到没有!”预想中温顺肌肤的触感并未传来。就在林薇指尖即将触及的刹那,
一只温凉的手后发先至,精准地、铁钳般扣住了林薇那只疯狂的手腕!力道之大,
让林薇瞬间痛哼出声,感觉腕骨几乎要被捏碎。所有歇斯底里的咆哮戛然而止。
林薇惊愕地抬起头,撞入苏晚的眼眸。那里面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温润如水?
平静的冰面之下,是深不可测的寒潭。没有愤怒,没有惊讶,
只有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冷冽锐光。“林薇,”苏晚的声音依旧不高,
甚至语调都没什么起伏,却像淬了冰的针,一字字扎进林薇混乱的神经,
“上周四下午三点二十七分,茶水间监控死角。你往我的马克杯里放的是什么?
”林薇的瞳孔骤然缩紧,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死灰。她张着嘴,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被抓住的手腕像被烧红的烙铁烫着,
剧痛伴随着灭顶的寒意席卷全身。苏晚微微俯身,拉近了距离,
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在林薇因极度恐惧而放大的瞳孔里清晰无比。
她甚至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唇角,那弧度冰冷而残酷:“还有你电脑D盘那个加密文件夹,
‘风景照’?名字取得不错。需要我提醒你里面有多少张‘风景’的主角是我吗?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林薇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不……不可能……”林薇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气音,身体筛糠般抖起来,
支撑她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她腿一软,沿着冰冷的门板,像一滩彻底融化的泥,
狼狈不堪地滑坐到冰冷的地毯上。精心梳理的头发散乱地黏在汗湿的额头和脸颊,
昂贵的丝质衬衫领口被扯开,露出底下剧烈起伏的、脆弱的锁骨。她蜷缩着,
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发出困兽般绝望压抑的呜咽。精心构筑的幻想堡垒,
连同她仅存的自尊和伪装,在苏晚平静的注视下轰然倒塌,碎得连齑粉都不剩。
世界彻底崩塌,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赤/裸/裸的羞耻,将她钉死在原地。惨白的灯光下,
她像被剥光了所有羽毛的鸟,抖得不成样子。会议室里只剩下林薇压抑到极致的抽泣声,
细微而绝望,在冰冷的空气里丝丝缕缕地缠绕。苏晚静静地看着地上那团崩溃颤抖的身影,
眼底的冰层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她甚至没有松开钳制林薇手腕的手,只是那力道,
在对方彻底失去反抗意志后,稍稍放松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挣脱的掌控感。
时间在窒息的寂静中粘稠地流淌。良久,久到林薇的呜咽都变得断断续续,
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神经质的颤抖。苏晚终于动了。她没有后退,反而缓缓地,
在林薇面前蹲了下来。这个动作打破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安全距离。她蹲得很稳,
姿态依旧带着那种奇异的优雅,笔挺的西装裤料勾勒出利落的线条。
蹲下的动作带来一片微小的阴影,笼罩住林薇低垂的、被泪水浸透的脸。
苏晚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那只刚刚还以绝对力量扣住林薇手腕的手,
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轻柔的试探,缓缓地、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抚上了林薇剧烈颤抖、冰冷汗湿的脸颊。指尖的触感温凉而干燥,
与林薇皮肤的黏腻滚烫形成刺目的对比。林薇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冻僵了,猛地一颤,
哭声瞬间噎住。她惊恐地抬起眼,泪眼模糊中,只看到苏晚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嘲弄,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和一丝……难以捉摸的兴味。仿佛在观察一个有趣的、刚刚展现出复杂反应的新物种。
苏晚的拇指,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意味,
极其缓慢地、轻轻地拂过林薇眼下那片被泪水浸透的、冰凉濡湿的皮肤,
拭去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然后,她微微低下头,凑近林薇的耳边。
温热的气息拂过林薇敏感的耳廓,像毒蛇吐信,带来一阵致命的战栗。那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蛊惑的沙哑,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林薇濒临碎裂的神经末梢:“现在,
”苏晚的唇几乎要贴上林薇冰凉的耳垂,吐出的气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笑意,
“想不想碰碰真实的我?”林薇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
所有的哭泣和颤抖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
翻江倒海的恐惧被一种更巨大、更原始的茫然和无法理解的震动所覆盖。
她死死地瞪着近在咫尺的苏晚,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张脸——那层温润如玉的表象下,
是深不可测的寒渊,是带着致命吸引力的漩涡。苏晚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眼神如同深潭,清晰地映出林薇此刻狼狈、惊恐又茫然的脸。那只抚在她脸颊上的手,
指尖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抗拒的意味,微微施加了一点向下的压力,迫使她仰起脸,
更近地迎向那深渊般的注视。冰冷的空气里,尘埃在顶灯的光束中无声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