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花一擀面杖敲在王德柱屁股上:“死鬼!又往咸菜缸里放糖!
”王德柱嗷一嗓子跳起来:“城里人就好这口!一斤多卖两块钱!”“放屁!
祖传方子能乱改?”擀面杖追着满院跑。隔壁张寡妇扒墙头笑:“打是亲骂是爱哟!
”李桂花抄起铁锨:“再嚼舌根连你一起埋!”王德柱趁机躲进茅房,
却踩塌了年久失修的木板——半个村都听见他掉进粪坑的惨叫。
当晚张寡妇送来饺子:“德柱哥,趁热吃…”李桂花抡着咸菜缸杀出来:“狐狸精!
我让你送!”缸碎了,饺子飞了,三个泥人在月光下扭打成一团。“死鬼!
又往咸菜缸里放糖?!老娘剁了你的手!”那擀面杖是枣木的,
沉甸甸带着一股腌渍入味的咸菜缸气息,裹着锐利的风声,半点不含糊,
“啪”地一声狠狠砸在王德柱撅着、正虔诚对着咸菜缸忙活的屁股墩子上。“嗷——!
”一声变了调的惨叫瞬间撕破了晌午懒洋洋的寂静。王德柱像屁股底下安了弹簧似的,
整个人猛地原地蹿起老高,捂着那遭了殃的肥厚部位,原地陀螺般转了两圈,
一张老脸疼得皱成了风干的苦瓜皮。“哎哟喂!疼死老子了!李桂花!你这疯婆子又犯啥邪?
!”李桂花压根不怵他这副色厉内荏的德行。她叉着腰,饱满的胸脯气得一起一伏,
擀面杖还牢牢攥在手里,那架势,仿佛握的不是厨房家什,而是即将冲锋陷阵的青龙偃月刀。
她指着那个半人高的粗陶咸菜缸,口水星子几乎喷到王德柱脸上:“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
你个砍脑壳的!祖传多少辈的老方子,盐几两,花椒几钱,压缸石头多重,那都是有定数的!
你倒好,偷摸往里撒糖?!你当这是熬麦芽糖稀呐?!
”王德柱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蛋儿,一边梗着脖子不服软:“你懂个屁!头发长见识短!
城里那些穿西装打领带的老板,就稀罕这一口!带点甜丝丝的回味!懂不懂?这叫创新!
这叫市场!一斤能多卖两块钱!”“我呸!创新?我看你是被钱迷了心窍,
祖宗牌位都不认了!”李桂花气得脸膛发红,眼里的火苗熊熊燃烧,
“祖宗的方子是能瞎改的?老祖宗在上头看着呢!砸了招牌我看你拿什么赔!”话音未落,
那根油光水滑的枣木擀面杖再次呼啸着扬起,带着不死不休的势头,
直冲王德柱脑门招呼过去,“我今天非替你王家老祖宗教训教训你这不孝子孙不可!
”王德柱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原地硬抗?立刻抱头鼠窜,绕着院子里那棵歪脖子老槐树,
使出吃奶的劲儿开始亡命转圈。沉重的脚步踢得地上干燥的黄土噗噗飞扬,
活像一匹受了惊的老骡子。“疯婆子!谋杀亲夫啦!救命啊——!”“跑?
我看你能跑到天边去!”李桂花身手不减当年,紧追不舍。
沉重的脚步声和擀面杖破空的呜呜声交织在一起,
中间穿插着王德柱间歇性的、杀猪般的嚎叫,把小院搅得天翻地覆。
晾衣服的竹竿被撞得哐啷作响,刚洗好晾着的白背心啪嗒掉在地上,
一只受惊的老母鸡咯咯叫着连飞带跳扑腾进了鸡窝,刹那间鸡毛乱飞,尘土弥漫,
小小的农家院生生被这两人折腾出了千军万马厮杀的壮烈气势。“哎哟喂!桂花妹子!
打是亲骂是爱,床头打架床尾和哟!德柱哥这是疼你嘞!
”一个带着明显幸灾乐祸腔调、掐得细细尖尖的声音,陡然从东边矮墙头上飘了下来。
正追得气喘吁吁的李桂花猛地刹住脚步,抬头一瞅。可不是隔壁张寡妇!
那张白净的瓜子脸正搁在墙头灰扑扑的瓦片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一双描画得细细的眉毛高高挑起,活像看了一场顶顶解闷的大戏。
李桂花胸口的火气“噌”地一下窜得比房顶还高!这张寡妇,平时就爱倚着墙头嗑瓜子,
眼睛贼溜溜地往自家院里扫,村里谁不知道她那点弯弯绕绕的心思?这会儿还敢火上浇油?
新仇旧恨瞬间拧成一股绳烧红了李桂花的眼。“姓张的!你再搁那儿放屁嚼蛆试试!
”李桂花扭头就把手里的擀面杖狠狠往地上一掼,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眼神像刀子一样剜向墙头,“信不信老娘把你那张破嘴缝起来?
再敢搁这儿瞎咧咧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当泡儿踩!
”墙头上的张寡妇显然没料到李桂花反应这么炸裂,那看好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了一句:“凶什么凶嘛,开个玩笑都开不起……”声音弱了下去,
但人还没舍得立刻缩回去。李桂花哪管她嘟囔什么,一眼瞥见墙角立着把翻地用的旧铁锹,
锹头虽锈迹斑斑,分量可一点不轻。她被张寡妇那副嘴脸彻底激怒了,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想也没想就两步冲过去,一把将那沉甸甸的铁锨抄在了手里,挥舞着就往墙头那边狠狠一指,
唾沫星子横飞:“笑!再给老娘笑一声!有种你别跑!老娘挖个坑连你带这堵破墙一起埋喽!
省得你整天扒墙头勾搭别人家老爷们儿!臭不要脸的玩意儿!
”那铁锨锈蚀的边缘在阳光下闪着不祥的冷光,配合着李桂花那张因暴怒而狰狞扭曲的脸,
杀气腾腾,简直如同阎王爷座下的罗刹女。张寡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尖叫了一声:“妈呀!真疯啦!”脑袋“嗖”地一下就从墙头消失了,
只留下几片被蹭掉的灰瓦碎片噼里啪啦掉在墙根。趁这电光火石、鸡飞狗跳的空档,
一直被追得像条丧家之犬的王德柱,终于瞅准了生机!他目光如炬,
了院子里那个唯一的、散发着“希望”气息的避难所——院子西南角那个木板搭建的小茅房!
平时嫌弃它又矮又破气味感人,此刻在他眼中却无异于固若金汤的堡垒!“好机会!
”王德柱心头狂喜,脚下生风,使出逃命时爆发出的全部潜能,
一个箭步就朝着那散发着复杂气味的圣地猛扑过去,速度快得身后都带起了一溜黄色烟尘。
“砰!”他几乎是撞开了那扇吱呀作响、上面糊着旧报纸挡风的破木板门,
整个人像颗炮弹一样窜了进去,反手就想把门从里面插上。“李桂花!你个疯婆娘!
有本事你进来!老子……”他背靠着门板,惊魂甫定,正想喘匀了气放两句狠话壮壮胆,
找回点丢失的男子汉尊严。就在这关键的一刹那!脚下那块承重的老旧木板,年深日久,
早就被潮湿和虫蚁侵蚀得酥脆不堪。平日里王德柱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次嫌弃它破烂,
骂骂咧咧说要修,却永远只是嘴上勤快。此刻,
他那因为紧张和恐惧而绷紧了全身肌肉、又因为骤然放松而格外沉重的身躯,
毫无保留地踩了上去。“咔嚓——噗通!!”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木板断裂声,
紧跟着就是一声沉闷的重物落水声!世界仿佛安静了那么诡异的半秒钟。随即,
一声混合了极度惊恐、窒息、恶心和绝望的、完全不似人腔的惨嚎,
猛地从那小小的茅坑里炸开!那声音尖利、扭曲、穿透力极强,带着濒死的凄厉,
瞬间盖过了鸡鸣狗叫,盖过了风声树响,如同一个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破了小院的矮墙,
肆无忌惮地扩散开去。“呃啊——救命啊——!!掉……掉下去了!!!救命——呕——!!
!”那叫声,活像被滚水烫掉了一层皮的肥猪在粪坑里垂死挣扎!
刚追到院中央、手里还拎着那把吓唬人铁锨的李桂花,彻底懵了。
她脸上的滔天怒火瞬间凝固,变成了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茫然,嘴巴无意识地张着,
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破茅房门。紧接着,
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表情迅速爬满了她的脸。先是惊骇,然后是呆滞,再然后,
一丝憋不住的、极其扭曲的、夹杂着极度荒谬和生理性反胃的笑意,
极其艰难地从她嘴角抽搐着爬了上来。她赶紧死死捂住了嘴,
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开始剧烈抖动。完了!真掉粪坑里了!这可是夏天!
那底下……李桂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直接把早饭吐出来。
而几乎就在王德柱那声惨绝人寰的嚎叫爆发的同一时刻,整个王家洼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村东头老槐树下,几个正围着棋盘下象棋的老头子,手里的棋子“啪嗒”掉在了地上。
其中一个刚把旱烟锅子凑到嘴边,听到这声惨叫,吓得手一哆嗦,
滚烫的烟锅子直接杵到了下巴上,烫得他“哎哟”一声怪叫跳了起来。“啥动静?
杀猪也没这么惨吧?”另一个老头掏了掏耳朵,一脸惊疑不定。
“不像猪叫……像是……”旁边一个耳朵尖的,侧耳听了一下,脸色变得极其古怪,
“听着像是……德柱的声音?从桂花家方向传来的?”几个老家伙面面相觑,
眼神里都闪烁着同样八卦又难以置信的光芒。王家洼平静的午后,平地一声惊雷!
村西头河边洗衣裳的几个婆娘也停了手。棒槌悬在半空,嘀嗒着水珠。“哎哟我的老天爷!
刚才那声鬼叫你们听见没?”一个胖婆娘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听见了听见了!
吓得我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哪家打孩子下这么死手?”另一个小个子婆娘凑近了些,
压低声音,脸上却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听着……像是德柱哥的声音?”“德柱?不能吧?
桂花嫂子脾气是爆了点,可也不至于……”又一个婆娘话说到一半,眼神飘忽了一下,
显然想到了什么别的可能,脸上露出了然又带着点鄙夷的神色,
“啧……该不会是……”几个脑袋凑得更近了,嗡嗡的议论声迅速在湿漉漉的河边弥漫开来,
比河水还快。李桂花家的小院外,更是瞬间围拢了好几张探头探脑、表情精彩纷呈的脸。
有端着饭碗的,有抱着娃的,有扛着锄头刚从地里回来的。
大家默契地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伸长脖子努力想看清那扇破茅房门里的景象,
却又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沾上什么“不洁”之气。嗡嗡的交头接耳声像一群饿急了的苍蝇。
“掉……掉下去啦?”有人难以置信地确认。“好像是呢!听那动静,噗通一声,
水花儿还不小!”有人语气居然带着点莫名的惋惜,
仿佛在遗憾没能亲眼目睹那“壮观”的一幕。“哎哟喂,
这大热天的……那粪坑……”有人已经捏着鼻子开始干呕了。场面一度混乱到了极点。
茅房里王德柱还在声嘶力竭、语无伦次地哀嚎挣扎求救,
院子中央李桂花捂着嘴表情扭曲地僵立着,院墙外围了一圈窃窃私语、表情各异的乡亲。
最后还是隔壁老赵头看不过眼。他挤开人群,捏着鼻子,皱着眉头,
一脸嫌弃地走到茅房门口,隔着门板瓮声瓮气地喊:“德柱!德柱兄弟!
你……你还能动弹不?我们搭把手?
命……救……呕……拉我……拉我上去啊……咳咳……”里面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剧烈的呛咳,
虚弱又绝望。老赵头回头招呼了几个平时跟王德柱还算熟的壮劳力:“来几个人!
去找长竹竿!绳子也行!妈的……这活儿……”折腾了足有半个多时辰。
茅房门口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几个壮汉忍着强烈的呕吐欲望,手忙脚乱。
一根长长的竹竿终于从破碎的木板缝隙里小心翼翼地伸了进去。
里面传来王德柱带着哭腔的胡乱指挥和绝望的摸索声。终于,竹竿那头似乎被抓住了。
“抓住了!抓住了!快!用力!”老赵头大吼一声。外面几个男人憋足了气,脸涨得通红,
喊着号子死命往上拔:“一、二、三!起——!”“噗嗤——哗啦!
”伴随着一阵更加响亮的、粘稠物体被强行拔出的恶心声响,还有竹竿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个沾满了不可描述之物的、散发着冲天恶臭的“人形物体”,
终于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拖拽出了那个地狱般的茅坑。
王德柱瘫软地趴在茅房门口那块相对干净点的泥地上,
整个人像一滩刚从沼泽里捞出来的烂泥,浑身上下糊满了棕褐色的粘稠污物,
滴滴答答往下淌,头发一绺绺黏在头皮和脸上,脸上也糊满了,根本看不清五官,
只有眼睛因为惊吓过度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巨大生理痛苦导致的呆滞。
那股难以形容、直冲天灵盖的恶臭如同实质化的冲击波,
瞬间让靠得最近的几个帮手扭头就吐了出来。
“呕——”“我的娘哎……”围观的人群“哗啦”一下猛地向后退出几丈远,
一个个捂住口鼻,惊恐地看着地上那团蠕动的东西,
眼神里充满了同情、恶心、还有一丝丝压抑不住的荒诞笑意。
王家洼历史上最惊悚、最狼狈的场面,诞生了。李桂花早已背过身去,扶着院墙,
肩膀耸动得厉害,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恶心得,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她甚至不敢回头看第二眼。“快!快!弄桶水来!赶紧冲冲!”老赵头捏着鼻子,
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哑着嗓子指挥。几个还算镇定的乡亲忍着不适,
七手八脚地从井里打来几桶冰冷的井水,对着地上那滩“烂泥”兜头盖脸地泼了下去。
“哗啦——哗啦——”冰凉的井水冲刷在王德柱沾满污秽、滚烫的身体上,
激得他猛地哆嗦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似乎清醒了一点,
但随即又被巨大的羞耻感和刺骨的冷水淹没。他趴在地上,蜷缩着身体,
像一只被开水烫过、又被丢进冰窟窿里的虾米。冲了足足七八桶水,
地上冲开一片浑浊发黄的污水洼,
王德柱身上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才勉强淡去了一点点。他整个人瘫在水洼里,
湿透的破衣烂衫紧紧贴在身上,裸露的皮肤被冷水激得发白,脸上糊的东西冲掉了大半,
露出下面失魂落魄、蜡黄一片的脸。他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嘴唇哆嗦着,
仿佛魂魄都被刚才那一跤彻底摔进了粪坑深处,再也捞不回来了。院子内外一片诡异的安静,
只剩下冷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声音,还有人们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几声零落的狗叫。
李桂花终于慢慢转过身,看着地上那个狼狈不堪、失魂落魄的男人。
她脸上那种扭曲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有震惊,
有后怕,有浓得化不开的恶心,有对自己方才追打行为的懊悔,但更多的,
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疲惫与茫然。她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泥塑,
手里的铁锨早已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夜幕终于像个巨大的黑色盖子,
悄无声息地笼住了王家洼。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没了白日的喧嚣,
只剩下偶尔几声狗吠和不知名虫子的聒噪。李桂花家里更是静得可怕。
堂屋点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光线有气无力地洒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其顽固的、混合着劣质香皂和某种消毒药水味道的怪味,
源头就是西屋那扇紧闭的房门。王德柱已经在里面洗刷了整整三个小时了!
李桂花听着里面哗啦哗啦的水声就没停过,间或还夹杂着几声剧烈的干呕。
她坐在堂屋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板凳上,手里拿着针线,却根本无心补衣服。
针尖半天没动一下,眼神虚虚地盯着灯下飞舞的小虫,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晦暗不明。
折腾了这大半天,她也累了。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累。白天那场闹剧像一场荒诞的噩梦,
让她筋疲力尽。看着男人掉粪坑的惨状,再大的火气也烟消云散了,
只剩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窝囊和憋屈在心里翻搅。她叹了口气,
把针线笸箩往旁边的小桌上一搁,起身想去灶房看看锅里温着的稀饭。刚走到灶房门口,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踩在松软的泥地上,沙沙作响,
显得格外清晰又突兀。李桂花脚步一顿,心头猛地一跳,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那脚步声在院门口停住了。接着,是两声小心翼翼的、压得极低的敲门声。“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点犹豫和试探。李桂花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这都啥时辰了?
谁这么没眼色?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没出声,也没立刻去开门。外面的人似乎等了几秒,
没听到回应,又抬手敲了两下,这次力道稍微重了点。
一个刻意放柔、带着点黏糊糊腔调的女声贴着门缝传了进来:“德柱哥?睡了没?桂花嫂子?
开开门呀……”张寡妇!李桂花脑子里“嗡”的一声,
一股邪火“噌”地就从脚底板直蹿上了天灵盖!白天看热闹火上浇油还不够?这深更半夜的,
居然还敢找上门来?!白天那股被强行压下去的火气,
混杂着对这个寡妇长久以来的厌恶和提防,瞬间如同被浇了油的干柴,轰地一下爆燃起来!
白天王德柱那狼狈样被全村人看了笑话,根子可不就在这狐狸精身上?!
她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李桂花咬着牙,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豹子,
眼睛死死盯着那扇薄薄的木板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清外面那张故作娇柔的脸。
她几乎是蹑手蹑脚地、无声无息地退回到堂屋中央,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西屋的水声不知何时终于停了。王德柱大概洗刷得脱了一层皮,耗尽了最后一分力气,
此刻大概是把自己摔在了床上,
里面传来一声沉重的、带着巨大疲倦的叹息和床板不堪重负的呻吟。院子里,
张寡妇显然没打算放弃。她又轻轻敲了两下门,声音放得更柔更飘,
带着一股子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媚劲儿:“德柱哥?
我是你彩凤妹子啊……知道你今天下午……受了委屈,这么大热天,
肯定没胃口吃饭……我包了点饺子,猪肉白菜馅儿的,还搁了点香油,趁着刚出锅热乎,
给你送一碗来……你开开门,尝一口呗?”猪肉白菜馅儿?还搁了香油?
这几个字像带着钩子,精准地刺进了李桂花的神经!
她猛地想起白天王德柱那死鬼说什么“城里人就好这口甜的”!这骚狐狸,
深更半夜端着饺子来献殷勤,安的什么心?!怎么着?觉得她李桂花虐待自家男人了?
轮得到你来送温暖?!一股被侵犯领地的巨大愤怒和羞辱感瞬间淹没了李桂花!
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剧烈起伏,几乎喘不上气。脑子里那根叫做理智的弦,
“啪”地一声,彻底绷断了!她像一枚被点燃的炮弹,猛地冲向墙角!
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个半人高、白天王德柱还往里撒糖的粗陶大咸菜缸!
那是她们王家多少代人传下来的老物件,黑乎乎的缸壁沉淀着岁月的痕迹,死沉死沉!
此刻在李桂花被怒火烧红的眼睛里,它不再是腌咸菜的容器,
而是最趁手、最能宣泄她滔天怒火的绝世兵器!“狐狸精!我让你送饺子!我让你送!!
”一声饱含着无尽屈辱和暴怒的嘶吼,如同受伤母狼的嚎叫,骤然撕裂了王家洼寂静的夜空!
李桂花瘦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双手死死抓住咸菜缸粗糙的边缘,腰胯猛地一沉,
发出一声闷哼,凭借着那股子豁出命去的蛮劲儿,“嘿”地一声,
竟硬生生将那足有百十斤重的大缸抱离了地面!紧接着,她身体如同陀螺般旋转发力,
借着旋转的势头,双臂青筋暴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沉重至极的黑陶大缸,
朝着院门口的方向,狠狠掷了出去!“呜——轰隆!!!”咸菜缸带着令人心悸的破空声,
如同一个失控的巨大保龄球,直直地撞在了那扇薄薄的木板门上!时间仿佛凝滞了那么一瞬。
下一秒!“砰——哗啦——!!!”震耳欲聋的碎裂巨响猛然炸开!那扇可怜的木板门,
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四分五裂!
破碎的木片像炮弹碎片一样向四面八方飞溅!沉重的咸菜缸在撞破木门后去势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