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机像头得了肺痨的老黄牛,吭哧吭哧地,就是不肯痛快地吐出一张完整的纸。
空气里弥漫着纸张被反复摩擦加热的焦糊味,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属于新地毯的化学气味,
混杂着隔夜咖啡的酸腐。行政部办公室的空调嘶嘶作响,吹出的冷风带着点力不从心的微温。
林晚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盯着那台半死不活的机器,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一份耗费了她整整三个通宵、字字斟酌的年度行政预算优化方案正静静地躺着。
屏幕的光映在她眼底,映出两簇安静的、被强行压抑的火焰。
预算超支、效率低下、资源浪费……她几乎能想象到方案递上去后,
财务总监王总那张永远写着“预算紧张”的胖脸会如何扭曲。“啧,又卡了?
”旁边工位的实习生小李探过头,小声嘀咕,“后勤部那帮大爷,催了八百遍也不来修。
”林晚没应声,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口那股熟悉的、因熬夜和焦虑而泛起的铁锈味。
她伸手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这支笔通体是沉静的深海蓝,
笔帽顶端镶嵌着一小圈温润的白金,笔握处有细微的磨砂感,
那是她工作五年、拿下最难啃的项目后,咬牙送给自己的一份奢侈的犒赏。
它不仅是书写工具,更是某种无声的宣告。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金属笔夹,
那点烦躁似乎被笔身沉稳的触感压下去一丝。就在这时,
办公室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骤然遮挡。一片低低的抽气声响起。
所有埋头工作的人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一个年轻男人斜倚在门框上。他穿着剪裁极好的浅灰色休闲西装,
内搭一件质地柔软的纯黑T恤,没打领带,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
他脸上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眼神像扫描仪一样在办公室里随意地扫视着,
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居高临下的审视。那目光掠过众人头顶,最终落在林晚身上,或者说,
落在她手里那支深蓝色的钢笔上,停顿了那么零点几秒。“陈屿,陈总的儿子。
”小李几乎是用气声在林晚耳边迅速补充,声音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今天第一天来,据说是……来熟悉各部门业务的。”林晚心头猛地一沉。陈总,陈志强,
公司的掌舵人,一个手腕强硬、说一不二的商人。他的儿子?空降兵?
她几乎立刻嗅到了一股麻烦的气息。陈屿的目光掠过林晚,似乎对她没什么特别的兴趣,
径直走向那台还在垂死挣扎的打印机。他目标明确,动作带着一股被惯坏了的随意。他伸手,
大概是想看看卡住的纸,或者干脆把它扯出来。他的动作幅度很大,
手肘毫无预兆地向后猛地一甩——“啪嗒!”一声清脆到刺耳的碎裂声,
像玻璃杯摔在光洁的地板上,瞬间击穿了办公室里嗡嗡的低语和打印机的呻吟。
林晚只觉得手上一轻,紧接着是心脏被狠狠攥住的窒息感。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那支心爱的钢笔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蓝色的弧线,
然后重重地摔在坚硬的地砖上。笔帽和笔身分离,
那圈精致的白金装饰磕出了一个显眼的凹痕,深蓝色的笔杆上,一道细长而狰狞的裂痕,
从笔握处一直蔓延到笔尾。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
从打印机挪到了地上那支可怜的笔,又挪到了林晚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
陈屿似乎也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脚下。他脸上那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并未完全消失,
只是混合上了一丝被意外打断的、轻微的不耐烦。他弯腰,
两根手指极其随意地捏起那支摔坏的钢笔,像捡起什么无关紧要的垃圾。“哦,这个?
”他挑了挑眉,语气轻飘得如同在谈论天气,目光掠过林晚紧绷的下颌线,
落在她死死盯着笔的、仿佛要喷出火的眼睛上。“挺脆的嘛。”他随手晃了晃那支残破的笔,
笔帽和笔身发出哗啦的轻响,那声音像小刀刮在林晚的神经上。他往前走了一步,
皮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清晰的哒声,停在林晚的工位前。
那支伤痕累累的钢笔被他随手丢在林晚的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深蓝色的笔杆在惨白的日光灯下,那道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反射着冰冷的光。“下次,
”陈屿微微倾身,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带着一种施舍般的、理所当然的倨傲,“东西收收好,别碍手碍脚。
”他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像是在欣赏林晚极力压抑的怒火。
林晚放在桌下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尖锐的刺痛感传来,
才勉强压住那股直冲头顶、想要将桌上那杯冷掉的咖啡泼到他脸上的冲动。
胸腔里翻涌着屈辱和愤怒,像滚烫的岩浆在寻找出口。她强迫自己低下头,
视线死死地钉在桌面上那支残破的钢笔上,仿佛要将它烧穿一个洞。喉咙里堵着一团硬物,
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
带着新地毯的化学气味和打印机残留的焦糊味,沉沉地压在她的肺叶上,
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同事投来的目光——有同情,有惊愕,
有纯粹看戏的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那些目光像细密的针,
扎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小李在旁边大气不敢出,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陈屿似乎很满意她这种沉默的“臣服”,轻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刺耳。他直起身,
双手插回西裤口袋,像巡视完自己领地的狮子,迈着悠闲的步子,转身离开了行政部办公室。
那股淡淡的、带着侵略性的须后水味道,在他身影消失后,还在空气中滞留了片刻。
办公室里的低气压持续了足足十几秒,才被几声小心翼翼的咳嗽和椅子挪动的吱呀声打破。
“晚姐……你、你没事吧?”小李的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林晚猛地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带着冰渣,刮得喉咙生疼。她抬起眼,眼底的怒火已经褪去,
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她没看小李,
目光落在桌角那份摊开的、凝聚了她无数心血的项目方案上。
那是她准备提交给王总的季度优化提案,里面条分缕析地指出了采购流程的冗余和浪费点,
每一个数据都经过反复核查。“没事。”她的声音异常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她伸出手,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拿起那支摔坏的钢笔,指腹用力地摩挲过那道狰狞的裂痕,
感受着那粗糙的触感。然后,她小心地将它收进了抽屉最深处,仿佛在收敛一件破碎的铠甲。
接下来的几天,行政部成了陈屿的游乐场。他像一阵破坏力极强的龙卷风,
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打印机卡纸的频率陡然升高,因为他总是毫无预兆地按下“紧急停止”,
只为打印一张无关紧要的图片;饮水机旁时常留下可疑的褐色液体,
伴随着他“尝尝新买的咖啡豆”的宣告;他甚至会临时起意,
要求后勤立刻更换办公室所有绿植,理由是“看着太压抑”。
林晚成了他随传随到的“保姆”。他从不称呼她的名字或职位,
只用带着点轻佻的“喂”或者一个响指。他的要求总是突如其来,且不容置疑。“喂,
那个谁,”某天下午,陈屿的声音穿透办公室的隔板,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颐指气使,
“我办公室那盆绿萝,叶子黄了,看着心烦。立刻给我换掉。
”林晚正在核对一份加急的供应商合同,闻言,握着鼠标的手紧了紧。她抬起头,
隔着几排工位,看到陈屿靠在门框上,正用他那双好看却空洞的眼睛睨着她。“陈先生,
”她站起身,声音平静无波,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更换绿植需要走采购流程,
而且现在负责绿植维护的供应商今天……”“流程?”陈屿嗤笑一声打断她,
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跟我提流程?我让你换,就立刻换。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行政部是干什么吃的?”他眉头不耐烦地蹙起,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我爸花钱雇你们,
不是让你们来教我怎么走流程的。”一股血气直冲林晚的头顶,又被她强行压下。
她清晰地听到旁边工位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她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好的,
陈先生。我马上联系供应商。”她坐回位置,拿起电话,指尖因为用力按压按键而微微泛白。
电话接通,她语气平稳地沟通着加急处理,但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像吞下一块棱角分明的冰。
几天后,季度优化提案的汇报日终于到了。林晚特意提前半小时到了王总的办公室外。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一丝不苟的职业套装,将打印好的方案又检查了一遍,
才轻轻敲响了厚重的木门。“请进。”里面传来王总略显疲惫的声音。林晚推门进去,
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王总,关于下季度行政成本优化的方案,我整理好了,
想跟您汇报一下重点。”王总是个头发稀疏、常年顶着两个巨大眼袋的中年男人,
此刻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报表皱眉。他抬了抬眼皮,看到是林晚和她手里的文件,
脸上挤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哦,小林啊。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目光又回到屏幕上,“不过得快点,我待会儿还有个会。”林晚刚坐下,正要开口,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毫无预兆地推开。陈屿一手插着口袋,
另一只手端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看也没看林晚,
径直走到王总巨大的办公桌前,将那杯咖啡随意地放在桌面上,
几滴深褐色的液体溅落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王叔,忙着呢?
”陈屿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自家客厅,他身体微倾,手肘撑在桌面上,
目光扫过林晚放在桌角的那份装订整齐的方案,“这什么?一堆废纸?”他随手就抽了过去,
像翻一本无聊的杂志般哗啦啦地翻动起来。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陈先生,那是……”王总连忙打圆场,
脸上堆起近乎谄媚的笑容:“小屿啊,这是小林做的优化方案,挺花心思的。小林,
你继续说你的。”陈屿根本没理会王总的话,他的目光在方案上随意扫了几行,
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刺眼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优化?削减成本?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嗤笑出声,“就凭这些纸上谈兵的东西?
裁撤两个清洁工名额?换更便宜的打印纸供应商?”他抬起头,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
直直射向林晚,那眼神里的鄙夷几乎凝成实质,“林总监,你是不是觉得,
省下这点鸡毛蒜皮的仨瓜俩枣,就能显得你很能干了?”林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血液仿佛一下子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抽空,留下刺骨的寒意。她张了张嘴,
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屈辱像冰冷的藤蔓,
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小屿,话不能这么说……”王总试图缓和气氛,
语气却软弱无力。陈屿却置若罔闻。他拿着那份方案,
几步走到办公室角落那台嗡嗡作响的大型碎纸机旁。机器上方红色的指示灯亮着,
像一个沉默的、等待吞噬的怪兽。“真正的垃圾,”陈屿的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敲打在林晚的耳膜上,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谑,“就该待在垃圾桶里。”他语气平淡,
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真理。然后,他手一松。
…”那份凝聚了林晚无数个日夜心血、每一个字都反复推敲、每一个数据都力求精准的提案,
被无情地卷入碎纸机锋利的刀口。纸张被瞬间切割、粉碎,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白色的纸屑如同绝望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出口飘落,堆积在碎纸机下方的透明收集箱里,
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冰冷的坟冢。林晚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血化为齑粉,耳朵里充斥着碎纸机单调而冷酷的嗡鸣,
盖过了王总尴尬的咳嗽声,也盖过了她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办公室里只剩下那台机器咀嚼纸张的、令人窒息的噪音。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斜射进来,
照亮了空气中飘浮的细微尘埃,
也照亮了碎纸箱里那堆刺眼的、宣告着她所有努力和尊严被碾碎的白色残骸。
空气里弥漫着碎纸纤维的微末气味,混着陈屿那杯咖啡残留的焦香,
形成一种怪异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林晚的手指在身侧蜷缩起来,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
那点尖锐的痛楚成了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感,防止自己彻底坠入冰冷的虚无。
她甚至能感觉到王总那躲闪的、带着一丝歉疚又更多是无奈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
“小林啊……”王总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带着一种试图挽救局面的徒劳,
“方案……内容还是不错的,就是方式方法上,可能还需要再斟酌,
适应公司的大环境嘛……年轻人,有冲劲是好的……”斟酌?适应?
林晚的舌尖尝到了铁锈味。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愤怒了,只剩下一种彻骨的疲惫和荒谬感。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没有看王总,
也没有看旁边那个仿佛只是随手丢掉一张废纸、脸上依旧带着漫不经心表情的始作俑者陈屿。
她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上。高楼林立,像冰冷的钢铁森林。
“知道了,王总。”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任何涟漪,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她甚至微微欠了欠身,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
她没有再看那堆碎纸一眼,转身,脊背挺得笔直,一步步走向门口。
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被碾碎的心上。
她能感觉到背后两道目光,一道是王总复杂的、欲言又止的视线,另一道……来自陈屿。
那道目光带着点探究,或许还有一丝因她过于平静的反应而产生的、转瞬即逝的意外?
她不想分辨,也不在乎。推开厚重的木门,
外面格子间里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又在她冰冷的视线扫过时飞快地躲闪开去。她目不斜视,径直穿过办公区,走向消防通道。
那里是整栋大楼最安静、也最安全的地方,没有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
只有冰冷的混凝土墙壁和盘旋向上的楼梯。推开沉重的防火门,
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淡淡油漆味的、略显阴凉的空气扑面而来。通道里光线昏暗,
只有墙角的应急灯散发着幽绿的光。林晚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
才允许自己紧绷的身体微微垮塌下来。她闭上眼,用力地、深深地吸气,再缓缓吐出,
试图将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炸裂的郁结和屈辱挤压出去。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地擂动,
撞得生疼。就在这时,通道上方,通往上一层的楼梯拐角处,
传来了刻意压低、却因为激动而显得格外清晰的对话声。那声音太熟悉了,像淬了毒的冰锥,
瞬间刺穿了林晚的神经。“爸!你疯了吗?”是陈屿的声音,
带着林晚从未听过的焦躁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怒意?
完全不同于他平日里那种玩世不恭的腔调。爸?林晚猛地睁开眼,屏住了呼吸。紧接着,
一个更低沉、更威严、同样压低了却充满不容置疑的掌控感的声音响起,
正是公司董事长陈志强!“小声点!”陈志强的声音带着警告,“我跟你说了多少次,
在公司注意点!林晚那女人,就是个不识抬举的绊脚石。她那个优化方案,哼,裁撤冗余?
她动的是谁的利益?王胖子那边能答应?你以为行政部那些采购猫腻她不知道?
她知道了还捅出来,就是想搏出位!”林晚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她死死咬住下唇,
身体僵硬地贴在冰冷的门板上,一动不敢动。原来如此……原来她的提案,
触动的不仅是王总的颜面,更是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链。而陈志强,他什么都知道!
他甚至知道王总的那些猫腻!“那也用不着……”陈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挣扎,
带着一种林晚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用不着?”陈志强冷笑一声,打断了儿子的话。
那笑声在空旷的消防通道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宝贝儿,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黏腻,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亲昵,“等我把那碍眼的总监弄走,
行政部这块肥肉,还不是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到时候,整个后勤采购的油水,够你玩儿的!
何必在乎她那点小打小闹?”林晚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弄走?碍眼的总监?
行政部的油水?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她的神经上。原来陈志强纵容儿子,
甚至默许他对自己的羞辱和打压,不仅仅是因为溺爱,更是为了扫清障碍,
方便他们父子……不,方便陈屿和他的“宝贝儿”侵吞利益?那个“宝贝儿”是谁?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比消防通道的墙壁还要冰冷刺骨。
“可是……”陈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似乎还想说什么。“没什么可是!
”陈志强粗暴地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听我的!她蹦跶不了几天了!下周的董事会,
我会提议调整她的职位,理由嘛……现成的,工作方式激进,破坏部门团结!到时候,
你……”后面的话,林晚已经听不清了。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退潮,留下冰凉的麻木。
愤怒、屈辱、被彻底玩弄和算计的寒意,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死死罩住。
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脚步声从楼梯上方响起,是陈志强准备离开了。
林晚猛地一个激灵,几乎是凭着本能,她像一只受惊的壁虎,
无声而迅疾地滑向旁边消防栓的金属箱。那箱子嵌在墙壁里,
外面罩着一层“消防器材使用说明”的透明亚克力板。
她颤抖的手指飞快地摸索着亚克力板边缘的卡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
幸运的是,卡扣似乎有些老化松动。她屏住呼吸,用指甲抠住边缘,用尽全身力气,
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亚克力板撬开一条不易察觉的缝隙。
就在陈志强的脚步声即将到达下一层平台时,林晚用尽最后一点力气,
将一直握在掌心里、原本用来记录会议要点的那支小巧的录音笔,塞进了那条缝隙深处,
紧贴着冰冷的消防水带卷盘。然后,她迅速将亚克力板推回原位,
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阴影里,整个人几乎融入了黑暗中。陈志强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他整理了一下昂贵的西装领口,脸上带着一丝志得意满的阴沉,大步流星地推开了防火门,
消失在办公区的光亮里。消防通道里恢复了死寂。只有林晚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心跳声,
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咚咚作响,像擂鼓般敲打着她的耳膜。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衬衫布料,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刚才塞进消防栓缝隙里的录音笔,成了她手中唯一的、冰冷的武器。那支笔里,
清晰地记录着足以掀翻一切的证据——一个父亲对儿子的亲昵称呼,
一个老板对下属的恶意构陷,一场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和权力倾轧。弄走她?林晚缓缓抬起头,
幽绿的应急灯光映在她眼底,那里面不再是愤怒的火焰,
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淬了冰的决绝。冰冷的墙壁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刺骨的寒意,
她背靠着它,像靠着唯一的支撑。
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渐渐被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理智取代。愤怒还在,但不再灼烧,
而是凝成了坚冰。她慢慢地、无声地退后一步,离开了那冰冷的依靠。
高跟鞋踩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推开通往办公区的防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