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南昌像个巨大的蒸笼，柏油路面蒸腾着热气，
空气里弥漫着樟树潮湿的香气和隐约的栀子花香。南昌市第一中学的红砖墙在阳光下泛着光，
高三七班的教室里，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切割着粘稠的暑气。
林逸的指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目光却越过前排同学的后脑勺，
落在斜前方的苏沐身上。她正低着头，认真地整理着试卷，
侧脸的轮廓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几缕碎发垂在额前，
随着她偶尔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这已经是林逸不知道第几次这样偷偷看苏沐了。
从高二分班坐进同一个教室开始，这个总是安安静静，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的女生，
就悄无声息地占据了他心里的一块地方。林逸是个骨子里有些执拗的男生，
做什么事都讲究个章法和仪式感。作业本永远写得整整齐齐，连名字都像是打印出来的，
课桌里的书本按科目和大小排列得一丝不苟，甚至每天早上进校园，
都会先绕到操场边的香樟树下，看一眼那只总是在那里打盹的橘猫。对待感情，
他更是郑重得近乎笨拙。他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件天大的事，必须要有足够的郑重和仪式感。
从意识到自己喜欢苏沐开始，他就在心里默默筹划着一场完美的告白。地点要选在哪里？
要说些什么话？礼物选什么才合适？这些问题在他心里盘桓了快一年，方案改了无数次，
却始终没有付诸行动。他总觉得时机不够成熟。春游的时候，全班去梅岭踏青，他背着单反，
偷偷给苏沐拍了好多张照片。有她站在竹林里仰头看阳光的，
有她蹲在小溪边玩水被溅了一脸水珠的，还有她和女生们说笑时，嘴角扬起的好看弧度。
他觉得那时候风景正好，气氛也不错，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人太多了，不够私密，
不够正式。运动会上，苏沐跑八百米，跑到最后一圈几乎要坚持不住，是他犹豫了半天，
还是没敢冲上去扶她，只是在她冲过终点线跌坐在地上时，赶紧递过去一瓶水和干净的毛巾。
看着她气喘吁吁，脸颊绯红的样子，他心里又疼又慌，想说句“你很棒”，
却只憋出了一句“没事吧”。后来同学们起哄说他紧张苏沐，他脸一红，慌忙摆手解释，
余光里看到苏沐也低下了头，耳根红红的。那一刻，他心里其实是窃喜的，但转念又觉得，
这种乱糟糟的场合，根本不适合说重要的话。平安夜的时候，他跑遍了南昌的大街小巷，
才买到一个据说很难抢的星之卡比的玩偶，
因为他记得苏沐的书包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星之卡比挂件。他把玩偶仔细包装好，
放进书包里放了三天，每天都想着找个机会送给她。可最后，还是在放学的人潮里，
看着苏沐和闺蜜说说笑笑地走远，那只玩偶终究没送出去。他觉得平安夜虽然有氛围，
但太喧闹了，而且，送个玩偶就告白吗？好像还是不够郑重。林逸的这些心思，
苏沐其实隐隐能感觉到。她不是个迟钝的女生，相反，心思细腻得很。林逸看她的眼神，
总是带着一种她读不太懂的专注，他会在她忘记带伞的雨天，默默撑着伞走在她旁边，
把大半伞面都倾向她这边，自己半边肩膀湿透了也不说，
他会在她数学题做不出来愁眉苦脸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在她旁边讲解类似的例题，
他甚至记得她不爱吃香菜，每次食堂打饭，都会提醒阿姨一句“不要香菜”。
这些细微的举动，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其实早就对这个有点呆气，做事一板一眼，却总能在细节处给她温暖的男生动了心。
她不像林逸那么纠结于形式。对她来说，喜欢就是喜欢了，不需要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她甚至觉得，林逸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
其实已经足够让她明白他的心意。她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想先开口，
问问他是不是也喜欢自己。可每次话到嘴边，看着林逸那张认真又带着点羞涩的脸，
她的勇气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她是个脸皮很薄的女生，怕自己会错了意，
更怕一旦说破，连现在这种有点暧昧的朋友关系都维持不住。而且，
她心里其实也有点小小的赌气。明明感觉到对方的心意了，
为什么这个男生就不能主动一点呢？非要等什么“正式的场合”？难道现在这样，
他们之间流淌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还不够明显吗？闺蜜也跟她说：“苏沐，你傻啊，
林逸那小子明明就是喜欢你，你看他看你的眼神，都快拉丝了！
”苏沐每次都嘴硬：“你想多了，我们就是同学。”可转过头，心里又会泛起一阵失落。
她甚至会故意跟别的男生多说几句话，想看看林逸会不会有反应。有一次，
班里的体育委员借她的笔记，顺便跟她聊了几句篮球赛，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林逸拿着水杯的手顿了一下，然后默默地转身去接水了，
背影看起来有点落寞。那时候，她心里竟然有点小小的得意，又有点心疼。这个呆子，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日子就在这样的拉锯和试探中，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六月，
高考结束，毕业在即。散伙饭那天，班里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包了个大包厢，
气氛热闹又伤感。同学们互相敬酒，说着毕业快乐，说着前程似锦，说着舍不得。
林逸被几个男生拉着喝酒，喝得脸颊通红。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苏沐那边。
苏沐正和几个女生坐在一起，安静地听着她们说笑，偶尔端起饮料抿一口。灯光下，
她的侧脸柔和得像一幅画。林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他知道，如果现在不说，
等大家各奔东西，去了不同的城市上大学，可能就真的没机会了。
他之前设想过无数次的“正式场合”，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带着一种迫在眉睫的紧迫感。他深吸一口气，借着酒劲，鼓起勇气朝苏沐走过去。
周围太吵了，他走到苏沐身边，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问：“苏沐，明天……你有空吗？
”苏沐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跟自己说话，还是这么近的距离。
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混着少年干净的皂角香，拂过她的耳畔，让她的脸颊瞬间就热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抬起头，撞进林逸带着点紧张和期待的眼睛里。“有……有空啊，
怎么了？”她的声音有点发紧。林逸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他定了定神，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我想……约你去个地方。”“去哪？
”苏沐的心跳也漏了一拍。“去了就知道了，”林逸顿了顿，补充道，“晚上。
”苏沐看着他通红的脸颊和认真的眼神，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巨大的喜悦，像烟花一样炸开。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呆子，终于要有所行动了。但她脸上却故意装作有些犹豫的样子，
轻轻皱了皱眉：“晚上啊……有点晚了吧？”林逸的眼神暗了一下，
有些紧张地解释：“不会很晚的，我送你回家。就……就想去看看。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苏沐心里偷偷笑了，她故意拖长了声音：“那……好吧，
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林逸一下子笑了起来，眼睛亮得像有星星：“太好了！
那明天晚上七点，我在你家小区门口等你。”“嗯。”苏沐低下头，
掩饰着自己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那天晚上，苏沐回到家，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把衣柜里的衣服翻了个遍，试了好几套，都觉得不满意。最后选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
是她觉得最舒服，也最衬自己肤色的一条。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微红的脸颊，
心里默念：苏沐，明天一定要表现得自然一点，不能太明显，不然会被那个呆子笑话的。
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第二天下午，南昌下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淅淅沥沥的，
把空气里的热气驱散了不少，也洗干净了街道上的尘埃。苏沐提前半个小时就准备好了。
她换上那条浅蓝色的连衣裙，梳了个简单的马尾，化了点淡妆，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一点。
她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雨丝，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七点还差十分的时候，
她收到了林逸的微信：“我到了，在小区门口的樟树底下等你。”苏沐深吸一口气，
拿起小挎包，跟妈妈说了句“跟同学出去玩”，就快步下了楼。出了单元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