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夜惊变栖霞镇的夜,向来是静谧的。月光如洗,流淌在青石板路上,
映着两旁低矮屋舍的轮廓,仿佛给这座边陲小镇披上了一层温柔的银纱。远处,
苍茫的卧牛山在夜色中勾勒出沉默的剪影,更远处,则是传说中凶险莫测的云梦大泽,
雾气终年缭绕,如同蛰伏的巨兽。此刻,镇上只有偶尔几声犬吠,
间或夹杂着更夫悠长而略带困意的梆子声:“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声音在寂静的巷陌间回荡,更添几分安宁。燕家武馆坐落在镇子西头,不大,
但收拾得干净利落。前院是演武场,青石铺地,摆放着石锁、木人桩;后院则是起居之所。
此刻,后院东厢房的窗户还透出微弱的烛光。十五岁的燕凌绝盘膝坐在硬板床上,并未入睡。
他身形略显单薄,但骨架匀称,长期的习武让他眉宇间带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沉静。
他正闭目凝神,按照家传的《定息诀》缓缓搬运着丹田那丝微弱的内力。
这心法不以刚猛见长,讲究的是气息绵长,凝神专注,是燕家祖传武学的基础。
父亲燕铁山常说,燕家武学,首重“稳”与“准”,不求一招毙敌,但求出手无悔。窗外,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清秀却已显棱角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呼吸平稳悠长,
仿佛与这静谧的夜融为一体。突然!一阵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如同骤然擂响的战鼓,
由远及近,狠狠砸碎了夜的宁静!那声音不是一两匹,而是数十匹,甚至更多!
它们踏碎了镇口的宁静,带着一股蛮横的、毁灭性的力量,直冲镇内而来!
燕凌绝猛地睁开双眼!清澈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惊疑。栖霞镇地处偏远,商旅稀少,
何曾有过如此规模的马队深夜闯入?紧接着,镇口方向骤然亮起一片刺目的红光!
那不是寻常的灯火,而是冰冷的、带着浓烈硫磺气息的火把光芒!火光冲天而起,
瞬间点燃了镇口堆放草料的棚子,熊熊烈焰如同恶魔的舌头,贪婪地舔舐着夜空,
将半边天都映得通红!“杀!一个不留!给我搜!找出图纸!”一个粗粝、沙哑,
如同砂纸摩擦铁锈的声音在夜空中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残忍和暴戾,
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栖霞镇!
尖叫、孩童的啼哭、房屋被撞破的碎裂声、以及兵刃出鞘的刺耳摩擦声……瞬间交织在一起,
将原本的安宁彻底撕碎,化为一片混乱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地狱图景!
燕凌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赤脚冲到窗边,猛地推开一道缝隙。
一股混合着烟尘、硫磺和某种不祥预感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镇口狭窄的街道上,
数十骑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汹涌而入!他们全身包裹在漆黑的夜行衣中,
脸上戴着只露出双眼的冰冷铁面具,手中雪亮的长刀在跳跃的火光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
马蹄践踏着青石板,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刀光过处,试图阻拦的镇民如同麦秆般倒下,
鲜血在火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当先一人,身材异常魁梧,
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神骏非凡的巨马,宛如一座移动的铁塔。他并未蒙面,
一张脸在跳跃的火光下如同刀劈斧凿,虬髯戟张,根根如针,一双虎目开阖间精光四射,
充满了暴虐与贪婪。他手中并未持刀,只是随意地挥动马鞭,每一次落下,
都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和一个生命的消逝。“血手人屠……南宫烈!
”燕凌绝的牙齿几乎要咬碎,这个名字如同冰锥刺入他的脑海!
父亲燕铁山曾忧心忡忡地提起过这个江湖巨寇,说他武功高强,心狠手辣,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手上血债累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图纸?什么图纸?
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攫住了燕凌绝。他猛地转身,就要冲向父母的卧房!“爹!娘!
快……”话音未落,他家的院门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轰然撞开!
厚实的木门如同纸糊般碎裂,木屑纷飞!几个同样装束的黑衣杀手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饿狼,
嘶吼着扑了进来,见人就砍!“贼子敢尔!”一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父亲燕铁山的身影如同猎豹般从正房冲出!他手中紧握着一杆点钢枪,枪身黝黑,
枪尖在火光下闪烁着一点寒星。枪出如龙,带着决绝的呼啸,
瞬间挑飞两名冲在最前面的杀手!枪尖带起的血花在火光下绽放。母亲林氏紧随其后,
她手中紧握着一柄尺许长的柳叶短剑,脸色虽然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紧紧护在丈夫身侧。“凌绝!快走!”燕铁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和决绝,
他一边奋力抵挡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
一边将一个硬物猛地塞进刚刚冲到院中的燕凌绝手里!燕凌绝低头一看,
是一枚触手冰凉、非金非玉、通体黝黑、上面刻着奇异云纹的古朴扳指!他从未见过此物!
“去后院!米缸!快!记住,活下去!去云梦泽找‘盲叟’!”燕铁山嘶吼着,
拼着硬挨了侧面杀手一刀,肩头血光迸现,
却猛地一脚将靠近燕凌绝的另一名杀手踹得胸骨塌陷,倒飞出去!“不!爹!娘!
我跟他们拼了!”燕凌绝目眦欲裂,看着父亲肩头涌出的鲜血,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他抄起墙角的齐眉棍就要冲上去!“糊涂!”燕铁山又是一声暴喝,
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不容置疑的命令,“走!这是命令!去找盲叟!活下去!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燕凌绝向后院方向狠狠一推!这一推蕴含了他毕生功力,
燕凌绝只觉得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身不由己地向后倒飞出去!
就在他身体离地的瞬间!“翎儿!”母亲林氏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燕凌绝猛地抬头,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只见妹妹燕翎儿小小的身影,
被一个高大的黑衣人像拎小鸡一样从厢房里抓了出来!她的小脸吓得惨白,嘴巴大张着,
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翎儿!
”燕凌绝肝胆俱裂,在空中强行扭转身形,就要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然而,
就在他目光锁定妹妹的刹那,一道雪亮的刀光,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毒蛇信子,
带着刺骨的寒意,精准而冷酷地噬向母亲林氏的脖颈!“娘——!!!”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燕凌绝的瞳孔中,清晰地映照出那抹刀光划过母亲白皙脖颈的轨迹!
他看到母亲颈间猛地喷涌而出的、在火光下显得无比刺目、无比猩红的血雾!
那血雾如同最残忍的烟花,在他眼前炸开!他看到父亲燕铁山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绝望怒吼,
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持刀的黑衣人,却被更多的刀光剑影瞬间淹没!
他看到妹妹翎儿在黑衣人手中徒劳地挣扎着,小小的身躯颤抖着,
哭喊声被淹没在喧嚣的杀戮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中!最后,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院落,
越过燃烧的房屋,落在了那个高踞在乌骓马上的魁梧身影上——南宫烈!
他正冷漠地注视着燕家小院里的屠杀,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残忍而满意的笑意!
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场与他无关的蝼蚁争斗!后院。冰冷的米缸。
散发着陈年谷物特有的、略带霉味的气息。燕凌绝蜷缩在米粒之中,
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鲜血混合着咸涩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滴在冰冷的米粒上,洇开一小片暗红。那枚冰冷的扳指,被他用尽全身力气攥在手心,
坚硬的棱角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外面,是地狱!是父母绝望的怒吼,是妹妹无声的哭泣,
是刀刃砍入骨肉的闷响,是房屋倒塌的轰鸣,是火焰吞噬一切的噼啪声!里面,
是无尽的黑暗!是窒息般的恐惧!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是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沸腾、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烧成灰烬的仇恨!他死死地捂住耳朵,
但那声音却无孔不入!他闭上眼睛,父母溅血、妹妹被抓的画面却更加清晰地烙印在脑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外面的喊杀声、哭嚎声渐渐平息下去,
只剩下火焰燃烧木头发出的噼啪爆响,以及一些伤者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呻吟。
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合着烟尘和焦糊的气息,顽强地透过米缸的缝隙,
无孔不入地钻进来,钻进他的鼻腔,钻进他的肺腑,钻进他的灵魂!
燕凌绝像一尊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石雕,一动不动。只有身体偶尔无法抑制的颤抖,
证明他还活着。沉重的脚步声靠近了后院,伴随着翻箱倒柜、踢打杂物的声音,
以及不满的咒骂。“妈的!搜遍了!连耗子洞都掏了!没找到!
那老东西临死前好像塞了什么东西给那小崽子!”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小崽子?
不是跑了吗?算了,堡主要的东西没找到,但抓了个小的指燕翎儿,也算有个交代。
撤吧!”另一个略显阴沉的声音回应道。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中。
燕凌绝又在冰冷的米缸里待了很久,很久。直到确认外面再无一丝活人的气息,
只剩下火焰燃烧的余烬和死一般的寂静。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沉重的米缸盖。
刺鼻的血腥味和焦糊味瞬间将他淹没。他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
赤脚踩在冰冷、沾满灰烬和不明粘稠液体的地面上。月光依旧清冷地洒落,
但栖霞镇已彻底沦为一片人间炼狱。断壁残垣,焦木横陈,随处可见倒伏的尸体,
凝固的血液在月光下呈现出暗紫色。他家的院子,更是惨不忍睹。房屋倒塌了大半,
仍在冒着缕缕青烟。父母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相隔不远。父亲燕铁山怒目圆睁,
手中还紧紧握着半截断枪,身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母亲林氏倒在父亲不远处,
脖颈处那道致命的伤口触目惊心,她的眼睛微微睁着,似乎还在望向妹妹被抓走的方向。
燕凌绝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到父母的尸身前。双腿一软,重重地跪了下去。
膝盖撞击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没有哭嚎,没有嘶喊,
只是身体剧烈地、无声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他伸出手,指尖冰冷而僵硬,
颤抖着,轻轻抚过父亲怒睁的双眼,又抚过母亲微睁的眼眸,替他们合上了眼睛。
那枚冰冷的扳指,依旧紧紧贴着他的掌心,此刻却仿佛烙铁般滚烫。
云梦泽…盲叟…南宫烈…烈阳堡…翎儿…这几个词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疯狂盘旋、碰撞!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极致却又炽热到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在他胸腔深处猛地点燃!
瞬间席卷全身,压下了所有的恐惧、悲伤和茫然,只剩下一种东西——毁灭!
彻底的、不择手段的毁灭!他缓缓地、艰难地站起身。沾满血污、尘土和泪水的脸上,
那双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渊般的黑暗和两点如同万年寒冰般燃烧的火焰。
他最后看了一眼化为废墟的家园,看了一眼父母冰冷的遗体,然后猛地转身,赤着双脚,
毫不犹豫地、踉跄却坚定地冲出了后院残破的院墙,
投入了镇外那片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山林之中。
少年的身影很快被浓重的夜色吞没,消失不见。
只有那枚被他紧握在手心、刻着奇异云纹的冰冷扳指,
和他心中无声的、却如同九幽寒铁般坚硬的誓言,
在死寂的、弥漫着血腥与焦糊气息的栖霞镇上空回荡:“千里之外,取尔首级!南宫烈,
不死不休!”***第二章:云泽寻踪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燕凌绝。他赤着双脚,
在崎岖不平、布满荆棘的山林中狂奔。尖锐的石子刺破脚底,
带血的脚印在湿滑的苔藓上时隐时现;横生的枝桠如同鬼爪,撕扯着他单薄的衣衫,
在他裸露的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他浑然不觉,胸腔里那颗心脏如同被点燃的炭火,灼烧着,
每一次跳动都泵出滚烫的、名为仇恨的岩浆,支撑着他麻木的躯体向前、再向前!脑海中,
画面、妹妹被掳走时那惊恐绝望的小脸、南宫烈冷漠残忍的眼神……如同走马灯般反复闪现,
每一次都像一把钝刀,狠狠剜着他的心。泪水早已流干,
只剩下干涩的刺痛和喉咙深处翻涌的血腥味。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远。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山林间弥漫起冰冷的晨雾,他才因为力竭和脚下一滑,
重重地摔倒在地。冰冷的泥水混合着腐叶的气息灌入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尤其是脚底,火辣辣的疼。他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一棵湿冷的古树,
大口喘息。清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针,刺入他单薄的衣衫,让他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饥饿感如同苏醒的毒蛇,开始噬咬他的胃。他摊开紧握的右手。
那枚古朴的扳指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黝黑的材质在微弱的晨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上面刻着的奇异云纹仿佛活了过来,在雾气中微微流转。
父亲临死前的遗言再次在耳边响起:“去云梦泽…找…‘盲叟’…”云梦泽!
这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燕凌绝的眼神重新聚焦,那两点燃烧的寒星再次亮起。
他挣扎着站起身,不顾全身的疼痛,开始辨认方向。栖霞镇在卧牛山以西,
而云梦泽则在卧牛山以东的深处,传说那里瘴气弥漫,毒虫横行,是常人不敢涉足的绝地。
“必须去!”燕凌绝咬紧牙关,将扳指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活下去,找到盲叟,
学会那传说中的技艺,然后……复仇!救回翎儿!这个念头如同最坚固的支柱,
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接下来的日子,对燕凌绝而言,是炼狱般的煎熬。
他如同荒野中的孤狼,在莽莽山林中艰难跋涉。渴了,就喝山涧的溪水,
有时甚至不得不喝树叶上的露水;饿了,就摘野果,挖草根,
运气好时能设下简陋的陷阱捕捉到一只山鼠或野兔,生吞活剥,茹毛饮血。夜晚,
他蜷缩在树洞或岩石缝隙里,忍受着刺骨的寒冷和蚊虫的叮咬,
还要时刻警惕着黑暗中可能潜伏的野兽。危险无处不在。他曾一脚踩空,
险些坠入深不见底的山涧;他曾被一群饥饿的豺狗盯上,亡命奔逃,
最后靠着一处陡峭的悬崖才侥幸脱身;他更遭遇过剧毒的花斑蝮蛇,
那冰冷的蛇信几乎舔到他的脸颊,若非他反应极快,用一根树枝将其惊走,后果不堪设想。
每一次濒临绝境,父母惨死的画面、妹妹惊恐的眼神就会无比清晰地浮现,
如同最猛烈的强心剂,激发出他身体里最后一丝潜力。仇恨,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燃料。
他也曾遇到过人迹。一次是在一条隐蔽的山道上,
他远远看到一队行色匆匆的镖师押着货物经过。他本想上前求助,
但看到那些镖师警惕的眼神和按在刀柄上的手,他退缩了。南宫烈势力庞大,
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他的眼线?他不能冒险。另一次,他误入了一个猎户的临时营地。
那猎户是个独眼的壮汉,看到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的燕凌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警惕。
燕凌绝谎称自己是进山采药迷路的学徒,猎户给了他一些烤熟的肉干和清水,但并未多言,
眼神中始终带着审视。燕凌绝不敢久留,匆匆吃完便道谢离开。他能感觉到,
那猎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消失在密林深处。
这些经历让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和冷漠。
他不再是栖霞镇那个无忧无虑的武馆少年,
而是一个背负血海深仇、被整个世界抛弃的逃亡者。他必须更加警惕,更加坚韧。
他利用一切机会磨练自己。家传的《定息诀》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每当疲惫不堪或心神激荡时,他便强迫自己静坐,运转心法,
努力平复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仇恨之火,凝聚那微弱的内息。他练习投掷石子,
目标是越来越远的树叶或树干上的虫洞,努力找回那种“稳”与“准”的感觉。
他甚至开始观察风的方向、树叶的摆动、光线的变化……父亲说过,
燕家武学讲究对环境的把握,虽然他不知道这与那传说中的“千里狙杀术”有何关联,
但他本能地觉得这很重要。半个月后,燕凌绝终于翻越了卧牛山的主峰。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一片无边无际的、被灰白色雾气笼罩的泽国出现在眼前。
水网密布,芦苇丛生,参天的古木从水中拔起,枝干虬结,挂满了湿漉漉的藤蔓和气根。
水面上漂浮着厚厚的浮萍和水藻,颜色暗绿,散发着淡淡的腥腐气息。雾气浓得化不开,
视线只能穿透十几步远,更深处一片混沌,仿佛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凶险。这就是云梦泽,
传说中的生命禁区!一股浓烈而奇异的湿气扑面而来,
带着草木腐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味道,让人闻之头脑微微发晕。燕凌绝知道,
这就是瘴气!他撕下衣襟,用水打湿幸好山涧水还算清澈,捂住口鼻,
小心翼翼地踏入这片死亡之地。泽地远比山林更加难行。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淤泥,
稍有不慎就会陷入其中。浑浊的水下,不知潜伏着什么。水蛭、毒蚊如同乌云般袭来,
即使他尽量包裹住身体,裸露的皮肤上还是很快布满了红肿的包块,奇痒难忍。
更要命的是方向感,在浓雾和几乎一模一样的水道、芦苇荡中,他很快就迷失了。一天,
两天……他像一只无头苍蝇在泽地里乱撞。干粮早已耗尽,
只能靠采摘一些认识的、无毒的野果和嫩芦苇根充饥。湿气侵体,加上蚊虫叮咬和营养不良,
他开始发烧,头晕目眩,脚步虚浮。这天傍晚,雾气似乎更浓了。
燕凌绝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一片齐腰深的沼泽中跋涉。突然,
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猛地向前扑倒!“噗通!
”冰冷的、带着浓烈腐臭味的泥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拼命挣扎,但淤泥如同无数只手,
死死拖拽着他的身体!更要命的是,他感觉小腿处传来一阵剧痛!
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他心中大骇,奋力将头探出水面,
只见一条足有手臂粗细、浑身覆盖着暗绿色鳞片、头呈三角形的怪蛇,
正死死咬在他的小腿肚上!剧痛和麻痹感顺着伤口迅速蔓延!“毒蛇!”燕凌绝亡魂皆冒!
在这绝境之中遭遇剧毒水蛇,几乎是必死之局!
强烈的求生欲和刻骨的仇恨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怒吼一声,
不顾一切地伸手抓住那蛇冰冷滑腻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扯!嗤啦!
蛇身被他硬生生扯断!但蛇头依旧死死咬在他的腿上!鲜血混着浑浊的泥水涌出。
燕凌绝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强烈的麻痹感让他半边身体都开始失去知觉。
他挣扎着爬到附近一块稍微干燥的树根上,背靠着虬结的树干,大口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要死了吗?”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父母的仇,妹妹的下落,
南宫烈那张可憎的脸……一切都要结束了吗?不甘心!他好不甘心啊!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他贴身藏着的那枚扳指,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温热!
这股温热并不强烈,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缕微光,瞬间驱散了他脑海中的一丝混沌!
紧接着,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这股温热牵引着,
不由自主地“延伸”出去!周围浓密的、阻碍视线的雾气,在他此刻奇异的感知中,
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他能“感觉”到不远处水流的细微涌动,
能“感觉”到芦苇丛中一只水鸟的轻微心跳,甚至能“感觉”到更远处,
某个方向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古井般深邃沉静的“气息”!那气息悠远、苍凉,
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孤寂,却又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锋芒!它静静地存在于泽地深处,
仿佛亘古不变。“盲叟?!”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燕凌绝即将熄灭的意识!是那枚扳指!
它在指引方向!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执念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他猛地拔出腰间用来防身的、父亲留下的那柄短匕首在米缸里找到的,
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小腿上依旧死死咬着的蛇头剜去!噗!血肉模糊!剧痛让他几乎晕厥,
但他硬是咬着牙,将蛇头连同被毒牙刺入的那块肉一起剜了下来!鲜血喷涌而出!
他撕下布条,死死扎住伤口上方,延缓毒素扩散。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但他不敢停留,
强撑着剧痛和眩晕,挣扎着爬下树根,朝着扳指指引的那个方向,
那个散发着深邃沉静气息的方向,一步一步,踉跄而坚定地走去。鲜血,
顺着他的小腿滴落在浑浊的泥水中,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花。
他的意识在剧痛、麻痹和扳指传来的奇异温热中浮浮沉沉,眼前阵阵发黑,
只有那个方向传来的“气息”,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支撑着他没有倒下。他不知道走了多久,
也许只有几百步,也许有几里路。就在他感觉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
身体就要栽倒在泥沼中时,眼前的浓雾似乎微微散开了一些。
一片小小的、高出水面的土丘出现在眼前。土丘上,孤零零地立着一间极其简陋的茅草屋。
屋子歪歪斜斜,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屋前,有一小片开垦过的泥地,
种着些蔫头耷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而在茅屋前,一个身影背对着他,
坐在一张同样歪斜的木凳上。那是一个老人。身形佝偻,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衫,头发花白稀疏,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
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正对着面前浑浊的水面,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历经风霜的石雕。
最让燕凌绝心头剧震的是,他“感觉”到的那股深邃沉静、如同古井般的气息,
源头正是这个看似普通的老人!燕凌绝张了张嘴,想喊出声,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那条剧痛麻木的伤腿,踉跄着踏上土丘,然后再也支撑不住,
“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泥地上,溅起一片泥浆。剧烈的震动似乎惊动了老人。
那佝偻的身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当看清老人的面容时,燕凌绝的心猛地一沉。
那老人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一双眼睛……是灰白色的!没有焦距,
空洞地“望”向燕凌绝摔倒的方向。他,真的是个瞎子!盲叟!燕凌绝的意识如同绷紧的弦,
在这一刻终于断裂。无尽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他吞没。在彻底失去意识前,
他仿佛看到那盲叟空洞的灰白眼眸,似乎“看”向了他怀中那枚微微发热的扳指,
那张如同枯树皮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第三章:神弩初成黑暗,粘稠而沉重。
燕凌绝感觉自己仿佛在无尽的深渊中沉浮,时而冰冷刺骨,如同坠入寒潭;时而又灼热难当,
如同置身熔炉。
妹的哭泣、南宫烈的狞笑、毒蛇冰冷的鳞片……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黑暗中交织、扭曲,
撕扯着他的意识。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暖意从胸口传来,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
顽强地驱散着无边的寒冷和混沌。这暖意,似乎来自那枚紧贴着他胸膛的扳指。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低矮、歪斜的茅草屋顶,
几缕天光从缝隙中透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身下是坚硬的木板,
铺着一层干燥但粗糙的茅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混合着泥土和湿木的气息。
他动了动,全身的骨头仿佛散了架般疼痛,尤其是右小腿,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和麻木感。
他低头看去,伤口已经被处理过,
用一种深绿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糊状草药厚厚地覆盖着,用粗糙的布条紧紧包扎。
“醒了?”一个苍老、沙哑,如同枯木摩擦的声音在角落响起。燕凌绝猛地转头。
那个佝偻的身影——盲叟,正背对着他,坐在一张破旧的矮凳上。他面前是一个简陋的泥炉,
炉上架着一个黝黑的陶罐,罐里正咕嘟咕嘟地煮着什么,散发出更浓郁的草药味。
盲叟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木棍,时不时在罐里搅动一下,动作缓慢而精准,
仿佛他能“看”见罐里的情形。“前…前辈……”燕凌绝挣扎着想坐起来,声音嘶哑干涩,
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躺着。”盲叟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蛇毒霸道,
虽及时剜肉,又用了药,也得躺几天。乱动,死得快。”燕凌绝心中一凛,不敢再动。
他躺在那里,目光复杂地看着盲叟的背影。就是这个看似风烛残年的瞎眼老人,
是父亲用生命指引他寻找的人?是那传说中“千里狙杀术”的传承者?
“前辈……”燕凌绝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内心的激荡,
从贴身衣物中取出那枚古朴的扳指,紧紧握在手心,“是家父燕铁山……临终前,
让我带着这个,来云梦泽找您……”盲叟搅动药罐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
只是沉默了片刻,那空洞的灰白眼眸似乎“望”向了虚空中的某处。
“燕铁山……”盲叟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里听不出悲喜,
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淡漠,“他……死了?”燕凌绝的鼻子猛地一酸,
眼前再次浮现父母倒在血泊中的惨状,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眼泪涌出来,
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死了。”“南宫烈?”盲叟又问,语气依旧平淡,
但燕凌绝却敏锐地感觉到,当这个名字被说出时,茅屋里原本就沉凝的空气,
似乎又冷了几分。“是!”燕凌绝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他血洗栖霞镇,杀我父母,
掳走我妹妹!只为寻找什么图纸!前辈!求您教我!教我那千里之外取人性命的技艺!
我要报仇!我要救回翎儿!”他挣扎着,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牵动伤口,
疼得他额头冷汗直冒。茅屋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陶罐里药汁翻滚的咕嘟声,
以及屋外沼泽地里隐约传来的水鸟鸣叫。盲叟缓缓放下手中的木棍,
佝偻的身体似乎更加弯曲了一些。他慢慢地转过身,那双灰白、没有焦距的眼睛,
“看”向燕凌绝的方向。“仇恨,是毒药。”盲叟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它能让你活下去,
也能让你变成只知杀戮的野兽。我传你技艺,只为不使传承断绝,不为助你复仇。
”燕凌绝的心猛地一沉。“至于恩怨,”盲叟顿了顿,空洞的眼眸仿佛穿透了燕凌绝,
望向更遥远的过去,“那是你自己的路。”燕凌绝明白了。盲叟答应传艺,
但不会插手他与南宫烈的仇怨。这已经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他挣扎着,
不顾腿上的剧痛,从硬板床上滚落在地,对着盲叟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燕凌绝,拜见师父!无论师父是否助我复仇,传艺之恩,如同再造!弟子永世不忘!
”额头撞击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燕凌绝伏在地上,
身体因为疼痛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盲叟空洞的眼睛“注视”着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
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起来吧。你的根骨尚可,
心性……还需磨砺。先把伤养好。”接下来的日子,
燕凌绝便在盲叟这间简陋的茅屋里住了下来。盲叟的草药虽然气味刺鼻,但效果奇佳。
燕凌绝腿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肿、结痂,麻痹感也逐渐消退。盲叟话极少,
每日除了给燕凌绝换药、熬煮一些不知名的汤药让他喝下外,
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屋前那张歪斜的木凳上,对着浑浊的水面,一动不动,仿佛入定。
燕凌绝不敢打扰,只能默默观察。他发现盲叟虽然目不能视,但在这小小的土丘上行动自如,
甚至能精准地避开每一处坑洼和杂物。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敏锐得令人心惊。伤稍好一些,
担起力所能及的活计:劈柴、挑水从较远处相对干净的水源取水、整理那片蔫蔫的菜地。
他做得一丝不苟,仿佛要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上面。盲叟对此不置可否,
只是偶尔在他动作时,那灰白的眼珠会微微转动一下。半个月后,燕凌绝的腿伤基本痊愈,
只留下一个狰狞的疤痕。这天清晨,盲叟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屋前,
而是将燕凌绝叫到了屋内。泥炉上依旧煮着药,但气味与之前不同,带着一股奇异的清香。
盲叟从角落一个破旧的木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跪下。
”盲叟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燕凌绝依言跪下。盲叟一层层揭开油布,
露出里面一张泛黄、边缘破损、却依旧坚韧的兽皮。兽皮上用极其精细的线条,
勾勒着一件复杂无比的器械——弩!但与燕凌绝见过的任何弩都不同,它结构更加精巧,
线条更加流畅,充满了力量与美感,弩身上还标注着许多细小的、他看不懂的符号和注释。
“此乃‘惊鸿弩’。”盲叟的声音仿佛带着历史的尘埃,“一箭惊鸿,千里索魂。此图,
便是你燕家世代守护之物,亦是那‘千里狙杀术’不可或缺之物。”燕凌绝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就是南宫烈不惜血洗栖霞镇也要寻找的图纸!它就在眼前!“你父既让你来寻我,
又携此扳指信物,”盲叟摩挲着那张古旧的图纸,空洞的眼眸似乎也闪过一丝追忆,
“便是将此传承托付于你。今日,我便传你《凝神诀》与这惊鸿弩的锻造之法。
”盲叟将图纸郑重地放在燕凌绝面前,然后伸出枯瘦的手指,点在燕凌绝的眉心。“闭目,
凝神!”一股清凉而凝练的气息,如同涓涓细流,顺着盲叟的手指涌入燕凌绝的眉心!
燕凌绝浑身一震,连忙收敛心神,运转起家传的《定息诀》。刹那间,
无数玄奥的文字、图像、感悟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门极其深奥的心法——《凝神诀》!它要求修炼者将精神意志与内力高度凝聚、压缩,
达到一种近乎“入微”的境界!心法运转间,仿佛能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将所有的感知、所有的力量,都凝聚于一点!这心法修炼起来极其艰难,
需要超乎常人的专注力和忍耐力。燕凌绝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刺扎他的识海,
但他死死咬牙坚持着,任由那玄奥的意念在脑海中流淌、烙印。不知过了多久,
盲叟的手指离开了他的眉心。燕凌绝浑身已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凝神诀》的入门法诀,已深深印入他的脑海!“《凝神诀》是根基,需日夜苦修,
融入骨血。”盲叟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至于惊鸿弩……”他指向那张图纸,
“图是残缺的,许多关键部位的构造和材料标注已模糊不清。我能教你锻造之法,
但能否真正重现‘惊鸿’,还需看你的悟性和造化。
始详细讲解锻造惊鸿弩所需的特殊材料:* 弩身主材: “星陨寒铁”——一种天外陨铁,
质地极其坚硬且蕴含奇异星力,能完美传导内力,需在极寒之地淬炼方能激发其性。
* 弩臂核心: “龙筋木”——并非真龙之筋,而是一种生长在泽地深处的异种铁木,
其木纹天然如龙筋盘绕,坚韧异常且富有弹性,百年以上方可成材。
* 弩弦: “冰蚕丝”或“异兽筋”——前者至柔至韧,后者则蕴含凶兽之力,
两者皆需特殊手法炮制,方能承受《凝神诀》催动的恐怖内力和箭矢冲击。
* 机括部件: 需要一种名为“墨晶铜”的奇异金属,质地坚硬耐磨,且能屏蔽内力波动,
防止弩机被高手气机感应。* 箭矢: 箭头需用陨铁打造,
箭杆需用轻如鸿毛却坚逾精钢的“风翎竹”,箭羽则需猛禽最坚韧的翎羽。每一种材料,
都堪称稀世奇珍,寻找起来难如登天!“云梦泽深处,或有龙筋木与风翎竹的踪迹。
星陨寒铁、墨晶铜、冰蚕丝或异兽筋……则需机缘。”盲叟缓缓道,“在你寻齐材料之前,
先练《凝神诀》,练眼,练心,练感知。”真正的修炼,开始了。盲叟的训练方法,
残酷而奇特。* 目力: 他让燕凌绝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凝视东方天际第一缕微光;在正午烈日最盛时,直视太阳片刻即止,
以免伤眼;在浓雾弥漫的夜晚,观察远处芦苇丛中萤火虫的明灭轨迹。
要求他看清每一丝光线的变化,记住每一个微小的光点。
* 内力控制: 他让燕凌绝运转《凝神诀》,将一丝微弱的内力凝聚成“线”,
尝试去“触碰”数丈外水面漂浮的一片落叶,要求不能激起一丝涟漪。
这需要极致的耐心和对内力入微的掌控。* 感知环境: 他让燕凌绝蒙上双眼,
觉、触觉感受风的方向和湿度、嗅觉辨别空气中不同的气味来源来感知周围的一切。
盲叟会突然向他投掷小石子或树枝,要求他仅凭感知闪避或格挡。
* 静心忍耐: 最长的一次,盲叟让燕凌绝在一块仅容立足的湿滑礁石上,
保持一个姿势纹丝不动地站了整整一天一夜,忍受风吹日晒、蚊虫叮咬,要求他心神空明,
仿佛与礁石融为一体。每一天,燕凌绝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精神与肉体都承受着巨大的折磨。无数次,他累得几乎虚脱,精神濒临崩溃。但每当这时,
父母的血仇、妹妹的哭脸、南宫烈的狞笑就会清晰地浮现,如同鞭子般抽打着他,
让他重新凝聚起力量,继续投入那近乎自虐的苦修之中。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燕凌绝的皮肤被晒得黝黑粗糙,身上布满了训练留下的伤痕。但他的眼神,
却变得越来越锐利,越来越沉静。他的《凝神诀》日渐精深,对内力控制越发得心应手。
他的目力变得超乎常人,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能看清极远处细微之物。
他的感知更是突飞猛进,蒙上双眼后,方圆十丈内的风吹草动,
都仿佛在他心中勾勒出一幅清晰的画面。同时,他也开始在盲叟的指点下,深入云梦泽深处,
寻找材料。他凭借日益敏锐的感知,避开了许多毒虫猛兽的巢穴,在危机四伏的泽地中穿行。
他找到了几株勉强可用的百年龙筋木非极品,也采集到了一些坚韧的风翎竹。
至于星陨寒铁等物,则毫无头绪。这天,燕凌绝从泽地深处归来,带回一捆处理好的风翎竹。
刚踏上土丘,就看到盲叟依旧坐在屋前,但手里却多了一封皱巴巴的、似乎被水浸过的信笺。
“师父?”燕凌绝有些疑惑。盲叟将那封信笺递向他,
空洞的眼睛“望”着他:“镇上猎户送来的。栖霞镇,已无活口。烈阳堡放出风声,
悬赏缉拿燕家余孽,死活不论。”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让燕凌绝如遭雷击!
栖霞镇……被屠了?!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确切消息,依旧让他眼前一黑,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那些看着他长大的叔伯婶娘,那些一起练武的伙伴……都死了!南宫烈!
这个恶魔!“还有,”盲叟顿了顿,灰白的眼珠似乎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你妹妹燕翎儿……被囚于烈阳堡‘寒雀楼’,南宫烈以此……引你现身。”翎儿!寒雀楼!
燕凌绝的拳头瞬间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仿佛看到妹妹在那魔窟中遭受折磨!
怒火和恨意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几乎要冲破《凝神诀》的束缚!“师父!
我……”燕凌绝双目赤红,就要冲出去。“站住!”盲叟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重锤敲在燕凌绝心头,“你现在去,是送死,
也是害死你妹妹。”燕凌绝浑身剧震,如同被一盆冰水浇下。是啊,他现在去,除了送死,
还能做什么?连烈阳堡的大门都进不去!“惊鸿弩未成,《凝神诀》未至小成,
你连靠近南宫烈百丈之内都做不到。”盲叟的声音冰冷而残酷,“想救你妹妹,想报仇,
就给我忍住!继续练!”燕凌绝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他猛地转身,
冲到泽地边缘,对着浑浊的泥水,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嘶吼!
吼声在空旷的泽地上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痛苦!吼声停歇,他剧烈地喘息着,
肩膀不住地耸动。许久,他才缓缓转过身,脸上泪痕未干,
但眼中的疯狂和冲动已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决绝。
他走回土丘,对着盲叟,再次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弟子……明白了!请师父继续教导!
”盲叟空洞的眼睛“注视”着他,那张枯树皮般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仇恨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在燕凌绝心底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冰冷。
它不再是无谓的咆哮,而是化作了锻造惊鸿弩每一锤的力量,
化作了修炼《凝神诀》时每一分的专注,化作了寻找材料时每一步的坚定!
时间在痛苦和磨砺中悄然流逝。一年后。燕凌绝站在土丘边缘,迎着初升的朝阳。
他身形依旧不算魁梧,但挺拔如松,气质沉凝如山。
他缓缓拉开手中一张简陋的木弓盲叟让他练习用的,搭上一支削尖的竹箭。目标,
是百丈之外,漂浮在芦苇丛中的一节枯木。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沼泽地清晨微凉湿润的空气涌入肺腑。《凝神诀》悄然运转,精神意志高度凝聚。
风的方向、速度,空气的湿度,光线的角度,
甚至目标随水波微微晃动的韵律……一切信息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他空明的心湖。
他仿佛“看”到了那节枯木,清晰地“看”到了它上面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虫洞。开弓!凝神!
放箭!嘣!箭矢离弦,无声无息,如同融入风中。百丈距离,转瞬即至!笃!一声轻响,
竹箭精准无比地射入那个小小的虫洞,箭尾微微颤动!燕凌绝缓缓睁开眼,眼中无悲无喜,
只有一片深邃的平静。百丈穿杨!这已是寻常弓箭手的极限!但这距离,离“千里”之境,
依旧遥不可及!他知道,没有惊鸿弩,没有定风珠盲叟后来提及的另一个关键,
这已是极限。他转身,看向茅屋。盲叟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那双空洞的灰白眼眸,
正“望”着他。“基础已成。”盲叟的声音依旧沙哑,“惊鸿弩的材料,该去寻了。
星陨寒铁,据传西北‘落星峡’或有线索。墨晶铜,南方‘黑石城’的秘市或可一寻。
冰蚕丝难寻,但‘雪域高原’的冰窟深处或有遗存。异兽筋……则需深入蛮荒,猎杀凶兽。
”盲叟顿了顿,
灰白的眼珠似乎“看”向遥远的北方:“至于‘定风珠’……传闻乃上古异宝,
能定八方之风,稳万物之序。此物,方是达成‘千里’之境的关键。其下落……飘渺难寻,
或与‘天音阁’的镇派之宝有关。”他将一个破旧的包袱递给燕凌绝,
里面装着那张惊鸿弩的残缺图纸,一些他配置的解毒、疗伤药粉,以及几块干粮。
“我能教的,已尽数教你。”盲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剩下的路,
靠你自己走。记住,活着,才有希望。惊鸿弩成之日,莫忘初心。”燕凌绝接过包袱,
只觉得重逾千斤。他看着眼前这个佝偻、枯瘦、目不能视的老人,这一年多来,
是他在绝望中给了自己希望,是他在黑暗中指引了方向。虽然老人从未承认师徒名分,
也从未表露过温情,但这份传艺之恩,重于泰山!他后退三步,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衫,
然后对着盲叟,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师父授业之恩,弟子燕凌绝,
永世不忘!待弟子大仇得报,救回妹妹,定当回来侍奉师父左右!”盲叟静静地站着,
承受了他的大礼。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依旧如同古井无波。只是当燕凌绝起身,背起包袱,
转身准备踏入茫茫泽地时,盲叟那空洞的灰白眼眸,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仿佛穿透了时空,
望向了某个未知的方向,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燕凌绝最后看了一眼那间歪斜的茅草屋和屋前佝偻的身影,将这一切深深印入脑海。然后,
他毅然转身,迈开坚定的步伐,踏入了浓雾弥漫的云梦泽,身影很快被灰白的雾气吞没。
他背负着血海深仇,怀揣着残缺的图纸和渺茫的希望,
踏上了寻找惊鸿弩材料、追寻定风珠下落、最终指向烈阳堡的复仇之路!
第四章:江湖风波浓雾如同厚重的帷幔,将云梦泽深处的土丘彻底隔绝于世。
燕凌绝的身影消失在灰白之中,茅屋前,盲叟佝偻的身形依旧静立,
如同扎根在泽地的一块顽石。他那双空洞的灰白眼眸,“望”着燕凌绝离去的方向,许久,
才缓缓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回那间歪斜的茅草屋。屋内,泥炉的火光早已熄灭,
只余一缕青烟袅袅,最终也消散在潮湿的空气里。盲叟摸索着坐下,
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曾坐过无数日夜的歪斜木凳,最终,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如同秋叶飘落,融入了泽地永恒的沉寂。……离开云梦泽,
燕凌绝仿佛从一片混沌的梦境踏入了一个喧嚣而陌生的世界。他换上了一身半旧的粗布短打,
用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将惊鸿弩的图纸和扳指贴身藏好,如同一个最不起眼的行脚少年,
融入了通往西北的官道人流之中。一年多与世隔绝的苦修,
让他身上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疏离。他的眼神锐利却内敛,脚步沉稳有力,
行走间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时刻捕捉着风吹草动。
这是盲叟地狱般训练留下的烙印。西北之行,目标落星峡。传说那里曾有陨星坠落,
或许能找到锻造惊鸿弩所需的“星陨寒铁”。路途遥远,风餐露宿自不必说。
他刻意避开繁华城镇,只在必要补给时才进入一些小村集。即便如此,
江湖的风雨还是不可避免地吹打到他身上。一日,他行至一处名为“野狼坡”的险峻山道。
此地山势陡峭,林木茂密,是强人剪径的绝佳之地。燕凌绝刚踏入坡道不久,
便敏锐地察觉到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从两侧密林中射来。果然,几声唿哨响起,
五个手持钢刀、面目狰狞的汉子跳了出来,拦住了去路。“小子!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为首一个独眼大汉狞笑着,钢刀指向燕凌绝。燕凌绝停下脚步,
草帽下的眼神平静无波。他不想惹事,更不想暴露身份。他默默解下背上的小包袱,
里面只有几块干粮和一点散碎铜钱。“只有这些。”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独眼大汉一把抢过包袱,掂量了一下,啐了一口:“妈的!穷鬼!
”他目光扫过燕凌绝略显单薄却异常挺拔的身形,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看你这身板还行,
跟老子回山寨当个苦力吧!省得饿死!”说着,他伸手就朝燕凌绝的肩膀抓来!
就在那粗糙的手掌即将触碰到肩膀的瞬间,燕凌绝动了!他身形如同鬼魅般一侧,
独眼大汉只觉得眼前一花,抓了个空!紧接着,一股剧痛从手腕传来!他低头一看,
只见自己的手腕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扣住,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啊!
”独眼大汉惨叫一声,钢刀脱手落地。其余四个喽啰见状,怒吼着挥刀扑上!
燕凌绝眼神一冷。他不想杀人,但更不想被纠缠。他扣着独眼大汉的手腕猛地一拧一甩,
大汉庞大的身躯如同破麻袋般被抡起,狠狠砸向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喽啰!“砰!砰!
”三人滚作一团,惨嚎连连。剩下两个喽啰被这雷霆手段惊得一愣。就在他们愣神的刹那,
燕凌绝脚尖一挑,地上独眼大汉掉落的钢刀落入手中。他并未挥刀,只是手腕一抖,
刀身化作一道寒光,精准无比地拍在左侧喽啰的太阳穴上!同时,左腿如鞭扫出,
正中右侧喽啰的膝盖!“噗通!”“咔嚓!”左侧喽啰哼都没哼一声,软倒在地。
右侧喽啰则抱着扭曲的膝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不过呼吸之间。
五个凶神恶煞的强人,已躺倒一地,哀嚎不止。燕凌绝看也没看他们,随手将钢刀插在地上,
捡起自己的包袱,拍了拍灰尘,继续沿着山道前行,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几粒尘埃。
这是他踏入江湖的第一战。没有动用内力,
仅凭被盲叟锤炼出的敏锐感知、精准判断和强横体魄,便轻松解决。他心中并无波澜,
只有一丝警惕——江湖险恶,远不止于此。落星峡,名不虚传。峡谷深邃,
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怪石嶙峋。谷底散落着许多奇形怪状的黑色石头,
据说是陨星碎片撞击后留下的残骸。燕凌绝在谷中寻觅了数日,
凭借《凝神诀》带来的超常感知和对金属的敏锐直觉,
终于在一处极其隐蔽、被藤蔓覆盖的石缝深处,
找到了一块拳头大小、通体黝黑、入手冰寒刺骨、表面布满了奇异银色纹路的金属矿石!
“星陨寒铁!”燕凌绝心中狂喜!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包裹好,贴身收藏。此物入手,
惊鸿弩的锻造便有了最核心的基石!离开落星峡,燕凌绝折而向南,目标直指“黑石城”。
那里是南来北往的交通枢纽,三教九流汇聚之地,
城中秘市更是以交易各种奇珍异宝、违禁物品而闻名。他需要寻找“墨晶铜”,
那种能屏蔽内力波动、用于锻造惊鸿弩机括的奇异金属。
黑石城远比栖霞镇甚至他沿途经过的任何城镇都要繁华喧嚣。高大的城墙,熙攘的人流,
鳞次栉比的商铺,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料、食物和汗水的混合气味。燕凌绝压低帽檐,
如同一条游鱼,悄无声息地融入人群。秘市位于城西一条不起眼的陋巷深处,
入口由几个眼神凶悍的壮汉把守。缴纳了不菲的“入场费”后,燕凌绝才得以进入。
里面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腐和神秘的气息。一个个摊位随意摆放,摊主大多沉默寡言,
或用斗篷遮面,或用面具掩盖真容。
放的物品也千奇百怪:生锈的古兵器、不知名的兽骨、颜色诡异的矿石、散发着异香的草药,
甚至还有一些残破的秘籍。燕凌绝收敛气息,运转《凝神诀》,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普通。
他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仔细搜寻,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蛛网,探查着每一件物品的气息。
一连数日,毫无所获。墨晶铜太过罕见,连许多摊主都未曾听闻。就在他几乎要放弃,
准备离开黑石城另寻他法时,在一个最角落、几乎被阴影笼罩的摊位前,他停下了脚步。
摊主是一个裹在宽大黑袍里的枯瘦老者,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他的摊位上东西很少,
只有几块颜色黯淡的石头和几根干枯的藤蔓。但燕凌绝的目光,
锁定在一块毫不起眼的、只有鸡蛋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却隐隐流动着暗紫色光泽的矿石上!
那矿石散发出的气息极其微弱,若非他《凝神诀》小成,感知敏锐异常,几乎无法察觉!
那是一种奇异的“空寂”感,仿佛能吞噬周围的一切能量波动,包括内力!“墨晶铜!
”燕凌绝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强压下激动,蹲下身,
装作随意地拿起旁边一块普通的黑石掂量着。“这块怎么卖?”他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黑袍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瞥了他一眼,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十两银子。”燕凌绝放下石头,
又拿起那根干枯的藤蔓:“这个呢?”“五两。”最后,
他才看似不经意地指向那块墨晶铜:“这块黑石头呢?看着挺沉。
”黑袍老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慢悠悠道:“这块……五十两黄金。
”五十两黄金!这几乎是天价!燕凌绝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连零头都不够!但他知道,
对方识货!这价格,恰恰证明了这就是他要找的墨晶铜!“太贵了。”燕凌绝摇摇头,
放下藤蔓,作势欲走。“慢着。”黑袍老者叫住了他,浑浊的眼睛盯着他,“小哥识货?
这东西,可遇不可求。五十两黄金,不二价。”燕凌绝沉默。他身上没钱。
但墨晶铜就在眼前,错过这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寻到。“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
”燕凌绝沉声道,“但我有别的值钱东西,可以抵押。”“哦?”老者来了点兴趣。
燕凌绝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他在落星峡寻到的几小块伴生的陨铁碎片,
虽然远不如星陨寒铁珍贵,但也算稀有矿石。老者接过布包,打开看了看,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落星峡的陨铁碎片?倒是少见。
不过……这些最多值二十两黄金。”“再加上这个。
”燕凌绝又从包袱里取出一株用油纸小心包裹的植物。
这是他在云梦泽深处找到的一株“七叶星纹草”,有续骨生肌的奇效,是疗伤圣药。
老者看到这株草药,浑浊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七叶星纹草?年份不错……嗯,加上这个,
算你四十两黄金。还差十两。”燕凌绝眉头紧锁。他身上实在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了。
难道要放弃?就在他犹豫之际,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哟,这不是老鬼吗?
又在这坑蒙拐骗呢?什么破石头值五十两黄金?
”只见一个穿着锦缎华服、手持折扇、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带着两个身材魁梧的护卫,
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他目光扫过摊位,最后落在燕凌绝手中的墨晶铜上,嗤笑道:“就这?
黑不溜秋的,送我我都嫌沉!小子,别被这老鬼骗了!”黑袍老者脸色一沉,
冷冷道:“王公子,老朽做生意,讲究你情我愿。不懂,就别乱说。”那王公子被噎了一下,
脸上有些挂不住,折扇一收,指着燕凌绝:“小子!本公子好心提醒你!这破石头不值钱!
赶紧滚蛋!”燕凌绝心中厌恶,但不想节外生枝。他看向黑袍老者:“前辈,四十两黄金,
加上这两样东西,换这块石头,如何?我确实急需。
”黑袍老者看着燕凌绝平静却坚定的眼神,又瞥了一眼旁边聒噪的王公子,沉默片刻,
最终点了点头:“罢了。看你诚心,成交。”燕凌绝心中一松,
立刻将陨铁碎片和七叶星纹草交给老者,然后迅速拿起那块墨晶铜,入手冰凉,
那股奇异的“空寂”感更加清晰。他将其小心收好,对着老者微微颔首,转身就走。“站住!
”那王公子见交易达成,自己反倒被晾在一边,顿时恼羞成怒,“本公子让你走了吗?
把那块破石头交出来!让本公子看看是什么宝贝!”他身后的两个护卫立刻上前一步,
拦住了燕凌绝的去路,眼神凶狠。燕凌绝停下脚步,草帽下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秘市里光线昏暗,其他人都在冷眼旁观,无人插手。“让开。”燕凌绝的声音低沉,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小子!找死!”一个护卫狞笑一声,
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向燕凌绝的肩膀!就在那大手即将触及的瞬间,燕凌绝身形微晃,
如同泥鳅般滑开,同时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快如闪电般点在那护卫肋下某处!
那护卫只觉得一股尖锐的刺痛传来,半边身子瞬间麻痹,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另一个护卫见状,怒吼一声,一拳带着风声砸向燕凌绝面门!燕凌绝不闪不避,左手抬起,
看似随意地一搭一引,那护卫只觉得一股诡异的力量牵引着他的拳头,
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同时,燕凌绝的右腿如同毒蛇般无声无息地弹出,
脚尖精准地点在对方小腿的麻筋上!“噗通!”第二个护卫也惨叫着摔倒在地,
抱着小腿哀嚎。那王公子看得目瞪口呆,折扇都掉在了地上。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少年,身手如此诡异狠辣!燕凌绝看也没看地上的护卫,
冰冷的目光扫过王公子。王公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仿佛被毒蛇盯上,
吓得他连连后退,绊倒在地,狼狈不堪。燕凌绝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开了秘市,
身影消失在陋巷的阴影中。秘市里短暂的骚动很快平息。黑袍老者看着燕凌绝消失的方向,
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而那位王公子,则是在护卫的搀扶下,灰溜溜地走了,
眼中充满了怨毒。离开黑石城,燕凌绝心中并无轻松。墨晶铜到手,
但惊鸿弩所需的“冰蚕丝”或“异兽筋”依旧毫无头绪。盲叟提及的雪域高原太过遥远,
深入蛮荒猎杀异兽更是凶险万分。他决定先找个地方,
尝试初步锻造惊鸿弩的弩身和部分部件。星陨寒铁和墨晶铜在手,至少可以完成主体框架。
他在黑石城外的深山中寻了一处废弃的猎户小屋,稍作整理,便开始了锻造。
没有专业的熔炉和铁砧,他只能因陋就简,用山中寻到的坚硬岩石做砧,
以炭火煅烧星陨寒铁。锻造星陨寒铁极其艰难!此铁坚硬无比,且蕴含奇异寒力,
普通炭火难以熔化,只能将其烧红软化。燕凌绝运转《凝神诀》,将内力灌注于双臂,
抡起简陋的铁锤,按照图纸上模糊的轮廓和盲叟传授的锻造法门,一锤一锤地敲打。叮!叮!
当!当!单调而沉重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火星四溅,
汗水如同溪流般从燕凌绝黝黑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滚烫的金属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每一次锤击,都需要凝聚全身的精气神,将内力融入其中,
引导着星陨寒铁内部的“星力”按照特定的纹路排列。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和体力的过程。
燕凌绝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饿了啃口干粮,渴了喝口山泉,
困了就运转《凝神诀》恢复精神。他的双手很快布满了血泡,又磨破,结痂,
最后变成一层厚厚的老茧。半个月后,
一个黝黑、沉重、线条流畅、隐隐散发着冰冷气息和微弱星芒的弩身雏形,
终于在简陋的岩石上成型!虽然还只是粗胚,但那股内敛的锋芒和奇异的力量感,
已初露端倪!接着,他开始处理那块墨晶铜。此铜质地同样坚硬,
但更奇特的是它的“空寂”属性。燕凌绝需要将其锻打成薄片和细小的零件,
用于制作弩机的核心部件和包裹关键部位,以屏蔽内力波动。这需要更加精细的控制力。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锻造之时,一场因他而起的风波,正悄然在江湖上扩散。黑石城秘市一战,
虽然短暂,但目睹者不少。一个不起眼的少年,以诡异手法瞬间放倒两名护卫,
惊退王家公子王家在黑石城颇有势力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开。
结合他购买“黑石头”墨晶铜的举动,以及展现出的身手,一些有心人开始留意。
“听说没?黑石城秘市出了个厉害的小子,身法诡异,指力惊人!
王家的护卫在他手下走不过一招!”“是吗?什么来路?”“不清楚,戴着草帽,看不清脸。
好像是在找什么稀罕矿石……”“啧,这年头,藏龙卧虎啊!”这些传闻,
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些许涟漪后,便渐渐沉寂。
毕竟江湖上每天都有无数的新鲜事和冒头的新人。然而,
这涟漪却传到了某些真正大人物的耳中。烈阳堡,雄踞北方,堡主南宫烈,凶名赫赫。
堡内一处守卫森严的偏殿内,一个身形瘦高、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子,
正听着手下的汇报。他身穿暗红色劲装,腰间挂着一个特制的箭壶,
里面插着几支比寻常箭矢更细长、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箭。他正是南宫烈座下高手,
以一手“追魂箭”闻名江湖的冷锋!“……黑石城秘市,一个戴草帽的少年,
疑似身负上乘点穴截脉手法,一招制敌。目标是一块奇特的黑色矿石,据描述,
很像传说中的‘墨晶铜’。”手下恭敬地禀报。“墨晶铜?”冷锋眼神微凝,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箭壶中的箭羽,“此物罕见,
多用于打造屏蔽气机的暗器或机括……点穴手法诡异,
闪过堡主南宫烈曾经的命令:密切关注江湖上任何与“神机弩”或“千里狙杀”相关的线索!
尤其是身负特殊技艺的年轻人!一年多前,栖霞镇燕家被灭,图纸未得,但逃了一个少年!
堡主曾言,燕家守护的秘密,或许就与那失传的技艺有关!“查!”冷锋的声音冰冷如刀,
“动用我们在黑石城及周边所有的眼线!找到那个少年!弄清楚他的身份,
他找墨晶铜做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手下领命而去。冷锋走到窗边,
望向南方,眼神锐利如鹰。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秘少年,
或许与堡主一直追查的东西有关。若真是燕家余孽……冷锋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
手指轻轻弹了弹箭壶中的追魂箭。与此同时,燕凌绝对外界的风波一无所知。
他刚刚将一块墨晶铜薄片镶嵌进弩身的某个关键卡槽,
满意地看着那奇异的“空寂”感将弩身原本微弱的星力波动彻底掩盖。
他收好初步成型的弩身和剩余的墨晶铜,准备离开这处临时据点。冰蚕丝或异兽筋尚无着落,
他需要继续寻找线索。下一个目标,或许该去探访一下那些消息灵通的江湖包打听,
或者……去一些可能囚禁着异兽的地方碰碰运气。就在他收拾行囊时,
山下小镇里传来的一则消息,让他如遭雷击!“听说了吗?烈阳堡那边又出事了!
”“什么事?南宫堡主又灭了哪个门派?”“不是!是他抓的那个小姑娘!燕家那个!
”“燕翎儿?”“对!听说那小丫头性子烈得很,在寒雀楼关了一年多,一直不肯屈服。
前几天不知怎么,竟然想逃跑!结果被抓回来了,听说被打得半死,
还……还被南宫烈那老魔头断了右手三根手指!说是给她点教训,
也警告那个可能还活着的燕家小子……”轰!燕凌绝只觉得脑海中一声炸响!
眼前瞬间一片血红!翎儿!断指?!一股狂暴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怒火和杀意,
如同火山般从他心底最深处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凝神诀》构筑的心防!“南宫烈——!!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吼,猛地从山林中炸响!惊起飞鸟无数!
燕凌绝双目赤红,浑身颤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淋漓!
他恨不得立刻冲上烈阳堡,将南宫烈碎尸万段!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现在去,
就是送死!非但救不了妹妹,还会让她陷入更深的绝望!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
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裂!“啊——!!!”他仰天嘶吼,
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愤怒和无能为力的绝望!许久,许久。嘶吼声停歇,
山林重归寂静。燕凌绝缓缓低下头,脸上泪痕与汗水血污混合,狼狈不堪。
但那双赤红的眼睛,却不再疯狂,而是沉淀为一种比万年寒冰更加刺骨的、死寂般的冰冷。
他默默地擦去手上的血迹,背起行囊,拿起那沉重的弩身雏形,一步一步,走下山去。背影,
孤独而决绝。他知道,他必须更快!更快地找到剩下的材料!更快地锻造出惊鸿弩!
更快地……拥有那千里之外取人性命的力量!妹妹的断指之痛,如同最残酷的鞭子,
狠狠抽打在他的灵魂之上!第五章:千里绝杀山林间的风,带着晚秋的萧瑟,
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燕凌绝沾满泥污的靴子上。他站在半山腰,
俯瞰着山下那个刚刚传出噩耗的小镇,喧嚣的人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妹妹翎儿……断指……这三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的心脏,
每一次都带来窒息般的剧痛和足以焚毁理智的狂怒。
他几乎能想象到妹妹苍白的小脸因剧痛而扭曲,能听到她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哭喊。
南宫烈!这个畜生!胸腔里翻涌的恨意如同沸腾的岩浆,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几乎要冲破喉咙喷涌而出。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腥味,
才勉强将那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压回心底深处。不能!现在冲上去,除了送死,
让妹妹承受更残酷的折磨,没有任何意义!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山下的人间烟火,
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冲入更幽深的山林。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他卸下包袱,
将那块沉重的星陨寒铁弩身雏形重重地放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山洞里一片死寂,
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回荡。黑暗中,他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在地,
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抑制地耸动着,却没有发出一丝哭声。
泪水早已在云梦泽的泥沼和一年的苦修中流干,
只剩下无尽的、冰冷的绝望和恨意在血管里奔流。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外天色渐暗。
燕凌绝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血污和尘土混合在一起,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