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在电话里哭着说,我爸的靶向药又该续费了,这个月要三万。她泣不成声,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我的心。“晚晚,你爸他……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药不能停啊。”我挂了电话,空洞地看着城中村出租屋里那堆积如山的泡面箱,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酸涩。我抓起桌上剩下的半个冷馒头,就着白开水用力咽了下去,
粗糙的口感划得喉咙生疼。然后,我打开手机,熟练地点开银行APP。
看着上面显示的三万一千块余额,
那是我在餐厅后厨刷盘子、在便利店做夜班收银员、在周末发传单,
拼凑起来的三份兼职的全部薪水。我没有丝毫犹豫,一分不剩地凑了三万块,转了过去。
“您尾号xxxx的账户已成功转账30000.00元。”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冰冷的床上,却又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座山的重担。
那时我不知道,我爸的“救命钱”,正铺在三百公里外,一套全款新房的昂贵实木地板上,
被我弟弟的女朋友踩着,在水晶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1 救命钱与新房“林晚,
3号桌的盘子堆成山了,快点!”后厨管事的吼声将我从片刻的失神中拽回现实。
我立刻将手机揣回兜里,把手伸进满是油污的水池。热水混合着洗洁精,
熏得我眼睛有些发涩。就在刚才,我妈周兰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电话那头,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的哭腔。“晚晚,你爸他……癌细胞又扩散了,
医生说靶向药得加量,这个月……这个月要三万。”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巨石压住,
透不过气。“妈,你别急,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我嘴上安慰着她,
声音却不受控制地有些发抖。挂了电话,我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大口喘着气。后厨油烟弥漫,
混合着各种食物残渣的酸腐气味,让我一阵反胃。两年了。自从两年前,
我爸林建国被查出癌症,我们家的天就塌了。昂贵的进口靶向药,
几乎榨干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为了给我爸续命,我放弃了刚考上的大学,
独自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打工。服务员、收银员、传单员……只要能赚钱,
什么活我都干。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常年泡在水里,早已浮肿发白,
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污垢。这双手,本该是握着笔,在大学课堂里记笔记的。
“叮咚——”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一看,屏幕上同时跳出两条信息。
一条是银行的短信通知: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本日到账三笔工资,
合计31000.00元,当前余额31000.00元。另一条,
是我弟弟林晨发来的朋友圈。那是一张装修得堪称豪华的客厅精修图。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室内是高级的灰色系布艺沙发,头顶上,
一盏繁复华丽的水晶吊灯,折射出梦幻般的光芒。配文是:“奋斗的成果,我们的爱巢。
”下面还附带了一个定位:铂悦府。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铂悦府,我知道这个地方。它是我们市最顶级的高档住宅区之一,传闻那里的房子,
一平米就要三万多。我攥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在我心里翻腾,
是酸涩,是困惑,还有一丝被忽略的刺痛。我看着那盏水晶灯,
那昂贵的光芒仿佛在嘲笑我此刻的狼狈。心里咯噔一下,一个荒唐的念头冒了出来,
又被我迅速压下。不会的,爸还病着,弟弟怎么可能……我深吸一口气,
点开母亲的微信头像,把刚刚到账的三万块钱转了过去。做完这一切,
我才点开和弟弟林晨的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许久,终究还是打出了一行字。
“爸的药费这么贵,你哪来的钱买房?”信息发出去,几乎是秒回。
林晨的回复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轻蔑和不耐烦:“姐,你管好自己就行了,我的事你少操心。
”2 被戳破的谎言弟弟冰冷的回复,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我最敏感的神经上。管好自己?
我低头看着自己被油污浸染的旧T恤,鼻尖萦绕着散不去的油烟味。这两年,
我何曾有过“自己”?我的人生,早已被“爸爸的病”和“家里的债”填满。那一晚,
我失眠了。躺在月租三百块的地下室里,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我睁着眼,眼前反复浮现的,
是那张精美的新房照片,和弟弟那句轻飘飘的“少操心”。我鬼使神差地从床上坐起来,
打开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了“铂悦府”三个字。网页跳转出来,
刺目的价格标签让我呼吸一滞。“铂悦府,城市精英的理想居所。均价3.2万/平,
最小户型120平,首付最低八十万。”八十万……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
轰然压在我的心口。我回想起这两年,自己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每天工作超过十六个小时。
早餐是一个馒头,午餐是餐厅的员工餐,晚餐是泡面。我没买过一件新衣服,
没用过一瓶超过二十块的护肤品。我把我生命里所有的光和热,
都换成了银行卡里冷冰冰的数字,然后毫不犹豫地转回家。我翻开手机的转账记录,
一笔笔触目惊心。两万,一万五,三万,两万八……两年,我总共往家里寄了近五十万。
我一直以为,这些钱都变成了父亲的“救命药”,延续着他的生命。可现在,
这八十万的首付,像一个巨大的巴掌,狠狠地扇在我脸上。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疯狂滋长,挥之不去。我再也躺不住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我就破天荒地跟餐厅老板请了一天的假。我什么都没带,只揣着手机和仅剩的几百块钱,
登上了回老家的第一班长途汽车。三个小时的车程,我如坐针毡。我没有通知任何人。
下车后,我直奔父亲常去的社区医院。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熟悉又刺鼻。
我找到了正在坐诊的张医生,他是我们家的老熟人,也是父亲的主治医生。“张叔叔。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张医生看到我,显然有些惊讶:“哎呀,是晚晚啊,
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外地打工吗?”“我……我回来办点事。”我攥紧了衣角,
心脏狂跳,“张叔叔,我想问问,我爸的病……最近怎么样了?是不是又严重了?
”张医生扶了扶老花镜,脸上的表情从惊讶转为错愕。他看着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你爸什么癌症?”他满脸困惑地反问我,然后翻开了桌上的一个病历本,找了一会儿,
指着其中一页说:“你爸不是好好的吗?就是高血压,一直在吃降压药控制着。你看,
这是他上周刚来开的药,一个月药费不到两百块啊!”轰——我的世界,在那一瞬间,
彻底崩塌了。3 摊牌与虚伪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社区医院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全是张医生那句“一个月药费不到两百块”。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浑身血液都像是被冻结了。原来,这两年压在我身上的大山,只是一个谎言。
我拼尽全力去拯救的,只是一个被精心编织的骗局。我手脚冰凉地回到家。推开门,
家里空无一人。我像个游魂一样,跌坐在冰冷的沙发上。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张医生的话,
和手机里那一笔笔转账记录。每一个数字,都像是在无情地嘲笑我的愚蠢。不知过了多久,
门外传来一阵说笑声。我妈周兰,我爸林建国,还有我弟林晨,三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他们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上面印着家电卖场的logo。“这台空气净化器不错,
倩倩有鼻炎,放新房里正好。”我妈喜气洋洋地对林晨说。“还是妈想得周到。
”林晨笑着附和。他们完全没注意到客厅里多了一个我,一个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的我。
直到我冷冷地开口:“爸,你的癌症怎么样了?”三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们惊愕地转过头,看到我,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精彩。震惊,心虚,然后是慌乱。
“晚……晚晚,你……你怎么回来了?”我妈结结巴巴地问,
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我没有回答她,只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你爸什么癌症?他就是高血压,一直在吃降压药……”张医生清晰而错愕的声音,
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他们心上。
我爸林建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低下头,不敢看我。我妈周兰的脸色则由白转青,
再由青转白。两秒钟的死寂后,她最先反应过来。没有解释,没有愧疚,而是“哇”的一声,
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我苦命的儿啊!我这都是为了谁啊!”她拍着大腿,
嚎啕大哭,“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弟弟!他要结婚,女方家要房子,我们拿不出钱,
倩倩就要跟他分手啊!我能怎么办啊!”这副颠倒黑白的模样,让我觉得恶心。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林晨却恼羞成怒了。他几步冲到我面前,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怨毒。
他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不就是个高中毕业的打工妹吗?你的钱能给我买房,
是你的福气!你还想怎么样?!”“你闹什么闹!嫌家里不够丢人是不是!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个我从小护到大的弟弟。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父亲林建国,
终于闷声闷气地开了口。他没有看我,只是盯着地面,
说了一句让我坠入冰窖的话:“你弟说的没错,一家人,分那么清干什么。
”4 冰冷的算计“一家人,分那么清干什么。”我爸的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
彻底压垮了我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亲情。我看着眼前这三个我最亲的人,
他们虚伪、自私、理直气壮的嘴脸,让我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我一言不发地转身,摔门而出,连夜坐上了返回那个冰冷城市的车。
在车上,我拉黑了全家人的电话和微信。我以为这样就能得到片刻的安宁,但我错了。
从第二天开始,我的手机就被各种陌生的电话和短信轰炸了。是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
“晚晚啊,我是你三姨婆,你妈都跟我说了。你一个女孩子家,那么要强干什么?
你弟弟结婚是大事,你帮衬一下不是应该的吗?”“小晚,我是你二舅。
你别跟你爸妈置气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你一个女孩子,早晚是要嫁人的,钱留着也没用,
给你弟弟买房,不就是给你自己壮门面吗?”这些所谓的“亲戚”,用最温和的语气,
说着最恶毒的话。在他们眼里,我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专为我弟弟服务的工具。
我的牺牲是理所应当,我的反抗是大逆不道。我关掉手机,把自己锁在出租屋里。
在整理东西的时候,我翻出了一个布满油渍的旧账本。那是我开始打工时,特意买来记账的。
我翻开第一页,上面是我用稚嫩的笔迹写下的第一笔转账记录。“2021年9月5日,
转账5000元,爸爸第一次化疗。”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每一笔钱,每一个日期,
都清清楚楚。“……转账20000元,靶向药。”“……转账30000元,靶向药加量。
”我用手指轻轻划过那些数字,两年,不多不少,整整四十八万。
这是我用辍学、健康和尊严换来的血汗钱。我以为这是我爸的救命钱,到头来,
却成了我弟的婚房款。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本不想接,
但它执着地响了一遍又一遍。我划开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孩傲慢又带点施舍的声音。“喂,是林晚吗?我是王倩倩。
”未来的弟媳。我没说话,静静地听着。“我听林晨说了,你们家闹了点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