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会爱我一辈子,然后递给我离婚协议,只因镜子啃掉了我的婚戒。婆婆笑着说,
我本来就是虚构的。我看向那面古董镜,镜中的自己,脸正在一点点消失。
我必须在被彻底啃食干净前,证明我真实存在过。1搬进沈泽家老宅的第一天,
我就注意到了那面镜子。它立在二楼走廊的尽头,一人多高,银质雕花边框,
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潭冰冷的深水。沈泽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有点年头了。
我是一名古董织物修复师,对旧物有种天然的亲近。我走过去,指尖拂过冰凉的镜面。
镜子里,我穿着一条真丝长裙,笑容温婉。身后的沈泽走过来,从背后拥住我,
下巴抵在我的肩窝。“喜欢吗?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他吻了吻我的侧脸,
镜中的我们亲密无间。我笑着点头,视线却凝固了。镜子里的“我”,笑容似乎慢了半拍。
等我嘴角的弧度落下,镜中的“我”才缓缓收起笑意。像信号延迟的影像。“怎么了?
”沈泽问。“没什么,可能有点累了。”我揉了揉眼睛。当晚,我做了个梦。梦里,
我站在镜子前,镜中的自己却是个陌生的女人,她用一种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我惊醒时,沈泽睡得正沉。我悄悄下床,走到走廊上。月光透过窗户,
给镜子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银辉。我缓缓走近,心脏怦怦直跳。镜子里,我的倒影清晰,
五官端正,神情是我惯有的平静。我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是太过敏感了。转身准备离开时,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什么。我猛地回头。镜子里的我,右边耳垂上,
那颗我从小就有的黑色小痣,不见了。那片皮肤光洁如新,仿佛从未有过任何痕迹。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耳垂。冰凉的指尖下,空空如也。我的痣,消失了。
2第二天一早,我顶着黑眼圈下楼。沈泽正在看晨间新闻,见我下来,他皱了皱眉。
“昨晚没睡好?”“沈泽,我的痣不见了。”我把头发拨到耳后,让他看。
他凑过来看了一眼,随即失笑。“一颗痣而已,说不定早就掉了,你只是没发现。
”“不是的,我昨天还……”“好了,舒舒。”他打断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
“别胡思乱想,快来吃早餐,妈今天过来。”婆婆要来。我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默默坐在餐桌旁。为了迎接婆婆,我特意去后院剪了最新鲜的白玫瑰,
插在客厅的水晶花瓶里。花香清甜,让老宅沉闷的空气都鲜活了几分。婆婆下午到的,
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旗袍,神情一如既往的端庄,也一如既往的疏离。她环视了一圈客厅,
目光在花瓶上停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我和她寒暄了几句,她便借口累了,
让沈泽扶她上楼休息。我留在客厅,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我鬼使神差地,
又走到了那面镜子前。镜子里,客厅的景象完美复刻,沙发,茶几,地毯……等等。花瓶呢?
镜子里,那只插着白玫瑰的水晶花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虚无的空气。
我心脏一缩,猛地回头。现实里,花瓶好好地立在桌上,白玫瑰开得正盛。我一定是疯了。
我闭上眼,深呼吸,再睁开。镜子里,依旧没有花瓶。傍晚,沈泽陪着婆婆下楼吃饭。
婆婆的视线扫过空荡荡的茶几,淡淡地开口:“家里冷清清的,也不知道买束花装点一下。
”我愣住了:“妈,我买了,就在……”我的声音戛然而止。茶几上,空空如也。
水晶花瓶和那束盛开的白玫瑰,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了。沈泽的脸色沉了下来。“舒舒,
你到底在搞什么?妈第一次来我们新家,你连束花都准备不好吗?”“我准备了!
我真的准备了!”我急切地辩解,“就在这里,白色的玫瑰!”婆婆叹了口气,
拍了拍沈泽的手背,眼神却意有所指地瞟向我。“阿泽,别怪舒舒,她刚搬进来,
可能还不适应,记性差了点也正常。”“不是的!”我的声音有些尖锐,“是那面镜子!
镜子里先没有了花,然后花就真的消失了!”客厅里一片死寂。
沈泽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我。“云舒,”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3我开始失眠。我不敢睡觉,更不敢照镜子。我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
试图用修复织物来平复内心的恐惧。那些残破的布料,在我手下恢复原貌,经纬之间,
是时间的秩序。可我自己的世界,秩序正在崩塌。我决定测试一下。
我从书房找出一本封面独特的精装版《百年孤独》,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我躲在楼梯的拐角,
死死盯着那面镜子。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镜子里的景象安静得像一幅油画。
就在我以为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时,镜子里那本书的倒影,右下角凭空缺了一块。
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野兽,啃掉了一角。边缘模糊,正在慢慢向内侵蚀。
我感觉大脑里关于这本书的记忆,也跟着模糊了一瞬。我是在哪家书店买的?
当时为什么会买它?想不起来了。我冲下楼,拿起沙发上的书。书是完好无损的。
我松了口气,又感到一阵更深的寒意。这面镜子,它在吞噬“概念”。只要它啃食了倒影,
与之相关的实体和记忆,都会随之消失。第二天,家里的钟点工来打扫卫生。
她拿起那本《百年孤独》,问我:“太太,这本书的角都破成这样了,还要吗?
”我一把夺过书。书的右下角,真的出现了一个破损的缺口,
和我昨天在镜中看到的一模一样。“怎么会……”婆婆不知何时站在了客厅门口,
声音幽幽地传来。“一本书而已,大惊小怪的。”她走过来,从我手中拿过书,
随手就丢进了垃圾桶。“本来就旧了,该扔了。”“不能扔!”我冲过去想捡回来。
沈泽正好下楼,一把拉住了我。“舒舒!你又在闹什么?”他脸上满是失望,
“就为了一本破书,你要跟妈顶嘴吗?”“不是的!这本书昨天还是好的!”我指着婆…婆,
“是她!她和那面镜子是一伙的!”“啪!”一个清脆的耳光落在我脸上。是沈泽打的。
我的脸火辣辣地疼,心却一瞬间凉透了。“云舒,你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去跟妈道歉。”我看着他,
又看看一旁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婆婆。在这个家里,我成了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一个孤立无援的疯子。我突然觉得很可笑。我没有道歉,转身跑上楼,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4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是我手上这枚婚戒。不是因为它有多贵重,而是沈泽求婚时,
他说,这是他用第一笔工资买的,要用它圈住我一辈子。那晚,我坐在床上,
反复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我不敢去看走廊上的镜子。可恐惧像藤蔓,缠得我喘不过气。
我必须去确认。我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一步步走向那面镜子。镜中的我,脸色苍白,
眼神惶恐。我抬起左手。镜子里,我的倒影也抬起了左手。但是,
在镜中那个“我”的无名指上,空空如也。没有戒指。那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不,不可以!我发疯似的冲回房间,颤抖着把戒指从手上撸下来,放进一个带锁的首饰盒,
然后把盒子塞进了衣柜最深处,用一堆衣服埋起来。我抱着衣柜,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要实体还在,只要我还记得,它就不会消失。我一夜没合眼。第二天,
我几乎是立刻冲到衣柜前。我拉开柜门,翻开层层衣物,拿出那个首饰盒。锁,完好无损。
我用钥匙打开它。里面是空的。我的戒指,不见了。“啊——!”我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沈泽和婆婆闻声冲了进来。“怎么了?!”“戒指……我的戒指不见了!”我语无伦次,
指着空空的首饰盒。沈泽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婆婆走过来,看了一眼首饰盒,
又看了一眼我,叹了口气。“舒舒啊,你就是这样粗心大意。那么重要的东西,
怎么能乱放呢?”“我没有乱放!我锁起来了!”“那戒指呢?”婆婆反问。我哑口无言。
沈泽的耐心终于耗尽了。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厌恶。“云舒,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家让你很委屈?所以故意弄丢戒指,想让我难堪?”“我没有!
”“那戒指去哪儿了?它会自己飞了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指责,
“我真是受够了!你每天疑神疑鬼,把家里搞得鸡犬不宁!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那面镜子!”我崩溃地大哭,指着门外,“是它!是它吃了我的戒指!
它把我的东西都吃掉了!”沈泽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我。婆婆走过来,
状似安抚地拍着我的背,嘴里却说着最诛心的话。“阿泽,别逼她了。
可能……可能是舒舒的精神,出了点问题。”“我没疯!”我甩开她的手,声嘶力竭地嘶吼,
“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沈-泽闭上眼,再睁开时,满是疲惫和决绝。“云…舒,
我们……也许真的不合适。”他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婆婆跟在他身后,
回头给了我一个胜利者的眼神。我瘫倒在地,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5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这个家,这面镜子彻底吞噬时,一封信出现了。它被塞在门缝里,
没有邮票,没有署名。信封里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几行打印出来的字。
镜子不吃东西。它只是在完成被遗忘的仪式。别让它忘记你。否则,
你会成为下一个她。去问问,沈婉是谁。沈婉。这个陌生的名字,像一把钥匙,
瞬间捅破了我绝望的浓雾。信纸的最后,还有一个潦草的手写签名,像一个符号,
我辨认不出。我把信纸收好,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有人知道镜子的秘密。有人在暗中帮我。
我不能再坐以待毙。我开始行动。沈泽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婆婆则像个监工,
时刻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假装顺从,每天按时吃饭,不再提镜子的事,
表现得像一个已经接受现实的弃妇。暗地里,我开始调查“沈婉”。我趁婆婆午睡时,
溜进了沈家的书房。书房里有一整面墙的相册和家族资料。我小心翼翼地翻找着。
沈家的族谱很厚,记录着每一代人的名字。可我从头翻到尾,都没有找到“沈婉”这个名字。
就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这太不正常了。一个大家族,不可能对一个亲人毫无记载。
除非……她被刻意抹去了。我的目光落在一张泛黄的全家福上。
那是沈泽爷爷奶奶那一代人的合影。照片上,后排站着一个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孩,
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眉眼清秀,但笑容却有些勉强。她的脸,
总让我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最奇怪的是,照片下方标注的名字里,唯独没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