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线上的日与夜凌晨五点。夜班护士刚把抢救记录整理好放进柜子。
走廊尽头的微波炉响了，那是给早班医生热的粥。这里的白天和黑夜，不是看太阳。
而是看监护仪的声音、救护车的叫声，还有医护人员眼睛里的红血丝。天有点亮了，
张姐走进大厅。01清晨的急诊室市一院急诊科的玻璃门被推开时，带着清晨特有的湿冷。
张姐正蹲在抢救车旁核对外包装，指尖划过肾上腺素的安瓿瓶，
叮当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格外清晰。"小李，昨天夜班的抢救记录呢？"她头也没抬，
声音裹着消毒水的味道砸过来。小李打了个哈欠，白大褂口袋里的笔滑出来，
在瓷砖上滚了半圈。"刚整理到第三页，张姐。"他弯腰去捡笔，
眼角的红血丝暴露了熬了整宿的疲惫。"后半夜收了个发烧的小孩，折腾到天亮才退下来。
"玻璃门再次被撞开，这次带着急促的脚步声。
两个穿着蓝色外卖服的男人架着个年轻人进来其中一个喘着气喊："医生！医生！
他吐黑东西了！"陈曦刚结束交接班，听诊器还挂在脖子上。她快步走过去，
指尖搭上年轻人的手腕 —— 脉搏细得像游丝。"测血压，建立静脉通路。"她声音不高，
却让周围的嘈杂瞬间压下去一半。年轻人叫小吴，脸白得像泡了水的纸。"多久了？
"陈曦掀开他的外套，隔着衬衫能摸到腹部的肌肉在轻微抽搐。"三天了。
" 同行的外卖员搓着手，指关节泛白。"前天他说拉黑便，以为是吃坏了，
昨天开始走路打晃，今早在站点突然栽倒了。"陈曦掀开小吴的眼皮，
瞳孔在手电筒光下缩成针尖。"去查血常规、凝血四项，顺便叫检验科加急。
"她转身时撞了下王磊的胳膊，"跟我来。"王磊手忙脚乱地跟上，
白大褂第二颗扣子松了线，随着脚步晃悠。"陈老师，是... 是溃疡吗？"他声音发紧，
手里的病历夹差点掉在地上。"等结果。"陈曦已经戴上了手套，指尖按在小吴的上腹部，
"这里疼吗？"小吴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只是点了点头。冷汗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淌，
在下巴汇成水珠，砸在床单上洇出小湿痕。检验科的电话五分钟后打过来，
张姐接完电话脸色沉得厉害。"血红蛋白23，血小板也低。
"陈曦正在开输血单的手顿了一下。她看向小吴，这孩子顶多二十出头，
嘴唇干裂得能看见血丝。"必须住院。"她把单子递给小李。"去血库调两个单位的红细胞，
顺便联系消化内科会诊。""不住。"小吴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我没钱。
""命都快没了还惦记钱？"小李刚扎好留置针，忍不住插了句嘴。小吴别过脸，
喉结滚了滚。"我这月全勤奖还没拿，住院就全没了。"他的手在被子底下攥成拳，
指节发白。"我妈住院等着交钱呢，我不能停。"陈曦捏着笔的手紧了紧。
她想起自己刚工作那年，住在医院旁边的阁楼里，冬天没暖气，晚上写病历冻得手发僵。
"住院能报销一部分，我们科室有贫困患者救助通道，能申请减免。""真的？
"小吴猛地转头，眼里的光闪了一下，又很快暗下去。"我没医保，去年忘了续。
"陈曦心里沉了沉。她走到床边，掀开小吴的衣服 —— 肋骨根根分明，肚子却有点鼓。
"你多久没好好吃饭了？""一个月..." 小吴声音越来越低，而且还有比较颤抖。
"泡面便宜，十二块钱一箱。"王磊在旁边记录，笔尖顿了顿。
他想起自己昨天晚上还抱怨食堂的菜不好吃，突然有点说不出话。"小王，
" 陈曦忽然开口，"过敏史问了吗？"王磊手一抖，本子差点掉地上："啊... 忘了。
"他脸瞬间热起来，"我现在问。""现在问？" 陈曦的声音没拔高，却带着明显的严肃。
"输血前必须确认过敏史，这是基础中的基础。"她转向小吴，语气缓和下来。
"有什么药过敏吗？或者吃了会不舒服的东西？"小吴摇摇头："没有，我身体壮着呢。
"王磊站在旁边，手指抠着病历夹的边缘。他在学校是优等生，病例分析总能拿第一，
可到了临床，连最基本的流程都记不住。张姐端着治疗盘进来，正好听见这话，
瞪了王磊一眼。"下次再忘，就把三查七对流程抄一百遍。"她放下盘子，
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塞给陈曦。"刚听护士站说，你家那位早上又来电话了？
"陈曦剥开糖纸，薄荷的清凉刺得舌尖发麻。"能有什么事。"她把糖塞进嘴里，
声音含混不清。"无非是说我天天泡在科室。""上礼拜他来送东西，在大厅等了你俩小时。
"张姐一边给小吴量体温，一边说。"夫妻哪能这么熬？"陈曦没接话，
转身看输血袋有没有配型标签。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瞥了眼屏幕 ——"离婚协议我放桌上了"是丈夫发来的。她按灭屏幕，
把手机塞回口袋时，指尖有点凉。小吴输上血后，脸色渐渐有了点血色。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瓶，忽然问："医生，我这病好了，还能送外卖吗？""至少养三个月。
" 陈曦一边整理了下输液管。"胃黏膜得慢慢修复，不能累着。
”“气血也得慢慢养回来""三个月..." 小吴算了算，
"那我妈那边怎么办...""你妈在哪家医院？" 陈曦打断他。"我认识几个内科医生，
或许能帮着看看有没有能省的地方。"小吴猛地抬头，眼里的光终于稳住了并带着点泪光。
"真的？在市二院，肾内科。"陈曦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便签纸。"把床号和姓名告诉我，
我下班去问问。"王磊看着陈曦写字的背影，突然觉得课本上的 "医者仁心" 四个字，
好像终于有了具体的样子。他拿起笔，在病历本上补全过敏史那栏，笔尖比刚才稳了很多。
小李推着小吴去做检查时，走廊里传来他微弱的声音。"医生，等我好了，
请你吃泡面... 不，请你吃红烧肉！"陈曦站在原地，嘴角动了动。张姐走过来，
撞了撞她的胳膊："笑了？刚才还跟霜打了似的。""没笑。" 陈曦转身整理着治疗盘说。
"赶紧把消化内科的会诊单送过去，这孩子得做胃镜。"张姐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她从口袋里摸出个保温杯，拧开盖子。里面的胖大海泡得发胀，标签早就磨没了。"你啊，
对别人比对自己上心。"02正午的风暴急诊室的大屏电子时钟刚跳转到12:00，
急诊大厅突然涌进来一群人。"让让！让让！"有人喊着，
抬着个十分简易的担架挤到分诊台。上面躺着个穿迷彩服的老人，脸涨得发紫，
嘴里哼哼着胡话。"体温 40.2℃，昏迷，抽搐。"陈曦刚扒了两口盒饭，
放下筷子就冲过去。她摸了摸老人的皮肤，烫得像刚从热水里捞出来。"热射病，
快推抢救室！"王磊跟在后面，手里的体温计还没甩到 35℃以下。
他看着抢救室的红灯亮起来，手心里全是汗。"冰毯！" 陈曦扯掉老人的外套。
"胃管准备冷盐水，腋窝、腹股沟敷冰袋！"护士们动作飞快，冰袋的包装袋哗啦作响。
张姐拿着心电监护仪的导线，刚贴上电极片，屏幕上的心率就飙到了 140。"家属呢？
" 陈曦一边调降温仪的温度，一边抬头问。人群里挤出来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裤脚还沾着泥。"我是他儿子，俺爹在工地上干活，突然就倒了。""在太阳底下晒了多久？
""从早上五点干到现在，没敢停。"男人不自主的搓着手。"医生，俺爹这是咋了？
是不是中暑？”“俺们工地上有藿香正气水，要不要给他灌点？""现在灌那个没用。
" 陈曦盯着体温监护仪说道。"必须快速降温，不然脑子要烧坏。"王磊在旁边记录，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抢救室里格外清晰。他看着陈曦的手，刚才还在翻病历的手指，
此刻正稳稳地固定着胃管，连一丝颤抖都没有。"你们这是干啥？" 男人突然提高了声音。
"不给用药光用冰？是不是嫌俺们穷，不用好药？"周围候诊的人都凑过来看，
有人掏出手机开始录像。"热射病的治疗指南就是先降温。" 陈曦没回头。
"现在用再多药，体温降不下来都是白搭。""俺不信！" 男人冲过来想拽冰毯，
被小李拦住。"俺爹烧得这么厉害，你们就给敷冰？是不是想省钱？
那么多冰不会冷伤他吗""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小李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硬。
"我们医生能拿你爹的命开玩笑？""谁知道呢？" 男人梗着脖子说。
"上次俺工友在别的医院，医生就说不用住院，结果回去就转成肺炎了！
"周围的渐渐有些病人站在一边看，似乎都想看热闹。张姐放下手里的输液器，
走过来拍了拍男人的胳膊。"大兄弟，你看这监护仪，体温现在还 40 度，再不降下去，
神仙也救不回来。“”我们用的冰毯是进口的，一天租金就得一千多，真要省钱，
哪能给你用这个？"男人愣了愣，盯着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没再说话。但他还是站在旁边，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人，手紧紧攥着裤腰上的布带。陈曦突然按住胸口，深吸了口气。
刚才还清晰的监护仪滴答声，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耳边嗡嗡作响。"陈医生？，你没事吧？
""王磊注意到她脸色发白。"没事。" 陈曦摆摆手，转身往休息室走。经过走廊时，
她扶着墙站了两秒。然后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个小药瓶，倒出片硝酸甘油塞进嘴里。
如同薄荷味在舌尖炸开时，张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又不舒服了？
"陈曦没回头："老毛病，过会儿就好。""什么老毛病？是累出来的毛病！"张姐走过来，
把她往休息室推。"必须歇 15 分钟，不然我现在就给主任打电话。
"休息室的沙发上铺着洗得发白的布套。陈曦坐下时，才发现自己的腿在抖。
张姐倒了杯温水递过来。"上个月心内科的老李，才四十岁，值夜班时猝死了，
你忘了这惨痛的教训了？"“医生自己的身体都不好，怎么去救患者？”陈曦捧着杯子，
指尖冰凉。老李她认识，上次学术会议还坐在一起，讨论病例时笑得特别爽朗。
"他是突发心梗。""还不是累的？"张姐坐在对面，解开保温杯喝好几口温水。"你算算，
你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合眼超过三小时吗？"陈曦没说话。
她想起昨天凌晨三点收的那个哮喘病人，抢救到五点才稳定，七点又开始交接班，
中间只在护士站的椅子上靠了会儿。"叮 ——" 抢救室的铃响了。陈曦立刻站起来，
硝酸甘油的药效刚上来，头有点晕。"我去看看。" 张姐按住她，"你再坐五分钟。
"陈曦看着张姐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低头摸出手机。
丈夫的微信对话框停留在早上那条 "离婚协议"。她手指在屏幕上悬了悬，又按灭了。
监护仪的声音再次清晰起来时，陈曦回到抢救室。老人的体温降到了 38.5℃，
脸色也缓和了些。"陈医生，" 王磊递过来一份化验单。"血钠有点低，要不要补？
""先补 1000ml 生理盐水。"陈曦看着老人的尿量和颜色。"注意观察尿色，
要是变深了立刻告诉我。"男人凑过来看，嘴唇动了动。"医生，刚才... 对不住啊。
"陈曦没抬头："没事，你也是着急。"她调了调输液速度。"等他醒了，让他多喝水，
别喝冰水，温的就行。"男人 "哎" 了一声，蹲在墙角，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馒头，
慢慢啃起来。王磊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陈曦在休息室揉太阳穴的样子。他拿起笔，
在笔记本上写下：热射病抢救流程：降温优先，家属沟通需更耐心。笔尖划过纸面时，
他觉得比刚才稳多了。03家暴受害者下午三点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窗户照进急诊大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