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油漆混着刺鼻的尿臊味糊在“金玉满堂”的招牌上,黏糊糊往下淌。
刀疤脸揪着我的头发往后一拽,那张冒着油光的脸几乎贴到我鼻子上,
嘴里喷出的恶臭气喷在我脸上。“刘玉茭,听清了!五百万!一分不能少!
”他唾沫星子飞溅,“下个月今天见不着钱……”他咧开嘴,露出黄黑的牙,
笑声像砂纸在刮骨头,“老子亲自送你去最红的夜场当头牌‘摇钱树’!
保证让你‘生意兴隆’!兄弟们说好不好啊?”“好!哈哈哈哈哈!
”旁边那群混混爆发出刺耳的哄笑,一道道恶心的视线像黏腻的爪子在我身上乱爬。
我头皮被扯得生疼,后背死死抵着冰凉的玻璃门,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五百万!爸妈死了,
留下这个半死不活的金店和一屁股烂债,把这破店连灰带土全卖了,
值不值五十万都是个问题。绝望像冰水,从脚底板一下子淹到了嗓子眼。“干什么!
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玩意儿!滚开!”一个声音猛地炸开。刀疤脸他们愣了一下。
一个穿着旧夹克的年轻男人几步冲了过来,直接杵在我和那群混混中间。他个儿不算特别高,
身形有点单薄,可腰杆挺得笔直。刀疤脸眯起眼上下扫他,像看个笑话:“哟呵?小白脸?
想当护花使者?皮痒找抽是吧?”旁边一个黄毛混混骂骂咧咧就要往前凑。“光天化日,
泼漆威胁,无法无天!”陈锋吼得更大声了,直接掏出个老掉牙的按键手机,
手指头悬在按键上,“信不信我现在就按110!”他梗着脖子,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刀疤脸盯着那手机,又斜眼狠狠剜了我一下,大概觉得为了吓唬我惹上警察不划算。
他“呸”地一口浓痰吐在我脚边门槛上,黏糊糊一团。“行!算你有种!刘玉茭,月底!
五百万!少一分,老子让你生不如死!”他手指头几乎戳破我额头,
带着那群人骂骂咧咧走了。我腿一软,整个人往下溜。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架住了我的胳膊。
“没事了。”声音离得很近。我泪眼模糊地抬头。路灯昏黄的光正好打在他脸上。
眉毛又黑又浓,眼睛亮得惊人,鼻梁很挺。这张脸,真好看。
还有他扶住我胳膊那只手传来的温度,让我爸妈死后一直冻僵的心口猛地一哆嗦。
我像是快淹死的人突然抱住了一根浮木。“谢…谢谢你…”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有点局促地搓搓手:“别怕!那帮混蛋就这德性!我叫陈锋,住前街老小区。
”他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纸巾,带着点油墨味。就是这根“浮木”,这张好看的脸,
让我昏了头。一个月后,我就嫁给了陈锋,搬进了他那鸽子笼一样挤的二十平米小屋子。
家没了,店也快没了,我总得抓住点什么。
我把店里压箱底最后一点小金条和几件老金首饰偷偷当了,换了点钱,求爹爹告奶奶,
好歹算是把金店执照的问题暂时糊弄过去。我以为,两个人,总能扛过去。我懂点镶嵌手艺,
慢慢来,总能翻身。结婚第三天,我那婆婆就拎着个褪色的蛇皮袋,
像个冲锋的将军一样杀上门。她个子矮瘦,颧骨高得刻薄,薄嘴唇抿得死紧。一进屋,
那双三角眼就跟探照灯似的扫射。“哎呦喂!这就是我儿子掏心窝子娶的好媳妇儿啊?
”她嗓子尖得像铁皮刮锅底,“啧啧,瞧瞧这屁大的地方,转个身都撞墙!
还没咱家猪圈宽敞!”她一屁股坐进那张嘎吱响的破沙发,蛇皮袋往地上一墩。“玉茭啊,
你那金店二楼闲着也是闲着,空着招灰!我们娘儿俩搬过去正好,还能帮你看店!
”我脑子懵了一下:“妈,二楼……租出去了……”“租了?”婆婆声音猛地拔高八度,
三角眼瞪得像要吃人,“租了不能收回来?你是老板!这点主都做不了?一家人挤这耗子洞,
你让我老脸往哪搁?别人还以为我儿子讨个老婆,连老娘都养不起呢!”她蹭地站起来,
几步就逼到我面前,干瘦的手指头差点戳进我眼睛里:“刘玉茭!你没忘吧?
要不是我儿子好心救你,你这会儿早让人送进窑子当千人骑万人跨的烂货了!良心喂狗了?
赶紧给我收回来!明天就收!不然……”她嘴角扯出个冷笑,“我就让锋子看看,
他娶了个什么忘恩负义的畜生!”唾沫星子带着劣质烟草和隔夜大蒜的臭味喷了我一脸。
我被她逼得倒退一步,脊梁骨撞上冰冷的墙。陈锋就在厨房门口择菜,低着头,一声没吭,
像根木头。心猛地沉下去,沉进冰窟窿里。那张救我的好看的脸,藏在厨房阴影里,
模糊得像个鬼影子。没得选。第二天,我咬碎了牙,赔了一大笔钱,
撕了那张三年租约的合同。下午,
婆婆就趾高气扬地指挥着陈锋和陈红——他那个顶着一头枯草黄毛、嚼口香糖的妹妹,
把一堆破烂搬进了金店二楼。二楼本来是爸妈放账本和贵重料子的地方,也算干净。
婆婆他们住进来不到三天,就成了垃圾场。脏碗碟在水池里臭得能熏苍蝇,
臭袜子脏衣服扔得满地开花,劣质烟味混着廉价香水味,整天在空气里飘。
婆婆那张破锣嗓子没一刻消停,不是扯着嗓子骂陈红懒骨头,就是拐着弯咒我:“呸!
丧门星!沾上你就没好事!金店早晚被你败光!晦气玩意儿!”她每次骂我,
眼神都像在看一堆臭垃圾。陈红更绝。她那双眼线画得乌漆嘛黑的眼睛,
第一次溜进我那小房间,就死死钉在我床头那个小抽屉上。没过两天,
我回屋就看见抽屉锁被硬生生撬开了。里面空了。我妈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那双月白色的苏绣缎子鞋,鞋头缀着圆润小珍珠的绣花鞋,没了。一股血猛地冲上头顶。
我冲下楼。陈红正穿着我的鞋!在我那积满了灰的柜台前,
炫耀地扭着身子给旁边几个同样流里流气的女孩看。那双月白色的精致绣鞋,
被她踩在满是油污和泥巴的地砖上。“哟,嫂子回来啦?”陈红斜着眼,拖着调子,
故意用鞋底在地上狠狠蹭了两下,洁白的缎面立刻蹭上一道刺眼的黑污,“这破玩意儿,
借我穿两天呗?反正放你那儿也只能烂掉。”“陈红!那是我妈的……”我眼前发黑,
浑身哆嗦,不管不顾扑上去就想把鞋抢回来。“你妈?”陈红尖叫着往后一跳,叉着腰,
声音又尖又毒,“你妈都死了多少年了?骨头渣滓都烂没了吧?一双死人鞋你还当宝?
我穿穿怎么了?小气鬼!怪不得你爹妈死绝……”轰一声!我脑子里的弦彻底崩断。
只想撕烂她的嘴!我狠狠撞向她,手伸向那只被玷污的绣鞋。“贱人!你敢打我妹!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一道黑影猛地冲过来,带着一股狠厉的风。我根本没看清,
只觉得左边脸颊像是被烧红的铁块狠狠砸中!嗡——!耳朵里瞬间灌满了尖锐的蜂鸣,
眼前金星乱冒,半边脸火辣辣地迅速肿胀起来。巨大的力量撞得我踉跄着向后倒去,
重重摔在冰冷油腻的地砖上。陈锋像堵墙一样挡在陈红前面,
他刚刚甩我耳光的那只手还指着我的鼻子,英俊的脸因为暴怒彻底扭曲,
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了我:“刘玉茭!你他妈活腻了?不就一双破鞋!也值当你对我妹妹动手?
你算个什么东西!”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脸颊肿痛得发麻,
嘴里泛起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我趴在地上,手撑着黏腻肮脏的地面,指甲缝抠进了污垢里。
目光死死钉在陈红脚下。那只月白色的绣花鞋,被踩得更脏了。鞋头一颗米粒大小的珍珠,
大概是被刚才那一撞一摔震得松脱了,掉了下来,正好落在旁边一小滩积着的黑色污水里。
黯淡的灯光下,那颗小珍珠陷在浓稠的污泥里,微弱地映着一点光。
像一只再也闭不上的眼睛。2我捂着火辣辣的脸爬起来,嘴里全是血腥味。
楼梯口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婆婆倚在栏杆上嗑瓜子,瓜子皮直接往楼下吐。
她眯着三角眼,嘴角咧到耳根,满脸的褶子都舒展开了,像看了一场精彩大戏。“活该!
”她朝地上啐了一口,“敢动我闺女?反了天了!”陈红得意地冲我翻了个白眼,
故意用鞋尖碾着地上那颗珍珠。珍珠在脏兮兮的地砖上滚了半圈,被她狠狠一踩,
“咔”地陷进了地砖缝里。那声音像根针,直接扎进我太阳穴。我妈最后那点念想,
就这么被踩碎了。我摇摇晃晃站起来,眼前发黑。陈锋还挡在陈红前面,胸膛剧烈起伏,
好像刚才打人的是他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死死咬住嘴唇,血的味道更浓了。不能哭,
不能在这家人面前掉一滴眼泪。转身往楼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身后传来陈红夸张的尖叫:“哥!你看她什么态度!连句道歉都没有!
”婆婆立刻接上:“锋子!这种媳妇不管教还得了?今天敢动手,明天就敢拿刀捅人!
”陈锋没吭声。我听见他沉重的脚步声跟了上来。我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瘫坐在床边。
床头那个被撬开的抽屉大敞着,里面空空荡荡。这个家,这个店,我什么都没了。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没开灯,就这么在黑暗里坐着,脸肿得发烫。“玉茭?
”陈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难得带着点讨好,“开开门,我给你煮了面。”我没动。
钥匙转动的声音,门被推开了。陈锋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方便面走进来,
上面还漂着几片火腿肠。他把面放在床头柜上,蹲在我面前,伸手想摸我的脸。
我猛地偏头躲开。“白天是我不对。”他声音软下来,
眼神温柔得像是回到了我们刚认识那会儿,“我太着急了,怕你真伤着红红。你知道的,
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没说话,盯着那碗面。火腿肠的油脂凝在汤面上,
形成一层恶心的白膜。陈锋突然抓住我的手,往他自己脸上抽:“你打回来!来!使劲打!
”他力气很大,我挣脱不开,手指甲在他脸上刮出几道红痕。“你放开!”我终于出声,
嗓子哑得不像自己的。他顺势抱住我,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耳边:“玉茭,咱们要个孩子吧?
”我浑身一僵。他把我搂得更紧了,声音带着蛊惑:“有了孩子,我妹和我妈肯定对你好。
咱们一家和和美美的,多好?”我被他勒得喘不过气,突然注意到他裤兜里露出一角白纸,
上面隐约可见“保险单”三个字。他察觉到我的视线,立刻松开我,下意识按了按裤兜。
“趁热吃面。”他站起来,笑容有点僵,“我出去抽根烟。”门关上的瞬间,
我冲到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吐完了,我看着镜子里那个半边脸肿得像馒头的女人,
眼睛通红,嘴角还挂着血丝。这是我吗?那个曾经被爸妈捧在手心里的金店独生女?
冷水泼在脸上,疼得我倒抽冷气。回到房间,那碗面还摆在床头,已经凉透了,
面条泡得发胀。我端起碗想倒掉,突然发现碗底压着张纸条。“明晚八点,金玉茶楼302,
带好金店房产证。——刀哥”我的手抖得拿不住碗,面汤洒了一地。刀疤脸怎么会联系陈锋?
他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房产证?他们要我的店?楼下传来婆婆的大嗓门:“锋子!
那死女人不吃?饿死她算了!你赶紧的,明天记得把......”后面的话突然压低,
听不清了。我轻手轻脚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妈,你放心,都安排好了。
”陈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等拿到钱,咱们就......”我的血瞬间凉了。
他们是一伙的!陈锋救我,娶我,根本就是为了我的店!我腿软得站不住,
顺着门滑坐在地上。现在跑?能跑去哪?店是爸妈的心血,债主天天堵门,
我连打车的钱都没有。第二天一早,我对着镜子用厚厚的粉底盖住脸上的淤青。
陈锋破天荒没出门,一直在店里转悠,眼神时不时往我这边瞟。婆婆和陈红也不找茬了,
三个人反常地安静。中午,趁他们吃饭,我溜进陈锋的房间。翻遍了抽屉,
最后在床垫底下找到一个文件袋。里面是份人身意外保险单,受益人写着陈锋的名字,
保额三百万。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保单日期是我们结婚前一周。他们不仅要我的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