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第一次被顾屿按在手术室墙上亲吻时,她刚完成一场完美的心脏搭桥。
他指尖还沾着病人的血:“程医生心跳180,需要急救吗?” 分手三年后,
他成了她的急诊患者。 监护仪警报响彻深夜,
顾屿攥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这里…只有你能修。” 她撕碎手术同意书:“顾先生,
我的诊金很贵。” “多贵?” “这次,换你追我。”凌晨两点四十七分。
无影灯苍白的冷光终于熄灭,
手术室里只剩下器械护士清点金属工具时发出的、冰冷而规律的碰撞声。
程诺靠在更衣室的金属柜门上,后背抵着凉意,汗水浸透的手术衣紧贴着皮肤,沉甸甸的,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沉重感。连续十一个小时,一场复杂的主动脉夹层修复术,
她握着手术刀的手稳如磐石,此刻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指尖残留着消毒水和肾上腺素混合的微弱气味,那是搏命后的战场硝烟。“程医生,
”护士长林薇推门进来,脸上是同样浓重的疲惫,递来一杯温热的葡萄糖水,
“患者送ICU了,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你真该去歇会儿了。”程诺接过纸杯,
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慰藉。她扯出一个极淡的笑,
弧度勉强:“知道了,林姐,这就回值班室。”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刚走到急诊大厅与住院部的交界长廊,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
撕裂了后半夜短暂的死寂。巨大的推拉门哗啦洞开,
裹挟着冷雨的气息和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涌了进来。担架床的轮子碾过光滑的地面,
发出急促而沉重的滚动声,伴随着急救员嘶哑的吼叫:“男性,28岁左右,严重车祸!
多处外伤,意识不清,血压持续下降!快!”急诊大厅瞬间被激活,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
白大褂的身影从各个角落汇聚,
奔跑的脚步、器械车的推动声、指令的呼喊交织成一片紧张的噪音。
程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停下脚步,
身体里那股刚被压制下去的疲惫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本能瞬间冲散。她深吸一口气,
压下喉咙口的甜腥味,转身就朝那片混乱的中心走去。医生的本能刻在骨子里,
像无法关闭的程序。“让一让!”她拨开挡在通道上的转运人员,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目光锐利地投向被医护人员团团围住的担架床。
血迹斑斑的衣物被剪开,露出下面惨不忍睹的躯体。左小腿呈现不自然的扭曲,开放性骨折,
尖锐的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空气中。额角一道深长的伤口,鲜血糊了半边脸。
生命监护仪尖锐的报警声如同丧钟,屏幕上刺目的红光闪烁:血压70/40mmHg,
心率140次/分,血氧饱和度跌到了危险的85%。“开放两条静脉通路!快速补液!
查血型交叉配血!通知血库备血!准备气管插管!”程诺语速极快,指令清晰如刀劈开混乱,
人已经挤到了担架床边。她抓起挂在颈上的听诊器,
冰冷的金属听头毫不犹豫地贴上病人沾满血污的胸膛。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动作凝固了。
浓稠的血迹和泥污糊住了病人的大半张脸,但下颌那道熟悉的、略显冷硬的线条,
还有左耳垂上那个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旧疤——那是很多年前,
他们一起笨拙地尝试做饭时,他被飞溅的热油烫出的痕迹。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周遭所有喧嚣的呼喊、刺耳的警报、奔忙的脚步,
都瞬间被抽离,拉远,变成模糊的背景音。她像被投入一个巨大的真空玻璃罩里,
只能听到自己胸腔内那颗心脏,骤然失序的、疯狂擂鼓的巨响。咚!咚!咚!
每一下都重重砸在她的耳膜上,震得指尖发麻。“程医生?
”旁边正忙着清理创口的住院医小张察觉到她的异样,疑惑地喊了一声。那一声像是一根针,
猛地刺破了膨胀到极限的气球。程诺浑身剧烈地一颤,几乎要从原地弹起来。
捏着听诊器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冰冷的金属听头几乎要嵌进掌心。
一股汹涌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她几欲作呕。是他。顾屿。
这个曾在她心上刻下最深沟壑,又决绝离去,只留下一句冰冷“你太完美了”的男人。三年,
1095个日夜,她以为自己早已将这个名字连同那段记忆一起,
用高强度的手术、无休止的论文、冰冷的消毒水彻底埋葬、风干、碾成了粉末。
她甚至能平静地把他储存在手机通讯录里的名字,从最初带着甜腻气息的“阿屿”,
改成了毫无波澜的“顾先生”。可为什么,仅仅是看清他轮廓的这一刻,
那些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堡垒,就瞬间土崩瓦解?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细枝末节,
带着滚烫的温度,蛮横地撞开记忆的闸门——同样冰冷的手术室墙壁,
却因他灼热的体温和唇舌的掠夺而变得滚烫。她刚完成一场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心脏搭桥,
无菌衣下是被汗水浸透的疲惫身躯,手术成功的亢奋还残留在指尖的微颤里。他却不管不顾,
带着一身未散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上一位患者的血腥气,
将她困在墙壁与他滚烫的胸膛之间。“程医生心跳180,”他低沉带笑的嗓音像带着钩子,
灼热的呼吸喷在她敏感的耳廓,修长的手指,
指腹还残留着一抹未洗净的、属于别人的暗红血迹,轻佻地点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口,
“需要急救吗?”那时的她,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却强撑着瞪他,
声音却虚软无力:“顾屿!这是手术室!无菌区!”“哦?”他笑得更加恶劣,
吻却不容置疑地压了下来,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霸道,“我消过毒了……而且,
程医生这里,”他的手指恶意地在她心口位置画了个圈,
“看起来更需要紧急处理……”回忆的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狠狠刺入此刻的神经。
程诺猛地闭上眼,强行切断那汹涌而至的画面,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封的死寂。
所有的惊涛骇浪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压回深渊,
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属于顶尖外科医生的绝对冷静。“愣着干什么!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淬了冰的刀锋,
瞬间劈散了周围医护人员因她短暂失态而产生的凝滞,“清创!加压包扎腿部!
维持呼吸道通畅!快!”她不再看那张昏迷中依旧英俊却惨白如纸的脸,
仿佛那只是一个最普通、最棘手的急诊病患。她迅速戴上无菌手套,
动作精准而高效地检查着顾屿头部的伤口,拨开被血黏住的头发,评估着深度和颅骨情况。
指尖触碰到他冰冷的皮肤,那寒意仿佛能透过薄薄的手套直刺她的骨髓。
心电监护仪那催命符般的“滴滴”声,一下下敲打着紧绷的神经。“CT室准备好了吗?
”她头也不抬地问,声音冷硬。“马上就好,程医生!”一个护士应声答道。
“通知神外、骨科的二线,立刻到CT室门口等!”程诺语速飞快,不容置疑,
“开放第三条静脉通路,胶体快速输注!把升压药准备好!”她推动担架床,亲自护送,
脚步又快又稳,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顾屿的生命体征,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波动。
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刚刚失控狂跳的心脏,
此刻正被一种更冰冷、更沉重的东西死死攥紧——那是恐惧,
一种深入骨髓、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惧。源于职业的直觉,
以及……某种更深层、更隐秘的、她此刻拒绝去剖析的东西。
头颅CT扫描仓巨大的白色圆环发出低沉的嗡鸣,缓缓旋转。
冰冷的射线穿透顾屿昏迷的躯体,
将内部的景象转化为屏幕上不断滚动的、黑白分明的断层影像。程诺紧盯着屏幕,
脸色在CT室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额骨线性骨折,少量硬膜下血肿……万幸,
暂时没有看到巨大的占位或严重的脑挫裂伤。她的目光迅速下移,扫过胸腔、腹腔……突然,
她的呼吸一滞。肺窗图像上,左肺下叶靠近边缘的位置,一个直径约两厘米的类圆形阴影,
边缘模糊,带着毛刺,如同一个不祥的烙印,清晰地呈现在屏幕上。
经验丰富的医生只需一眼,心就沉了下去。那绝不是车祸造成的创伤,那形态,
那质地……太像了。“肺部?”旁边等候的神外医生也凑了过来,眉头紧锁。程诺没有回答,
她的指尖冰凉,点在那个阴影上,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再看腹部。”影像继续滚动。
肝、脾、双肾……没有明显的外伤性破裂出血。但当影像移到左上腹,胃部区域时,
一个更大的、密度不均的占位性病变赫然出现,像一块巨大的、顽固的污渍,盘踞在那里。
程诺的心,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深渊。“肺部占位,高度怀疑恶性,伴纵膈淋巴结肿大。
胃部……巨大占位,性质不明。”她快速而清晰地报出影像结果,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敲在自己的心上,“车祸造成的直接损伤可控,但这些……才是定时炸弹。
”神外和骨科的医生迅速接手处理颅骨骨折和开放性胫腓骨骨折。
程诺站在嘈杂忙碌的急诊处置区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
紧紧交握着,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那点尖锐的疼痛来维持摇摇欲坠的镇定。
她需要顾屿的病历。立刻,马上。脚步有些虚浮地穿过深夜寂静的走廊,
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灯光明亮得刺眼。
她径直走到办公桌后那个深棕色的、带密码锁的厚重文件柜前。
指尖因为冰冷和难以抑制的微颤而显得有些笨拙,
连续两次都输错了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他的生日。第三次,她深吸一口气,
用力按下,咔哒一声,锁开了。柜子里整齐码放着厚厚的文件夹。
她毫不犹豫地抽出最底层那个,标记着“私人-非工作”的蓝色硬壳文件夹。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翻开文件夹,里面存放的并非她自己的资料,
而是一份份关于“顾屿”的医疗信息复印件,时间跨度长达三年。
医院、其他城市的体检报告、门诊病历、检查结果……都被她不动声色地收集、整理、归档,
锁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像一个隐秘的、无法戒掉的瘾。她飞快地翻找着。
指尖掠过一张张打印纸,发出沙沙的轻响。找到了!最新的几张纸,日期是三个月前。
一家外省的知名肿瘤医院。她直接翻到最后的影像报告描述部分。“……左肺下叶结节,
直径约1.5cm,形态学倾向良性,
建议3个月后复查薄层CT……”“……胃镜检查提示巨大溃疡性病变,
活检病理:重度异型增生高级别上皮内瘤变……建议限期行根治性手术……”三个月前。
肺结节还倾向良性。胃部病变也只是高级别上皮内瘤变,尚未明确癌变。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明明知道!知道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严重警报!知道需要立刻、积极的治疗!
可他做了什么?他选择了隐瞒。选择了拖延。选择了在她完全不知情的状态下,
让这颗定时炸弹继续在他体内无声地倒计时!一股狂暴的怒火混合着尖锐刺骨的恐惧,
如同火山熔岩,瞬间冲垮了程诺所有的冷静和克制。
她猛地将手中的报告狠狠摔在冰冷的办公桌面上!纸张哗啦散开,像垂死的蝴蝶。
她双手撑住桌沿,指骨因用力而惨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急促的喘息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三年筑起的坚硬外壳,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露出里面从未愈合、鲜血淋漓的伤口。“顾屿……”她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带着血腥味,“你混蛋!”愤怒的火焰灼烧着她的理智,
但另一种更原始、更汹涌的情感却如冰冷的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将那火焰扑灭,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和溺水般的窒息感。她猛地转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冲向洗手池。冰凉的自来水开到最大,哗哗地冲刷着她同样冰冷的手。
她一遍遍地、近乎疯狂地搓洗,仿佛要洗掉那报告上冰冷的铅字,洗掉那影像里狰狞的阴影,
洗掉这三年自以为是筑起的堤坝和那深入骨髓的、名为“顾屿”的毒。水流冰冷刺骨,
却浇不灭心头那燎原的恐惧。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如纸,眼眶赤红,
嘴唇被自己咬得渗出血丝,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吝啬地勾勒着病床的轮廓。
浓重的消毒水味也无法完全掩盖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顾屿安静地躺着,
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左小腿打着笨重的石膏,被牵引装置高高吊起。
脸色在昏暗光线下依旧苍白得吓人,但呼吸总算平稳了些,
生命监护仪上那些刺目的数字也暂时回归了安全的绿色区域。麻药的效力尚未完全褪去,
他陷在一种昏沉与清醒边缘的模糊地带,眉头无意识地紧蹙着,仿佛在噩梦中挣扎。
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程诺走了进来,脚步轻得像猫。她没有开顶灯,
只是静静地站在病床几步之外,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白大褂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微光。她的目光如同精密的手术探针,
一寸寸扫过床上的人——那熟悉的眉眼轮廓,
日的锐利和神采;紧抿的薄唇失了血色;露在被子外的手背上布满了青紫的针眼和胶布痕迹。
三年。1095个日夜。她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将关于他的一切都打包封存,
沉入记忆最深最冷的冰海。她强迫自己专注于手术刀下的生死,
用无数场与死神搏斗的胜利来填补那个巨大的空洞。她以为自己成功了,
成功地将那个叫顾屿的男人,变成通讯录里一个冰冷的名字,
一段可以平静回望、不再起波澜的过往。可为什么?
为什么仅仅是这样看着他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捏,
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那些被强行压制的、属于“程诺”而非“程医生”的情感,
如同被惊醒的火山,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疯狂地冲击着理智的堤坝。她以为自己恨他。
恨他的不告而别,恨他留下的那句伤人至深的“完美”。她以为自己早已将他剔除。可原来,
那深入骨髓的在意和恐惧,从未离开过。它们只是潜伏着,像休眠的火山,
等待着足以摧毁一切的契机。眼前这个脆弱昏迷的男人,就是那颗投入死水的巨石。
顾屿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视线模糊不清,
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纤细而挺拔的身影,静静地立在床尾的昏暗里。
像一幅凝固的剪影。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奇异地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麻药带来的混沌。
他几乎是本能地、极其微弱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气音。
“……诺……”那声音轻得像叹息,微弱得如同幻觉,却像一道惊雷,
精准地劈在程诺紧绷的神经上。她浑身剧震,猛地抬眼看向他。昏暗的光线中,
他半睁着的眼睛似乎正努力聚焦,试图看清她的脸。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攫住了心脏。
程诺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她猛地后退一步,动作快得甚至带着一丝仓皇。
脸上所有因他苏醒而本能浮现的、来不及掩饰的震动和关切,
在刹那间被一层厚厚的、坚硬的寒冰覆盖。她挺直了脊背,下颌绷紧,
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疏离,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程医生”。“醒了?
”她的声音响起,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像手术刀划开空气,“感觉怎么样?头痛吗?有没有恶心呕吐?”顾屿眼中的那点微光,
在她骤然冷却的语气和瞬间拉开的距离感中,迅速黯淡下去。他费力地眨了眨眼,
似乎想驱散眼前的迷雾,确认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