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枇杷树下的影子我姓叶赫那拉,名扶疏。康熙四十年,我刚过十四岁生辰,
便作为八旗秀女,被指入宫中。阿玛说,这是满洲旧族的无上荣光。
额娘却只是反复为我整理两把头上的珠翠,红着眼圈,一遍遍叮嘱:“扶疏,
进了那座四方城,凡事都要靠自己,万万不可任性了。”紫禁城里的日子,
和我从话本子里看来的全然不同。没有惊心动魄的争斗,也没有动辄见血的阴谋。
日子像是储秀宫外那条长长的夹道,一眼望不到头,脚下的青砖被岁月磨得光滑,走在上面,
每一步都冰冷而踏实。我被封为“荣贵人”,不高不低,不好不坏。万岁爷第一次见我,
是在皇后的景仁宫。他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常服,绣着暗金的龙纹,眉眼深邃,
不笑时自带一股威严。他端详我半晌,才缓缓开口:“叶赫那拉·扶疏,好名字。
《归有光记》有云: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我霎时僵住了,
那是汉人书生悼念亡妻的句子。我垂下头,不敢去看圣上的眼睛,不知该如何回话。
后来我才从宫里的老人那儿听说,先孝诚仁皇后的小字,也唤作“疏疏”。
我的住处被安排在延禧宫,离娴妃的咸福宫不远。娴妃是宫里的老人了,她不爱描眉画眼,
也不屑于争宠邀幸,一门心思扑在她的花草上。她的小院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盆栽,
许多都是从江南费尽周折运来的珍品。她常说,这些花草和人一样,离了根,
到了这陌生的地方,总要加倍精心伺候,才能勉强活下去。
娴妃点拨我:“万岁爷是位念旧的主儿。他心里啊,给先皇后修了座陵,陵前种满了枇杷树。
咱们这些后来人,不过是偶尔路过陵前,给他递上一盏新茶,让他能对着月亮,
多说几句无人能懂的痴话罢了。”我渐渐习惯了宫里的规矩。每日清晨去给皇后请安,
听她训示几句,再去娴妃宫里坐坐,帮她给那些娇贵的花草浇水。
偶尔也和敬嫔在御花园的亭子里下棋。敬嫔是汉军旗出身,棋艺精湛,我总是输多赢少。
她总笑我心不静,落子太急,可我总觉得,这盘棋下得太慢,慢得让人看不到尽头。
万岁爷偶尔会翻我的牌子。他从不长留,只和我一同用晚膳,说几句话,
喝一盏我亲手沏的雨前龙井。他喜欢听我讲关外家里的事,讲阿玛打猎的威风,
讲额娘做的奶茶有多香醇,讲我小时候如何顽劣,偷偷骑着阿玛的马在草原上飞奔。他听着,
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可那笑意,却像冬日里的阳光,暖意从未抵达眼底。我知道,
他在透过我的眉眼,看另一个人。那个他亲手为她种下枇杷树,却没能等到枝繁叶茂的女子。
有一年冬至,天降大雪,紫禁城内外白茫茫一片。娴妃宫里的红梅开得正盛,殷红如血。
我折了一枝最艳的,用白玉瓶供着,想给万岁爷送去。走到乾清宫的暖阁外,
却听见里面传来他和皇后的声音。皇后温言劝道:“陛下,荣贵人是个好孩子,天真烂漫,
您又何苦总拿她当影子呢?”万岁爷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倦意,很轻,
却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是啊,她很好。太好了,像她,又不像她。朕只是……想找个人,
说说从前的话。”那一刻,我捧在手里的白玉瓶,忽然变得无比沉重。瓶中的红梅,
也仿佛瞬间失了颜色与香气。从那以后,我便也学着娴妃,一头扎进了花草堆里。
我把延禧宫的小院子,也变成了个小小的花园。春天有丁香,夏天有玉簪,秋天有各色菊花,
冬天有耐寒的腊梅。花开花落,周而复始,一年又一年。我再也没对万岁爷动过半分心思。
那一点点少女初萌的情愫,就像被严冬的大学压垮的梅枝,断了,便再也接不上了。
第二章 延禧宫的春秋延禧宫是个清静的所在,东六宫里偏安一隅,
平日里除了敬事房的太监和洒扫的宫女,鲜少有人踏足。分到我名下的,有一个掌事姑姑,
姓白,据说是宫里的老人了,见惯了起落浮沉,脸上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还有两个小宫女,一个叫佩兰,一个叫芷若,都是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眉眼间还带着稚气。
白姑姑教我宫里的规矩,从走路的步子大小,到说话的声调高低,都一一指点。
她说:“贵人,这宫里最要紧的,不是家世,不是容貌,而是本分。守住了本分,
才能活得长久。”我似懂非懂地点头。额娘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没白姑姑说得这般直白。
佩兰活泼些,芷若则沉静得多。闲下来的时候,佩兰会凑到我身边,
叽叽喳喳地讲些宫里的趣闻。哪位小主又得了赏,哪里的御膳房新来了位会做点心的师傅,
她都一清二楚。芷若则多半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做针线活,她的绣工极好,能在一小块手帕上,
绣出栩栩如生的蝶恋花。日子就在这般清淡如水的迎来送往中,一日日地过去。
除了每日晨昏定省,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延禧宫,或是去咸福宫寻娴妃说话。娴妃的咸福宫,
简直就是个小小的江南园林。她不知从哪儿弄来那么多珍奇的花草,有些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她待那些花草,比待人还上心。浇水要用清晨的露水,施肥要用发酵过的羊粪,
连盆土都要定期更换。我学着她的样子,也开始在延禧宫的小院里种些花草。起初不得要领,
种什么死什么。娴妃便让她的掌事太监给我送来几盆好养活的茉莉和玉簪,
并细细传授我养护的法子。她说:“扶疏,你看这花,和人是一样的。有喜阳的,有喜阴的,
有喜水的,有耐旱的。你得摸清了它们的脾性,顺着它们的性子来,才能养好。这宫里的人,
也是一个道理。”我看着她,她正专注地修剪一盆兰花的枯叶,
神情温柔得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我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她能在这深宫里,
活得这般通透自在了。万岁爷依旧是偶尔才来一次。他来的时候,多半是已经入夜。
我们一同用些简单的宵夜,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或几块精致的糕点。他话不多,
常常是我在说,他在听。我给他讲我新得了一盆开得极好的白兰,讲敬嫔的棋艺又精进了,
讲佩兰又从哪儿听来了什么笑话。他听着,偶尔会笑一笑,但那笑意总是很浅,
像风吹过水面,只留下一圈转瞬即逝的涟漪。我知道,他想听的不是这些。他想听的,
是另一个“疏疏”的故事。可我不是她,我没有她的记忆,讲不出他想听的过往。有一回,
他看着我窗台上的那盆茉莉,忽然开口道:“她也喜欢茉莉,总爱摘几朵放在枕边,说这样,
夜里做的梦都是香的。”我的心猛地一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我勉强笑了笑,
说:“是吗?那臣妾以后也试试。”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盆茉莉,眼神悠远,
仿佛穿过了这重重宫墙,看到了遥远的过去。那一夜,我失眠了。我学着他的话,
摘了几朵茉莉放在枕边。那香气清幽,钻入鼻息,却让我觉得无比窒息。我忽然觉得,
这延禧宫,就像一个精致的牢笼,而我,就是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人们赞叹我的羽毛华丽,声音动听,却没人知道,我唱的每一首歌,
都是在思念那片再也回不去的天空。从那以后,我便很少在万岁爷面前,提我的那些花草了。
第三章 月影下的新燕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三年。我在延禧宫里,送走了三个春天,
也迎来了我的十七岁生辰。这三年里,宫中风平浪静,却也并非一成不变。最要紧的一件,
是新入宫了一位答应,姓汪,汉军旗出身,年方十六,生得是杨柳细腰,我见犹怜。
因着一曲琵琶弹得极好,很得了万岁爷的青眼,不出半年,便从答应晋了常在,又晋了贵人,
赐号为“岚”,住进了我延禧宫西侧的永和宫。岚贵人的盛宠,像是一阵和煦的春风,
吹皱了后宫这池看似平静的春水。她年轻,貌美,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
与我们这些在旗的格格们,是截然不同的风情。佩兰在我耳边念叨过几回:“主子您瞧,
那岚贵人可真是好福气。万岁爷昨儿又赏了她一对东珠耳环,
听说是太后娘娘当年最喜欢的样式呢。”我只是笑笑,低头继续修剪我那盆长势正好的海棠。
东珠也好,螺钿也罢,于我而言,不过是些好看的死物,
远不如我窗台下这些能开花结果的活物来得实在。中秋家宴设在交泰殿,
最是考验一个妃嫔受宠与否的场合。座次的远近,分例的好坏,都是明晃晃的标尺,
丈量着君王的恩宠。我依旧是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与敬嫔一桌。
敬嫔这些年似乎愈发沉默了,只顾着低头吃菜,偶尔会与我说一两句,
也多半是关于她那个被养在阿哥所里,一年也见不到几回的儿子。宴至中途,
万岁爷兴致很高,竟让岚贵人当众弹奏一曲。岚贵人也不怯场,抱着一柄紫檀木的琵琶,
纤纤玉指在弦上轻轻一拨,便流淌出如怨如慕的调子。一曲《塞上曲》,
被她弹出了江南的婉约,别有一番风味。满座皆静,连皇后都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万岁爷更是龙颜大悦,抚掌笑道:“好!赏!”李德全立刻高声唱喏,
一匣子光华璀璨的南珠,便送到了岚贵人面前。我远远地看着,心里却无波无澜。
我看见万岁爷看着岚贵人时,眼里的确有欣赏,有欢喜,甚至有几分怜爱。可那样的眼神,
和他在延禧宫里,看着我的茉莉花时,是截然不同的。看岚贵人时,他是个帝王,
在欣赏一件悦目的珍宝;而看茉莉花时,他只是个男人,在怀念一位逝去的爱人。宴后,
我与敬嫔一同走在回宫的路上。今夜的月亮极好,又大又圆,清辉遍地,
将汉白玉的栏杆都照得像蒙上了一层霜。敬嫔忽然冷笑了一声,说:“妹妹看见了么?
那只新来的燕子,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我轻声说:“姐姐慎言。”敬嫔瞥了我一眼,
眼神里带着几分我看不懂的怜悯:“你啊,就是太通透了,反倒失了趣味。这宫里,
有时候是需要争一争的。不争,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回到延禧宫,白姑姑已经备好了热水。
我屏退了佩兰和芷若,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敬嫔的话,在我耳边回响。
争?拿什么争?拿一张酷似故人的脸,去争一份镜花水月的垂怜吗?我忽然觉得,
岚贵人很可怜。她今日有多风光,他日从高处跌落时,便会摔得有多疼。而我,
从一开始便身在谷底,倒也省去了那份患得患失的煎熬。第二日,我去给娴妃请安。
她正在侍弄一盆新开的桂花,满院子都是甜得发腻的香气。
我将昨夜的见闻与心中的困惑一并说了。娴妃将一朵开得败了的桂花摘下,放在鼻尖闻了闻,
才缓缓说道:“扶疏,你看这月亮,有圆便有缺。这恩宠,有起便有落。
都是再寻常不过的道理。旁人是天上月,看看便好,咱们啊,是这地上的土。月亮落了,
土还在。你只管看好你的花,养好你的草,那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她的话,
像是一阵清风,吹散了我心中最后一点迷雾。是啊,我是延禧宫的荣贵人,
不是景仁宫的孝诚仁皇后。我的一生,或许注定要在花开花落中,看尽这宫墙内的月圆月缺,
直到自己也变成一捧无人问津的尘土。第四章 风起永和宫日子如娴妃所言,
我只管看顾我的花草,倒也安然无事。但岚贵人所在的永和宫,却像是被风推着走,
一日比一日热闹。入了冬,岚贵人便被诊出了喜脉。这一下,更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万岁爷大喜,当下便晋了她的位份,成了岚嫔。赏赐如流水一般,涌进了永和宫。一时间,
永和宫的门槛,快要被各宫前来道贺的人踏平了。佩兰在我身边,一边为我捶着腿,
一边艳羡地说道:“主子,您说这岚主儿的福气,怎么就这么大呢?这才入宫几年,
就有了身孕,眼看着就要飞上枝头了。”我拨弄着手里的佛珠,没有说话。
我只是想起娴妃宫里那盆最名贵的“十八学士”,开花时何等惊艳,引得多少人驻足观赏。
可花期一过,凋零得也比别的花更快。岚嫔有孕后,身子变得娇贵,时常觉得胸闷气短。
万岁爷便下旨,允她不必日日去给皇后请安,好生在宫里养着。皇后娘娘也贤德,
不仅不怪罪,还时常派人送些安胎的补品过去,又拨了两个经验丰富的嬷嬷去伺候。
只是这恩宠太盛,终究是招了人眼。一日,我去给皇后请安,正好遇见敬嫔。她拉着我,
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压低了声音说:“妹妹,你瞧着吧,这永和宫的恩宠,怕是到头了。
”我心中一惊,问:“姐姐何出此言?”敬嫔冷笑:“你当这宫里,盼着她生下皇子的人多,
还是盼着她一尸两命的人多?她自己不晓得收敛,行事张扬,早成了旁人的眼中钉。
皇后娘娘送去的那些补品,她敢日日都吃,也是心大。”我听得手心发凉,敬嫔的话,
像是一把刀,划开了这宫廷温情脉脉的表象,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真相。果然,不出一个月,
永和宫就出事了。那日天色阴沉,像是要下雪。我正在暖阁里,听白姑姑念着新送来的家书。
阿玛在信中说,关外的雪已经下了三尺厚,额娘的身子还算康健,只是时常念叨我。
我正出神,就听见外面一阵大乱。佩兰白着一张脸,从外面跑进来,
话都说不囫囵:“主子……不好了……永和宫的岚嫔娘娘……小产了!”我手里的信,
飘然落地。据说,是岚嫔午睡时,闻了新送来的一盆水仙。那水仙开得极好,
是内务府新培育出来的品种,花香浓郁。可谁也没想到,那花香竟是催产的利器。
岚嫔本就胎像不稳,闻了那花香,当即便腹痛不止,等太医赶到时,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是个刚成型的男胎。万岁爷雷霆震怒,下令彻查。一时间,宫里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那盆水仙,是内务府精心挑选,由皇后宫里的人送到永和宫的。线索查到这里,就断了。
内务府总管和皇后宫里送花的太监,都被拖下去打了八十大板,丢了半条命,
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此事不了了之。只说是那太监无知,
误将有碍子嗣的花草送进了娘娘的寝殿。万岁爷迁怒于皇后,斥责她治下不严,
禁了她半年的足。而岚嫔,失了孩子,也失了恩宠。万岁爷再也没踏进过永和宫半步。
她像是那朵开败了的“十八学士”,迅速地枯萎了下去。听说她整日以泪洗面,身子也垮了,
再不复从前的明艳动人。我去看娴妃时,她正给她的那些宝贝花草搭过冬的暖棚。
我帮着她一起忙活,许久才开口:“娴妃娘娘,岚嫔她……”娴妃将一根竹竿插进土里,
头也不抬地说:“树大招风。她自己根基不稳,却妄想长成参天大树,风一来,自然就倒了。
”她顿了顿,又看向我,“扶疏,你记着,在这宫里,不被人注意,是福气。
咱们这些没根的草,就该安安分分地待在角落里,才能躲过那些风霜雨雪。”我点点头,
心里却是一片冰凉。我看着延禧宫里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花草,忽然觉得,它们和我,
和这宫里所有的女人,又有什么分别呢?不过都是在别人的土地上,仰人鼻息,
艰难求生罢了。第五章 新宠与旧怨岚嫔失势后,宫里着实安静了一段时日。
万岁爷似乎也因那未出世的皇子伤了心,许久不曾踏足后宫,只一心扑在朝政上。直到开春,
选秀之期又至。一批鲜嫩如花的秀女进了宫,沉寂的后宫才又重新热闹起来。这批秀女中,
最出挑的,是一位姓叶的满洲贵女,名唤澜依。她不仅容貌绝美,更难得的是,
性子温婉可人,知书达理,与当年的孝诚仁皇后,竟有七八分的相似。万岁爷一见,
便惊为天人,当即赐了封号“莞”,留在了宫中,封为莞常在,
赐居于离养心殿最近的承乾宫。这一下,六宫都震动了。谁都看得出,这位莞常在,
是万岁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她的恩宠,比之当年的岚嫔,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依旧在我的延禧宫里,侍弄我的花草。只是偶尔去给皇后请安时,
能远远地瞧见那位莞常在。她总是被一群宫人簇拥着,穿着最时兴的衣裳,
戴着最华美的首饰,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像是一朵被精心呵护的牡丹,开得肆意而张扬。
娴妃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对我说:“瞧见没,又是一个‘孝诚仁皇后’。只是不知道,
这一位,能开多久。”我默然。是啊,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最易逝的,也是恩宠。
莞常在的盛宠,很快便引起了旁人的嫉恨。首当其冲的,便是与她一同入宫的另一位秀女,
被封为祺贵人的乌拉那拉氏。祺贵人是皇后娘娘的远房侄女,家世显赫,人也美艳,
本以为自己能独占鳌头,却不想被半路杀出的叶澜依抢了风头,心中自然不忿。一日,
我去御花园里赏花,正巧碰见祺贵人带着宫人,拦住了莞常在的去路。
祺贵人一脸傲慢地看着莞常在,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不是莞常在吗?
今儿个怎么有空来逛园子了?万岁爷没召您去养心殿伺候笔墨吗?
”莞常在身边的宫女看不过去,想要上前理论,却被莞常在拦住了。她微微一笑,
屈膝行礼道:“给祺贵人请安。万岁爷心系朝政,嫔妾不敢叨扰。倒是贵人,
今日瞧着气色不佳,可是昨夜没睡好?”她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是在暗讽祺贵人不得圣宠,
夜夜独守空房。祺贵人顿时气得脸色发白,扬手就要打她。我本不想多事,可见此情形,
终究是于心不忍。我快步上前,挡在了莞常在身前,对祺贵人说道:“祺贵人息怒。
莞常在身子娇弱,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你我可都担待不起。”祺贵人见我出面,
倒也不敢太过放肆,只得悻悻地收回手,冷哼一声,带着人走了。莞常在向我道谢,
我只是淡淡地说:“举手之劳罢了。妹妹往后还是小心些,这园子里的路,滑得很。
”我本以为,这只是一次偶然的相遇。却不想,因为这次出头,
我竟被卷入了更深的漩涡之中。几日后,我宫里的一位小太监,不知为何,
竟与祺贵人宫里的掌事太监起了冲突,打了起来。事情闹到了皇后那里,
皇后各打了五十大板,此事才算平息。可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祺贵人这是在敲山震虎,
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佩兰忧心忡忡地对我说:“主子,咱们还是别掺和这些事了。
莞常在圣眷正浓,自有万岁爷护着。咱们若是为了她,得罪了祺贵人,往后的日子,
怕是更难过了。”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当我看到莞常在,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一样的身不由己,一样的如履薄冰。我若是不帮她,又有谁会帮她呢?
我看着窗外那棵不开花的扶疏树,轻声说:“佩兰,去把我那套点翠的头面找出来,
给莞常在送去。就说,是我贺她乔迁之喜的。”佩兰大惊:“主子,
那可是您最喜欢的首饰啊!”我笑了笑:“再喜欢,也不过是身外之物。如今,
有人比我更需要它。”在这深宫里,想要活下去,有时候,需要的不仅仅是明哲保身,
更是结盟互助。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对是错,我只知道,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扶疏”,在我面前凋零。第六章 惊变与联手我的示好,
很快便得到了回应。第二日,莞常在便亲自登门拜访,带了许多名贵的布料和新巧的玩意儿。
她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我和她的心腹宫女,开诚布公地对我说:“姐姐的心意,澜依明白。