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闺锁"姑娘,侯爷又去西院看三少爷了。"丫鬟青杏撩开绣着兰草的纱帐,
声音压得极低。云舒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宣纸上刚写好的"志"字最后一捺便歪了三分。
她搁下狼毫笔,指尖沾了墨也不曾察觉,只望着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
"三弟今日背《论语》了?"她声音平静,仿佛在问今日的天气。"听说是背了'为政'篇,
错了两处,侯爷却赏了块端砚。"青杏绞着帕子,眼眶发红,
"姑娘七岁就能背全本《论语》,侯爷却连问都不问......""慎言。"云舒轻斥,
目光扫过门外晃动的影子。她取出帕子慢慢擦手,墨迹在雪白的丝绢上晕开,
像一团化不开的郁结。十六年来,这样的场景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云侯府嫡长女云舒,
三岁能诵诗,七岁通《女则》,十岁时一手簪花小楷连当朝太傅都称赞有加。
可这些才情在父亲眼里,不过是为将来联姻增添的筹码罢了。"姑娘,夫人请您过去。
"门外传来沈氏身边嬷嬷的声音。云舒整了整月白色绣竹叶纹的衣襟,经过回廊时,
正看见父亲抱着三弟在庭院里举高高。孩童清脆的笑声刺得她耳膜生疼,她加快脚步,
却在拐角处听见两个洒扫婆子的闲谈。
"听说皇上要给咱们大姑娘赐婚呢......""嘘——小声些,
据说是许给定北将军......"云舒脚步骤停,裙摆扫过廊柱发出簌簌声响。
两个婆子吓得跪地求饶,她却恍若未闻,径直走向母亲居住的东跨院。沈氏正在佛前上香,
见女儿进来,手里的佛珠啪嗒掉在地上。"舒儿......"沈氏欲言又止,眼里含着泪。
云舒弯腰捡起佛珠,触手冰凉。"母亲,可是赐婚的事定了?""今日早朝,
皇上当着你父亲的面说的。"沈氏拉着女儿坐下,声音发颤,"定北将军萧逸,寒门出身,
靠军功封爵,今年二十有五,据说......据说性情暴戾,
前两任未婚妻都......""都死了?"云舒轻笑出声,"母亲不必忧心,女儿命硬。
"她走到窗前,五月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十六年来,
她第一次感到命运的铁幕裂开一道缝隙——无论是福是祸,总比在这深闺中腐朽至死要好。
2 红妆劫赐婚圣旨三日后送达云侯府,金丝绢帛上朱砂御印刺得人眼疼。
云舒跪在祠堂接旨,听见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念到"择吉日完婚"时,
父亲叩首的声音格外响亮。"恭喜侯爷,萧将军如今圣眷正隆,这婚事可是天大的体面。
"太监谄笑着,眼睛却不住往云舒身上瞟。云舒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她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云侯嫡女配寒门将军,表面风光,实则是皇帝制衡云侯府的手段。
父亲手握西北二十万大军,皇帝怎能安心?"姑娘,这是萧将军的卷宗。"当夜,
云舒的心腹丫鬟青杏悄悄递上一叠密信,"老爷派人查的。"烛火下,云舒一页页翻看。
萧逸,字子恒,寒门出身,十五岁从军,二十岁率三百轻骑奇袭北狄王庭,生擒左贤王。
二十五岁官拜定北将军,统领北疆十万铁骑。卷宗最后附着一条朱批:性情刚烈,不近女色,
府中由继母柳氏掌权。"有意思。"云舒指尖轻叩案几,
"一个能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将军,却让继母把持后院?""姑娘,
这萧将军据说生得凶神恶煞,脸上有道疤......"云舒摇头:"战场上活下来的人,
谁身上没几道疤?"她合上卷宗,望向铜镜中自己明艳的脸庞,"备笔墨,
我要给外祖父写信。"大婚定在六月十八,云侯府上下忙得脚不沾地。云舒却异常平静,
每日除了例行请安,便是躲在书房研读兵法典籍。出嫁前夜,沈氏抱着女儿哭成泪人,
云侯却只说了句"谨守妇道"。"父亲。"云舒突然叫住转身欲走的云侯,"女儿此去,
定不负云氏门楣。"云侯脚步微顿,终究没有回头。3 将军府喜轿落地时,
云舒透过盖头缝隙看见一双玄色战靴。持红绸的手骨节分明,
虎口处厚茧狰狞——这是萧逸给她的第一印象。拜堂仪式草草结束,云舒被送入洞房后,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听见脚步声。盖头掀开的刹那,她看见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入鬓,
眸若寒星,左颊果然有一道寸余长的疤痕,非但不显狰狞,反而平添几分肃杀之气。"云氏?
"萧逸声音低沉,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沙哑。云舒刚要答话,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将军,北疆急报!"萧逸眉头一皱,转身便走,
到门口时又停下:"你先歇息,不必等我。"红烛高烧,
云舒独自坐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喜床上,慢慢摘下凤冠。
青杏气得直跺脚:"大婚之夜就这样冷落姑娘,太过分了!""军情紧急,理当如此。
"云舒取下鎏金护甲,忽然瞥见枕下露出一角信笺。展开一看,是萧逸的字迹:府中复杂,
慎言慎行。云舒将信笺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看来这将军府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4 继母刁难次日清晨,云舒按品大妆,随萧逸去正院给继母柳氏敬茶。刚踏入院门,
就听见里面传来女子娇笑:"姑母,听说新夫人是侯府千金,会不会瞧不上咱们将军府呀?
""她敢!"柳氏声音尖利,"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进了我萧家的门,就得守我萧家的规矩!
"萧逸脸色一沉,大步进门。云舒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看见主位上坐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
珠翠满头,眉眼间透着刻薄。旁边站着个穿粉色襦裙的少女,正用挑衅的目光打量她。
"儿媳给母亲请安。"云舒盈盈下拜,双手奉上茶盏。柳氏接过茶,突然"哎哟"一声,
整杯热茶泼在云舒手上。"手这么笨,怎么伺候将军?"云舒手背立刻红了一片,
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是儿媳不慎,请母亲息怒。"萧逸猛地站起,
却被云舒一个眼神制止。她重新斟茶,这次稳稳递到柳氏面前:"母亲请用茶。
"柳氏悻悻接过,随便赏了支素银簪子。倒是那粉衣少女凑过来,
故作亲热地拉住云舒的手:"表嫂真漂亮,我是月华,从小在姑母跟前长大的。
"云舒微笑颔首,
却在林月华贴近时嗅到她衣领上的熏香——与昨夜萧逸衣襟上的气味一模一样。回院路上,
萧逸突然开口:"柳氏非我生母,我出征时她代为掌家。你不必忍让,
但也不要......""将军放心,妾身明白。"云舒打断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
"这是北疆地形图,妾身偶然所得,或许对将军有用。"萧逸愕然,接过竹简时指尖相触,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新婚妻子——明眸如水,却藏着深不可测的智慧。
5 整顿内务三日后,萧逸奉旨出征。临行前夜,他来到云舒房中,
却见她正在灯下批阅账册。"这些是......""将军府的账目。"云舒抬头,
眼下有淡淡青影,"母亲年事已高,妾身理应分担。"萧逸翻看账册,
发现上面用朱笔圈出数十处错漏,最大的一笔竟有五千两白银去向不明。
他脸色越来越沉:"这些你从何得来?""府中下人不全是柳氏的人。"云舒轻描淡写,
却让萧逸心头一震。短短三日,她竟已收服了部分仆役。"将军明日出征,妾身备了些药材。
"云舒取出一个绣着平安纹的荷包,"北疆苦寒,保重。"萧逸接过荷包,
突然握住她的手:"府中诸事,拜托夫人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肌肤相亲,
云舒感到他掌心粗粝的茧子,莫名安心。萧逸走后,柳氏变本加厉地刁难。先是克扣用度,
后又借口云舒不懂规矩,要她每日晨昏定省。云舒一一应下,
暗中却将陪嫁的四个丫鬟安插到厨房、库房等要害位置。这日清晨,云舒正在查看田庄账册,
青杏匆匆来报:"姑娘,柳夫人带着林姑娘闯进咱们库房了!"云舒不急不躁,
换了身正装才去库房。只见柳氏正指挥婆子搬她的嫁妆箱子,
林月华手里拿着支金凤钗往头上比划。"母亲这是做什么?"云舒声音不冷不热。
柳氏理直气壮:"将军府不养闲人,你的嫁妆充作公用!"云舒缓步上前,
突然抓住林月华的手腕:"这支凤钗是先太后赐给我外祖母的御赐之物,
私藏御赐品是什么罪名,表妹可知?"林月华吓得松手,金钗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柳氏脸色大变:"你胡说!"云舒从袖中取出礼单:"每件御赐之物都有内务府印记,
母亲要不要核对?"当晚,柳氏"突发头风",将管家权暂时交给云舒。云舒雷厉风行,
三日之内查出七个中饱私囊的管事,当众打了板子发卖出去。府中风气为之一清,
下人们看这位新夫人的眼神都带上了敬畏。6 琴心剑胆秋去冬来,北疆战事胶着。
云舒每月都能收到萧逸简短的家书,字迹力透纸背,却从不提战事如何。
她回信也只说府中琐事,却在每封信里夹一张手绘的北疆地图,标注最新情报。
腊月里的一天,云舒正在梅园抚琴,忽听墙外马蹄声急。她指尖一顿,琴音戛然而止。
"姑娘,将军回来了!"青杏飞奔来报,"可是......"云舒已提起裙摆往外跑,
在二门处撞见被人搀扶的萧逸。他左肩缠着渗血的绷带,脸色苍白如纸,
却在看见云舒时露出罕见的笑意:"夫人琴艺精进了。"原来他在城外就听见了琴声。
云舒眼眶一热,顾不上礼数,亲自扶他回房。请医熬药,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三日三夜。
第四日清晨,萧逸醒来时,看见云舒伏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沾血的帕子。
晨光透过窗纱落在她脸上,长睫在眼下投下扇形阴影。他鬼使神差地伸手,
却在即将触碰时收回。云舒却突然睁眼,两人四目相对,都有些尴尬。"将军醒了?
"她匆忙起身,却不慎绊到裙角,整个人扑进萧逸怀里。
男人身上药香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气,让她心跳如鼓。萧逸扶住她,声音沙哑:"这些日子,
辛苦夫人了。"云舒摇头,正要说话,门外传来林月华的哭喊:"表哥!你要为我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