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高级皮革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味。我像个提线木偶,
被几个面无表情、动作却异常利落的女人按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一张脸,
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像是被人狠狠揍过两拳。她们在我脸上涂抹着,
一层又一层的粉底液试图掩盖那份死气,
艳丽的胭脂硬生生地在我两颊戳出两团不合时宜的红晕。嘴唇被涂成一种刺目的玫红,
像刚刚吸饱了血。身上那件昂贵的定制婚纱,层层叠叠的蕾丝和闪耀的碎钻,
此刻却像一副沉重的镣铐,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想要逃离这层华丽却冰冷的束缚。梳妆台上,
一支用来固定头纱的、顶端镶嵌着珍珠的发簪,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着幽微的光。
我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一股冰冷的、尖锐的冲动猛地攫住了心脏——只要拿起它,
狠狠刺下去……“好了。”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像冰锥凿进耳朵。
最后一缕头发被固定在繁复的头纱之下。化妆间的门被推开。继母李秀兰走了进来,
脸上挂着一种精心计算过的、既显得关切又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笑容,
与这间冰冷坟墓般的房间格格不入。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霸道地压过了消毒水的气息,
却更令人作呕。她身后跟着同父异母的妹妹林薇薇。薇薇穿着一身娇俏的伴娘礼服,
粉嫩得刺眼。她看向我的眼神,毫不掩饰地混合着幸灾乐祸和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结局已定的好戏。李秀兰款步走到我身后,
冰凉、保养得宜的手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搭在我的肩膀上,
力道却沉得像是要按碎我的骨头。她俯下身,滚烫的、带着浓郁香水气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
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扎进我的耳膜深处:“林溪,乖女儿,
笑一笑。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她的指尖用力掐着我的肩胛骨,
“想想你那个躺在疗养院、靠着机器喘气的老不死外婆。她的命,就攥在你手心呢。签了字,
完成仪式,她就能继续吊着那口气。
要是你敢在今天给我闹出半点幺蛾子……”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
留下尖锐的刺痛。“呵,那老东西的呼吸机,明天一早就会‘意外’断电。明白吗?
”一股寒意瞬间从头顶贯穿到脚底,四肢百骸都冻僵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
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心裂肺的疼,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眩晕。我死死地咬住下唇,
直到浓重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才勉强抑制住那即将冲破喉咙的尖叫和呕吐的欲望。
镜子里那张被浓妆覆盖的脸,眼神空洞麻木得像两口枯井,
只有一丝绝望的水光在死寂的眼底深处微弱地晃了晃,随即被更深的死寂吞没。
外婆……那个在冰冷的林家唯一给过我温暖的人。她那枯瘦的手,
浑浊却温柔的眼睛……李秀兰这个魔鬼,她真的做得出!“明白了。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过枯木,干涩得没有一丝水分。
身体里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一个被绝望浸透的空壳。李秀兰满意地笑了,
那笑容像毒蛇的信子。她直起身,拍了拍手,声音恢复了惯常的虚伪热情:“这就对了!
薇薇,扶着你姐姐。吉时到了,别让沈先生等太久。”林薇薇立刻上前,
亲热地挽住我的手臂,手指却像铁钳一样紧紧箍着我,不给我丝毫挣脱的可能。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姐姐,走吧。能嫁给沈先生,虽然是冲喜,
那也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我被她半拖半拽着,
离开了那间冰冷的化妆室。高跟鞋踩在铺着厚厚地毯的长廊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里,
又像是踏在烧红的烙铁上。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沉重得仿佛能隔绝生死的雕花实木门,
就是婚礼现场。门缝里隐约漏出管风琴庄重肃穆的旋律,
还有宾客低低的、模糊不清的交谈声。那些声音像隔着水面传来,遥远而扭曲。门被推开。
刺目的灯光如同无数根针,瞬间扎进我的眼睛。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花香、昂贵的香水味和食物甜腻的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视线所及,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好奇的、探究的、怜悯的、看好戏的……像无数条冰冷的蛇,
缠绕上来,带着令人作呕的粘腻感。红毯的尽头,没有新郎。
只有一张冰冷的、泛着金属和皮革冷光的轮椅。上面坐着一个男人。
深黑色的高定西装包裹着他高大却毫无生气的躯体。他低垂着头,
浓密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线冷硬如刀削,
皮肤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病态的苍白。他安静地坐在那里,
像一尊被时光遗忘的、精美却毫无灵魂的雕塑。这就是我的“丈夫”,沈氏集团的掌舵人,
传说中手段狠戾、性格乖张的沈聿。一场离奇的车祸后,
他成了只能依靠仪器维持生命的植物人,至今已有整整三年。而我,
林家不受待见的前妻之女林溪,因为八字“合适”,被当作一件祭品推了出来,
塞进这场荒谬的“冲喜”婚礼。轮椅旁边,
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神情严肃冷峻的中年男人。他是沈聿的特助,周铎。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代表着沈家最后的、不容置疑的意志。
我被林薇薇近乎粗暴地推到了轮椅前。
沈聿身上那股清冽的、混合着药味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沉寂的死气。
林薇薇在我背后猛地一搡,我的膝盖一软,毫无防备地朝着轮椅的方向扑跌下去。慌乱中,
我的手本能地向前抓去,指尖触碰到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背。冰冷!坚硬!
像一块沉寂千年的寒冰!我触电般猛地缩回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和低低的议论,无数道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李秀兰在我身后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带着警告。周铎面无表情地跨前一步,
将那份厚厚的文件和一支冰冷的钢笔递到我面前,声音平板无波,
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林溪小姐,请签字。签完字,仪式就算完成。沈先生需要安静休养。
面几个烫金的大字刺得我眼睛生疼——《沈聿先生与林溪小姐婚前协议暨看护责任确认书》。
这就是我的卖身契。签下去,
外婆的命暂时保住;不签……李秀兰那张扭曲恶毒的脸在我眼前晃动。我的手抖得厉害,
几乎握不住那支沉重的钢笔。冰冷的金属触感贴着掌心,寒意直透骨髓。我抬起头,
目光绝望地扫过台下。父亲林国栋坐在前排,眼神闪烁,刻意避开了我的视线。
李秀兰嘴角噙着笃定而冷酷的笑意。
林薇薇则毫不掩饰地用口型对我做着“签啊”的催促动作,脸上是恶意的兴奋。
视线最后落回轮椅上那个毫无知觉的男人身上。他低垂的头颅,紧闭的双眼,
苍白的皮肤……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坟墓,即将把我彻底吞噬。
巨大的绝望和悲愤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尖锐的痛楚,牵扯着四肢百骸都在痉挛。
眼前的一切——富丽堂皇的宴会厅,衣香鬓影的宾客,李秀兰那胜券在握的毒蛇般的笑容,
林薇薇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父亲躲闪回避的目光,
还有眼前这尊冰冷沉默、象征着我的坟墓的“丈夫”——全都扭曲变形,
像一幅色彩浓烈却令人作呕的抽象画,旋转着向我压来,要将我彻底碾碎。
“呃……”一声破碎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挤出,随即又被我死死咬住嘴唇咽了回去。
口腔里弥漫开更浓重的血腥味。我猛地低下头,试图掩盖脸上瞬间崩溃的表情。
视线一片模糊,滚烫的液体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却被浓重的眼妆和最后的、摇摇欲坠的自尊死死锁住。签?把自己卖进这个活死人墓,
换取外婆苟延残喘?不签?眼睁睁看着外婆被拔掉呼吸机,在绝望和痛苦中窒息而死?
李秀兰!林薇薇!林国栋!恨意如同淬毒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心脏,疯狂地收紧,
带来窒息般的痛楚和一种毁灭一切的冲动。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试图用尖锐的疼痛唤回一丝理智,却徒劳无功。身体里的力气正在飞速流逝,
支撑着这副华丽空壳的最后一根弦,绷紧到了极限。“林溪小姐,时间到了。
”周铎冰冷平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像一把锤子,
重重砸在那根紧绷的弦上。“啪嗒。”那支沉重的钢笔从我颤抖得完全失控的手指间滑落,
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这声音在一片死寂的宴会厅里被无限放大,
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所有的目光,
那些好奇的、怜悯的、看戏的、审视的……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实质的针,
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身上。我猛地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只剩下被浓妆掩盖不住的、一片死灰般的绝望。我看向周铎,看向轮椅上的沈聿,
看向台下那些模糊扭曲的面孔,视线最终定格在李秀兰那张写满警告和威胁的脸上。
“我……”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我……签……”就在“签”字即将出口的瞬间,
一股更强烈的、无法抗拒的恶心和眩晕感猛地攫住了我。胃里翻江倒海,
眼前彻底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占据。
所有的声音——周铎的催促、宾客的议论、管风琴的余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尖锐的耳鸣。
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意识彻底沉入冰冷的黑暗深渊。
……意识像沉在冰冷粘稠的泥沼里,一点点艰难地上浮。首先恢复的是嗅觉。
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更加浓郁、带着侵略性的冷冽木质香调,
霸道地钻入鼻腔。是沈聿房间的味道。沉重的眼皮像被胶水黏住,
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刺目的水晶吊灯光芒瞬间刺入,我下意识地眯起眼,
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映入眼帘的是华丽到冰冷的天花板,
繁复的巴洛克式浮雕在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身下是极其柔软昂贵的丝绒床垫,
但并不能带来丝毫温暖,只有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我躺在沈聿那张大到离谱的婚床上。身上还穿着那件繁复沉重的婚纱,
层层叠叠的蕾丝和碎钻此刻更像是束缚灵魂的荆棘。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间回涌——婚礼的喧嚣,李秀兰淬毒的威胁,林薇薇的恶意,父亲的冷漠,
周铎的冰冷催促,轮椅上毫无生气的沈聿,
还有那灭顶的绝望……“外婆……”破碎的低语从干裂的唇瓣间逸出,带着哭腔。
李秀兰的话像毒蛇一样在脑海里盘旋——“她的命,
就攥在你手心……明天一早就会‘意外’断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疼得无法呼吸。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比昏迷前更加汹涌。我签了吗?
仪式完成了吗?外婆……外婆怎么样了?!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沉重得不听使唤,
四肢百骸都透着一种被碾碎般的酸痛。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房间。奢华,空旷,
冰冷得像一座精心打造的坟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房间里除了这张大得惊人的床,还有那张冰冷的轮椅,以及一张放着复杂医疗仪器的桌子。
仪器屏幕闪烁着幽绿的光,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嘀嗒”声,像生命的倒计时。
我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面巨大的镜子映出我此刻的模样:头发散乱,
婚纱皱巴巴地裹在身上,脸上的浓妆早已被眼泪和汗水晕开,糊成一团,显得狼狈又诡异。
像一个被遗弃在华丽舞台上的、支离破碎的木偶。视线最终定格在梳妆台边缘。
那里随意地放着一个打开的首饰盒,里面散落着几件珠宝,其中有一对造型别致的钻石耳钉,
长长的坠子末端,是极其尖锐的菱形切面,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刺目的寒光。那寒光,
像是一簇微弱的火苗,猛地投进了我早已被绝望和恨意浸透的心湖。
“活着……太苦了……”沙哑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空洞得没有一丝生气,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滚烫的泪水冲刷着脸上晕开的妆容,
留下狼狈的痕迹。身体里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连同那点卑微的、对未来的幻想,
被彻底抽空了。外婆的命被攥在魔鬼手里。而我,被锁在这个活死人墓里,
嫁给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丈夫”。林家榨干我最后一点价值后,
只会把我当成一件无用的垃圾丢弃。未来……还有未来吗?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下来,
比窗外的夜色更加粘稠、更加沉重。窒息感扼住了喉咙。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平静,
如同死水般蔓延开来,覆盖了所有的恐惧、愤怒和悲伤。
目光死死地锁住首饰盒里那枚尖锐的钻石耳钉。那一点寒星,
成了无边黑暗里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指引。我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
从那张巨大而冰冷的床上爬了下来。双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
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心直冲头顶。婚纱的裙摆沉重地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一步,一步。踉跄地走向梳妆台。颤抖的手指伸向首饰盒。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指尖一颤。我拿起那枚最尖锐的耳钉。沉甸甸的,
尖端闪烁着一点致命的寒芒。冰凉的钻石棱角紧紧抵着掌心,
那尖锐的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近乎解脱的清醒。
我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挪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鬼火般摇曳不定。玻璃窗上,
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模样——一个被华丽婚纱包裹的、行尸走肉般的祭品。手腕内侧,
薄薄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随着脉搏微弱地跳动。那一点生命的律动,
此刻只让我感到无尽的疲惫和……解脱。“外婆……”破碎的气音从喉咙里挤出,
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愧疚,
“对不起……溪儿撑不住了……溪儿好累……”滚烫的泪水再次决堤,
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手背上,也砸落在冰冷的钻石尖上。
握着耳钉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尖锐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
然而这点痛,比起心口那撕裂般的空洞和绝望,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我慢慢抬起手,
将那点致命的寒芒,颤抖着,却无比决绝地,对准了手腕上那抹脆弱的青色。
冰冷的尖端触碰到皮肤,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只需要再用力一点,向下,刺破,
划开……一切就都结束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无能为力……就都结束了。
李秀兰得意的脸,林薇薇恶毒的笑,父亲冷漠的眼神,
还有轮椅上沈聿那毫无生气的苍白轮廓……在眼前疯狂地旋转、扭曲、放大。
“结束吧……”我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滑落,汇聚在下颌,滴落在洁白的婚纱上,
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手臂上的肌肉绷紧,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握着凶器的那只手上,
准备着那最后的、解脱的一划——就在那钻石尖即将刺破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冰裂声,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身后响起!
那声音并不大,却像一道裹挟着万载寒冰的惊雷,瞬间劈开了房间内凝固的绝望!
我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凝固!身体猛地僵住,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来自生命本能的巨大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握着耳钉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点寒芒在腕间皮肤上划出一道细微的、冰凉的刺痛。谁?!
这房间里……只有我和那个沉睡了三年的植物人!极度的恐惧攫住了心脏,
我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一寸一寸地扭过头去。视线越过冰冷的轮椅,
落在那张巨大的婚床上。那个本该沉睡千年、毫无知觉的男人,不知何时,
竟然……坐了起来!深色的丝绸被单滑落在他腰间,
露出肌理分明、线条流畅却带着一种久病初愈般苍白的上半身。他低垂着头,
浓密的黑发有些凌乱地垂在额前,遮挡了小半张脸。但露出的那部分,
那冷硬如刀削斧凿的下颌线,此刻绷得紧紧的。最令人灵魂战栗的是,他那双眼睛!
不知何时,已然睁开!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瞳孔的颜色极深,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又像是暴风雪来临前最沉郁的夜空。此刻,这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初醒的迷茫混沌,
只有一种沉睡了太久、积攒了太多力量、最终被强行唤醒的、冰冷到极致的暴戾!
浓重的戾气如同实质的黑色火焰,在他眼底深处疯狂翻涌、燃烧!
那目光穿透额前凌乱的黑发,如同两柄淬了万年玄冰的利刃,
精准地、毫无温度地钉在我身上!不!是钉在我那只握着凶器、对准自己手腕的手上!时间,
空间,连同我的呼吸和心跳,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我像一尊被瞬间冰封的石像,
连指尖都无法移动分毫。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我彻底淹没,
连灵魂都在那两道冰冷暴戾的目光下瑟瑟发抖。他……醒了?沈聿……醒了?!怎么可能?!
医生不是说……不是说毫无希望吗?!
巨大的震惊和灭顶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意识。握着耳钉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钻石尖在腕间皮肤上划出几道混乱的、浅浅的红痕。就在我大脑一片空白,
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震得魂飞魄散之际——一道声音,裹挟着西伯利亚冻原最深处的寒流,
带着一种冰层碎裂、万物冻结的质感,
沉沉地、一字一顿地砸了过来:“谁——”那声音极其沙哑,
像是粗糙的砂砾在生锈的铁器上反复摩擦,带着久未开口的滞涩,
却蕴含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不容置疑的恐怖威压。“——给你的胆子,动我夫人?
”“夫人”两个字,被他用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冰冷语调吐出,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占有欲和……滔天的怒意!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棱的重锤,
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也砸在我摇摇欲坠的心防上!“哐当!
”那枚致命的钻石耳钉终于彻底从我完全脱力的指尖滑落,掉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发出一声清脆刺耳的撞击声,弹跳了几下,滚落到房间的角落,光芒瞬间黯淡。
我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整个人顺着冰冷的落地窗玻璃,无力地滑坐下去。繁复的婚纱裙摆在地上摊开,
像一朵骤然凋零的、巨大的白色花朵。巨大的震惊和灭顶的恐惧如同两股汹涌的暗流,
在我体内疯狂地冲撞、撕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的痛楚。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徒劳地张开嘴,像一条濒死的鱼。沈聿醒了!那个传说中冷酷狠戾、手段通天的沈聿,
醒了!而且……他叫我……夫人?
这个认知比看到他醒来本身更让我感到荒诞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昏迷了整整三年!
我们素不相识!这场婚礼只是一场荒唐的、被林家强加给我的冲喜闹剧!
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醒来的一瞬间,
就用这种……这种带着强烈占有和滔天怒火的语气?混乱的思绪如同纠缠的乱麻,
几乎要将我的大脑撕裂。而那双冰冷暴戾、如同深渊寒潭的眼睛,依旧死死地锁定着我,
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我的皮囊,直刺灵魂深处。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沉重得令人窒息。
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冰冷的光,将房间里的一切都照得惨白而清晰,
也照亮了沈聿那张苍白却线条冷硬的脸。他眼中的暴戾没有丝毫减退,
反而因为我的瘫软和沉默,似乎更加浓重了几分,翻涌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寒意。他动了!
高大的身躯带着一种久卧初起的僵硬感,掀开盖在腿上的深色丝被。动作并不算快,
甚至带着一丝虚弱的滞涩,但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动着房间里几乎凝滞的空气,
带来沉重的压迫感。他试图下床。“先生!您醒了?!您真的醒了?!
” 一声饱含着极度震惊和狂喜的呼喊猛地打破了死寂。房门被猛地推开,
周铎像一阵风般冲了进来,那张万年冰山脸上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
甚至连声音都在发颤。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白大褂、同样一脸震惊和狂喜的医生,
显然是被房间里的动静惊动了。周铎的狂喜在看到跌坐在窗边、狼狈不堪的我时,
瞬间凝固了一瞬,随即又迅速被更大的激动覆盖。他几乎是扑到床边,
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先生!您感觉怎么样?医生!快!快给先生检查!
”那两个医生也如梦初醒,连忙拿着听诊器和各种仪器围了上去,
脸上满是医学奇迹发生般的激动和谨慎。然而,沈聿的目光甚至没有偏移半分。
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暴戾寒潭的眼睛,依旧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锐利得仿佛要将我洞穿。他无视了围上来的医生,无视了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周铎。他的视线,
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从我脸上被泪水冲刷得一片狼藉的妆容,
滑落到我身上那件皱巴巴、沾着泪痕的昂贵婚纱,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