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脊蛇矛是谁的武器

我的虎口裂开第三道血口时，浓雾里终于传来铁蹄声。崖顶的露水顺着青铜甲往下淌，

在胸甲上汇成蜿蜒的溪流。二十步外的界碑半截埋在土里，

"铁门峡"三个篆字被苔藓啃得斑驳，像极了老张豁了牙的嘴。"来了。

"老张的刀鞘磕在青石上，惊起三两只寒鸦。这个跟了我七年的老兵油子，

此刻正把耳朵贴在地面，山羊胡沾满泥浆，"重骑在前，轻骑两翼，步卒压阵——少说五万。

"我攥紧手中铁枪，枪杆上二十八道刻痕硌得掌心生疼。七天前我们撤到这道天堑时，

还有四十三人。"火油还剩几坛？""见底了。"阿蛮闷声应道，

这个刚及冠的愣头青正在给弓弦抹蜡，火光映得他脸上那道刀疤格外狰狞，"箭簇倒是够，

就是..."他忽然噤声，望着崖下蜿蜒的官道。晨雾中隐约现出黑压压的旌旗，

玄色大纛上金线绣的蛟龙正张牙舞爪。我舔了舔开裂的嘴唇。三年前在平阳关，

也是这样的蛟龙旗。那日我亲手将程家军虎符交给阿弟，看着他率三百轻骑突袭敌阵。

后来我在尸堆里翻出半截断枪，枪缨上还系着他束发用的红绳。"点火。"我说。

---第一章·火牛二十头牯牛被泼上火油时，哑巴突然跪下来冲我磕头。

这个被割了舌头的工匠死死抱住最后一坛桐油，浑浊的眼珠里映着跳动的火把。"松手。

"我踩住他颤抖的手腕，"你闺女在青州等米下锅。"陶坛摔碎的脆响混着牛群的哀鸣。

老张把火把掷进牛阵的刹那，我听见哑巴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火浪腾空而起，

牛角上绑着的利刃在浓烟中忽明忽暗，像极了阿弟出征时枪尖的寒光。山道在震颤。

发狂的牛群裹着火雨冲向敌阵，烧焦的皮肉味混着硫磺气息灌进鼻腔。我数到第七声惨叫时，

雾里传来重甲扭曲的锐响——那些包铁的战马到底经不住火烧。"成了！"阿蛮刚要探头，

被老张揪着领子拽回来。一支流矢擦着他发髻飞过，钉在身后的松树上，

箭尾的白羽还在簌簌抖动。我眯起眼。透过渐散的烟雾，

玄蛟旗下有个银甲将领正在比划手势。那人左手缺了无名指，

断指处的金箍在晨光中格外刺眼。三日前劫粮车时，我分明斩下了那根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指。

"换火箭。"我扯下颈间染血的白巾，"射马腿。

"---第二章·石雨第七块礌石滚落山崖时，我的铁枪断了。

阿蛮的嚎叫混在巨石轰鸣中听不真切。这个一刻钟前还在吹嘘要取敌将首级的愣头青，

此刻正抱着半截断腿在血泊里打滚。他身下压着半幅残破的军旗，

旗面上"程"字的一撇被血浸得发黑。"省点力气。"老张往他嘴里塞了块破布，

"看见那株红松没？"他枯枝般的手指戳向东南方，

"当年你程将军就是在那儿..."话音未落，一支弩箭贯穿他的咽喉。

我抄起断枪冲向弩机。青铜机括已经烫得握不住，透过望山的铜管，

我看见那个银甲将领正在擦拭弯刀。刀身映出他狰狞的笑，金箍在断指上泛着冷光。

山风突然转向。我松开卡榫的瞬间，最后三块裹着铁蒺藜的礌石呼啸而下。

那些包铜的战车在石雨中扭曲成古怪的形状，像极了阿弟最爱捏的泥偶被摔碎时的模样。

哑巴就是这时候冲出去的。这个平日佝偻着背的工匠突然爆发出虎豹般的嘶吼，

抱着火药罐纵身跃下悬崖。气浪掀飞我的铁盔时，

我恍惚看见他残缺的左手在空中比划——那是个粗糙的"米"字。

---第三章·锁江哑巴的火药在江面炸出猩红莲花时，我腰间的青铜箭头突然发烫。

那是今晨在乱石堆里捡到的，箭簇上阴刻的夔纹与阿弟那杆断枪如出一辙。"搭链桥！

"老张的尸体还温着，他的吼声却像从三年前的平阳关传来。我反手劈断绞盘绳索，

十二条碗口粗的铁链轰然坠江，在惊涛里绷成笔直的墨线。对岸的投石机开始咆哮。

燃烧的松脂球擦着铁链飞过，在江面烙下蜿蜒的火痕。阿蛮拖着断腿往链桥上泼水，

血混着冰碴子凝成暗红的琥珀——这小子居然还活着。"程家军就剩这些把戏？

"缺指将领的嗤笑穿透江风。他的银甲沾满火药灰，断指上的金箍裂开细纹，

"你弟弟当年也是用铁链..."我扣动袖弩的瞬间，十二根铁链同时发出龙吟。

埋在水下的倒刺钩住敌船龙骨，绷直的锁链将战船串成扭曲的糖葫芦。

江水突然泛起诡异的墨绿色，那些浸泡桐油三年的铁索，遇火竟腾起丈许高的幽蓝焰墙。

银甲将领的战马人立而起，我射出的弩箭穿透他左眼。箭尾的白翎在火海中舒展，

像极了阿弟束发的红绳在风中飘荡。"将军！西南角！"阿蛮的破锣嗓子突然变调。

我转头看见此生最吊诡的画面：二十具披甲浮尸正顺着铁链攀援，他们的铠甲用铁线缝死，

指缝长出森绿的铜锈。---第四章·雪障第一片雪花落在青铜甲时，我嗅到了檀香味。

这味道来自西南尸阵。那些铜锈斑斑的活尸动作整齐得可怕，

额间朱砂符在雪光中泛着妖异的紫。阿蛮抡起铁锤砸碎第三具活尸的膝盖，

碎骨里迸出的却是黄铜齿轮。"湘西厌胜术..."我挥枪挑飞尸阵中央的引魂幡，

幡布上暗绣的蛟龙竟与叛军大纛别无二致。电光石火间，

三年前兵部急递上的朱批闪过脑海——"妖师南渡，诛"。暴雪忽至。

鹅毛雪片撞在铁甲上迸成冰雾，却浇不灭江面的幽冥火。缺指将领的尸首突然抽搐，

断指上的金箍"咔嗒"裂开，露出里头蠕动的青铜蜈蚣。"闭眼！"我甩出最后三枚雷火弹，

却见阿蛮怔怔望着尸阵后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雪幕深处有个人影正在吹埙。

那人穿着程家军旧制皮甲，肩头落着只三足青铜鸟。我的虎口彻底崩裂。

枪杆上第四十三道刻痕还没刻完，那个吹埙人转身露出半张烧毁的脸——正是我找了三年，

本该葬身平阳火海的亲弟弟。

---第五章·骨鸣承前文雪夜鏖战青铜鸟振翅的嗡鸣刺破耳膜时，

我的枪尖离阿弟咽喉只剩半寸。他腐烂的右手攥着半块虎符，

符上饕餮纹正吞噬着飘雪——三年前我亲手掰断这枚兵符，带血的铜刺还扎在掌纹里。

"收手吧。"我的声音哑得自己都心惊。他左脸焦黑的皮肉下露出森白颧骨，

右脸却完好如初，连那颗泪痣的位置都与从前分毫不差。埙声陡转凄厉。

阿弟空洞的眼窝里钻出青铜蜈蚣，虫足划动空气的节奏竟与《破阵乐》丝缕相合。

二十具阴兵突然弃了阿蛮，铁靴踏着诡异的舞步结成八卦阵。他们铠甲缝隙里渗出青苔，

每一步都震落细碎的铜绿。"程家男儿..."阿弟的声带像生锈的铰链，

喉结处钉着的青铜钉随着话语颤动，"...当殉国。"最后那个字出口的瞬间，

我旋身劈断两具阴兵的脊柱。藏在腔子里的齿轮爆裂开来，

飞溅的铜片在雪地上拼出半幅南疆地图——标记着青州的位置被朱砂圈了五重红印。

记忆如毒蛇噬心。三年前哑巴被割舌那夜，我在军帐外拾到过同样的地图。

彼时阿弟正与兵部特使密谈，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幕上，特使的右手始终藏在袖中。

雷火弹在东南角炸响，阿蛮的吼叫裹着火药味传来："将军！看江心！

"---第六章·燔祭燃烧的战船残骸照亮江面时，我终于看清那些"阴兵"的真容。

泡发的尸身裹着前朝制式的皮甲，

被铜丝缝合的伤口处爬满藤壶——这分明是三年前沉在平阳关渡口的运粮船民。

阿弟的埙声愈发急促。我格开阴兵刺来的长戈，

发现戈柄上刻着"景元七年武库监制"的字样。景元七年，正是圣上下旨征讨南疆巫教那年，

兵部从青州强征的五百船工，至今仍在失踪名录上。"青州米仓的桐油味，可还熟悉？

"阿弟机械地转动脖颈，青铜蜈蚣在他喉间摆出嘲弄的姿势，"你护的江山，拿百姓炼尸油。

"我虎口崩裂的血滴在雪地上，忽然想起哑巴临死前比划的"米"字。那不是祈求，

是控诉——青州官仓的米缸底层，全浸着泡发尸首的桐油。埙声戛然而止。

阿弟突然抽搐着跪倒在地，七窍涌出掺着铜锈的黑血。那只青铜鸟尖啸着扑向西南方，

羽翼掀起的风里带着焦糊的檀香味。"阿兄..."他完好的右眼里泛起浑浊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