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第三次在地铁站吐血时,我发现自己正在弹一张白骨做的琴。琴弦是凝固的血管,
音色带着腐朽的桂花香。记忆碎片涌来:昨夜我明明在古董店擦拭这张唐代古琴。
更早的残像里,我是青楼花魁,用这琴弦勒死了负心人。地铁灯光忽明忽灭,
乘客们的脸在活人与骷髅间切换。手腕传来剧痛,琴弦不知何时咬进皮肉,贪婪吸吮着。
血月当空,站台尽头站着古董店老板,对我微笑——“琴饿了,该用你的血喂它了。
”我的血,还是他们的?---今天第三次在地铁站吐血。
不是那种温热的、带着铁锈腥气的红色液体。是黑的,粘稠得像熬糊了的糖浆,
带着一股……腐烂桂花的气息。它从我喉咙里毫无预兆地涌上来,
砸在冰冷光滑的瓷砖地面上,溅开几朵不祥的花。周围等车的人像受惊的鱼群,
瞬间弹开几步,空出一个以我和那摊黑血为中心的圆。嫌弃的眼神,捂着口鼻的手指,
还有低低的、模糊的咒骂,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我低着头,
看着那摊黑渍里似乎还有未完全融化的细小花瓣。桂花?这个季节,这地方,哪来的桂花?
胃里一阵翻搅,带着灼烧般的疼痛。手本能地想去扶住旁边冰凉的广告灯箱柱,
指尖却意外地触碰到某种极其熟悉的、冰冷而坚硬的弧度。触感沿着神经瞬间炸开!
视野里那摊黑血和周围嫌弃的人群骤然模糊、褪色,
被另一种更庞大、更森然的景象粗暴地覆盖。我正坐着。身下不是冰冷的地铁站瓷砖,
而是某种……粗糙的、带着奇异凉意的骨质结构。一张琴。一张绝不该存在于此的琴。
琴身是森森白骨,惨白中透着一股陈旧的、死气沉沉的黄。
那绝非任何现代工艺能伪造的质地,每一根弯曲的骨头上都残留着细微的刮痕和孔洞,
仿佛曾被漫长岁月里的虫蚁啃噬过。琴弦绷得极紧,在站台顶灯惨白的光线下,
泛着一种诡异的光泽——那不是金属,也不是丝线。那是凝固的、半透明的深褐色血管!
粗的、细的,虬结盘绕,仿佛从琴身深处生长而出。我的双手,
此刻正稳稳地搭在那由凝固血管构成的琴弦上。指尖冰冷,
却无比精准地按着某个我全然陌生又似乎深入骨髓的指法位置。
嗡——指尖无意识地拨动了一下。一声沉闷、滞涩的弦音骤然响起,
瞬间撕裂了地铁站里列车进站的广播声、人群的嘈杂声,
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刮过所有人的耳膜。那声音里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腐朽桂花香气,
猛地扩散开来。周围几个靠得近的乘客脸色瞬间煞白,捂着胸口剧烈地干呕起来。琴音未绝,
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是汹涌的、腥臭的黑色潮水——记忆的碎片,
带着尖锐的棱角,狠狠扎进我的脑海!*昨夜。狭窄的阁楼。昏黄的灯泡悬在头顶,
像一个疲惫的眼睛,光线浑浊,勉强照亮空气中浮动的细小尘埃。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旧木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草药又似腐殖土的陈旧气味。
一张宽大的老榆木桌,桌面油光发亮,积累着不知多少年的岁月包浆。
我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块极其柔软的白色鹿皮,
一遍遍擦拭着横陈在桌面上的它——那张唐代古琴。琴身是深沉的栗色,
暗哑的光泽下仿佛有墨色的暗流涌动,古意盎然。七根丝弦绷紧,
在昏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近乎温润的珍珠光泽。指尖拂过琴弦,
能感受到它紧绷的韧性和丝弦特有的微凉细腻。
古董店老板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似乎在灯光边缘晃了一下,
留下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这清晰的画面仅仅持续了一瞬,
就被更狂暴、更混乱的浪潮狠狠撕碎、覆盖!
*刺耳的笑声、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廉价脂粉香、浑浊的酒气……视野摇晃、旋转。红烛高烧,
烛泪如血。一个极其华丽的房间,雕花木窗,轻纱幔帐。
我穿着大红的、绣着繁复金线牡丹的绫罗衣裙,袖口宽大得能藏住刀锋。
身体似乎不受控制地前倾、俯身,带着一种刻骨的恨意和一种病态的亢奋。我的双手,
染着鲜红蔻丹的十指,正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勒紧缠绕在一个男人脖子上的……琴弦!
就是那七根丝弦!它们在烛光下绷紧、颤抖,深深陷入他颈项的皮肉里。
那张因窒息而扭曲变形的脸在我眼前放大,瞳孔里倒映着我此刻的模样——云鬓散乱,
金钗歪斜,嘴角咧开一个疯狂到近乎撕裂的笑容,眼神却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徒劳地抓挠着脖子上的弦。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快意和一种灭顶的空虚同时攥住了我……*“呜——!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汽笛声,仿佛就在耳边炸响!巨大的钢铁列车挟带着狂暴的气流,
轰鸣着冲进站台。惨白刺眼的车头灯光像两柄巨剑,瞬间劈开了地铁站内相对昏暗的光线,
也粗暴地斩断了我脑海中那血腥癫狂的画面!光!剧烈的、晃动的光!如同失控的探照灯,
疯狂地扫过站台。就在这明灭不定、令人头晕目眩的光影风暴中,我猛地抬起头,
视线扫过周围那些刚刚还避我如蛇蝎的乘客。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
骤然停止了跳动。光亮的瞬间,他们还是人。穿着羽绒服的学生,拎着公文包的上班族,
提着菜篮的老人……表情或麻木,或焦躁,或带着刚刚目睹我吐血的嫌恶。
但就在光线骤然熄灭、又被下一瞬更强的车头灯光瞬间照亮的刹那间隙,他们的脸,
他们的身体轮廓,如同接触不良的老旧电视画面,剧烈地闪烁、扭曲、变形!
皮肤干瘪、塌陷,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和水分,化为焦黄枯槁的皮囊,
紧紧包裹在嶙峋的骨架上。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里面跳跃着两点幽绿、冰冷的磷火。
牙齿暴露在外,白森森地呲着。西装革履之下,是清晰可见的、布满裂纹的森白肋骨!
菜篮子从枯骨般的手中滑落,新鲜的蔬菜滚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旁边却散落着几截惨白的指骨!活人!骷髅!活人!骷髅!
两种形态在不到零点一秒的明暗交替中疯狂切换,毫无规律,快得令人作呕。
视觉残留叠加在一起,形成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怖景象:一张张活人的面孔上,
骷髅的轮廓时隐时现;一具具行走的白骨,又披着现代人的衣装。他们依旧在走动,在交谈,
在低头看手机,仿佛对这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地狱绘图般的恐怖切换毫无察觉!
只有那两点在骷髅眼窝里幽幽燃烧的磷火,在每一次光线暗下去的瞬间,
都冰冷地、齐刷刷地转向我!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恶心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的理智堤坝。
胃部剧烈痉挛,喉咙发紧,但我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只有灼烧般的疼痛。我想尖叫,
喉咙却像被堵死的水管,只能发出嘶嘶的气流声。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唯一能动的,
只有搭在那白骨琴弦上的十指。就在这时,一股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
猛地从我的右手腕内侧爆发!“啊——!”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终于冲破喉咙的封锁。
我猛地低头。凝固的血管琴弦,不知何时,竟已如活物般蠕动起来!它们不再是冰冷的死物,
深褐色的表面下,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在脉动,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醒。
其中一根最粗的琴弦,末端竟已悄无声息地、深深地嵌入了我手腕的皮肉里!不是割破,
不是缠绕。是嵌入!是咬噬!它像一条贪婪的水蛭,又像一枚烧红的烙铁,
死死“咬”在那里。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席卷整条手臂,冲上大脑皮层。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根琴弦,正在疯狂地、饥渴地吮吸!我的血液,我的生命力,
正被它以一种冰冷而贪婪的方式,强行抽离我的身体!顺着那根深褐色的“血管”,
我能“看到”一丝丝温热的、属于我的鲜红,正源源不断地逆流而上,
注入那张冰冷的白骨琴身!琴身上那些细密的孔洞,仿佛都微微张开了一下,
发出无声的餍足叹息。手腕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干瘪下去,
如同失去水分的花瓣。而与之相对的,是那张白骨琴。它吸收了血液的部位,
那惨白中泛黄的骨质,竟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极其诡异的……红润光泽。
仿佛枯骨被强行注入了虚假的生命。“不!放开!”我嘶吼着,
左手本能地、不顾一切地去抓扯那根嵌入皮肉的琴弦。指尖触碰到它冰冷滑腻的表面,
却像碰到了烧红的烙铁,一股更强烈的灼痛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污秽感让我触电般缩回手。
那琴弦仿佛感受到了我的抗拒,猛地收紧!更深地嵌入腕骨!钻心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
身体剧烈地摇晃。就在这濒临崩溃的眩晕中,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绝望的挣扎,
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站台上那些在活人与骷髅间疯狂闪烁的恐怖身影,
越过疾驰而过的列车车窗上扭曲流动的灯光,死死地投向站台的尽头。那里,
本该是通往出口的通道入口,此刻却笼罩在一片粘稠、不祥的猩红色光芒之中。
一轮巨大的、饱满到畸形的血红色月亮,毫无道理地悬在站台尽头的穹顶之上!
它像一只充血肿胀的巨大眼球,冷漠地、充满恶意地俯视着这片混乱的地狱站台。
粘稠如血浆的红色月光泼洒下来,将站台尽头的一小片区域染得一片赤红。
就在这血月投下的、如同舞台追光般的光柱中心,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影。
深灰色的、洗得发白的旧式长衫。身形瘦削,微微佝偻着背。
那张脸…那张脸在血月的光芒下,一半清晰,一半隐没在浓重的阴影里。清晰的半边脸上,
皮肤干枯如同老树的树皮,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斧凿。嘴角却向上牵起,
形成一个极其标准的、温和的弧度。古董店老板!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眼神却穿透了混乱的站台,穿透了闪烁的骷髅乘客,精准无比地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非人的平静,
仿佛我只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古董,一个正在按剧本演出的提线木偶。
就在我的目光与他接触的瞬间,一个声音,清晰、冰冷、毫无感情起伏,
如同直接在我被剧痛和恐惧撕扯得一片狼藉的脑海深处响起,盖过了列车的轰鸣,
盖过了人群的嘈杂,甚至盖过了我腕骨被啃噬的剧痛:“琴饿了。”声音顿了顿,
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理所当然的残忍。“该用你的血喂它了。”我的血?
还是……他们的?手腕上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贯穿了我的意识。
白骨琴弦贪婪的吮吸感并未停止,反而因为那血月光芒的降临,变得更加狂暴、更加冰冷。
手腕处被咬噬的地方,皮肤已经彻底失去了血色,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青白,
并且那干瘪的迹象正沿着小臂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蔓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力量的流失,
血液的枯竭,仿佛整个人正被这张邪异的琴一点点抽空,化为它下一根凝固的血管弦。
“我的血……”我艰难地翕动着嘴唇,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的血快被它吸干了!
”这句话更像是一种绝望的控诉,一种濒死的哀鸣。然而,
脑海深处那个冰冷的声音却似乎轻笑了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的血?
”古董店老板的声音再次直接在颅内回荡,像冰冷的毒蛇钻进脑髓,“那只是引子,
是唤醒它的钥匙罢了。琴要的是‘新鲜’,是‘充沛’,
是足以让它再次奏响黄泉之音的……‘盛宴’。”他的目光,那双隐藏在血月阴影下的眼睛,
缓缓地、如同实质般扫过整个混乱的站台。
扫过那些依旧在活人与骷髅形态间疯狂闪烁、对即将到来的恐怖毫无所知的乘客。
每一个被他目光扫过的“人”,无论此刻呈现的是血肉之躯还是森森白骨,
眼窝中那两点幽绿的磷火都会猛地一跳,仿佛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
“盛宴……”这个词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意识。
一种比被琴弦吸血更冰冷、更黑暗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骨髓。
他指的是……用这些活生生的人?用他们的血,他们的命,来喂饱这张来自地狱的琴?不!
这个念头带来的反胃感甚至暂时压过了手腕的剧痛。我猛地摇头,
动作牵动了嵌入骨头的琴弦,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眼前金星乱冒。“休想!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破碎不堪,“我不会……”“由不得你。
”古董店老板的声音毫无波澜,打断了我徒劳的抗拒。他站在血月的光柱下,
身影似乎更加凝实,也更加虚幻。他缓缓抬起一只枯瘦如柴的手,
指向那辆刚刚停稳、车门正在打开的列车。“看。”那列地铁的车厢内,灯光惨白。
透过巨大的车窗,里面的景象清晰可见。座位上挤满了“人”,
同样在明灭的光线下疯狂切换着形态。活人的疲惫面孔,下一秒就化为咧嘴狞笑的骷髅。
拥挤,嘈杂,如同沙丁鱼罐头。但就在车厢的最深处,靠近车头的位置,
一个身影牢牢地攫住了我的视线。一个女人。她穿着鲜艳的、刺目的桃红色宫装,
与周围穿着羽绒服、西装的人们格格不入,如同从古画中直接走出来,
被粗暴地塞进了这现代的钢铁牢笼。长发如墨,梳着繁复华丽的发髻,插着金灿灿的步摇。
一张脸在车厢惨白的灯光下,白得毫无生气,像是扑了过厚的粉。最刺眼的,
是她嘴角那一点鲜红的朱砂痣。那位置……那大小……和我记忆碎片里,
那个用琴弦勒死负心人的青楼花魁嘴角的痣,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她的怀里,
紧紧抱着一张琴。那张琴……栗色的琴身,暗哑的光泽……正是昨夜我在古董店阁楼上,
用白鹿皮小心翼翼擦拭的那张唐代古琴!花魁?古董店里的古琴?她怎么会在这里?
在疾驰的地铁里?抱着那张琴?极度的混乱和荒谬感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太阳穴上。
我甚至开始怀疑,这究竟是那白骨琴和血月制造的恐怖幻象,
还是我自己的精神早已在记忆碎片的冲刷和剧痛的折磨下彻底崩溃,产生了最荒诞的幻觉?
就在我心神剧震、意识几乎涣散的刹那,手腕上白骨琴弦的吸噬感骤然增强了十倍!
它不再是吮吸,而是如同开闸泄洪般疯狂地抽取!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瞬间戳破的气球,
全身的精气神都被那根该死的弦强行扯走。剧烈的眩晕让我双腿一软,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身体砸向冰冷坚硬的地面,但预想中的撞击并未到来。
就在倒下的瞬间,视野骤然被一片无边无际、粘稠腥甜的血红色彻底淹没!
血月的光芒消失了。地铁站的顶灯、广告牌、疾驰列车的灯光……所有现代的光源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仿佛由凝固血液构成的暗红色光芒。空气变得极其浑浊,
充满了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烂桂花香气,
其中还混杂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劣质脂粉的甜腻味以及一种陈年木头朽烂的霉味。
耳边的声音也彻底变了。
地铁列车的轰鸣、乘客的嘈杂、广播的电子音……所有属于现代都市的声响被粗暴地抹去。
灌满耳朵的是尖利刺耳的、带着某种病态亢奋的丝竹管弦之声,是男人放浪形骸的狂笑,
是女人娇媚入骨却又空洞麻木的调笑劝酒声,
还有杯盘狼藉的碰撞声……交织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头晕目眩的噪音漩涡。我趴在地上,
冰冷粗糙的触感从身下传来。不再是光滑的瓷砖,
而是……带着尘土和可疑污渍的、厚实的木质地板?我艰难地抬起头。
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地铁站台?哪里还有什么列车?这是一间极其宽敞,
却又显得无比压抑的厅堂。雕梁画栋,红烛高烧。巨大的朱漆柱子支撑着高高的穹顶,
柱子上缠绕着褪色的、描绘着春宫图样的纱幔。空气闷热得如同蒸笼,
混杂着汗味、酒气、脂粉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肉体气息。无数人影在晃动,
穿着绫罗绸缎的男人,坦胸露怀,醉醺醺地搂抱着衣衫半解、浓妆艳抹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